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7章 套话

作者:一口小禾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谢必安走进屋里,坐到范无咎的旁边,尝了一口刚起锅的蛋饼。


    “小心烫——你说梦到个女鬼,怎么个梦法?”范无咎问。


    边吃边讲有失文雅,于是谢必安和他连通了灵识,说出了自己的推测:[灵魂出窍,可能是因为前天电梯那次。]


    凡人灵魂出窍,通常是因为冲撞到鬼怪、受到惊吓或是生死关头魂魄不稳导致,有时候就是单纯天生体质特殊,□□与灵魂之间的连结不是很稳固,平时清醒时倒是还好,在睡觉时神识涣散就容易发生。


    但鉴于谢必安是个正经八百的神明,眼下虽然进了凡人躯壳,但也与活人不同,所以他也只能往前天那次意外上面想。


    他随手按开电视,转到新闻台,主播此时正对着屏幕滔滔不绝的播报一则动物新闻。


    曾经范无咎对他开玩笑说,打开新闻就可以知道最近凡间太不太平——如果报的是些无关紧要的大事,那就表示记者也只剩这些东西可以报了。


    两人吃完饭后又略作修整,骑着摩托往爪印兽医院出发。


    等红灯的间隙,谢必安拉开挡风的面罩:“你用的什么名字?”


    范无咎:“口天吴,原本的咎。”


    红灯转绿,一时停住的车阵又开始川流不息,前面街口偌大的招牌用LED伪装成霓虹灯管,不三不四的写着“各种宠物用品/购买、宠物托运/寄宿”。


    两人往那边待转,旁边就是他们的目的地,爪印兽医院。


    ……


    两人的目标叶云彩一无所知,坐在休息室无所事事的滑手机。


    听说今天有两个大学生要来实习……这千篇一律的生活终于可以多点惊喜了。


    就在她唉声叹气地感叹时,门口上挂着的玻璃风铃响了起来,叮铃铃几声,似乎两个人走了进来,正在跟护士前台交谈。


    随后他们的声音慢慢靠近,听上去是沿着走廊走过来了。


    叶云彩一推开休息室的门眼睛猛然亮了。


    终于来了帅哥!还是两个!


    前台的护士看到她,笑了一下:“叶姐,这是吴咎和安谢,新来的。”


    于是谢必安和范无咎就这么在这里入职了,整天除了逗几只诊所里养的猫猫狗狗无所事事,过了三两天后,叶云彩已经跟他们熟悉了许多。


    她那一开始的腼腆已经不知去哪了,这天又是一个招猫逗狗的闲日,她一边“喀喀”嗑着瓜子,忽然问范无咎:“小吴啊,有女朋友了吗?”


    范无咎摸狗的手一顿:“还没有,忙。”


    “哦,那有喜欢的人了吗?”叶云彩八卦的心都被勾起来了,兴致勃勃地道:“你这张脸轮不到别人挑你啦,一定很多人喜欢的。”


    范无咎对着前台的方向比了一下,微微低头:“就,安谢啊。但他只把我当朋友……”


    叶云彩张大了嘴巴。


    坐在前台的谢必安猛地停住了动作。


    他手底下的“喵皇”眼见这个气息特异的人类不再伺候自己,顿时觉得没有在此地停留的必要,自顾自跳下了桌子。


    只听范无咎继续道:“叶姐,你知道有什么可以增进感情的,比如泰国的那个什么……降头吗,听说满灵的,我想去试试。”


    叶云彩:“噢,那个我知道啊,我还用过呢。小吴你要干嘛?”


    谢必安使了个“听风诀”,轻轻别开一只搭着他脚的金毛猎犬。


    “他好像有女朋友了啦……我听说那个可以拆散还有……让他喜欢我的。”范大将军演起戏来草稿都不用打,装凡人以便乱真,赫然是一个陷于情爱之苦的小年轻。


    原来在套话。


    那条金毛猎犬不依不挠的再次站起来,把爪子搭到谢必安腿上。他伸手抱起那条毛绒绒的活物,心想:“竟然不怕我。”


    同时,他感觉心里有什么地方仿佛撞到般酸了一下……


    他皱眉揉了一下心口,心道这凡人躯壳真是讨厌。


    ——不由分说的把他的心绪反应的明明白白。


    “我就是……嗯。”那边范无咎佯作心虚的道,放低声音:“听说他最近跟女朋友比较疏离,我就想可不可以推波助澜之类的。”


    叶云彩:“……我试过,是挺灵的……但是这样不太好,你要确定他真的跟她不合?不是你去拆人家?”


    范无咎:“嗯,那那个……和合呢?灵不灵?”


    叶云彩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没试过。”


    这可就悬了。


    先前两人以为她拆了叶云幻后给自己和黄守年下了和合降,但是叶云彩说自己也不知道这个降头的作用……


    谢必安隔着心通问:[是真是假?]


    范无咎道:[她没有说谎,更何况她连自己用过拆散降都敢讲了。]


    心通不耽误嘴上讲话,他还在继续套叶云幻的话:“叶姐有男朋友吗?”


    叶云彩:“有呀,等守完丧打算拉他去民政局来着。”


    范无咎轻轻“哦”了一声,说:“节哀,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叶云彩抿了一下唇,不置可否。


    由于配合叶云彩的工作时间,他们值的是下午的班。所以等到他们走出诊所后,强弩之末的晚霞只剩半边天的余烬,最后一丝夕阳在城市边缘落下。


    “走吧安谢同学,”范无咎跨上自己那辆重型机车,拉下面罩。“我们去吃饭。”


    谢必安跟在他后面加速,一身简单的帽T和运动裤此时看起来简约飒爽,腰间系着的外套随着风猎猎舞动。


    快速的移动和偶尔大幅度的转弯让独属于生命的节奏重重的打着拍子,肾上腺素迎风高涨,范无咎吹了声长长的口哨,在风里飘散开来。


    谢必安追着范无咎的背影,经过城市里一条河川,水泥提下有人在散步,水面映着华灯初上。


    他们在一间复合餐厅前停下来,范无咎领着谢必安走进去,“难得出来,不至少请谢将军吃顿好的,范某的良心实在过意不去。”


    谢必安扫了一眼身旁桌上的菜肴,满江红。


    他嗅着空气中那股辛香,问:“不是吃不得辣吗?怎么挑这家。”


    “不是在这里。”范无咎插着手,用下巴比了下另一间店铺:“喫茶吗谢将军?”


    ……


    等到他们真正走进去那间茶楼,谢必安才意识到范无咎的用心。


    无论是建在挑高的天花板上、鬼斧神工的找龙井,或是雕梁画柱和一池锦鲤乌龟,还有位于一楼中间的戏台,除了掺进一些现代的广告立牌、桌号浮雕之外,这间饮茶餐厅跟许多年前,范无咎常他拉他去的那间戏楼十分相像……


    还有二楼正对着戏台的、两人常坐的位置。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泉池,谢必安总爱坐在旁边的石头上看那些游来游去的小生命,只有台上的戏子被喝了个满堂彩,他才会靠在栏杆的缝隙看一会戏,范无咎就会在旁边补上他错过的部分。


    这里的二楼没有鱼池,所以谢必安就从栏杆边往下望,刚好看到台上的眩者放出一阵烟雾,雾气散去后,那人竟原地消失了。


    范无咎点了几道茶点酒水,先给谢必安倒了一杯。


    “凡人现在不用敬鬼神就能过的很好,不枉末法时代来临了。”


    谢必安细看了一会儿,淡道:“障眼法罢了,地上有块暗门。”


    他端起杯子,一口一口慢慢喝尽,又倒了一杯。如同琥珀一般金黄的茶水把顶上黄澄澄的仿古挂灯映在杯里,杯底则沉着几片米粒大的花瓣。


    原来是杯桂花酒。


    谢必安此刻才品出酒体带着的暗香,如同一匹柔若春水的绸缎,丝丝缕缕的探进他的鼻内。


    等茶点上齐,他抬眼看向范无咎,发现对方也在看着他。


    你凭栏看戏,我隔桌看你。


    兴许是很久没有喝过酒了,此刻刚刚下肚的桂花酒开始做妖,一丝热意爬上的他的面颊。


    谢必安微微皱起了眉,摸了下脖子:“无咎,你当初跟叶云幻说,有人在叶云彩和黄守年之间下了和合降,你是怎么知道的?”


    范无咎顿了一下,好似在思考什么似的,过了一会才开了口:“你还记不记得,我有一面转轮王送的镜子?”


    “我看到他们去了两次泰国,我猜的。不过我现在觉得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会不会根本没有那道所谓的‘和合降’,而是黄守年本来就是叶云彩的恋人呢?”


    这就说的通了,但是叶云幻身上那第二道降头又是什么……


    谢必安正欲开口,这时第一道菜端上来了。范无咎也不怕烫,直接拎开蒸笼的盖子:“吃饭,先别谈公事。”


    远一些地的包间不知道是有人在宴客还是庆祝,喧闹声隐隐传过来。


    谢必安转头看了一眼,目光再扫回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灯光下范无咎的眼神看起来有点散,像是总在出神。


    或是微醺。


    谢必安一直注意着他倒了几杯,好在他似乎就只是把那桂花酒当作配饭的茶水,并没有多喝。


    等到东西都吃的差不多后,谢必安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范无咎眼里那点涣散更明显了,已经像是……醉了。


    他察觉到了点不对劲。


    这躯壳理论上来说跟范无咎当年的原身一模一样,哪能几杯桂花酒就醉了?要知道有一年除夕的酒席上范无咎可是连灌倒了近十人也神智清明,要不是谢必安拦着,他可能可以把全屋子的人喝倒。


    他端过范无咎的杯子闻了一下,一股纯粹的酒味呛得他鼻腔发痒——这味道他认得,是度数极高的烧酒才有这种猛烈至极的味道,至少得是高粱酒。


    这不省心的竟然暗渡陈仓,当着他的面喝了近十杯!


    又吃了一会,他领着范无咎去结了帐,一路把人牵到自动门外。晚风吹的人一凛,谢必安引他坐到一处树下,弯腰拍了拍他的面颊,一手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举到那人面前:“无咎,这是几?”


    范无咎抬头看他,没有说话。


    谢必安没好气的曲起手指叩了一下他的额头:“瞒天过海,范将军还挺熟练?那么烈的酒你也敢这么喝,现在好了吧,我们怎么回去?”


    两个人在树影下无声的对峙,谢必安也喝了不少那桂花酒,眯起眼睛瞪他:“你今天套话就套话,拿我当话题干什么?害得我……”


    害得我心摇神曳,一厢情愿的以为你也……


    范无咎张了张口,正想说些什么,谢必安却转身走了。过不多时骑着自己的重机回来,塞给他一个头盔:“上车,勾魂索拿来。”


    之所以有些人说酒能壮胆,是因为酒精会把“理智”这个东西烧得一干二净,所以喝醉的人有两个极端:极度听话和极度闹腾。


    平时就挺闹腾的范将军喝醉后竟然是前者。他反应了片刻,低头解下颈间的挂链。勾魂索在谢必安手里扭成一隻手的样子,向他招了招。


    谢必安把它捧到手心里说了句什么,顿时一条细长的绳索出现在他手中。


    勾魂索高高兴兴的攀上自己的主人的肩膀,谢必安扶着范无咎跨上摩托车后座,自己坐到前面,然后——


    那条细细的锁链猛地收紧,把范无咎动弹不得的绑在了后座。


    范无咎下巴放在了他肩膀上,含糊地低低说了一句。


    谢必安回头看他:“在说什么?”


    他听了几次,才勉强辨认出他究竟在咕哝什么。


    范无咎在说:“必安还没回来吗,下雨了。”


    谢必安沉默半晌,最后空出左手,隔着全罩式头盔拍了拍他的头顶。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