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栖接过珠儿递来的毛巾,悠悠道:“这是她自食恶果。”
洗漱完毕,张月栖走出房门,院子里还剩残留的桃花,就快凋落。
张月栖走近桃树林,枝干粗大,树枝缠绕在一起,落在地上的花瓣快铺就成一条花路。
她特意叮嘱不要扫去这些花瓣。
张月栖站在树下,粉白色花朵层层叠叠,微风带来清芬的气息。
“二姑娘。”
玉儿从外头进来,一脸喜色。
“二姑娘,公子又送来一些补品,人参燕窝都有,这下不用担心被抢走了。”
张月栖扭过头,见到玉儿娇俏的模样,不仅发笑,她问道:“公子现在在府中吗?”
玉儿想了想道:“想是在的,只是前院十分热闹,好像来了贵客,大家伙都忙着招待。”
贵客不贵客的张月栖不在乎,张径灵是个怕麻烦的人,应该会在院子里躲个清闲。
她登时跑出碧水轩,扔下一句“我去松风阁看看”。
松风阁内,张径灵正与崔和凌坐在一处饮茶。
张径灵眉目硬朗,笑道:“崔兄,今日怎么想着来与我闲话一叙了?”
崔和凌风度翩翩,桃花眼蕴着笑意:“近日西域进贡来一些奇珍异宝,可供欣赏的花朵,可供饮用的水果,圣上赏赐下来,故敝府要在几日后举办宴席,也是希望大家有时间聚一聚。”
张径灵斜眼一笑,浑身散发出少年气息:“此等事何故需要崔兄亲自前来?随意差个人送帖子过来,如此倒害得你多跑一趟了。”
崔和凌摇开扇子,长眉轻挑:“此言差矣,张将军远赴千里,又与家父交情深厚,我们这些小辈怎么反倒不来往了?朋友嘛,总要多走动。”
张径灵眼底隐有疑惑,这人潇洒自如,从不为这类礼节之事所拘,今日所言竟不像他了。
崔和凌望向眼前的竹林,爽朗道:“你这处环境清幽,真是不错。”
“对了,适才在前院递了帖子,见到许多长辈,府中与我一样的同辈都不在吗?” 崔和凌话锋一转,眼底略有深意。
张径灵凝眸,摸不清他的意思,只是回道:“两个妹妹都在府中。”
崔和凌轻“哦”一声,没说话了,看样子还要继续坐下去。
不多时,院门外传来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哥哥——”
张月栖笑容满面跑进来。
崔和凌听到这道娇媚的声音,下意识回过头。
张月栖对上那道漫不经心的眼神,急促的脚步登时缓了些,面上的欣喜散了个干净,倒还增了些警惕。
她慢慢走过去,心想:见鬼,真是阴魂不散,在自己家还能碰到他了?原来玉儿口中的贵客就是他。
张径灵朝张月栖招手,笑道:“月栖,你来的正好,我们才说到你,你和崔兄见过的,还记得吗?”
张月栖眼皮一跳,这个傻哥哥还要将崔和凌给她介绍一下。
崔和凌神情恣肆,注意到张月栖的情绪变化,悠悠道:“我与张二姑娘有过几面之缘,只是张二姑娘恐怕是不待见我。”
张径灵疑惑“啊”了声,道:“月栖怎么会不待见你?”
又继续对张月栖招手:“月栖,快过来啊。”
张月栖按耐住心下的不满,唇角挤出一抹笑,袅娜走过去。
崔和凌收回视线,不过自张月栖过来,他的眼眸不可察觉地亮了亮。
张月栖站在两人的中间,并未坐下,她垂下眼眸,看向崔和凌的侧脸,道:“崔公子突至拜访,真是不速之客,不知所为何事?”
张径灵眉间闪过不妙,忙接过话头:“崔兄特意过来送帖子,崔府举办宴席,邀请咱们一同前去。”
张月栖风轻云淡“哦”了声,继续道:“那就与我无关了。”
张径灵面上一怔,张月栖今日也是一反常态啊。
正在他想着如何救场时,崔和凌长眉轻挑,看着张月栖的眸,道:“二姑娘不赴宴席吗?”
他的眼神极具侵略性,仿佛要钻进她的眼睛,钻进她的胸腔,将她整个人瞧个干净。
张月栖眼神躲避了一下:“我不喜热闹。”
崔和凌头保持着轻抬的姿势,将她细长白皙的脖子收入眼底,他的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
蓦地,他站起身。
张月栖面前一暗,烟蓝色布料映入眼底,绣着金线祥云。
崔和凌懒洋洋一笑,倏地抬手触上张月栖的头顶,他身形修长,一个动作转瞬即逝。
放下手时,手间捏着一片花瓣。
他看着手中的碎桃花瓣,促狭道:“赵公子会去,你也不去吗?”
张月栖闻言一愣,巴掌大的脸又是疑惑又是奇怪,崔和凌总爱在她面前提赵向暝,他以为这样就能拿捏住她了吗?
他脸上的笑意更像是看透了一切。
张径灵面前,张月栖不想表明一切,装糊涂地皱眉:“什么?”
崔和凌表情有一瞬的凝固,见她眉眼潋滟,又透着无辜,装得真像。
似是反击,崔和凌沉吟道:“我妹妹亲自邀请,他怎么会拒绝?”
骄阳晃眼,洒在他身上,他唇角的笑意明晃晃的,那一刻,张月栖第一次觉得人的嘴脸会如此令人生厌,恨不得揍一顿。
看来致夕哥哥说得不错,这的确不是好人。
就在此时,院外又传来一道脚步声,听着十分急切。
三人俱向外看去。
张心琬急匆匆奔过来,看样子是精心打扮了一番,满头的珠翠,脂粉满面,手里拿着两只金簪。
张心琬是听说崔和凌在此,才特意跑来,没想到会遇见张月栖,更没想到张月栖与崔和凌会走得这样近。
崔和凌本就爱与女子玩闹,往昔会与她打趣几句,但从没将她放在心上过,最近来往更是少了。
她面色急转而下,不由握紧手里的金簪。
思及崔和凌在场,她强颜欢笑过去,到了跟前,怎知崔和凌扭转身子,直接无视了她。
张月栖将一切尽收眼底,明白张心琬是追爱来了,心下不由一笑,在她的面前还要强忍愤怒,一定十分难受。
看这崔和凌的反应,多半是对她无意的。
这热闹看得差不多了,张月栖俯身道:“哥哥,我今日还要看书,先回去了。”
刚走出几步,崔和凌又唤住她,道:“二姑娘,来不来宴席啊?”
他的声音放得慵懒,带着不易察觉的认真。
张月栖后背发凉,他这样追问,只怕要惹怒张心琬。
果然,见崔和凌上赶着问张月栖,都没来问自己,一时吃醋,而张月栖又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怒气更盛。
思及下药之事,张心琬再也忍不下去,只想在崔和凌面前捅出来,让他对张月栖失望!
张心琬一把抓住张月栖的手臂,怒道:“不准走!”
张月栖动了动手臂,无奈她抓得牢固,张月栖眉眼低垂:“姐姐,月栖何处惹你了?”
张心琬见不得她怯弱做作的姿态,道:“你别装了,你说,是不是你给我下了泻药,让我这几日痛苦不已?”
张月栖眉头轻拧:“姐姐此话何意?月栖着实不懂,不如姐姐说我在何处下了药?怎么下的药?我才能自证清白。”
一旁的崔和凌眼眸染上异色,看着张月栖的神色变了变,似乎带着意外与欣赏。
张心琬怒极,明摆着让她说出燕窝羹的事,真是歹毒。
张心琬恶狠狠剜了她一眼,手上用力将她往后一扯,紧接着松开手,想让她摔倒在地。
张月栖心里咯噔一下,身体蓦地往后仰去,就要剧烈倒在地上。
“心琬!” 张径灵离她们很远,急得奔过来。
只是附近的崔和凌动作更快,他当即移过身形,一手搂住张月栖纤细的腰肢。
鼻尖涌入一股淡雅的清甜,直通肺腑,这个角度更能看清张月栖的脸,阳光之下,白皙得能看清细小的绒毛,唇色殷红,视线转到她的眼睛,那双秀目倏地一瞪,电光火石间便推开了他。
崔和凌一个不注意,往后踉跄了一步。
“月栖,你没事吧?” 张径灵赶过来问道。
张月栖缓缓摇头。
崔和凌稳住身形,心噗通直跳,他强自镇定,眼底掠过揶揄:“二姑娘怎的如此忘恩负义,我才救了你,你转眼就恩将仇报,世风日下啊!”
张月栖斜睨他一眼,根本不想理他。
张心琬瞧着这几人的动静,心下悲痛:“张月栖,你对我下药,想勾引赵公子,又想勾引崔公子,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我不会放过你!” 张心琬欲朝她冲过去。
还没触到张月栖的衣角,就被张劲灵拦住:“心琬,你冷静些,动手并不能解决问题。”
张心琬脸色通红,斜眼道:“那我们评评理,张月栖故意下泻药害我,该不该向我道歉?”
张劲灵只觉得荒谬:“月栖柔弱心善,怎么会对你下药?”
张劲灵十分信任张月栖,张心琬知道多说无益,阴恻恻对着张月栖:“怎么敢做不敢当吗?”
张月栖将脸侧的一缕碎发捋至耳后,眸子波光涌动,缓慢道:“最近我的燕窝羹总无缘无故见了底,怀疑是野猫作祟,这才下了一点药,想着给它些苦头吃,不过我下我的药,并未在姐姐的吃食里动手脚啊?”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分明是抓准了张心琬抢夺燕窝羹的行为,若承认了这就是她品行不端了。
张心琬脸色煞白,当着崔和凌的面,她不敢暴露自己的恶劣行径,只说:“翠儿亲眼见到你的侍婢在小厨房偷偷摸摸,没有你的吩咐,她怎么敢?”
张月栖心下冷笑,清楚知道她不敢说。
张月栖故作不知,懵懂道:“仅凭猜测,可不能随意冤枉人。”
不能说出燕窝羹的事,张心琬气得牙痒痒,目光像刀般扫在张月栖脸上,久久不动。
空气凝滞着,落针可闻。
崔和凌眼眸带笑,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张月栖,终于要开口打破这僵局:“听闻张府管教颇严,府里小姐公子个个克己复礼,每每见到张大姑娘,总让我觉得暖阳拂面,今日这番场面,倒有些不同以往了。”
张心琬听他这么一说,只道他在暗讽自己不守礼节,脸微微一热,不由后悔自己适才的举动了,现在僵持不下,脸连着脖颈都发红了。
此刻,张月栖一瞥眼见张心琬这副羞惭的模样,自忖:崔和凌倒也不赖,几句话就将她逼得哑口无言。
崔和凌笑着摇了摇扇子,挑着长眉落座,一副淡定从容的姿态。
在心爱之人面前失了礼节,张心琬又是无助又是羞愧,恨恨瞪了眼张月栖,激愤地跑远了。
崔和凌风雨不动地坐着,眼角却瞥见那抹远去的影子,眉间泛起毫不在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