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花园投下巨大的阴影,此刻它倒影正好落在东区,如同匍匐的冰冷的巨兽,充满科技感的摩天大楼是巨兽腹中生出的倒刺。
要等到一个小时后,这片阴影才会完全从东区挪走。
宁瑄的车驶离云端咖啡厅所在的繁华地带,跟着导航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连接主干道的辅路。
嵩明市最核心的商业区,路灯装的都是最明亮的,恰如白昼,将落雪也照得无处遁形。
宁瑄听到车发出了“咔哒”一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缠了上来,悄然爬上他的脊椎。
后视镜里,一辆深灰色的悬浮车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变道、转弯,那辆车始终在宁瑄的视野里徘徊。
宁瑄脑中轰地一声,想起韩警官之前的提醒,他不由得心跳加速,手心沁出了冷汗。
昨晚高架桥上那双深棕色的眼睛,毫无预兆地闪回脑海。
没有犹豫,宁瑄猛踩了一脚油门,一拐弯冲进了一条小道。
他左手紧握方向盘,顺着他带客户看房时记下的、通往附近派出所最快的道路,飞驰着。
右手飞快在自己终端上盲打。定位,发送。呼叫韩宇轩。
语音通话被接通,听到那边传来韩宇轩的声音,他直接开口:“韩警官,我被尾随了,那辆车牌照是9540……”
“刺啦——”
一阵嘈杂的电子音之后,终端另一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带着戏谑的声音:“宁经理,你好啊。”
宁瑄的心跳骤停了一拍,他快速看了一眼终端,此刻那上面显示的并不是韩宇轩,而是一个陌生的头像,黑色的头像融进一片漆黑的背景里,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信息显示。
通讯信号被截了!
宁瑄转了下方向盘,那辆悬浮车像猫捉老鼠一样,恰到好处地窜出来,别住了宁瑄准备去的方向。
他猛地踩了一下油门,方向盘向另一侧转到了底。
“你超速了!”宁瑄边说,边操作车辆上的信号器,这辆老车上有一个紧急信号发射装置,可以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把定位发送到最近的警务频道和公共频道。
但此刻车载信号只回应了宁瑄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对方似乎笑了一声,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呵,小老鼠。”
宁瑄的车被逼进了一条又窄又暗的巷道,恰如之前的费米隧道。
这里堆了些废弃的建材和巨大的垃圾箱,是城市规划遗忘的角落,也是绝佳的……伏击点。
东区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居然还有这样的角落,宁瑄完全不知道。
那辆灰色的悬浮车显然比宁瑄还要熟悉这里的地形,它一个凶狠的甩尾,直接横在了巷子口,完完全全堵死了宁瑄的去路。
宁瑄一路紧急刹车,好悬在自己的小破车撞上那堆建筑废料前把车停了下来,地上留下了一道很深的痕迹,他的车也在这么激烈的急停之中,罢了工。
那人整好以暇地说:“公共频道已经被屏蔽了,上次不小心失手才让你有机会去救人,这次可没那么容易了。”
上次……真是除夕夜那个始作俑者!
此刻他低头看自己的车载屏幕,果然,信息传送后面那个大大的红色感叹号刺痛他的眼睛。
今天,他的消息注定是发不出去的!
狭窄的巷道和宁瑄的车身被那辆灰色悬浮车的车灯照得惨白一片,飞舞的雪花像狂舞的银屑。
灰车的车门打开,一个一身黑衣的人走了下来。
“抓到你了,多管闲事的小老鼠。”那声音仍无比清晰的从宁瑄的终端传出来。
宁瑄没敢贸然下车。
他透过车窗打量对方,想尽可能多的记住对方的特征。但那人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还戴了个头盔,他只能判断出那人身高有一米八左右,身形不胖。
闪着幽蓝电弧的短棍被那人握在手中,他一步步靠近宁瑄。
宁瑄已经尝试过好几次发动自己的车子,试图就这么冲出去把那人撞到巷子口的灰车上,但他的小破车扛不住事,关键时刻掉了链子,除了吐出一口污染空气的黑雾之外,一动不动。
在对方扑到车前的刹那,宁瑄猛地推开车门,用车门把那个人别了一下,然后就地一个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道带着破空声砸向驾驶座车窗的电棍。
玻璃碎裂声刺耳地响起,飞溅的碎片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
“你到底是谁?”宁瑄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紧绷着。
对方没有回答他。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味、垃圾**的味道,还有一股带着铁锈味的Alpha信息素。
天然的压迫性让宁瑄喉咙发紧,四肢开始发沉。
但宁瑄眼中只有冰冷的戒备和愤怒,他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痛感和血腥味刺激着他保持清醒。
那黑衣人大概没料到宁瑄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Omega居然有这样的抵抗力,有些惊讶地顿了顿。
宁瑄抓住机会,扑了上去。
电棍滚到一边,宁瑄和那人扭打作了一团。
宁瑄出拳又快又狠,带着不留余地不要命的劲,这股巨大的爆发力显然出乎对方意料。几招下来,宁瑄嘴角挂了彩,那人也没在宁瑄这讨到什么便宜。在那人又一招杀到时,宁瑄看准机会,对着对方下盘一记扫腿,精准命中了对方的膝盖外侧。
那人闷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踉跄退了两步。
宁瑄眼疾手快地去抢地上的电棍。
但那个人更快!
一只泛着金属冷光的注射器不知从哪被他变出来,悄无声息地,冰冷的针尖直刺向宁瑄
的脖颈。
电光火石之间,宁瑄脖子一痛,他猛地侧头,死死扣住了对方持针的手腕。
来不及处理,宁瑄和对方陷入了角力之中。他手上青筋暴起,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拼尽全身力气抵抗着那缓缓落下的针管。
那人又发出一声冷笑,似乎对宁瑄这样的负隅顽抗感到很有意思。
Alpha信息素的浓度又加强了不少,在这种天然的生理优势压制下,宁瑄的额角冒出了汗。
“松手!”居高临下的命令口吻。
宁瑄的手在颤抖,看起来他的身体竟然真的想要违背主人的意愿。他一咬牙,另一只手向那人腹部挥过去,却被轻易拦下。
说不清到底是信息素的影响还是刚刚注射进他体内的那点针剂起了效,原本势均力敌的形势现在已经分出了高下,宁瑄显然处于下风。
那人把他另一只手扣着,按到了墙上。
透过头盔,那双深棕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宁瑄,眼神里藏着疯狂与阴鸷。
宁瑄终于支撑不住,整个身体渐渐软了下来。
针尖像毒蛇的獠牙一样,刺破了宁瑄颈上脆弱的皮肤,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争先恐后地顺着针尖钻他的身体。
宁瑄胡乱挣扎了一下,那股仿佛能将人灵魂一并撕裂的冰冷感,伴随着狂暴的、带着强烈诱导性的信息素洪流,自那小小的腺体,疯狂地涌入他的血管,迅速扩散开来。
与此同时,他闻到了那股奇怪的消毒水的味道。
还有他自己的、很少出现的,柚子味道的信息素。
宁瑄死死咬着牙。
他感觉自己像被这漫天的雪冻住了,可是很快又被点燃。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意识被卷入了狂暴的漩涡里。那股柚子味的信息素,是苦的,又是甜的,不受控制地逸散开来,被铁锈的味道纠缠,最后又淹没在风雪中。
刺眼的白很快模糊了整个视线。
他倒了下来。
“成了。” 那人把宁瑄扶起来。
巷子口灰车的车门这时又打开了,另一个人从上面走下来。
天旋地转间,宁瑄拼命想保持清醒,却只在漫天的雪里,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哒哒的脚步声不疾不徐,不重不轻,却连风雪也遮掩不过去。
宁瑄控制不住地闭上眼,又奋力扯开黏在一起的上下眼皮,只看清了一双踩在雪地里的锃亮的黑色皮鞋。
“走不了了。”那只皮鞋的主人轻描淡写地抬脚,踹的却不是宁瑄,而是架着宁瑄的人,“动作太慢,警察来了。”
他话音未落,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撕裂了整片巷道。
随之一同响起的是一声枪响示警:“不许动,警察!”
听到警察的声音,宁瑄狠狠咬住自己的舌尖,在尖锐的痛意下,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一瞬。他死死握住了那枚注射器。
持针的人慌乱中想把注射器收走,但宁瑄不知哪来的力气,像铁钳般拽着注射器的一段,毫不松动,那人情急之下抄起电棍狠狠打了宁瑄几下。
宁瑄感觉自己被砸扁了,口腔里的血腥味蔓延开来,耳边一片尖锐的长鸣。
他顾不上那些,执拗地不肯放手。
忽然听到谁的一声轻笑,应该是那双皮鞋的主人,也是那个在终端里和他通话的人。
宁瑄用尽残存的力气抬头要看清那人的长相,却终于支撑不住,完全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