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由基旁若无人地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最终落在五条悟身上祝贺道：“恭喜啊，冠军。”
她视线扫过空空如也的桌上，轻笑一声：“果然是正在长身体的半大小子，食量真是惊人。”
“你来这里，总不会只是为了和我们闲聊吧。”夏油杰皱眉看向面前的人，真不愧是特级，只是坐在那里就有着一股威胁。
九十九由基敏锐地察觉到这份细微的敌意，她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向夏油杰：“你是夏油君吧？”
“你到底有什么事？”夏油杰没有接她的话，疏离地重复着问题。
“姑且一问，夏油君，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五条悟翻了个白眼：“这是你的开场白吗？”
夏油杰的目光下意识地朝身旁的白发挚友瞥了一眼，一触即离，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稳住心神，面色平静地看向九十九由基：“在回答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之前，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九十九由基没有错过夏油杰那一瞬间的眼神，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无关紧要？”
她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最后露出一个促狭笑容，让夏油杰原本平静的心都有些混乱。
五条悟歪了歪头：“你到底有什么事？老子很忙的。”
九十九由基站起身：“因为我要带你们去个地方啦。”她看着某个未成年少年的小情绪，坏心眼地没有多说。
随后她猛然凑近五条悟，夏油杰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下意识地将五条悟拦在了自己身后，连他自己都未曾深思其中的含义。
被护在身后的五条悟眨了眨眼，看看夏油杰紧绷的侧脸线条，又看看九十九由基莫名奇怪的笑容，虽然觉得杰的反应有点过度，但这种被维护的感觉，嗯，还不赖。
他索性放松下来，把下巴搁在夏油杰的肩膀上，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像只慵懒的猫，声音却异常清醒：“什么都不说清楚，就要带我们走吗？”
“唉唉，真是的……”九十九由基夸张地向后一仰，重新陷进椅子里，“现在的年轻人防备心都这么重吗？这种情况下，难道不该怀着对特级前辈的信任，乖乖跟我走才对吗？”
她看着两人的姿态，终于妥协地摆摆手：“好吧好吧。其实，我是想带你们去一趟黑市见识一下。”
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
“你上次不仅和悟说了掌握反转术式的方法之一是濒死，现在还要带他去黑市？”
“别这么紧张嘛。”九十九由基说，“我说的是带你们一起去。虽然黑市确实是诅咒师和灰色地带人物的聚集地，但那里同样汇聚着许多独来独往的咒术师。就拿我来说，身为特级，不也对那里很熟悉吗？”
“毕竟你又不做正经任务。”五条悟懒洋洋地插话，下巴还抵在夏油杰肩上，说话时带来轻微的震动。
九十九由基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重点不在这里。黑市流通的信息和咒物，以及被人刻意封印的咒灵，都远超你们的想象。你们总是通过高专接取那些被筛选过的任务，难道不想换个环境，体验一下真正的狩猎吗？”
“可以，现在就去吗？”五条悟几乎是立刻接话。
“悟！”夏油杰不满道，他本能地对这种游离于秩序之外的灰色地带抱有警惕，更不放心让悟跟着一个目的不明的特级前往那种地方。
“有什么关系嘛，杰！”五条悟站直身体，安抚地拍拍夏油杰的背，兴致勃勃地分析，“黑市里肯定有很多高专见不到的好东西，你看冥冥小姐，还有那个禅院家的，都有自己的咒具。杰，你难道不想也弄一件顺手的咒具吗？总不能一直赤手空拳和咒灵肉搏吧？”
夏油杰沉默了，悟的话确实戳中了他潜意识里的某个点，作为一名依靠近身战斗和咒灵操术的咒术师，一件合适的咒具无疑能极大提升实力，这样他和悟之间的距离就越来越就近。
他算是妥协道：“走。”
“哎呀呀，这么快就达成一致了？”九十九由基拍了拍手，笑容更加明媚，“不过，在那之前……”
她不知从哪儿摸出三件宽大的黑色斗篷，将其中两件抛给五条悟和夏油杰，“先换个行头吧，我们这样有点显眼了。”
五条悟捏着那件质感粗糙的斗篷，嫌弃地撇嘴：“好丑。”
三人从包厢中走去，前往前台结账。
老板娘微笑说:“你们那间包厢已经结账了。”
五条悟疑惑地看了一眼手机，上面有一则来自家入硝子的讯息：我们已经结账了，不用总是你请客。真是的，别总把自己当大人啊。
夏油杰凑过去，忍不住轻笑出声，拍了拍五条悟背：“看来大家都很体贴呢。”
五条悟轻哼一声，收起手机：“随便他们。”
三人走出烤肉店，在一个角落停下。
如果不是九十九由基自己也利落地披上了一件同款斗篷，并将兜帽拉低，遮住了那头显眼的金发，他们是绝对不会穿的。
在对方入乡随俗的催促目光下，五条悟依旧有些不情不愿地捏着斗篷边缘。
“将就一下吧，悟。”夏油杰轻声劝道，他自然地伸手接过斗篷，替对方展开。
这个体贴的动作让五条悟微微一愣，随即撇了撇嘴，顺从地让夏油杰帮他把斗篷披上，黑色的布料衬得他白色的发丝更加醒目，等套上了宽大的兜帽，一切显眼的地方就都被遮盖了。
九十九由基带着他们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穿行，最终停在挂着占卜招牌的一家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老旧店铺前停下。
她无视了门口写着准备中的牌子，直接推开咯吱作响的木门，店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味道。
一个戴着老花镜，正在擦拭水晶球的老太太抬起头，浑浊的目光扫过三人。
九十九由基没有说话，只是从斗篷下伸出手，将一枚造型古怪，刻着特殊纹路的金属币轻轻放在柜台上。
老太太拿起硬币，对着灯光仔细看了看，又瞥了他们一眼，特别是多看了即便穿着斗篷也遮不住身高的五条悟一眼，然后默默地点了点头。
她颤巍巍地站起身，走到身后满是抽屉的墙壁前，枯瘦的手指有节奏地拉出几个抽屉。
伴随着轻微的机械声，墙壁的一部分缓缓向内滑开，露出后面幽暗的阶梯，潮湿的霉味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咒力残秽从下方飘来。
“走吧。”九十九由基率先迈步而入。
石阶已经被无数脚步磨得光滑，阶梯的尽头，视野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的地下空间呈现在眼前。
这里人群三三两两，光线主要来自悬挂的各色灯笼和某些发光的咒具，或者事零星的一些小玩意儿。
摊贩们沉默地坐在自己的摊位后，展示着各种奇特的商品，有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咒具，还有被咒具钳制住的咒灵。
然而，五条悟左右看了看，立刻发出了不满的质问：“喂。”他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斗篷，“你确定我们这样不是更显眼了吗？”
虽然这里的人都有些神秘兮兮，但大多只是穿着深色或普通的便服。像他们三个这样，用宽大斗篷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严严实实，甚至连脸都看不清的打扮，简直是少数中的少数。
不少视线在他们踏入这里时，就或明或暗地投射过来，在接触到他们这身标准可疑分子装扮时，都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夏油杰向前半步，若有若无地挡在五条悟身侧，他能感受到四周投来的审视目光，这让他不自觉地绷紧了神经。
九十九由基挠了挠头，发出一声干笑，语气里带着尴尬：“这个嘛，其实我也很久没来了，可能现在的流行风格变了吧？”
“你们两个随意逛一逛吧。”她摆了摆手，“我有些事情。”
话音刚落，五条悟就先迫不及待地拉着夏油杰的手腕钻进了人群。
“你看这个。”五条悟在一个摊位前停下，指着某个被特殊容器压制着的咒灵，看向夏油杰。
摊主是个戴着独眼面具的中年男人，他打量着两位披着斗篷的年轻人，发出沙哑的笑声：“新人啊。”他比划了一个手势，“那我给你们打个折，这可是一级咒灵怨面，再附赠一个三级咒灵影虫，算下来就这个数。”
两人对视一眼，这个价格比他们拔除一级咒灵的报酬要高多了：“你以为我们什么都不懂吗？”
摊主的笑容瞬间僵硬。
夏油杰站在五条悟身侧，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个黑市显然不是新手该来的地方。
摊主干笑两声，态度明显收敛了许多：“那您开个价？”
五条悟正要开口，一个沉稳的男声从他们身后传来：“这个咒灵最多值你刚才报价的一半。”
两人回头，看到一个穿着得体西装的男人站在不远处，他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留着一撮小胡子，与这个混乱的黑市有点格格不入。
男人微微颔首，目光在五条悟和夏油杰之间扫过：“两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建议你们多看看再决定。”
夏油杰敏锐地注意到，当这个男人出现时，周围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都悄然移开了。
“多谢提醒。”夏油杰礼貌地回应，他不动声色地将五条悟护在身后。
“你是谁？”五条悟挑眉打量着来人，“是因为你在这里很强吗？他们都不看你。”
男人微微一笑，并不在意五条悟直白的语气：“要跟我走吗？我在这里也有一间店铺，或许能帮到你们。”
“哈。”五条悟有些疑惑，“像你们这些人，都喜欢自说自话吗？”
“抱歉，是我失礼了。”男人从怀中取出一张名片，“我叫孔时雨。我并不强大，他们也并不是怕我，只是我的信息网比较发达，仅此而已。”
孔时雨的目光再次扫过五条悟：“特别是像二位这样特别的客人，我总是很乐意提供帮助。”
“你什么意思？”
孔时雨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向前走去：“这里不适合说话。”
五条悟与夏油杰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点了点头。
夏油杰谨慎地看着四周，直到在不经意间瞥到一张悬赏。
悬赏：1亿。
而悬赏对象的名字，赫然是五条悟。
夏油杰猛地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这个变故引得五条悟也停下脚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是这个啊。”五条悟甚至还带着点得意的意味，“老子的悬赏金高吧。”
但夏油杰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他猛地转头看向孔时雨，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陷阱吗？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拉住五条悟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然而当他看向前方时，心更是沉到了谷底，九十九由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不远处的阴影中，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这是针对悟的围剿？
夏油杰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垢魂瞬间显现，隔在了他们之间，空气中弥漫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怎么了？“孔时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疑惑地转过头。
不远处的九十九由基也缓步走近，她的目光在夏油杰紧绷的侧脸和蓄势待发的咒灵之间转了转，最终落在那张悬赏令上，忽然明白了什么。
“等等。”她抬起手，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我想这里有些误会。”
“误会？”夏油杰的声音冷冰冰的，“在这个地方，恰好在悬赏前，你们觉得这是误会？”
“应该是误会吧，杰。”五条悟伸手轻轻按在夏油杰紧绷的手臂上，“这个悬赏很旧了，是很久之前的吧，老子出生时就有这个了吧。”
夏油杰呆在原地，一时间没能消化这个信息：“啊？”
“我在这里是因为我本来就要找孔时雨先生。”九十九由基无奈道，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孔时雨。
“至于这张悬赏令。”她轻轻摇头，“它在这里已经贴了十几年了，而且不止有这一张。”
夏油杰怔怔地看着那张略显发黄的悬赏令，这才注意到纸张边缘确实已经卷曲。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垢魂随之消散在空气中。
五条悟的手依然稳稳地扶着他的手臂，这一刻，夏油杰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咒术界，五条悟从出生起就活在这样的阴影之下。
“没事啦没事啦，杰。”五条悟安抚道，“老子很强的，你看老子不是一点事都没有吗？”
没有再关注两人的小举动，九十九由基转向孔时雨：“要找你真的很难。”
“我也没有想到你会把六眼带过来。”孔时雨苦笑着看向正在好奇打量四周的五条悟，“刚才看到他的时候，我差点以为看错了。”
“我们的伪装很失败吗？”五条悟扯了扯身上的斗篷，饶有兴致地问，“你怎么认出来的？”
“不算失败吧，就是很突兀，九十九小姐总是坑别人也坑自己。”孔时雨指了指三人的装束，点燃一支烟，“而且，有些人即使披着再普通的斗篷，也掩盖不住身上的气势。”
“喂喂，什么意思？”九十九由基不服气地说。
“没什么。”孔时雨带着三人走进一间小屋里，“请坐。”
在普通卖家只有一个小摊的时候，他已经在黑市拥有了一个小屋。
作为一个在咒术界灰色地带摸爬滚打多年的情报商人，他敏锐地看向坐下的九十九由基：“所以，你有什么事情呢？”
“禅院家的那位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九十九由基开门见山，“可以向你买这个情报吗？”
禅院？
五条悟和夏油杰默契地保持着沉默，耳朵竖起，仔细听这两人的对话，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哈哈，是你想知道这些情报，还是总监会想知道这个情报？”孔时雨低笑，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
“我很少为总监会干活，你是知道的。”
“可以。”孔时雨掐灭烟蒂，“不过他现在不叫禅院了，他入赘了，跟他的妻子姓，现在他姓伏黑。”
“入赘？”九十九由基瞬间明白过来，“他……”
“他会不会复出，老实说，我不清楚。至少之前那次，他看起来是要打定主意过普通人的生活。这个情报，就当作是附赠的吧。”
九十九由基得到她想要的消息，坐在一边沉思。
五条悟撇撇嘴，翻了个白眼：“你们说的是谁？”
“禅院甚尔，一个赏金猎人。”孔时雨将目光转向另外两位一直沉默的访客。
“不认识。”
“没关系。”孔时雨问，“那么你们有没有想买什么呢？”
五条悟将兜帽随意一撇，露出那张精致得过分的脸和一头显眼的白发：“老子想要一个咒具。”
“咒具？”
“对，要很强的咒具，最好是特级咒具。”
“是你要用？”孔时雨的目光在五条悟身上打量。
“是他要用。”五条悟指向夏油杰。
夏油杰没想到五条悟会这么说，微微一怔。
“很巧。”孔时雨点头，“我这边确实有一个很不错的咒具，但是已经有主人了，不过我可以问一下。”
“在谁手上？”
“就是我们刚刚谈论的人，伏黑甚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