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这个周末除了忙着往医院里跑,还在忙着咨询留学的事,她以前压根没想往这个方向走,国外的学校她一概不了解,语言考试也没准备一点,未来有了大致方向却乱如麻。
姜广实可能觉得这段日子老因为这事和姜宁吵架,还听信了外人的话克扣她的零花钱,这下心里一觉得有亏欠,姜宁和他说起留学的事变得格外顺利,他利用做生意积累下来的人脉和钞能力从中解决了不少问题,找来了一个靠谱的留学中介,这几天姜宁在一点点了解需要准备的东西。
裴静的伤在慢慢恢复,后续的观察中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就像医生所说严重些的问题即是听力会下降些,一旦周围的环境吵杂起来就会听不清。
她在医院呆了四五天,书、作业都是章怡抽空去学校拿过来的,当日发的卷子姜宁会带回寝室拍照给她,“顺带”会多问几句她的病况,而裴静的答复来来回回都是那几个字。
“不疼。”
“没事。”
“还好。”
“还行。”
其余的话也不会再和她多说几句。
姜宁一天下来看够了前面空空如也的座位,现在又被她三两句打发掉,心里不太好受,感觉两人之间好像隔了层看不见、摸不着的屏障,让她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撒撒娇,抱怨几句。
那天晚上结束的不止是由范思怡挑起的一连串效应,还有两人亲密无间的关系。
但她还是没懂为什么裴静明明是为了保护她而做的这些事,现在又要退后退到最初的普通朋友关系呢?
她魂不守舍坐在床边,手就这么垂落在膝盖上。
周果抱着脸盆戳了戳她的肩膀:“你胆真大啊,嫌这手机不好用等着被收给宿管用呢?”
姜宁这才回过神,勉强地笑了笑回道:“是啊,我看宿管阿姨老喊着是不是手机坏了,这pdd砍一刀进度动都不动。”
调侃归调侃,姜宁还是把手机放回了刚收下来还半湿的校裤口袋里。
周果刚晾完衣服,这会也没什么事干,她在即将坐到姜宁床铺前还是慎重地问了一句:“我这刚洗完澡,可以坐吧?”
她之前就因为一屁股坐到另一个舍友的床上,被叨叨了一个学期。
“行啊,你坐,我不介意。”
脸盆被随意放在了地上,周果这才放心坐了下来。
“怎么了?这几天你看着不太开心啊。”周果短发齐耳,厚重的黑框眼镜压着鼻梁,看上去学习成绩就不赖,事实也常年居于高位,为人处事能用简单的三个字概括,那就是热心肠。
当时姜宁刚踏进寝室,是她第一个主动过来和自己说话的,所以姜宁对她比其他人要亲近不少,她这么一问,这几天的苦水就有了地方倒出去了。
姜宁盘起腿说道:“就我有个朋友。”
“啊~”周果一脸看破的样子附和道:“你有个朋友怎么了?”
姜宁自动忽略了周果似笑非笑的表情,继续说道:“就是她的朋友最近为了她受伤了,她想弥补,但怎么都找不到突破口。就是这几天她的朋友都在医院,然后不知道是不是隔着屏幕的原因,她总觉得对方对她的态度冷淡了很多,而且她对我出国留学这件事格外执着。就像是,哎我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就是抓不到头绪。”
姜宁越说越乱,后面承认了这个朋友就是自己也没发现。
周果拍了拍她的肩膀,感叹道:“古人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果然诚不欺我啊。”
“其实这事也不难理解吧。你现在这个成绩高考确实没法去到很好的学校,但你家有钱走留学的路,是真心的朋友都会希望你去啊。而你所说的“冷淡”,我反而很能理解,无非就是提前把自己抽离出来,这样等到你真正要离开的时候,就不会那么难过咯。”
“所以我一定要在未来和她之间做出选择是吗?”
“嗯…虽然说现代人曰爱没学过地理,距离不是问题,某位著名歌手的歌词里也写过爱能克服远距离~多远都要…”周果还没来得及半唱半念完后半句,就被姜宁恶狠狠的眼神扼杀在了摇篮里,她抱起胳膊,正儿八经地说道:“从某种意义上,是的。你可能觉得可以用手机保持联系,又或者大不了飞来飞去,但你俩圈子不一样了啊,还有什么时差啦一大堆事呢,所以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就现在这样慢慢淡掉感情,比在互相将就然后抱怨中分开好多了呢?”
姜宁像被晒的干瘪的玉米粒,忽然就没了精气神,自暴自弃道:“那我不去留学了。”
“她知道你为她放弃未来,她会同意吗?”周果也不过是基于这些日子和裴静的接触提出的反驳,裴静平时独来独往,性格冷淡,她觉得她是绝对不会希望这件事发生的。
姜宁自然是知道不可能的,那晚她用这事威胁裴静,她才肯出来。
“啊——”姜宁倒在了床上,脚一翘,还不小心踢翻了好心人周果同学的脸盆,她仰天长啸道:“怎么往哪走都是死局啊。”
死局,并非不可破,有人退出即可。
章怡这几天都在医院陪护,没去上班,单人病房还有一张小床,足够她在这休息,几乎每顿都营养均衡的饭菜。
裴静本来第二天就想转到普通病房,但想到章怡就要蜗居在外面长廊的椅子还是算了。
章怡除了日常在医院照顾裴静,还忙活着转学的事,裴静从小到大都没提过什么要求,这次章怡暗暗发誓,再怎么费力也要满足,她跑了好几所排名较前的学校,因为裴静的成绩较好,交谈下来倒还顺利,唯一没谈拢的便是转学的时间,现在临近期末,他们对一个半路忽然要转学的学生不免多了几分猜忌,生怕在这个节点惹出什么事端,给出的转学接收时间出奇的一致,都是下学期开学再转过来比较合适。
冬天的冷意以迅猛的速度包裹住整座城市,章怡刚和最后一所学校的领导商量完,满脸倦意地走进来,在看见裴静站在半开的窗户前又着急忙慌地上前唠叨道:“外面天冷,你怎么开那么大窗?”
“快关了,生病的人可不能着凉了。”
裴静只不过是闷得慌想透个气,这几天她因为腿受伤走动不方便,已经很久没看过外面的风景了,即使冬天的寒冷似乎也把万物的颜色剥去,只剩下单一的色调,没什么风景可言。
她乖乖听了章怡的话,关了窗户,回到病床上坐着,这几天单调的日常让她似乎变得更沉默了,有时章怡在旁边坐着干别的事,余光放在她身上时发现她也不玩手机,也不说话,只是呆呆地望向窗外,章怡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但那里明明什么也没有。
在章怡说出了这几天在各大学校奔波得到的转学结果时,裴静反而意料之外地朝她笑了笑,说没关系。
看见自家女儿出现了这几天难得一见的笑,章怡眉头却皱得更深了。
她以前总以女儿懂事为傲,裴施忠的事情发生前,她也常在楼下打牌那和街坊邻居聊天,当别人在说自家那孩子多调皮,打架被叫家长,学习态度不认真等等,她们说完后看见章怡在场也总要添上一句:“要是我家那孩子有你家小静一半懂事,我也不至于气成这样啊。”
但这个时候章怡却又希望她能发发脾气,责怪一下她这个妈怎么这么没能力,也不是什么多高的要求,怎么这都做不到。
章怡上下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最终所有的想法都压缩成了一声叹气。
“砰”
忽然病房门被人大力冲开,章怡被吓得太阳穴突突跳,几乎是一瞬间就转过头看向了肇事者。
姜宁也没想到“轻轻”一撞能搞起这么大动静,她也知道这事发生后章怡对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举起双手,掌心朝前,做出了投降的姿势,见章怡神情缓和下来才压低身体,鬼鬼祟祟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关好门。
“阿姨好,好巧啊,你今天不…上班吗?”姜宁嘴角几乎要翘到天上去,边说边在心里默念伸手不打笑脸人。
好巧不巧,章怡还真是吃软不吃硬,她开始反思起前几天对姜宁的态度确实不太好,她这次也回了个温和的笑:“嗯,这几天请了假照顾静静。”
“你们聊,我去装点温水。”
章怡走出去后,本来就安静的空间又空了几分,裴静依旧保持坐在病床边的姿势,甚至刚才姜宁撞门进来时她也只是轻掀了下眼皮,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幕。
知道了她要转学的事,不心急就不是姜宁了。
章怡这几天在几所学校前,一定先去了一趟班主任老黄那,而新打探的学校那边也会打电话到老黄那询问自己的情况,一来二去,姜宁想不知道都难了。
但大抵还是这几天自己的故意疏远起了效果,姜宁只是在进来时鲁莽了一下,章怡离开后她也没有走近。
姜宁双手捏着衣角,漂亮的眼睛里盛满无以言说的委屈,眼角也早已潮红一片。
天知道她冲进门那一刹多害怕看见的是空空如也的病房。
而现在裴静好好地站在这,她又觉得还不如不告而别呢,充满遗憾的人和事往往能让人记很久,好好的告别反而像是真正画上了句号。
姜宁忽然生出了一个晦涩的想法,裴静之所以还在这,或许她就是想自己了无牵挂地离开这里,希望两人之间的感情能慢慢像水蒸汽般慢慢蒸发吧。
裴静转过头看她,可视线并没有停留很久,在看见姜宁委屈的神情时就移开了眼,很快她便认命般拍了拍被子,让姜宁过来。
姜宁依然倔强站在原地。
“你要转学了?”
“为什么?”
在心里翻涌的情绪一开口就有些憋不住要宣泄出来,姜宁竭力忍住想发泄质问的心,不知不觉衣角早已皱得不成样,手背的青筋突出变得明显,如果换做是从前的姜宁,早就一个箭步冲上去问到底了。
但直觉告诉她,她不能这么做。
裴静也没好到哪去,她一直绷着背,她以为自己可以游刃有余地说再见,然而,然而还是有些…舍不得…
“姜宁,”裴静放低声线,“你过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