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我进来做甚?”
张月栖被他拉着,下一秒便被抵着靠在了石壁上。
被他欺身压着,看着面前清俊温润的面容,张月栖不禁笑出了声。
“笑什么?” 瞧见这抹笑靥,正如荒芜的山石里的鲜花,娇艳多姿,赵向暝轻轻发问。
张月栖唇角一扬:“你觉不觉得我们在偷情?”
赵向暝闻言一怔,倏地扬眉一笑,道:“这地方你是如何找到的,连一只鸟都飞不进来,不过你说这是偷情,我不做点什么,倒是白担了这话。”
说着便俯下脸,欲要亲吻她。
张月栖笑着偏开头,道:“难道偷情是什么好话吗?”
因她这一偏头,赵向暝的唇便落在了她的脖颈一寸处,灼热的气息洒了过去,张月栖耸着肩膀,咯咯笑着:“我还有事要说。”
赵向暝身体向后一倾,微微退了些,心知她可能要说昨晚的事,却不知似的问道:“什么事?”
张月栖眼眸微眨,清脆道:“昨夜我不是有意失约,是……因为我要出门时,被一个丫头泼湿了衣裳,那丫头惊惧不已,我忙着安慰她,折腾半晌,忘了时辰,你不会等了很久罢?”
赵向暝摇头:“你来不来,我都要去宁香堂,不过可惜那果露,专程为你准备的。”
张月栖现下编了个借口,心里直打鼓,见他并未怀疑,反而说起特意为她准备的果露,心头泛起微微的羞愧,慢慢垂下头,低喃着:“我当真是没口福,真是可惜。”
赵向暝看她这副遗憾的神情,笑道:“果露而已,又不是吃不到了。”
张月栖点着头,道:“我昨天还未吃够哩。”
赵向暝手掌慢慢移向她的手,牵住她,道:“出去罢,席间还有果露,你可以吃一点。”
张月栖跟着他走出去,一面走,一面不满道:“就吃一点吗?”
赵向暝道:“一点已经很多了。”
两人走出去后,赵向暝松开她的手,环视了一圈周围,依旧静悄悄的。
“你先过去,我随后跟上。” 赵向暝道。
张月栖忽的想起“偷情”二字,心中一阵好笑,这笑意由心头涌上嘴角,又压了下去。
赵向暝好似知晓她在笑什么,道:“有这么好笑么,快过去罢。”
张月栖缓缓点了个头,抬步过去。
日头逐渐升上来,绚烂的光彩普照大地,也带来一丝炎热。
席间,张月栖自顾自找了个地方坐着,视线不住地打探着四周。
过不了多久,赵向暝果真到了,他朝着前方的长几处走去,距离张月栖很远。
席间的人比昨日多了些,都自坐在长几前,两两相对,举杯对酌。
人声喧哗,忽然,不远处传来不小的动静。
“崔公子,这个香囊是我特意为你所制,将芍药、丁香、佛手花晒干捣成碎末,清芬醒神,尤能醒酒,望崔公子收下。”
一个女子追着崔和凌奔进来,发丝凌乱,看样子是追了一段路,而崔和凌尤不转身,满面的无奈。
这一幕风流公子引得娇美人痴缠的画面,从古到今,都格外吸引人瞩目,只听得这道哀求的声音,众人便不自觉扭过去头,凑一凑热闹。
张月栖亦如是,她正回想着适才与赵向暝的对话,心中甜滋滋的,唇角的弧度还未散去,一转过头,便与对上了崔和凌的视线。
两人面上均是一怔。
昨晚的事便如流水般源源不断灌入脑海,尤其是崔和凌那深情不悔的眼神。张月栖一阵难为情,可昨日拒绝了他,她此时若心虚避开,倒显得是她做错了事。
张月栖便换上一副瞧好戏的姿态,明晃晃看着崔和凌及其身后的女子。
崔和凌没料想到会撞上张月栖,心中漫上被她拒绝的难堪,其实若在平时,即便被全京城的人盯着,他不喜欢一个女子,也不会勉强接受。
如今,当着张月栖的面,崔和凌当即换了副好颜色,举止间流露出风姿倜傥的味道,慢慢地转过身子,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懒散:“林姑娘心诚,在下再怎么狠心,断不会将姑娘的心踩在地上践踏。”
说着话,崔和凌一把抽走林姑娘递来的香囊,放至鼻尖一嗅,赞叹道:“林姑娘好心思,这花香醉人,果不其然。”
林姑娘不顾颜面追了一条小道,心想今日可不能像以往一般出师未捷身先死,却也万万想不到崔和凌会收下,更想不到会赞叹一番,当即喜上心头,道:“崔公子赞誉了,崔公子若喜欢,我……我还会做其他的,到时再送一些过来。”
崔和凌道:“林姑娘客气,还是要顾念身体。”
林姑娘心里就像是突然得到了宝似的 ,心中又是震惊,又是不敢信,激动之下,什么话都堵在了嗓子眼。
崔和凌对她一笑,这笑更令她难以自持。
安静下来之后,席间不少人都打趣崔和凌,崔和凌一一笑着回应过去。
崔如枫坐在崔和凌身侧,思及昨夜张心琬的话,心间的心事愈发沉重。
看着崔和凌随手扔在桌前的香囊,不禁想,哥哥虽然爱与女子往来,但从来都是恪守规矩,从未有过逾矩行为,更是发乎情、止乎礼,今日这次收礼,是少见的。
那么他对张月栖究竟是什么样的?
他对张月栖总是言语带刺,那日在赵府更是冷脸相对,这样反常的举止出现在他身上,是不正常的。
他对她是唯一的例外。
崔如枫默不作声看了眼崔和凌,见他目光飘忽不定,多半是朝左前方看去,左前方是张月栖。
崔如枫对这件事已经有了七分的确信,三分的怀疑,就待盘问。
日头逐渐上移,席间地势极好,靠着山湖石壁,湖光水色,潋滟生辉,遍地的野草,绿意袭人。
而这夏日的暑气,消融在了湖光中,只让人觉得遍身舒畅。
一齐用过午膳,几人三五成群,或是猜哑谜、或是联诗,热闹非凡。
张月栖无甚朋友,便孤坐着,撑着下颌盯着不远处的山壁,似乎要将其盯出洞来。
不知不觉的,张月栖将视线慢慢移至赵向暝处,岂料赵向暝也回转了目光,两人遥遥相望。
所有的柔情都在顷刻间迸发出来,张月栖眼眸一亮,情不自禁朝他一笑,眼波轻柔,笑靥生花。
赵向暝平日就是一副温润的模样,眼下因为张月栖,面上情绪更为缓和,眉眼似玉,直叫人沉溺。
正在一片和谐的氛围中,角落处坐着两人,正是当日欲欺辱张月栖的林公子、张公子。
“林兄,你别冲动!” 张公子拉着林公子的衣角,艰难道。
“你别拦我,姓崔的当日羞辱了我,我说为什么,原是他们俩早已珠胎暗结,我抓到他们的风流韵事,今日全要抖出来!” 林公子猛一挣脱,便径自站了起来,端着酒杯朝张月栖过去。
张公子没能阻止林公子,看着那抹身影溜走,重重“哎”了一声。
“张姑娘,好久不见,上次邀请姑娘一同叙话喝酒,扰了姑娘雅兴,今次得此机会,在下也借此酒同姑娘道个歉,不知张姑娘接受不接受呢?”
张公子走至张月栖面前,面上虽带着笑,但是笑里藏刀般,眉间蕴着淡淡的阴狠。
张月栖早在他走来之时,心就渐渐提了起来,好在大庭广众之下,料他不敢做出过火的事情,只是这一番话到底是不怀好意。
张月栖发觉他眼底的戾气,暗忖:这是寻仇来了,当日的事不便搬到台面上,可若这当事人不怕,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端起酒杯,笑吟吟道:“张公子亲自敬酒,月栖岂有不受之理。”
张公子看了她一眼,越发对当日的事耿耿于怀,若不是崔和凌横插一脚,这么美的美娇娘,就是他的了。
张公子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接着悠悠然转了个身,状似无意瞟了眼崔和凌,眸光又扫到其他人身上,笑道:“众人或许不知,昨日我不过邀请张二姑娘同游罢了,绝无恶意,岂料被崔公子当作歹人,英雄救美了一番。”
张公子正有滋有味回忆着昨日那一件事,他将自己摘得干净,是为引出崔和凌,可京城之中,谁人不知张公子色胆包天,又遇上张月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又与崔和凌有关,这便引来席间所有人的注目。
崔和凌的为人,即便没有亲身接触,但城中传言早已沸沸扬扬,酷爱逗弄女子,又怜香惜玉得很,故他英雄救美一事,听来也就不足为奇。
崔和凌面色却有些难看,他的事被人放到台面上议论,心想:这个姓张的,还真是不怕死!
崔和凌偷瞟了眼张月栖,其面色亦有些发白,想她也会害怕。
后不经意发觉张月栖探向赵向暝的方向,原来她是心念着赵向暝,怕他多想。
崔和凌黯然垂眸。
听闻张公子的话,张月栖的确怕被赵向暝误解,可是张公子接下来所说的话更令众人惊异。
张公子抬眸道:“原以为崔公子是无意相救,与张姑娘之间无甚来往,没想到事情并不简单。”
众人听闻,面上均起了细微的变化,此刻宴席之上,谁敢公然污蔑他人,细究张公子的话语,料想他是有了板上钉钉的证据。
各个地方均起了细小的耳语声,多是冲着张月栖而去。
张月栖闻此一言,一颗心扑通直跳,思量着:昨夜与崔和凌见面一事,难道被他看见了?
张月栖不自觉握紧了手,道:“张公子想说什么?说出去的话正同泼出去的水,说任何话都得讲究证据。”
张公子道:“张二姑娘这是心虚了吗?我都还没说,你就迫不及待了。”
赵向暝投过去一眼,眸子幽暗,指节放在桌面上,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公子轻笑一声,质问般道:“张二姑娘,昨夜你在何处?”
张月栖心下一沉,心想他果然看到了,现如今只能死咬着不松口,她定了定神:“大晚上的,我自然在房中歇息。”
张公子皱眉道:“那末我昨夜在明月台看到的两人是谁呢?一男子身量较高,牢牢攥着怀前女子的手,借着月光,我倒是看清了崔公子与张二姑娘的脸,那叫一个情意缠绵。”
这些话正如一个大石头,落入深渊般的大海,溅起无数水花。
“崔公子怎么会和她在一起?”
“不可能,不可能是崔公子!”
“定是她勾引在先!”
……
张月栖顿感许多不满的目光刮在她身上,城中许多人恋慕崔和凌,故也维护他,此番是将张月栖架在火上烤。
张月栖目光冷了些:“张公子既说是借着月光,那末也会有看走了眼的时候,你凭什么一语肯定,此话不可信。”
张公子冷笑道:“昨夜一个小厮引姑娘前去明月台,我见你们鬼鬼祟祟,这便唤住一问,说是崔公子与张二姑娘相会,不止是我,林公子也与我一道,难不成我们都眼花了?”
此语落地,便是证据摆在了面前,除非张月栖摆出证据。
张月栖不怕流言蜚语,她怕的是如何面对赵向暝,昨夜骗了他,已是羞愧难当,如今揭开谎言,会如何?
张月栖慌乱地向赵向暝看过去,又不敢明目张胆,只想知道他现在会是一个什么表情,是不信,还是疑惑,抑或是生气。
明亮潋滟的眸望过去,夹杂惊惶,赵向暝有所感,与她对视,下一秒,张月栖像是做了错事般,躲闪开目光。
赵向暝见状,眸子渐深,涌开难言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