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牵了马带往后院,那前台掌柜的拿起一整锭银子两眼放光,正凑进嘴里用牙咬了一咬,余光一瞥前门又进了人。
来人凶神恶煞的,掌柜笑容未褪,正要说“欢迎客官”,看见他们来势汹汹,直瞪着自己的模样且步子分毫不慢的过来,颇有些地痞做派,于是话出口就变了音:“哎——!你们想干什么!来人啊!打劫的来了!皇城脚下你们也敢——!”
为首男子站定,手中长剑“啪”地拍在台面:“方才进入此店的二人,都给了你什么东西?”
说话间,其中有两名随行之人往后院去了。
掌柜吓慌了神,感到面前人带来的风沙扑在脸上,有些迷了眼睛,还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纸钱燃烧的焦糊味,心底更害怕了,忙退了几步将银子也扔在台面上:“就就就就!就这银子,别的什么也没有了!”
那人将银子拿起来,有些嫌恶地蹭在一旁抹布上略擦了擦,翻过面检查。
掌柜瑟瑟发抖:“你们要干什么?我这小本生意、交不起保护费!”
那人故意压低了声音:“交不起?那就拿命抵了。”说着便要抽剑动手。
掌柜哪见过这场面,两眼一翻就往后倒,昏了过去。侧面一人眼疾手快上前接住,将他稳稳放在地上。
“......没什么异样”,为首者放下银锭,转而看见后院回来的人,“可有什么发现?”
那两人摇摇头。
旋即一帮人迅速闪身离开,走时顺手带上了门。
几息之后,木门被踹开,人影闪过,柜台上的银锭被调换成一枚新的。
鼎记药膳馆正对的街上极尽喧闹,堂内却十分冷清。
“殿下只看这皇宫外街,往日经过多百姓,却无一人进店里,难道不觉得奇异?”
“或许是口味不合。”
“菜来啰!客官,请慢用!”
三个大汤罐依次端上桌。
小二道:“这是您三位的牛肉脯,菜品上齐啦!我们小店开业不久,您三位第一次吃,可先用碗盛些汤,这汤啊可是炖的极鲜,看着是油花,入口却香甜清爽。整块肉炖下去,也嫩得可以撕成条!”
小二退下了。
司徒迹道:“看着倒不错。既然你想学,那便跟这儿的师傅学去。”
“可殿下方才还说——”
“我吩咐什么,你做什么。”
“是,殿下。”
“客官里面请!”小二迎客招呼着。
孟进起身,回头视线撞见门口那客人,那人仿佛也很意外铺子内有人,愣了一瞬立即转身出去。
“是她,”孟进压低身体,“殿下,刚刚那人就是我昨日见到的贼人,我便是跟着她去了皇宫里。”
那人窜离了门,不远处紧接着传来一阵马蹄声,有人喊道:“稽查所办案!闲人退避!”
司徒迹吩咐:“无心,你去看看。”
“是。”无心听令,起身随街上人群而去。
孟进也想往外去,却被司徒迹按下:“你还未通过护卫的考验,这等任务轮不到你。你便去跟店主学学如何做出这些汤罐。待我回来之时,望你已经学有所成。”
司徒迹转头招了小二过来:“这位公子想学做药膳,不知你家老板可愿教授?”
小二听着一脸讶异。这等打扮的客人倒不像是会偷学秘方自己开店去挣钱的,说不准是只是闲,便倒头去找老板了。
司徒迹出门也跟上去,正巧路边有人拉了一匹马来,司徒迹顺手接过缰绳,可主街不好御马,她只能穿过人群拉到偏一些的地方再策马,这会功夫前人已经一溜烟没影了。
好在一路有二组留下的路标提示,待司徒迹追着路标过去,先看见的是稽查所几人。他们正在收拾被打坏的用具,一匹马倒了,周围扔了些剑、鞭子,稽查所之人随身携带的布包也被打落在地,里边的宣纸红章都散落开来。
看现场状况,不久前刚发生一次激烈的械斗。
“阁下是?”其中一人问道。
司徒迹摸出令牌:“本殿恰好路过,这是怎么了?”
“原来是太女殿下。”
那几人行了礼,相互对视几息,似乎在犹豫是否要开口。
“劳殿下费心,我等只是追查要犯,不想被他跑了。”
司徒迹未下马,马儿按耐不住要走动,却苦于缰绳牵连而不能动作,马蹄铁踩地的“嗒嗒”声不断响起。
“哦?帝都之内的要犯,他是犯了何事?”
有一人回道:“此案是我稽查所机密,目前还未出具卷宗,相关内情不便告知外人。望殿□□谅。”
司徒迹脸色不变:“是本殿逾矩了,不过,你们既然抓不住犯人,为何不向戒卫司求援?在帝都众目睽睽之下追击,动静可不小。”
那几人相互憋红了脸。
见他们不愿答,司徒迹也不再追问,留下一句“本殿还有事”就先绕了过去。
越走,便越是清冷少人烟的地方。
虽是大燕皇城,却只有皇宫周遭才是繁华之地。皇宫在正中心,往外靠近城墙的地方少不了有偏僻荒芜之处。
司徒迹甚少来此。这大片地是曾经被粮务司征收走了腾出地方要种粮的。百姓收了银钱均已迁走,但上头朝令夕改,将原本做耕地的计划都裁调去晋州,这地方一时也没有多余钱粮可供安排,帝都之内也不能随意划归,遂空置了。
荒废的村落,若是有人想私自做些什么,这儿倒是个绝佳的藏匿据点。
再往前没多少路段,便看见无心立在路旁等候。
马儿哼哧哼哧停下。
无心手中递出一物:“殿下,此物是刚从贼人手中夺得。那人是女子,身手极佳,我与她交手几番,伤了她手臂夺得此物,但她蒙了面未露出相貌,让她逃了。”
无心手掌展开,现出一枚药丸。
“带回去给医士们鉴定。”
“是。”
这偏僻之地,只一匹马,让人送来一时也到不了。司徒迹想了想,拍拍马壮实的脖子转腰下地。
微微起风了。
四周净是些散落细碎的瓦片、百姓遗留的破布衫。据说没有人气的房子很快会倒塌,这村落空置数年也如夕阳垂暮般,不曾设想这风回荡之间,会不会引发第一处崩坏。
正想着,风向脩然逆转,司徒迹忽的闻到一股血腥味。一道人影从侧方窗户杀出,剑光直指司徒迹后颈。
“殿下小心!”
血腥味更浓烈了。这人想必是方才被无心所伤的那名女子。司徒迹迅速压低身体,以手撑地借力翻身,待剑尖逼至眼前时,猛地抬脚去踢。
那女子突刺之技的核心便是极致的速度,必要在敌人缺少防备之时一击即中,若是被人窥到路径,便可轻而易举地躲过、反制。
司徒迹将她的剑踹偏后顺势起身,那女子刺空也收了力,稳住身形才发现自己落入司徒迹与无心两人之间。
那女子仍旧蒙着面,缓了几息后哑声吼道:“东西还我!”
无心道:“擅闯皇宫、行刺殿下,你是何人?”
那女子冷哼,脩然提剑朝无心攻去,招式均向着无心腰间,是收置那枚药丸的地方。
司徒迹身上只有一柄短剑,而她二人均使长剑,若是对上免不了吃亏还可能会划破衣服,司徒迹想想便罢了。
那女子顾及手臂伤势,出招都减了力气,很快就落于下风,自己的剑被击飞脱了手,而无心的剑横在她喉前。
司徒迹踱步上前,看那女子一手无力地垂着,滴着血。
“你想杀我?”
那女子脸瞥向一边,很不服气的模样。
司徒迹拿出药丸给她看:“这药丸对你很重要?”
那女子立即投来怨恨的目光,抬起另一只手就要抢,反而被剑柄重重打了一下。
“你认识我?”司徒迹不解道,对她面罩下的脸产生了兴趣,缓缓抬手就要揭开。那女子见状却极度恐惧般后退,两手麻木了无法保持平衡,向后倒了跪坐在地。
司徒迹不给她反应的机会,再次上前,手已快触到她眼下,却见她忽的瞪大眼睛,面部有些扭曲,似乎在笑。
耳边听到不远处一声崩响,是弓弦绷到极致后释放所发出的声音。司徒迹抬头一看,正有一支速度极快的箭射来,她还未听到箭矢破空之声,箭尖已然到了十步之内,目标是,无心!
司徒迹大惊,无心断然没有她这样的听力,虽发现了箭却迟了一步躲闪不及。司徒迹脸色微变,心一横只得伸手将无心推开,那支箭咻地扎进无心手臂,激得她登时退后几步,而箭羽也被主人削尖了,飞速而来锋利如刀片,瞬间切开了司徒迹的手掌下缘。
来者同样一身黑袍,只凭一箭逼退了两人,而后迅速飞身上前将女子带走。
司徒迹不打算追,对方既要杀她又要夺药丸,迟早会再现身,更何况,无心还受了伤。
箭头看着是无毒的,司徒迹镇定下来。用短剑砍断箭矢,替无心拔出箭头再撕下裙角包扎,余下的布料草草给自己手也包起来,无心伸手过来一起打上结。
“抱歉,害得殿下也受伤。”
司徒迹看她一眼。无心额间都是汗,话间目光便挪去一边,不敢看她似的。
“能出声,看来还不是很疼。”
司徒迹心疼她一声不吭咬着牙忍痛的模样,又怒她不会留个心眼防冷箭,方才若不是那一推,恐怕那箭要插进她胸膛里去。只是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说得实在不近人情,怕她就此听了去更心伤,不免又有些懊悔说了话。
于是司徒迹顿了顿又安慰道:“不怪你,那小人使的阴招偷袭,下次小心些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