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图雪看见一片瑰丽的星空。
从未有过的视角,是任何天文望远镜都无法带来的感受,小小的舷窗外,星体触手可及,深邃而幽暗的宇宙底色中,仿佛只有眼前的星辰存在,真实又梦幻。
危图雪看呆了。
他伸出手来,隔着冰凉的窗似乎是想要抚摸一颗直直飘过来的巨大星体,下一秒,这颗银色的星体好像如瞬间被击碎的玻璃那般碎裂开来,环状的星云破碎成尘埃,星尘中间破出一道闪电般迅疾的身影,尾迹如刀光斩断无垠的宇宙。
是一头气势极其锋锐的巨兽!
巨兽的眸子猩红,一颗银色的眼珠如细线一般竖成一条,比最冰冷的蛇瞳还要森寒。头部则布满了嶙峋的棱刺,尖锐而狰狞的形状让人丝毫不怀疑它的杀伤力。嘴部位置长着森长的牙,凛凛寒光反射。通身被纯银如皎洁月光般的铠甲覆盖,是极为野性又具有美感的身体线条。
更令人目眩神迷的是这巨兽身后那四对似是机械制造出来的羽翼,华丽轻薄如日光下的蝉翼的同时又锋锐如利剑,其上覆盖着一种陌生又玄妙的图腾,恍若鬼斧神工。
危图雪分不清这是生物还是机械,他完全着迷于巨兽这一刻的魅力,更甚于最瑰丽的星辰。
那是人类对于完美造物最本能的感知。
下一刻,那只巨兽好像发现了窥伺的他。
森冷的目光倏忽聚焦凝固成一个极小的点,眼前星尘还未散开,那巨兽的利爪却已近在眼前。
危图雪的心脏宛如蹦极瞬间高高吊起,下意识屏住的呼吸让他满脸潮红。
巨兽开口:“嘀嘀,嘀嘀……”
巨大的落差感一瞬间将危图雪拉回现实。
他迷茫又怀着巨大的失落艰难地睁开眼睛,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危图雪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外星的家里晕倒了,而且,似乎还陷入了疑似变态发育期的不良反应中。
危图雪痛苦地呻吟一声,恍惚间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可是梦里的内容已经完全记不清,他只能怀揣着那种失去了全世界的怅然若失,在沙发上缓了一会儿。
还是燥热。
按照他以前犯病发高烧的经验来说,现在起码能有个四十度了。
这样下去很危险,他可不想在外星球当个傻子。
而且,门外的“嘀嘀”声真的很吵。
过了很久,危图雪才找回五感,勉强起身去开门。应该是检育中心派送的专用营养剂到了。
现在他的身体状况不明,检育中心已经提前告知过,按理来说他的发育期应该是下个月,如今的情况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他不敢冒着被发现真实身份的风险去医院找治疗舱躺。
希望那些专用营养剂能让他好受一些。
危图雪晕晕乎乎,踉跄着支撑着身体开门,确实是派送机器人发出的声音。他将营养剂搬回来,又撑着一口气囫囵喝完一支,草草地用了降温用品和药,这才继续回到沙发上躺尸。
实在没力气上楼去房间了。
不知道是营养剂还是药品起效,他那种虚无的、像犯了低血糖的同时还喝了助兴药的复杂感受,好像轻微的消退了一点。
但与此同时,另一种骨头里泛出来的痒意又爬了上来,气血一股脑地往某个地方涌去,稍微蹭动一下都让危图雪忍不住颤抖,但他并没有失去理智,而是怀着一种微妙的厌恶感,两手紧握成拳,默默地对抗曾经犯病的难耐,宁愿一直挺着也不纾解。
因为他知道,一旦他松懈下来,就不是随便录一发能结束的了。
危图雪只觉得自己要被折磨死了。
如果现在有人来审讯他的话,他不仅能全招了,还会顺口污蔑几个好人。
好不容易适应这种**蚀骨的痒意,他颈侧靠近锁骨中段的地方,又突兀地开始发烫,越来越烫、越来越烫,流经那处血管的血液好像变成了滚烫的岩浆,再混合逐渐弥漫全身的骨肉里透出来的酸疼,饶是往常默不作声遭受旧病折磨的危图雪,此时也忍不住痛呼出声。
随后又是濒临极限的昏迷。
……
等到危图雪再次清醒过来,已经是两天之后的凌晨。
他发现自己浑身大汗,满身粘腻地躺在原位没动过,不适的感觉似乎暂时消失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四肢的力量似乎逐渐在往十九岁巅峰期恢复。
危图雪打起精神,又拿过一管专用营养剂,喝完之后肚子里一直叫嚣的空虚也消停下来。
趁着状态前所未有的好,危图雪赶紧去洗了个澡,顺便清洁了一下卫生。
洗去浑身不适,危图雪此时才觉得自己真正活了过来。
他走向镜子,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变化。
五官轮廓没有太大的改变,但好似长开了一些,也长高了一点点,此外,他整个人都好像被什么滤镜单独打了一次光,本就极盛的容貌更是令人不敢直视。
危图雪没有过多在意,他不用社交,哪怕出门也会戴上口罩,他如今的心态就是,尽量避免与外界接触,免得不必要的情感联系影响到他回家的路。
话说回来,按照检育中心的说法和他刚才在雄虫协会论坛下载的发育期须知,他前两天的那些症状,应该就是所谓的第一次变态发育了。
还真是难熬。
而这只是每一个虫族长大都要走的一条必经之路。
他的心里难得出现了对前路的迷惘。
刚来到这里的那几天,危图雪就已经到处搜索过,附近并没有叫银河系的星系。但虫族疆域广大包含无数星系,地球或许在他出现的飞船附近,或许在宇宙的另一端?
以前的他一直对回家心存一丝希望,而现在……
危图雪看了一眼沙发旁边放着的医疗设备。
虫族中雄虫的第一个变态发育期结束后,精神力水平更加旺盛,同时血液里会出现含量低微的雄虫信息素,代表着这只虫子已经有了令雌虫发情的能力。
等到二次发育,腺体完全长出,雄虫才真正具备了让雌虫受孕的条件。
精神力是什么他想象不出来,不过现在确实感觉比之前更加头脑清明一些,但也有限。
也许因为他是“D级”吧。
而信息素,只能借助专用的医疗设备检测,他不是不想检测,只是这个检测报告会同步发送到雄虫协会那边去。
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情况,危图雪一点风险也不敢冒。
试想一下,在四周的外星人战斗力特别高的地方,他暴露了自己是外星人的事,这些虫族会不会直接把他轰成渣?
不不,也许他们会撬开自己的嘴,千方百计问出地球的事,然后开着他眼馋的战舰大举入侵,将所有地球人全都抓起来暗无天日地教培,毕竟那可是疑似整个星球的雄虫啊!
危图雪还不想当个球奸。
最终,他还是没有启动信息素检测仪。
危图雪坐在沙发上,无声地看着窗外的黑暗,一通忙活下来,也不过才过去两个小时。
看来这个变态发育期,只能持续两天时间?目前应该是结束了,自己可以安排一下怎么瞒过检育中心的临时监护……
想着想着,危图雪渐渐睡了过去。
睡梦中,浑身骨头又开始发酸发疼,好像被人当沙包在打。
“玛德……”危图雪无声咒骂,心说不会是那个营养剂的锅吧?随后又失去了意识。
原本以为只有两天的发育期,跟检育中心说的完全不一样,他居然持续了近一个月。
是因为他是人类的原因吗?莫名其妙来到外星,喝的每一口水,呼吸的每一口客气,导致他基因突变了?
先是渐起的高热,后变成骨子缝里蚂蚁啃噬般的痛痒,随后就是身体里有些什么东西要钻出来的幻觉。
最痛苦的时候,危图雪一度想用刀子挖开锁骨那块,看一看血液是不是真的变异成了岩浆,在浑身的不适中,锁骨处的难受最为突出。
如此两天一轮,始得片刻清醒。
危图雪只能抓紧时间喝营养剂、清理自己,有两次他甚至看见身上排出的干涸在体表的污黑杂质!
他边干呕边洗澡,那力度都能把皮搓下来了。
这样的循环,危图雪过了足足十几次。
上一次清醒的时间持续了五小时十三分钟——危图雪翻了一下自己写在纸上的记录,推测这次应该能更长一点了。
检育中心那边只给了五支营养剂而已,根本不够用,他只能趁着清醒,借口说觉得营养剂好喝,被他提前误喝掉了,再从检育中心那边申请了一些,不过也只有五支。
很少。他只能省着用。
这种营养剂的口感确实比普通的那些好一点,类似于没凝固好的果冻,想来检育中心也经常遇到嘴馋的雄虫,所以才会那么爽快地通过申请。
他不知道的是,五支已经是检育中心提前考虑到雄虫嘴馋多备了的用量了,一天一支的话,完全能够度过2-3天的发育期,还有余裕。
所以危图雪在检育中心那边的形象,是一只口味奇怪还嘴馋的雄虫。
老实说,雄虫喜欢的食物很多,普通营养剂他们是坚决不会喝的,专用营养剂的味道稍微好些,但那么喜欢专用营养剂的虫也特别少见,由于发育期的不适,专用营养剂甚至被很多恨屋及乌的雄虫列入黑名单。
危图雪还是吃了外星人常识不足的亏。
此时的他当然不知道这些事,不然,他就再多申请一些营养剂了。
他现在正在看着光脑上检育中心发来的消息思索着怎么蒙混过关。
是的,那些被检育中心安排为临时监护虫的陌生雌虫,要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