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暑假,他们就正式成为了高三学生。
或许是从上一届高三生高考结束后开始,各科老师都有意无意地给他们灌输已然进入高三的残酷事实,于是等真正上了高三,他们反而还没什么感觉。
不过,对于要单独提前开学的可怜高三生,他们还是会忍不住感叹自己的命苦。
暑假期间,附中就半强制地要求学生来教室自习,更是提前一个月开学上课,大家有时连叫苦叫累的力气也没有。
而宋语,直到正式开学,还是没有来上学。
依旧是一年一度的开学典礼,只不过这次的优秀学生代表变成了周历。
周历站在报告厅台后,周围一切如旧,当他踏入这里时,不可自控却又理所当然的,他回忆起文体周时跟宋语一起在这儿候场的画面。
当时宋语半眯着眼睛,“其实紧张的是你吧?”
周历低头笑了一下,拿出手机对着自己的演讲稿拍了张照发给宋语。
轴:【喂,你再不来风头可都得被我抢完了。】
宋语很快回了过来。
YU:【演讲稿写得不错。】
周历嘴角上扬起不怀好意的弧度。
轴:【那当然,我可是参考了言芜大师写过的文章。】
冷不丁提起这个很久没用过的名号,宋语顿时无语,懒得回他。
“周历,差不多到你了,”谢知行走过来就看到他碰这个手机傻笑,“诶,学生代表,注意点儿啊。”
“哦。”周历把手机收好,嘴边的笑却还没收。
谢知行盯着他,总觉得哪里不对,敏锐问道:“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没有啊!”周历瞪着眼大声回答,“干嘛,你们学生会什么时候还抓早恋了!”
“没,”谢知行笑笑,还是觉得不对劲,“就感觉你这状态,特别像谈恋爱了你知道吗,你是不是跟人网恋了不好意思告诉我啊?”
“真没有。”周历有些可惜地说。
谢知行眼睛一眯,“那就是没追上?”
周历被说中了,没好气道:“靠,我说真的,你以后去学心理学吧。”
“真的啊,”谢知行乐了,“我就随便一说。”
被谢知行这么一通整,周历完全没有紧张的感觉,甚至在心里偷摸对谢知行竖了个中指。
“下面有请高三年级学生代表,周历同学上台讲话,大家欢迎!”
秦海主任不太标准的主持话语落下后,周历踏着全校的掌声入场,大步走到主席台前。
“老师,同学们,大家上午好。非常有幸今天能作为高三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周历抬了一下桌上的话筒,微微低头俯身。台上多束白织灯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年少沉稳的面容。
在他低头的那刻,在听到他平稳的声音自话筒传遍整个场内的时候,台下的众多学生不约而同地,总觉得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陈朝坐在座位上,表情复杂。
因为坐在周历前桌,陈朝觉得自己应该是最明显感受到周历变化的人。
表面看起来周历好像并没什么区别,还是会肆无忌惮地损他跟他开玩笑,但陈朝能感受到,他就是变了。
具体哪里变了,他也说不上来。但他发现周历一个人待着的时间越来越多,有时不主动找他讲话他就一个人沉默地待在座位上学习,课间累了就趴下睡几分钟,醒来再继续写,话也没以前多了。
台上周历的声音把他拉回神。
“高考,是我们能把握住的,足以改变人生的一次宝贵的机会。”
“在这场漫长征途中,我们不可避免的会遇到许多阴霾。”
“但只要我们凭自己的力量越过,也终究等到拨雾见阳的那天。”
说到这儿,周历抬起头望向台下,忽然跟一道熟悉的目光对上。
他就坐在周历视线正前方,嘴角若有若无地微微上扬,目光沉静且安和。
周历顿了一下,才想起来没有结束。
最后,他扶着话筒,看着宋语坚定地说——
“愿我们共勉,奔向光明灿烂的未来。”
“我的演讲完毕,谢谢大家。”
说完,他对台下匆忙鞠了一躬,随后伴着热烈的掌声快步往台下走。
“诶!”谢知行一看他这架势直接懵了,压低声音喊,“周历!”
周历完全没听见,大步走下台,穿过一排又一排,一个又一个座位,冲着自己视线的终点走去。
宋语座位旁是空的,周历直接坐下,“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猜?”宋语说。
“我猜在我演讲后?”周历记得上台时并没有看见他。
“差不多。”宋语停顿了一下,“你一直盯着稿子,当然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来的。”
“我紧张啊,”周历撇嘴道,“这可是我第一次当学生代表。”
宋语略微挑眉,“我记得陆远说过你初中成绩也不错?”
“是还行吧,”周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但是当时总犯校规……”
宋语看起来很感兴趣,“比如?”
“上课睡觉,还经常迟到,”周历无奈道,“我怎么那么爱睡觉……”
闻言,宋语盯住他眼下的青黑以及不太好的气色,问道:“你最近是不是没太睡好?”
“嗯,”周历承认,“毕竟已经一轮复习了,我之前没认真学,很多都还没学透。”
宋语心上泛起一阵酸,却还是笑道:“没学透就能考第二,很厉害了。”
周历嘿嘿一笑,“我拼了命才考上的,可不容易了。”
“嗯。”宋语自己在一边治疗一边学习,也知道其中的艰难。
他从腿边周历看不见的地方拿起一盒柠檬茶递过去,周历眼睛睁大,不可置信地接过,“你从哪变出来的?”
“刚来的路上买的。”宋语说。
周历把演讲稿放在扶手上,接过柠檬茶插管喝了起来,“这算是我考第二的奖励吗?”
宋语低过头,“随便你怎么想……”
周历嘻嘻笑着,继续喝柠檬茶。
注意到周历放下的演讲稿,宋语询问道:“我能看吗?”
周历吐出吸管,“当然可以。”
宋语拿起那张手写的演讲稿,上面的字迹依旧很有个性,轻狂且随意。
宋语扫过全篇内容,目光停在最下面的署名上。
一个人的名字,应该是自己最熟悉的几个字,从会拿笔写字时开始就重复书写,很难写错。
但周历的名字上,能明显看出他写的第一笔,是一个点。
周历平常向来是能连笔就不一笔一画写,更不会写顿笔。
所以宋语可以认定,他就是写错了。
而他名字的第一画刚好是点。
周历把柠檬茶喝完,捏扁后放进口袋,搓了搓鼻子才说:“太想你了,所以差点把名字写成你的了。”
他说得很直白又很理所当然,只是耳尖稍微有些红,出卖了他的淡定。
宋语指尖捏住那张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明明只是写错的一点,却好像真的在可视化地证明那句“文史不分家”一样。
“宋语,”周历再次主动开口,“你要回学校上课了吗?”
“还不确定。”宋语说。
台上开学典礼的环节还在继续,周围并不安静。
正巧周历收到谢知行的消息,让他把演讲稿交过去。
周历拉了拉宋语的袖子,“我们去后台吧。”
宋语不明所以地跟着周历往后台走,台下众多同学也就这样看着他们往后台跑。
“那是……宋语?和周历?”
“我靠?宋语回来了?”
“话说他到底是为什么老请长假啊。”
“听说是因为身体不好?我也不知道。”
“请长假还能考第一,嫉妒啊……”
“周历还不是,才一个学期,进步了几百名,现在直接第二!”
“……我恨天赋狗。”
“我也恨……”
“诶,他俩背影怎么那么像,看着跟一个人一样。”
“我草!等等,周历是不是拽着宋语袖子来着?!”
“不能吧,宋语不是最讨厌别人碰他了吗。”
“真的,你自己看!”
顺着看过去,周历拽住宋语校服外套的袖口,带着人往后台跑。
他们把全校目光甩在身后,两人头都没偏一点,往前跑起时带起小小的风。
谢知行在后台找了个位置百无聊赖地坐着等,看到来的是两个人还有些惊喜,“诶宋社长,你回来了。”
“嗯。”宋语说。
“稿子。”周历递给谢知行。
谢知行大概看了一遍,没忍住吐槽,“怎么还有人能把自己名字都写错。”
周历没搭理他,“还有其他事吗?”
“啊?哦,没了,”谢知行把稿子整理好,看两人转身就要走,连忙叫住,“等等!”
“干嘛?”周历没好气道。
谢知行随意朝他摆摆手,“没事,找的不是你。宋语,到时候有个社团招新宣传活动,你方便的话我们到时候得一起走些流程什么的。”
“什么时候?”宋语问。
“应该就这个月吧,”谢知行说,“具体时间还没定。”
宋语点点头,“好,如果我没及时回信息你就跟欧阳麟联系。”
“行,”谢知行扫了眼在旁边无聊站着的周历,“你俩……有什么事就干去吧……”
周历朝他挥手再见,再次拽住宋语袖子,找了个没人的休息室把人带进去,留下在原地懵逼的谢知行。
周历进门反手就把门锁上,宋语也不明状况,“怎么了?”
周历不说话,从校服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绒布盒子,看起来像是装饰品的。
休息室没有开空调,周历把自己袖子挽上去,往裤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才郑重又期待地将那个小盒子递给宋语。
宋语没接,盯住他手腕上许久没见的红绳问道:“这是什么?”
周历觉得自己现在比刚才上台演讲还紧张。他缓慢地打开盒子,一根红色的编织手绳出现在他眼前。
红线是最鲜红的那种颜色,被黑色的盒子衬托得更加鲜活明亮。红绳被复杂又精细地编织成很细的一条,款式跟周历手上的一样。
“这个叫八股绳,保平安幸福的。”周历闪烁的目光中带着期冀。
宋语依旧站在原地,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你自己编的?”
“是啊,八股的呢,可难编了,”周历说,“我暑假找时间编的,还带它去庙里开了个光,一定会很灵的。”
宋语捏住自己的衣角,鼓起勇气一样,抬头看向周历亮晶晶的眼睛。
“下个月就是你生日了,但是你老神出鬼没的,我怕不能当天给你,就先今天给你吧。”周历双手捧住那个盒子说,“到时候还会有其他礼物的。”
宋语刚想抬起手接过,又想到自己手腕的还没消的疤痕,指尖捏住衣角。
他记得周历说过,他手上的红绳是他母亲在他十二岁那年亲自为他编的。
而现在,周历也亲自为他编了一条。
只为祈求他平安顺遂。
“周历,”宋语像从前那样叫他的名字。
“嗯?”
宋语把袖子往上拉,露出手腕,“给我戴上吧。”
周历眼中瞬间变得更亮,拿起那根红绳调整尺寸,套进宋语手腕时手都在抖。
他拉紧绳子,小心翼翼地收回手,目光停留在他手腕上。
宋语手腕很细,腕骨突出,鲜红的编织红绳衬得他皮肤更加白皙。
周历忽然笑了一下。
他视线往上看着宋语的眼睛,十分虔诚地说:
“阿语,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