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所有莫名其妙的情绪,那些没来由的担心、在意和难受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解释。
担心他怎么会有胃病,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为什么要一直连轴转;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眠的呢,综艺里带的药箱真的只是普通的常备药吗?
在意为什么之前要一直不理我呢;在意他为什么对所有人都道了早安再见,就是忽略了我呢;在意他为什么和文朝讲戏可以说那么久,到我就没耐心了呢;
难受他们之间的关系为什么要这样若即若离,明明他们还是那么熟悉默契,却又要装出一副不熟的样子。
收工后,他甚至没有等曲飞来给他卸妆,放好换下的戏服径直推开化妆室的门往外走去。
身后,曲飞在喊他:“诶夏竹暄,你妆不卸了?”
“不了,我回去自己弄。”就连声音都要比平时更淡。
见宋宴雪又过来了,曲飞问:“你又惹他了?”
宋宴雪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道:“应该……吧?”
“不是,你说你惹他干什么?”曲飞不理解。
夏竹暄已经走没影了,宋宴雪却还是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笑了笑说:“估计现在他是在生自己的气了。”
“啊?怎么他又生自己的气了?”曲飞更懵了,说,“你就不能过去好好哄一哄?”
“我现在要去找他的话,他会更气的。”宋宴雪叹了口气,说,“得给他点时间让他自己捋捋。”
曲飞更不懂了。
宋宴雪说:“我比你还急。”
回到房间洗漱完,他依旧心烦意乱,想起上次贺南予说要练英雄,于是他给贺南予发微信:你英雄练得怎么样了?
贺南予秒回:你要干什么?
夏竹暄:没什么,弥补一下上次我的错,现在陪你打几局
贺南予将信将疑地上了线:“我跟你说,你这次要驴我,你就会失去我这个朋友。”
夏竹暄:“嗯。”
夏竹暄真的没骗他,规规矩矩地刷野抓人,语音里只有贺南予一个人在嚎叫:
“卧槽对面这射手2级就蹲草!有病吧!”
“唉唉唉我刚打的红buff啊!!!”
“我天我怎么这也能死啊???”
复活还有几十秒,贺南予在语音里一直嚎,等他复活后奔赴战场的时候,他终于察觉出来哪里不对了:“不是哥们,你哑巴了?”
夏竹暄开口说了第二句话:“没有。”
“你要不要数一下你今晚上说了几个字呢?”
夏竹暄没回他,直接带兵线偷了对面的塔。
结算的时候,贺南予说:“你看看你,偷塔干什么,我们这局需要用这一招吗?”
夏竹暄:“不打了。”
“啊?这才一局你就不打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今晚人不对劲,贺南予说,“行吧。”
手机扔在床上,夏竹暄推开阳台门去了外面。入了夏,现在晚上连风都不怎么刮了。
余光里瞥见旁边空着的阳台,夏竹暄又想起了那天凌晨见到的宋宴雪,满是尼古丁味道的烟雾散在他周围,将他的身影割裂成无数块,却又在尼古丁的拉扯下把那些碎片缝合在一起。
一想到这个画面,他心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揪成了一团,难受得说不出话。
原本是出来透气,没想到更堵心了。
夏竹暄回到房间关上门拉上窗帘,现在他只想赶紧找点什么东西转移注意力,打开电视,电影推荐里7部有4部都是宋宴雪主演,只好关掉。
下床翻出纸笔,毛毡铺在桌上,提笔蘸墨,他背临了一副心经,落款时却功亏一篑。
夏字横未成,宋字点已现。
他心里满是那三个字,打游戏的时候是,去阳台的时候也是,提笔勾画时依旧是。
夏竹暄干脆将笔扔在纸上,乱了一副写好的心经。
不过这心经本来就没起到什么作用,看着也只会更心烦。
夏竹暄在原地站了片刻,干脆将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旁边手机屏幕又亮了,是有人给他发消息。
原以为是贺南予在微信上控诉他,可夏竹暄拿起来才发现是余磊给他发的语音。
夏竹暄躺回到床上,点开了余磊的语音:“我前两天不是给你说我听见了一个捕风捉影的消息嘛,我天,我今天听几个媒体的朋友说,那可能是真的。”
“有狗仔跟宋宴雪,拍到一张他从警局出来的照片。”
夏竹暄倏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刚要问余磊是怎么回事,就见他又发了一条语音:
“我看他们都在说,宋家好像出事了。”
“不过具体什么事情现在还不知道。”
“但是从他们聊这个的语气来看,我感觉应该挺严重的。”
余磊的语音里带了三分庆幸,他说:“幸好当初你俩都发了微博,不然就凭那几张照片,到时候这事被爆出来了,你多少都要受点牵连。”
夏竹暄没有回余磊的微信,他不知道该回什么,他做不到余磊那样庆幸。
他从一开始就忍不住想,宋家出什么事了?会有多严重?宋宴雪知道吗?会受到多大的牵连?
心绪起伏,夏竹暄又点开手机开始在网上浏览有关宋家的新闻。
虽然他和宋宴雪两个人是一起长大的,但是其实他也不太了解宋家。他都是在后来才知道,原来宋宴雪那个十几年都没见过的爷爷和二叔,居然掌权着一个大集团。
那时候宋宴雪保送了大学,宋叔叔的公司在江城发展的也挺好的。忽然有一天,宋宴雪告诉他,宋叔叔想把公司迁往宁城,打算以后都在宁城发展了。
夏竹暄问为什么。宋宴雪也不知道,只是猜,可能是觉得爷爷年纪大了,想多陪陪他。
夏竹暄哦了一声,也没太在意,反正他以后也要去那边上大学,也能和宋宴雪一起。
网上有关宋家的新闻不多,只有翻到财经频道才能看见,什么竞标又中了,金额多少,预期利润多少;又要牵头某地的大开发,预计将带动多少的经济发展。
这些东西夏竹暄不懂,看不出来什么。他在“宋家”后面又加了“宋宴雪”三个字,只能搜到寥寥几条八卦,说什么宋宴雪从小生活有多富裕,简单的一顿早餐都堪比好些人家里请客的标准。
什么垃圾玩意儿,宋叔叔要是在外地出差,宋宴雪的早饭就得靠他接济了。
还不如看财经新闻呢。
他又翻回到了几百年没看过的新闻频道,刷了一圈依旧不知道余磊口中的严重能严重到哪种地步。
他正要退出去问问大概会是哪方面的事情,手不知道点到了哪里,原本是要退出的却变成了刷新。屏幕里的内容更新,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某高校一教授突然在校内晕倒,情况危急……】
这是夏胜秋任教的学戏校,夏竹暄点进了这条新闻,里面没有提具体信息,只提了一句老教师姓夏,已经退休了,今天只是过来做讲座,却在讲座结束后突然晕倒,校方已经将人送进了医院。
夏竹暄眼皮跳了一下,他往下翻评论,却突然开始心慌。
不会是夏胜秋吧,上次见他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他人在江城,不可能闲得没事干跑宁城去……
评论里面果然有学校的人,夏竹暄在评论区找到了几张照片。
评论区的图片被压缩了,看不太清楚,放大照片也有点糊。
照片里,众人围成了一个圈,角落里露出一截衣摆。
夏竹暄死死盯着那截衣袖,上次他回去的时候,夏胜秋就穿的那件衣服,那时候他还坐在沙发上给奶奶剥核桃。
看时间已经是上周了,可家里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给他打过电话。
夏竹暄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止住了心里的慌乱,他张嘴试图出声,试了好几次才能尽量发出正常的声音。
他缓了缓,给奶奶打了一个视频电话。
电话打了三遍才有人接。
入眼是陌生的景象,夏竹暄仰头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开始找东西,一边问:“奶奶你在哪?”
“还在外面呢,等下就回去。”奶奶说。
夏竹暄能看出来她表情里的不自然,他问:“回医院还是回哪里?”
奶奶明显一愣,说:“什么医院?”
夏竹暄又仰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看见新闻了,夏老头儿在医院。”
见他已经知道了,奶奶叹了一口气说:“他现在没事了,真的,小竹。”
夏竹暄继续问:“什么情况?”
“心脏问题,手术很成功,没有大事的,你放心。”奶奶说,“当时学校直接联系的我,你又在剧组拍戏,反正现在收拾已经成功了,我们怕耽误你工作才想着不告诉你。”
夏竹暄已经找到了车钥匙,他给小杨发消息,让她帮忙和剧组协调一下明天的拍摄,尽量放在下午或者晚上,有没有结果都给他说一声。
小杨很快回了一个“好”字。
夏竹暄问:“你们在哪家医院?”
奶奶还在劝他:“你现在过来干什么呢,这么大晚上了,多不安全。”
“无所谓,反正都是去医院。”
“你这说的什么话?!”奶奶的声音里罕见地带了怒气。
夏竹暄不理,依旧继续问:“三院是不是?那里离学校最近。”
奶奶不说话了。
“那就是了。”夏竹暄干脆挂掉电话,径直出了房间冲向电梯。
电梯门一开,里面的人是宋宴雪和易慎。夏竹暄无视掉他们两个人,直接进去摁了负二楼。
他甚至都来不及等他们出去。
“不是……”易慎一边奇怪,一边往外走,走了两步他才发现宋宴雪没跟着一起,他回头,“诶你又……”
电梯门已经关上了。
夏竹暄这才回过头看身边的宋宴雪,他现在不想管宋宴雪,眼睛盯着楼层数字,手里的钥匙握得很紧。
“小竹?”宋宴雪喊了他一声。
夏竹暄没听见。
“小竹?”宋宴雪又喊了一声。
“什么事?”夏竹暄这才听见,“哦,你要下去?你去几楼?”
宋宴雪握住他紧握的手,目光里满是担忧,他问:“出什么事了?”
很奇怪,夏竹暄那颗慌乱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不少。他呼出一口气,紧握的手慢慢松开,看向宋宴雪:“爷爷在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