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诸伏景光注意他完全是因为自家幼驯染的吐槽。
新生大会上,他和自己的幼驯染一同与其他新生挤在闷热难耐的会堂,九月的天坐在了夏的尾巴上,要与夏共享温度。
也许这个会堂的历史已经很老了,空调老人嗡嗡的大声叫着,却不起什么实际作用,很快被躁动的青春期学生们淹没。
诸伏景光直起背来,悄悄勾了一下黏在后背的衣服。
贺仲谦作为新生代表发言,这时候他才十三岁,但个子已经跟学校里的有些男生一样高了,这时候他还不戴眼镜,浅色眼瞳微微垂下,勾勒出上翘的眼尾,讲话带着些莫名柔软的腔调。
他适才一上台,整个会场就寂静了一下,随后爆发出热烈的讨论声。
“他看起来年龄那么小,是为什么想不开到国外上学?”十六岁的降谷零抓耳挠腮,“我不明白。”
“也许人家只是觉得初中的课程太简单了吧,”诸伏景光看了一眼台上作为新生代表发言的那张稚嫩的脸,安慰道,“而且人家确实也是首席。”
咬字很奇怪呢,他想,像抹着果酱的甜面包。
讲完话的少年面色平静的向众人鞠了一躬,下台时又激起一阵可以掀翻屋顶的掌声。
“真是可恶啊,”降谷零握了握拳,暗自下定决心,“我一定要超过他!”本来按照原来的成绩,他才是要作为新生代表上台讲话的那个。
诸伏景光笑了笑,没说话。
开学很快就是社团招新,他没有跟随自己的幼驯染,选择了比较感兴趣的弓道部,但没想到,这个在现在看起来完全没有权衡利弊,只单单凭借兴趣做出的决定却是真正影响他一生的决定。
警校时期对大家说的初遇并非是虚言,但他隐瞒了一点,那就是……
不同于普通青春期的少年,脸上长满难以愈合的青春痘,贺仲谦的脸在阳光下光洁如玉,睫毛长到能盖住浅色的瞳孔,面对箭靶时,他整个人都沐浴进了温煦的光里,眼睛只能映射出他被光勾勒的轮廓。
“铮!”
利箭穿空,带着破阵之力,骤然钉入靶面,风带起贺仲谦耳边的发丝,浅色眼瞳流转,正巧与他人群中的他对视。
诸伏景光呆愣的与他对视。
“铮!”
又是一声弦音入耳,他才恍然间发现自己竟然对一个看呆了,立马尴尬的低头。
这件事很快淹没在了平凡的记忆之中,至于为什么被他抛之脑后,大概是因为不安吧,他想。
其实真正与贺仲谦取得突破性进展是在一个休息日。
那天诸伏景光刚跟哥哥见完面,以至于在遇到他的时候高涨的情绪都还没消失。
贺仲谦少见的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蹲在墙角,缩成一坨默不作声,也许是听到他的脚步声,埋起的头瞬间抬了起来,浅色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没有说话。
诸伏景光知道他是在观察自己的反应,如果自己跟他打招呼,那他就会很热情的回应他。
他们在社团的关系还算是可以说得上几句话的那种,于是,他心情很好的像他点头问好:
“你好,仲谦,”他刻意没有叫他的姓,“你这是……”
这一出声,仿佛是打开了什么程序,他看见贺仲谦陡然展露笑颜,靠墙站起来拉了拉衣领:“我刚在跑步,跑到这里有点累,就蹲下来歇一歇。”
他上着黑色夹克,下穿黑色冲锋裤,面色红润,几缕刘海沾到额头上,琥珀色眼睛被浸润,显现出透彻明亮的神色。
看起来确实像刚刚运动过后的样子,诸伏景光思忖着点点头,靠近了几步,鬼迷心窍的邀请道:“我家就在附近,你要进去坐坐吗?”
“不了吧,”他看见贺仲谦掐了掐指尖,不着痕迹的吸了一口气,真诚的笑道,“下次有机会一定。”
他仿佛有些急切,立刻就想向诸伏景光告别:“我休息好了……”
突然,贺仲谦眼神一凛,伸手拽了他一把,他疑惑的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看到了一个带着口罩,手里拿枪的男人。
再向他刚才所站的地方看去,刚才平整的地面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枪洞。
诸伏景光的冷汗一下子流了下来。
贺仲谦把他拽到身后,沉声说道:“大庭广众之下就开枪,也不怕引来警察吗?”
戴口罩的男人声音沙哑,他低声嗤笑道:“那就把他们都杀了。”
“没必要惹出这么大动静吧,”贺仲谦在背后悄悄捏了一下他的手,莫名的,诸伏景光的心一下子平静了下来,“他只是个路人,你放他走,我可以跟你回去。”
诸伏景光一下子听明白了他的话,急切的拉着对方的手,试图向他传递拒绝的意思,但对方不为所动,只是谨慎的盯着面前的男人。
“我说了,”戴口罩的男人歪头,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看到我的人都要清理掉。”
贺仲谦却笑起来,他指了指街角的墙上,语气轻快的问:“那监控呢?”
男人下意识向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趁对方转头的空隙,贺仲谦拉住诸伏景光的手就向反方向跑去。
诸伏景光顺从的跟着他大街小巷的逃窜,忍不住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说我身怀异宝被人追杀了你信不信?”贺仲谦还有闲心给他开玩笑。
“像漫画里那样吗?”
“对。”
贺仲谦停下了脚步,左右看了看,带着他走了起来。
诸伏景光胸口起伏,抑制不住的喘着粗气,抬眼看看对方,对方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他有些怀疑是贺仲谦怕他跑不动了才走起来的。
“我还有力气,”他拽了拽交握的那只手,“可以跑。”
贺仲谦回头打量了他一眼,奇怪的问:“怎么还有人想跟我一起逃跑?”
“同甘就可以,共苦就不用了,”他领着诸伏景光推门进了一个废弃的厂房,“本来就是我连累了你。”
诸伏景光看着握住的手,突然感到一股清凉温润的气息从交握的地方蔓延,润物细无声的抚平了他肺部的火辣和四肢的酸痛。
是幻觉吗?他想。
拉住的手突然被放开,那股舒服的气息也消失了。
“歇一会儿吧,”贺仲谦一点也不嫌弃地上的灰尘,不顾形象的坐了下来,“站着不累吗?”
诸伏景光沉默的与他并肩坐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似乎闻到了一股很淡的血腥味,混在布满尘粒的空气中,不甚明显。
刚想仔细闻一下,身旁的人猛的站了起来。
他再想闻,那股似有若无的血腥气已经消失了。
他看着在周围乱转的贺仲谦,忽然有一股很强的直觉,出声问道:“你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啊,”对方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我要是受伤还能跑的这么快?”
诸伏景光不信,拉过他的衣角,血腥味又隐隐飘了过来,让他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我不信,你让我看看。”
“什……”贺仲谦拽住自己的衣服,“这不太好吧。”
“不是刚才还说是路人吗,”空旷的厂房里传来清晰的脚步声,“我看着倒不像。”
带着口罩的男人自黑暗中显现,漫不经心的说:“还没玩腻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吗?我都快腻了。”
贺仲谦立马反应过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衣服,从衣领下面翻出一个纽扣大小的定位器。
这时男人也不耐烦起来,他抬手扣动扳机。
诸伏景光再次被贺仲谦拉到身后,他看到对方两指并拢,像武侠小说里那样掐了个剑诀,定位器自他手中飞出,与子弹相撞,顿时在空中爆炸,掀起一小阵风浪。
风浪破阵袭来,吹动了两人的衣角,诸伏景光陡然瞪大了双眼。
什……什么?!
受家里喜欢华夏文化的哥哥影响,他也跟着看了不少武侠小说,但那时也就只是当个娱乐消遣的读物来看,但现在……
这世界上真的有这种武林高手吗?他似乎听到了自己世界观破碎的声音。
贺仲谦压了一下胸口,依旧是那副好脾气的模样:“别冲动嘛,冲动是魔鬼。”
戴口罩的男人的目光蓦然狂热了起来,他热切地扫视着对方,像是在看一块上好的肥肉:“那人说的果然没错,你对组织的用处很大。”
他自知攻克不了贺仲谦,转而瞄准他身后比他高出一些的诸伏景光开枪,想要逼对方动手。
贺仲谦自然看出了他的目的,他低声对诸伏景光说:“低头别看。”
但诸伏景光倔强的站直身子盯着对方。
他看见贺仲谦抬手掐诀,一张符咒自他手中飞出,拦截了飞速行驶的子弹,空旷的厂房登时发出耀眼的光,灼烧的热浪顿时掀翻了在场的三人。
在强光发出的一瞬,他就被贺仲谦揽住,两人在地上翻滚了几圈。
诸伏景光恍惚间觉得自己误入了什么武侠片场。
贺仲谦弹射坐起,他听见对方小声吐槽道:“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能不能消失啊我说。”
他被对方拉着站起来,抬眼看见那个男人被热浪掀出去飞的很远,嘴里吐出一口鲜血,半死不活的躺在飞扬的尘土里。
1.这个口罩男转头是因为要确定他说的话是否有诈,刚刚从他手中逃跑的时候贺仲谦用的就是这一招,料定他不会顺着他的方向看,用法术在他背后搞突袭。
2.我不行了,这一章差点卡死我,头都要挠秃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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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破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