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原本嘈杂又热闹,可现在所有人都相识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音响里的伴奏在彰显着时间的流动。
落在脸上的呼吸不再,夏竹暄睁开眼,宋宴雪已然又恢复到了刚才的坐姿。
“诶诶诶不是,还能这样的吗?”有人开始喊。
“我去,宋老师这么会的吗?”
“你们不觉得这比直接亲还刺激?”
“不行不行,再刺激宋老师你这也是作弊!”
“就是啊宋老师,你这也太耍赖了吧。。”梁生许把那张卡牌捏在手里,“’和旁边的人接吻’,你这是接吻?你以前谈恋爱,和对象接吻是这样的?”
宋宴雪刚才只是轻轻一点就分开了,他甚至克制地没有碰到夏竹暄的唇。
他总是这样,跟人表白时要问一句许可,就连在这种情境下都绅士得不行。
可真正接吻的时候,他又不这样了。
宋宴雪总是要先吻得他喘不过气、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然后才停下来装模作样的说一句“抱歉”,等他微微张着嘴缓了几秒后又吻上去,再重复。
夏竹暄端起桌上的饮料喝了一口。
“你差不多行了。”宋宴雪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
“哎行吧。”梁生许看了宋宴雪一眼,耸肩道。接着又开启了下一轮。
放下饮料,他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另外一端的宋宴雪,却见他手里也握着一杯饮料,和他的还是同一款。
宋宴雪微微仰头,喉结上下滚动。
那时候,几次过后,夏竹暄总是要忍不住仰头去咬他的喉结,然后宋宴雪就不动了,等他松口,宋宴雪才会握着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继续接吻。
虽然包厢里有空调,可夏竹暄还是感觉到了闷热,他起身推开门出去。
门口的风带着夏天的闷热,夏竹暄却意外地觉得凉爽。
他蹲在外面玩手机,打算过一会儿再进去,毕竟大家都在,这才刚开始没多久,自己一个人就走了,很明显说不过去。
他点开微信本想骚扰人,可是点进对话框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又退了出去。
微博上面也是一片风平浪静,宴夏超话里,完全没有受到他俩之前那两篇微博的影响,该热闹的继续热闹,甚至比之前更热闹了。
同人文,同人图,剪辑视频……等等,一样不落,但是每篇微博里都带了一句“圈地自萌”。
夏竹暄随便看着,没留意,手滑点开了一个视频,他本想退出,看见屏幕里的宋宴雪那一刻,手指却停了下来。
视频不长,夏竹暄很快就看完了。
但没看懂。
……那些莫名其妙的空境是什么意思。
夏竹暄手起手机去旁边的店里买了一根雪糕,他撕开包装咬了一口,冰凉的感觉瞬间从口腔蔓延到了全身。
他原本是往回走,打算回包厢,可却在走廊上看见了宋宴雪。
夏竹暄路过他往里走,宋宴雪却拉住了他,问:“回去吗?”
夏竹暄不语,他想收回手,却被宋宴雪的五指交缠留住。
宋宴雪又问:“你想和他们一起玩?”
夏竹暄在门口听见里面有人好像是在打电话,很奇怪,里面打电话他居然能在门口听到。
宋宴雪替他解惑:“跟前任打电话呢,还拿的话筒。”
夏竹暄:“……这谁提的馊主意。”
宋宴雪笑了笑,他侧过脸,专注的目光落在夏竹暄脸上,又说:“我想回去了,你跟我一起吗?”
他的声音低低的,有那么一瞬间,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也像是以前他反复说“抱歉”。
夏竹暄没说话,宋宴雪拉了一下他的手指催他的回答:“好不好?”
两相对视,夏竹暄率先撇开眼,他把手里的木棍丢进垃圾桶,说:“走吧。”
“嗯。”宋宴雪笑了一下,走廊上明明暗暗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夏竹暄忽然有一瞬间的心跳加快。
像是刚才在包厢里,宋宴雪拇指的温度落在他的唇上、呼吸落在他脸上的时候。
夏竹暄走得慢,宋宴雪亦步亦趋地跟在他旁边。
回去的路上人不多,路边明亮的暖黄色灯光从高处散落下来,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地上的影子时不时的交叠在一起,然后又分开。
一路无话地到了酒店,夏竹暄打开房门,宋宴雪在他进去之前喊住了他。
夏竹暄转身,却见宋宴雪对他笑了一下,说:“小竹,晚安。”
“嗯。”夏竹暄顿了顿说,“晚安。”
这几天剧组拍戏进度拉得很快,剧情早已过了一半。
某一天冯庭礼和步珏回了一趟冯府,步珏那间房还给他留着,院子里的海棠正开得如火如荼,窗边的墙角依旧歪斜着一把琵琶。
剧本上提过,这把琵琶是步珏从戏园里带过来的,虽然没怎么用过,剧组一向严谨,步珏没出现在一个场景,这把琵琶就会出现在角落里。
夏竹暄翻了一下房间里的抽屉,果然在某个抽屉里找到了一盒假指甲。
这一段李义旬让他和宋宴雪两个人自由发挥,李义旬见夏竹暄连假指甲都翻出来了,就问:“有想法了?”
“差不多了,先试试吧。”夏竹暄说。
李义旬又问宋宴雪:“你呢?”
宋宴雪也说:“先试试吧。”
拍摄开始,步珏坐在桌前,桌上还放着一本书,他本想翻着看,可实在看不进去。他抬头,视线望向了窗外。
镜头外的摄影师也跟着他的动作把摄像机往前推,于是对上了院子里那株盛放的海棠树。
步珏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手指搭在水杯上,沿着杯口滑向把手,动作优雅地端起水杯慢慢抿了一口。
放下水杯的时候,他看见了墙角的那把琵琶。
视线停留三秒,他起身去了某个抽屉前,打开,盯着那个盒子看了几秒,他最后还是将它拿出来放在了桌上,只是迟迟没有打开它的打算。
这时候步珏的视线又望向了窗外的那株海棠。
冯庭礼身上还穿着军装,身姿挺拔,却又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一种散漫,两种不协调的气质却又神奇地都出现他身上。
他就这样沿着走廊走过,从海棠后面,再到旁边,前面,步珏的视线跟着他落在了门口。
冯庭礼跨过门槛进来,视线先是落在步珏身上,然后才慢慢转向步珏放在桌上的那个盒子。他走过去在步珏旁边坐下,问:“怎么不打开?”
步珏既没有开口回答的打算,也没有顺着他的话打开盒子的打算。
于是冯庭礼便自己打开了盒子,将里面的指甲和胶带拿出来,然后牵过步珏的手放在自己掌心。
冯庭礼给他缠指甲的动作不算熟练,因此他的动作很慢,却又不慌不忙,像是在细细摩挲一件上好的玉。修长的手指交叠在一起,胶带缠绕在两个人手中,像是分割不了的红线。
李义旬在对讲机了叫了一个几位拍特写。
步珏安静地看着他的动作,快完成的时候他看见了冯庭礼虎口上的伤,崭新的,还没结痂。
夏竹暄知道那是化妆老师上场戏给他画的,很逼真,不知道为什么还没卸。
全部指甲绕好后,冯庭礼将他的手拢在手心,后知后觉询问:“还没听过你弹琵琶。”
夏竹暄的视线落在冯庭礼的虎口上,带着假指甲的手指轻轻一动,便碰到了那道伤疤,宋宴雪顺着他的动作低下头,短暂的笑了一下,他放开了步珏的手。
步珏也顺势移开了目光,走到墙边将琵琶拿过来抱在怀中。
夏竹暄是会弹琵琶的,他慢条斯理地调过音后,动作轻柔地弹了一曲。
李义旬在这喊了cut,他边看回放边说:“挺好的,有几个镜头再重新补一下。”
他说的那个镜头是冯庭礼替夏竹暄戴假指甲那,夏竹暄和宋宴雪两个人重新回到刚才的位置坐下,按照刚才的剧情,宋宴雪将夏竹暄的手放在自己掌心。
夏竹暄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手指的触感,从手指到掌心,随后他感觉到指腹上传来一道不轻不重的压力,宋宴雪覆着他的手轻轻摩挲两下放开。
在他放开的那一刻,夏竹暄下意识地勾了下手指,而后又蜷了一下,像是要留住什么似的。
补完镜头,李义旬满意地说:“虽然剧本写得含蓄,但我觉得其实这就是步珏真正想明白他也喜欢冯庭礼的时刻。”说完他问夏竹暄,“你说是不是?”
拍摄已经结束了好几分钟,可夏竹暄似乎还能感受到手上残留的温度,像是那天晚上那个一触即分的不完整的吻。
他闭了闭眼说:“嗯。”
戈尔达曾经说,电影是每秒24格的真实。
夏竹暄不知道这段到时候在电影里会留下多少,也不知道在后期的剪辑下,步珏是不是在这一刻认清自己的心。
他唯一知道的是,那一秒的真实远远不止24格。
其中24格属于步珏,而其余的——
那是只属于夏竹暄的又一次情难自控。
他又一次落入了名为宋宴雪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