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不分家》 第1章 文史不分 “报告。”少年清冷的声音在高二三班门边响起，“不好意思沈老师，我迟到了。” 台上的沈华双手撑着讲台，转头看着门口身型颀长的少年，笑道：“开学第一天就迟到，宋语，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宋语面色平静，“下次不会了。” 沈华是他高一时的班主任，一直是个开明随和的老师，“好了，进来吧，你的位置在那边。”她抬头往一个角落边示意。 宋语道过谢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有最后一排的最后一个位置空着，旁边坐的是一个长相阳光的男生，正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撑脸看着他。 那样的笑容说不上善意，更不是讨厌，更多的只是好奇和打量，却莫名让宋语感觉不爽。 他书包都还没放到座位上，就听那人说：“你就是宋语？” 他的语气跟他人一样吊儿郎当，宋语瞥他一眼，后者正翘着椅子懒懒地晃荡，左手撑着侧脸，手腕上有根鲜红的编织红绳，跟附中的红白校服很相配。 宋语压抑住想把人一脚踹翻的想法，从他座位后绕过去，拿下书包扔在椅子上，悠悠坐下后才开了口，语气极其冷淡：“是又怎样。” 空气有些凝固，隐隐带着杀气，前排的同学忍不住悄悄把椅子拉上去了些。 那人不再翘着椅子，挑眉笑了起来，很随意地说：“不怎么样，好奇一下新同桌。” 宋语很轻地“呵”了一声，不再理他。拿出昨天刚到的语文课本翻了起来。 受家里的影响，他很喜欢文科。比起理科冰冷复杂的公式，他更偏爱文科的细水流长。尤其是语文，以文见长，以文明史，自有一股神奇的魅力，这也是他不顾家里反对执意学文的原因。 看得入神，老师点名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起身上台做自我介绍。 他拿起白板笔在白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笔迹劲瘦端正，字如其人。 他简短道：“宋语，语文的语。” 实际上他根本不需要自我介绍，他的名字早就在整个成鸣附中传开了。 高一的时候，有人说他不仅名字像女生，长得也很娘炮。那人滔滔不绝，言辞可谓恶俗低劣。他一言不发地在那人身后听完，然后把人打进了医务室。 从此再没人敢那样说过他。 在大家都以为他是个不学无术只会打架的小混混时，高一半期考试，他考了全年级第一，惊动了整个年级。 而后，他参加高一英语竞赛联赛，得了省内第三。第一是阳川三中的江煦，第二是临远一中的楚筠。 成鸣附中与临远一中、阳川三中在全国重高中占据三巨头的地位，但成鸣不比每年竞争得不可开交的那两所，在三足鼎立中向来处于一个更加佛系的地位，英语竞赛上的成绩也不及其他两所学校优秀，往年附中学生一般都在十名开外。 宋语，便成为了附中近十几年来取得英语竞赛成绩最好的一位。 当时的他甚至才高一。 至此，不出所料，名声大噪。 下面有低低的讨论声，宋语淡定地回到座位。下一个轮到了他同桌。 就见他在宋语名字上面对齐，连笔写下了“周历”两个字，比起宋语苍劲工整的字迹更显潦草和随意，但并不难看。 他转过身笑了起来，眼眸明亮，“我叫周历，历史的历。” 宋语挑眉。 他听过这个名字，去年的联校篮球赛决赛中，在最后一秒投中三分直接扭转局势，帮附中夺得头筹的人。 而在篮球赛前，他的长相也早就足以让人关注。 跟宋语那种清冷的气质不同，周历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夏日里的朝阳，闪亮却不张扬，耀眼却不炽热。 看着黑板上两位附中风云人物一上一下的名字，下边有女生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哇塞…文史不分家啊…” 文科班女生本来就占多数，这话一出，底下的大多同学不免都隐隐激动了起来。 宋语坐在角落里冷脸：……不熟谢谢。 周历自然也听见了这话，笑容更盛，朝宋语的方向眨了眨眼，“这么看我跟宋语同学还挺有缘的。” 台下一阵笑声涌起，沈华也没制止，在一旁抱臂跟着笑。 周历回到座位，见宋语不说话，还凑过去问：“诶，你说我们是不是挺有缘的，还是同桌呢。” 事实是周历踩着点到教室，班上只剩下那两个座位。 但看着宋语冷冰冰浑身带刺的样子，他莫名就很想逗他。 “有缘个屁。”宋语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等会儿就不是同桌了。” 当了沈华一年的学生，他知道沈华不会让学生自己选座位。 等所有学生都做完自我介绍后，沈华去办公室拿了一张纸，再次回到讲台。她撑着讲台开口：“新学期新气象，等会儿我会把座位表展示在上面，大家按着换好。”她停了一下，环顾一圈全班的反应后继续道，“这个座位是按照你们的成绩，还有你们上个学期班主任给的评语以及我对你们的了解编排的，如果有特殊情况，也只能等到下次换座位再改。” 宋语一直很佩服沈华的一点，就是她松弛有度的管理教学方式。 白板电脑上展示出座位表，宋语拿出眼镜戴上，看清后彻底无语了。 周历眯着眼看了一会儿，转过头看见宋语抱臂靠着墙，银色的眼镜架他高挺的鼻梁上，薄薄的眼皮低垂着，从侧面看去睫毛很长，脸色一阵冰冷。 周历翘了翘椅子，笑道：“看我们多有缘，这都没能拆散我们。你说是不是因为沈老师是不是也觉得我们名字很配？” 椅腿和地面划出尖锐的声响，宋语缓慢收脚，看着对方踉跄去扶桌沿的狼狈模样，冷笑道：“你现在去求沈老师换位置还来得及。” 周历下意识发出一声感慨：“卧槽？” 宋语冷着脸看了他一会儿，没有说话，转头继续看课本去了。 周围换座位的声音很吵，许多人都在抱怨，也有人很开心坐到了想坐的座位，轰轰隆隆的像煮沸的水。 宋语被吵得看不进去，烦躁地把书合上，拿出了手机。 刚一打开，就看见几十条未读消息，全都来自一个人。 【阿语，爸爸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文科可供选择太少了，你至少要考虑考虑你的未来。】 【况且像附中这种重高都重理，你理科也不差，学理肯定要比学文好。】 【你学理还可以选文科的专业，但你学文就选不了理科的专业啊。】 【爸爸当时是没得选，但你现在有得选，现在大环境下文科不如理科你也看得到。】 …… 十几条扫过去，宋语觉得自己头都要大了。昨晚积攒的烦躁今早起来还在延续，甚至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刺到了一个无辜者。 宋语往身旁看了一眼，无辜者正靠着椅背，跟他一样沉默地低头看着手机。 他收回视线，沉着脸飞速打字。 【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选的我不会后悔。】 发完以后他就把手机扔进了桌肚，在桌子上趴下。 他埋在自己的手臂上，那股烦躁一直消散不去，堵着他的心口，让他喘不过气。他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然后再次拿出刚震动过的手机。 这次收到的新消息终于不再是他爸发出的了。 林祉：【阿语阿语！新学期新班级新学科的第一天怎么样！开不开心激不激动终于不用学那**理科了！！！】 宋语笑了一声。 【骂人家是**，你自己不也选了理？】 忽然，他觉得脑袋上一重，转头看去，周历正抬手摸他的头发。 他不由得皱眉躲开，嫌恶般道：“你有病吗？” 宋语声音不大，但话中的不耐烦和厌恶很明显，周围正在换位置的同学都停下来，抬头往他们这边看。 一时间自他们这个角落往外辐射，空气都逐渐安静下来。 沉默了很久，等到他们又都继续换位置这项工程时，周历才无辜地摊了摊手：“你头发翘起来了。” 宋语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压住那几根翘起来的头发，有些不自在，冷冰冰地警告：“少碰我。” 手机又震了几声。 林祉：【没办法，文科太他妈难背了，今天背完明天就忘，非要死的话，我宁愿死在理科！】 林祉：【你知道吗，我居然跟陆远坐到了同桌，太有缘分了！】 宋语和林祉两家父母互相认识，又住一个小区，是一起长大的发小。林祉性格热情真诚，宋语跟他在一起时总会觉得很轻松。而陆远是他上高一才认识的，体育特长生，文化其实也不算差，但每次出成绩宋语都会被两个人声情并茂地骂不是人。 看到“缘分”这俩字让宋语又想起了他的傻逼同桌，转头看见这家伙居然不怕死的在玩游戏，玩的居然还是钢琴块。 偏偏这时林祉还问：【阿语，你呢你呢！谁那么幸运能做你同桌！】 宋语抬眼看向黑板上挨在一起的两个名字，想到刚才那句“文史不分家”，心里一阵莫名的膈应，低下头打了两个字：【周历。】 只看屏幕显示了一会儿【对方正在输入中】，然后就是林祉的一阵文明的感慨。 【我草？他居然选文？？他文科烂成那样了他还选文？？？他脑袋抽了？他不高考了？？？？】 宋语怼了个问号过去。 林祉：【噢忘了，语哥你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没过几秒，林祉给他发了一张图片，是周历上个学期四次大考的成绩单。 宋语慢慢滑过去，前面几科理科他的分数都跟自己相差无几，甚至有几次化学都是满分。 文科就惨不忍睹了，差不多都没及格过，其中最差的还是历史，很对不起他的名字。 那几科文科把他的排名大幅度拉低，如果他学理，年级前三必定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宋语也很疑惑，但没有多问。 他向来对别人的事没那么好奇，只说了句：【他脑袋可能确实不太好。】 开学第一天，各科老师上课的氛围都很轻松，主要以聊天为主。但那些话仔细听听就知道不是闲聊，都意在发掘学生对这个科目的兴趣。 成鸣附中作为重点高中，一大特点就是不会按成绩分班。大部分老师都会尽职尽责地去教每一个学生。 今天一天的课都没有理科，宋语上得轻松又自在，一点也不觉得累。 下午放学后，等其他人都走完了，他才抬手伸了个懒腰，然后注意到了在他右手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同桌。 宋语懒腰伸到一半：“……” 这人学文就是为了催眠吗。 他没有多管这个一天没讲过几句话的同桌，迅速把桌面整理好。 手机上林祉在催促他快来吃饭。 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金灿灿的夕阳灌满了半个教室。 周历侧趴在自己的臂弯，合着眼的样子让少年看上去不像平时那样张扬，还莫名显得有些疲惫。他胸膛轻微起伏着，宋语甚至能听见他细微的呼吸声。 犹豫再三，他还是不想多管。刚想起身走出教室，却被人抓住了手腕。 他手上的热度自手腕传到宋语身上，让宋语有些怔愣。刚才还一动不动在睡觉的少年睁开带着轻微红血丝的眼睛凝视着他，话里是刚睡醒的沙哑。 “你去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文史不分 第2章 草莓蛋糕 宋语反应过来，挣脱他的手，下意识皱眉，语气比平常更冷，简短回答道：“吃饭。” “为什么不叫我？” 宋语很莫名其妙，眉间拧得更重，“为什么要叫你？” 正巧这时宋语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里面传出林祉的声音，大概是在外面，背景音有点喧吵。 “宋哥，忘记跟你说了，缘分真奇妙，陆远跟周历居然认识。我现在跟陆远到了吃饭的地方了，本来说我们仨一起吃的，你把周历也叫过来吧。” 宋语无语凝噎——他快要对“缘分”这个词PTSD了。 周历仍趴在桌上，举起自己手机把屏幕对着他。 陆远：【我下午放学跟宋语他们一起吃，你要一起吗？】 宋语沉默了一秒，张嘴对着电话说话，眼睛却垂着看向正在伸懒腰的某人，话里依旧冰冷：“为什么要叫他。” “啊？”林祉愣了一下，“我想着你们是同桌，他跟陆远也认识，就一起吃个饭，多个人也没什么啊。” “不熟，不叫。” 话语刚落，就见周历双手托脸撇着嘴看他。周历眼睛很圆，眼尾天生下垂，平常张扬的少年脸上无端生出一种无辜感，“唉，如果你不让我去也可以的，没关系的，我自己一个人吃食堂那个难吃的饭菜就好了……” 宋语：“……” “只是我之前都是一直跟陆远吃的，”周历说，“结果他今天先跟你朋友走了，也没跟我说一声，现在就只剩我一个人了。本来他还说我们几个可以一起吃的，我以为我们的同桌情已经建立了呢，没想到……唉……” 宋语冰冷的脸色似乎有一丝破碎，正想说“哦那你快滚”，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走吧。” “啊？”电话里的林祉有点懵。宋语简直被这新同桌烦的不行，直接挂断了电话，转身向门口走去。 周历看着宋语气急败坏的背影，非常得意地挑眉笑了笑。 “走不走，”宋语用后脑勺说，“不走就滚去吃你的食堂。” 周历笑道：“来了！” 成鸣附中作为百年名校，选校位置临近市中心，却不会过分喧嚣，周围都很僻静。穿过长长的林荫道再走几十米就到了中心广场。但高中生们并不会在那久留，他们的目的地是广场过去一百米后的商业街。 宋语根据定位找到了他们，位置显示是一家面馆，装潢清新干净，有着春天万物复苏的生机感。名字却很朴实，就叫张氏重庆小面。 林祉和陆远各坐一边，两个人正生无可恋地大眼瞪小眼，林祉看到两人进来后立马蹦了起来，两眼都放了光：“你们总算来了，我已经喝了八杯水了！感觉我身体里面都要发洪水了！” 宋语扫他一眼，坐在了林祉身边，“怎么不先点？” “By courtesy.”林祉说完就跑去前台点餐了。 周历茫然地看着宋语：“他刚说了个什么玩意儿？” 陆远刚想给他解释，就听宋语不咸不淡地说：“说你是傻逼。” 见过偏科的，没见过这么偏科的。 周历：？ 他满头问号地转头问陆远：“他骂我干嘛？” 陆远笑得说不出话。 好在周历脑筋粗，没在意这事，也向来非常坦然地接受自己偏科偏去太平洋的事实。他也到前台去点面，正巧碰到宋语在点。 就见他面色平静道：“重庆小面，不要香菜不要辣不要太油。谢谢。” 见林祉和陆远两人见怪不怪，周历满脑袋问号刚消失就又冒了出来：“你这嘴这么娇气的吗？” 宋语看着他没说话，林祉和陆远对视，眼里好像都在说“他要完了”。 宋语最不喜欢别人用偏女性化的词形容他。 煮面的水沸腾着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煮面的锅冒出白花花的热气，老板忙碌地弄这弄那，叫喝着店员。店里的顾客也都在交谈着自己的生活，有说有笑。 宋语声音在这热闹的环境里就像夏日里的深冬冷风：“你这嘴这么欠揍的么？” 说完他就去坐着了，留给他们一个无比冷漠的背影。 陆远用胳膊肘撞撞他：“诶，提醒你一下，最好别用那些形容姑娘的词形容宋语。” 周历点头。他听说过宋语因为一些话把人打进医务室的事，那时只觉得那些话任谁听了都会生气，宋语把他打进医务室都算克制的了，没想过宋语会讨厌所有女性化的词形容他，不免好奇道：“为什么？” 陆远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看了眼林祉，林祉有些难为情：“这……你最好自己去问他。” 周历不再多问，点了个爆辣重庆小面后回到桌上坐了下来。宋语低头手速飞快地敲手机，不知道在跟谁聊天，满脸都写着不爽。 面很快就上来了，宋语放下手机，刚吃了一口，抬起头就看见门口进来了四五个男生。 他们手里拿着的是外校的校服，最前面那个嘴里还叼着烟，烟气飘到宋语跟前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们在宋语这桌的不远处空着的一桌停下，一个跟在他后面的男生把椅子拉开，恭敬地叫了声“林哥”。 林哥发话：“给我点碗炒面去。” 宋语没再关注那边，继续低头吃自己的面。 听林祉说这家店开了很多年，一直都没涨过价，他跟他弟弟来吃过很多次。 比起吃面宋语其实更喜欢吃米粉或者米饭，没怎么吃过这家面馆。但是这重庆小面的红油很香，面条劲道又不过分软糯，肉沫吸满汤中的红油，葱花增添鲜味。 附中中午午休的时间不算长，不多会儿宋语就吃完了，然后在余光里看见那位林哥起身走去一边。 那边有两个穿着附中红白校服的女生正开心地坐着聊天。 周历慢他一步，吃完抬头看去，宋语擦嘴的动作停住，狭长的眼睛望向不远处。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位林哥摸了摸其中一位女生的肩，女生往后躲了一下，而后林哥不知说了什么，女生抱歉地摇摇头，两个小弟起身，往那边走去，喊着：“别不知好歹！”声音之大让整个店都安静了下来。 周历回过神的时候，宋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过去拦下了那位青哥要打女生的手。 他拦在那个女生和林哥之间，脸上冷了下来。 “你他妈谁啊？关你屁事！”他的一个小弟不耐烦的喊了声。 “没看见她不想理你吗。”宋语话里都是冰冷。 林哥上下打量他，勾着笑道：“你也是附中的？长这么漂亮，你是不是女扮男装，其实是她的姐妹啊？” 说完，他大笑起来，身后的小弟也跟着笑成一团。 他们没注意到，宋语的脸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下来。 听到这话，林祉和陆远一边心里暗骂这傻逼真会踩人雷点，一边急忙起身过去。宋语高一时为了不受太大的处分一直控制着自己，却仍把人打得几天没来上学。 这次打起来要是不知道分寸，涉及到两个学校，附中为了学校名誉也会对他加重处罚。 他身后的女生站了起来，小声道：“宋学长，谢谢你，但……” 她话还没说完，宋语已经一脚踹向了那位林哥的肚子，让他连连退后几步，弯腰捂着肚子叫着。 宋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刚刚说什么？” “草！”林哥喊了一声，“你妈的，给我弄死他！死娘炮！” 宋语按响手指关节，抓住挥来拳头的手腕反手一拧，而后一脚踹向这人的腿，对方立马应声倒地。 动作干净流畅，毫不费劲。 又是一声痛呼传来，宋语抬眼看去，周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还打倒了两个人。感受到宋语目光，他拧着混混的手臂，抬眉对他笑了笑。 最惨的实属找死的林哥，被宋语按在地上砸了好几拳，鼻血糊了满脸，最后还被抓住头发抬起头直视面前他前不久还在说漂亮，现在却冰冷暴戾的面孔，“你刚才说谁女扮男装来着？” 林哥抬手，在快要揍上宋语的脸时被握住了手腕，用刚才跟周历一样的招数让他连连痛呼，然后像丢垃圾一样把他丢在地上。 宋语拍了拍手，从口袋拿出湿纸巾缓慢地擦着手，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表情并不太好。 店里原本在的人都飞快离开了店里，此刻店内只有倒地的混混们压抑着的痛呼声。 宋语不高不低的声音响起。 “第一，不论那位女生说了什么都不是你动手的理由；第二，”他勾唇笑了起来，“被你嘴里的娘炮打成这个样子是什么感觉？” 林哥胸膛起伏，愤恨地看着他。 “第三，如果你敢报复那位女生，或者今后再敢骚扰女生，对女生动手，”宋语冷冷地看着他，“我保证，你会比今天惨一万倍。” 说完，他整理了一下表情才转头看向座位上的女生，低声道：“快回学校。” 女生拉着朋友，大概也被刚才的情景吓到了，说完谢谢就赶紧出了门。 老板在制作区后面半张着嘴看完这一切，看起来还没缓过来。 “不好意思啊张叔。”林祉主动开口。 “没事没事。”张叔终于反应过来。 “你们先走。”宋语对三人说完后，独自往前台走去。 周历出去前回头偷看了一眼，宋语似乎在给老板付钱，但明明他们在点餐时就已经付好了所有的面钱。 看着狼藉一地的桌椅和碗，周历感觉自己大概也猜到了。 宋语再待了一会儿才出了店，然后就看见店门口三个人伸长脖子整整齐齐地转头看他，脸上都是欲言又止，好像想说什么又不敢。 他皱眉问：“你们不回学校？” 周历和陆远都看着林祉。 林祉凑了过去，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这不是怕那几个人再报复你吗。” 宋语垂目看着他。 林祉真的是瞪着眼睛说瞎话，像刚才那种货色他亲眼见过他宋哥一个打五个。 但周历和陆远那俩直勾勾的目光又让他没办法拒绝，况且他自己也是真的担心宋语。那些人看着就是混混，穿的是一所比较偏僻的普高的校服。那个学校他曾经听过，打架斗殴都是常事，进局子的都有。 宋语拉过他就走，“陪我去买点东西。” 周历和陆远不明所以地对视一眼，买什么东西不能带他俩？ 林祉咬着泡芙看宋语吃草莓蛋糕，含糊道：“阿语你真是，还是一生气就吃甜的。” “吃甜食可以分泌多巴胺。”宋语把上面的草莓吃进肚，酸甜的感觉抚平了刚才的烦躁。 林祉把泡芙的包装袋扔在路旁的垃圾桶，看出宋语烦的不仅是刚才那个不知好歹的蠢逼的话，问：“怎么了？是叔叔又说你了吗？”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双方家长也相熟，对对方家庭情况都有一定了解。 “劝了我一个暑假还不死心，从昨晚说到今天早上他也不嫌烦。”宋语咬了最后一口蛋糕，扔了垃圾，“刚才那傻逼也是，不会说话就他妈把嘴缝了。” 这么多年，林祉是唯一知道隐情的人。 那些别人都觉得“不至于”的事，只有林祉知道那些话对他的伤害有多重。 那些言语就像一把尖锐的刀，不断划破他心脏上曾经留下的伤疤，让鲜红的血反复流出又凝固，只留下一颗伤痕累累的心脏。 他只能用层层外壳把自己包裹起来，才能去抵御那些攻击，才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作为朋友，林祉无法感同身受，他嘴笨，也不会说好听的话，他能做的只有陪伴。 回校后上完晚自习，宋语和林祉一起回了宿舍。附中是个很开明的学校，宿舍有两人间和四人间，宋语一直和林祉住两人间。 防止再被他爸气到，宋语多买了一个草莓蛋糕，放到了宿舍的冰箱里，洗漱完后躺到床上倒头就睡。 “记得叫我。”宋语翻了个身。 林祉点点头，戴上耳机开了游戏。 刚打完一盘发现了妈妈打来的未接电话，他走到漆黑的走廊上回拨了过去：“喂，妈，怎么了？” “小祉，弟弟生病了，妈妈这边还有工作走不开，你来医院照顾下他行吗？”她话里都是疲惫。 林祉有个弟弟，叫林砚，现在正在读初三，从小身体就不好，又在学习上把自己逼得很紧，生病住院都成了他的家常便饭。 “好。”林祉答应下来，“把弟弟病房号发我，我一会儿就到。” 林祉担心着弟弟，看着熟睡着的宋语一下想不到办法。因为初中有次被闹钟吵得直接把手机砸了个粉身碎骨，所以为了手机的安全，宋语平时一般不自己定闹钟。 他脑袋一亮，给宋语发信息说明缘由后飞奔向另一个宿舍。 本是想去找陆远，去到他们寝室却发现只有周历一人。 “你怎么在这？”林祉问。 “这是我宿舍啊。”周历懵逼的回答。 “不是，那陆远呢？” “他说要回家拿衣服，今晚不在寝室住了。”周历躺在床上刷手机，“你找他有事？” “本来是有的，”他走到周历面前，叉腰低头笑着盯着他，“但现在没有了。” 周历被他这表情吓了一跳，“卧槽？” 林祉蹲下身，双手合十声情并茂道：“周哥！帮我个忙吧！” “什么忙？”周历一下就把身体坐直了，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非法的事我可不干啊。” “你想什么呢！我是那样的人吗。”林祉说，“就……我等会儿有点事，可能今晚还有后面几天都回不来了，你明天早上能不能帮我叫语哥起床？” 周历又躺了回去，“就这？没问题。” 林祉瞪大眼睛：“什么叫就这！我当年第一次叫他起床的时候差点没被他揍死！” 周历：“？” “夸张了夸张了。”林祉摆摆手，“我们语哥吧，就……” 他食指和拇指捏了一条小缝隙，“有那么一点点的起床气。” “明白。”周历比了个OK手势，“保证给你语哥一个温柔叫醒服务。” “那我撤了！”林祉起身拱了个手，“大恩大德无以回报，我会给你报销医药费的。下次请你吃饭。再见！”说完他就一溜烟跑了。 第二天，周历特地起了个大早洗漱好，来到宋语寝室门口，轻手轻脚地开门进去。 附中的宿舍布局都差不多，门口对着阳台，以阳台为界成对称分布，两边是床，书桌和柜子靠着阳台那边的墙。清晨的旭日像个咸蛋黄一样挂在半空，微凉的风敲打着阳台的玻璃门。 宋语平躺在床上，面容安静。 虽然他本人不喜欢被这样形容，但他的确是漂亮的。 睡觉的样子让他看起来不像平常那样冷淡，整个人都柔软地陷在枕头里。他皮肤很白，称得头发、睫毛和眉毛都非常黑，一半的胸膛露在被子外，正轻微而规律地起伏着。他像是沉入美好梦境的神明，让人有些不忍心叫醒。 周历安静地注视着他，在他床边蹲下，轻声道：“宋语，起床了。” 宋语没反应。 周历又叫了声，宋语闭着眼睛皱眉，抬手遮住了眼睛。 “宋语？”周历试探性地问。 宋语“嗯”了一声，或许是刚睡醒，他话里有些沙哑，不像平时那样平平的没有感情，听起来甚至有点像撒娇。 周历有些怔愣。 宋语放下手，睁眼看着他，双眼因为刚睁开而有些迷离。 他就用刚才那样的语调说：“周历？” 第3章 Amour 草。 这软得像猫一样你管这叫起床气？ 宋语揉了揉眼睛，脑子大概还在发懵。 过几秒他停下了动作，像是忽然反应过来，把枕头扔在他脸上，“草……” 周历眼前发黑，抱着枕头笑了起来：“你这起床气是迟到了？” 宋语拉过被子把自己埋在被窝里，“滚。” “起床了起床了。”周历戳戳他用被子盖住的肩。 宋语用凌乱的后脑勺告诉他：“知道了。” “那你快起。”周历赖着不动。 “靠……”宋语拉下被子坐起身，“你烦不烦？” “不烦。”周历还是笑着，没有任何因为宋语的话而生气的表情，笑容里满是少年气。 宋语揉了一把头发，偏头的时候可以看见他耳朵发红，被冷白的皮肤映衬得很明显。 他笑容更盛：“你耳朵怎么红了。” 宋语觉得这人真的很烦，摸了摸自己发热的耳廓，别扭道：“被子闷的。” 说完他就跑去洗漱了。 宋语出来时起床气已经消散大半，眼睛都清明了很多。 “你们冰箱里有水吗？”周历靠着冰箱，用手指了指。 宋语正在收拾桌上的卷子，不是很想搭理他，但还是回答，“有，自己拿。” 随即，他忽然反应过来，“等下……” 然而已经晚了，周历打开冰箱后看到了里面粉嫩的蛋糕，稀奇道：“你喜欢吃草莓蛋糕？” 宋语手一顿，镇定自若道：“林祉的。” 谁知周历起身大步跨到他眼前，把手机举给他看。 周历：【你们寝室的草莓蛋糕是你的？我还没吃早饭饿死了，我能吃吗？】 林祉：【这是语哥的，不是我的，你问问他吧。】 宋语：“……” 靠。 这俩什么时候联络上的。 周历想象了一下表情冷漠的宋语吃着粉红的草莓蛋糕，觉得那场景实在是稀奇又可爱，附中校霸的威严顿时荡然无存。 宋语半天憋不出一句话，生硬道：“我送人的。” “噢。”周历还是笑着看他，一脸不信，却又不拆穿他。 宋语沉默地盯了他几秒。 算了去他妈的喜欢吃草莓蛋糕怎么了。 宋语拿出蛋糕扔给他，闷闷道：“你不是没吃早饭吗，送你了。” 说完他就要往寝室外走。 “原来是送我的呀。” 周历抱住那个蛋糕，笑着跟上。 “诶，实话说我也很喜欢吃蛋糕，但我总觉得我味觉跟正常人不太一样，别人觉得刚好的，我就觉得太甜了。没想到你是会喜欢吃甜食的人，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觉得感觉你像个制冷空调一样，靠近你就冷得发抖……”周历一边走一边滔滔不绝。 宋语打完一大段话后从手机里抬头，警告性的看了他一眼。 周历毫无察觉：“你有没有吃过南林区那家蛋糕店，好像叫什么……A什么玩意儿来着，反正是串英文。听说很好吃，”他转头看着宋语，笑了起来，“你要想吃，叫声周哥，我给你买。” “滚。”宋语非常冷漠，但还是给他解释，“那叫Amour，是法语。” Amour，意为爱。 “我去，这你都知道。”周历有些震惊，“你到底学了多少门语言？” 宋语瞥他一眼，“拿手机查一下就能解决的事。” 两人去食堂随便吃了点，然后慢悠悠地踩着铃声一起从后门进了教室，引得许多人转头朝他们看过来。 “他们怎么会一起来？” “文史不分家呗！别说了磕死我啦，你们觉不觉得他们站一起真的好配！” 宋语面无表情地扫了教室一眼，讨论声顿时没了。 数学老师进来时还很讶异：“你们班纪律不错啊。” 众人腰背板直动也不敢动，敷衍性地笑了几声。 那我们敢不好吗，校霸的残酷程度谁不知道。 连堂数学上起来真的要命，早上一二节的数学课更是像要直接把人送入地狱。第一节数学课下课的时候宋语直接倒头就睡，闷声道：“上课叫我。” 宋语整张脸都埋进了臂弯，只留下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他头发乌黑，有些偏长，看起来很软。 他之前在学校看见宋语总是一个人，偶尔身边有林祉或陆远，也是沉默地听他们讲话，面容总是淡淡的，看起来很不好接近。 接触了一天，他才发现其实宋语本身其实是个很柔软的人。 像个刺猬，外表看起来浑身是刺，但说不定肚皮会特别软。 上课铃响起，他用手肘很轻地碰了碰宋语，凑过去放低声音：“醒醒，上课了。” 宋语抬手捏了捏自己的后颈，艰难地坐起来戴上眼镜听课，面容上看起来有些烦躁。 “林祉说你起床气很大，他第一次叫你起床时差点没被你揍死。”周历手上转着笔，“但我怎么觉得还好。” 宋语仰头喝了几大口水，喝完才淡淡道：“他第一次叫我起床的声音整栋宿舍都能听见，嘴巴还跟连环炮一样吵个不停，是你你不烦？” 周历笑了几声：“那确实挺烦的。” 林祉不在这几天，陆远不知道为什么也没了踪影。这几天宋语几乎都是跟周历一起回宿舍、一起出去吃饭、一起来教室。 似乎从那场莫名其妙的打架后，他们的关系就更进一步了。 宋语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安静的生活中就这样莫名其妙闯进来了一个叽叽喳喳很烦人的人。 成鸣附中的管理既不像临远一中那样近似散养，也不像阳川三中那样有超强控制欲，而是居于两所学校之间。 比如他们从高二下学期才会开始周末补课。 星期五下午第一节课下课后，宋语俯身做着作业，就听周历关了手机，问他：“下节什么课？” “后面两节都是英语。”他头也不抬地回答。 余光里周历站起身，他停下笔看过去，周历朝他晃晃手机，上面还停留在聊天界面，“我出去一趟。” 宋语蹙眉，无意瞥到手机聊天记录最顶上的“爸”。 周历注意到他神情微变，抬手拍拍他的肩，笑道：“回来给你带蛋糕。” 宋语被拍了一下后立马躲开，拧眉道：“滚，说了别碰我。” 英语老师刚进来时看到空座位还问宋语：“你同桌呢？” 宋语非常淡定的撒谎：“他不舒服，先回宿舍了。” 英语老师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星期五不用上晚自习，放学后班上一下就热闹了起来。夏日的烈阳在傍晚收敛了刺眼的光芒，金黄的阳光从窗边斜射进教室，把宋语沉默着伏案学习的身影照在地上，从侧面看过去他的轮廓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安静又美好。 好些女生离开前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但宋语依旧保持着低头思考的样子，对那些低声置若罔闻。 大家都赶着回去享受假期，人一下就快走空了，只剩他一个人还在座位上。 他正咬着手思考一道数学题，眼前突然出现一截带着红绳的手臂，拿着一个四方的纸盒放在他桌旁，上面有着花体的“Amour”。 顺着那只修长的手看过去，周历戴着黑色棒球帽，压低的帽檐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他薄薄的嘴唇张合，依旧是少年朗然的嗓音，只是莫名带了些疲倦：“想着你上次买了草莓蛋糕，就给你买了巧克力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宋语一愣，表情有些不自然，“干嘛给我买这个？” “感谢你上次给我的草莓蛋糕，还有帮我骗老师。”周历拉开椅子坐下，“怎么不去吃饭？” 宋语把蛋糕放在一边，“写题。” 转过脸看见周历嘴角有伤疤，颧骨处也贴了创口贴，他皱眉问：“你碰到之前那帮傻/逼了？” “没有。”周历抬手碰了碰嘴角，被疼得吸了好几口气，“我爸打的……老男人下手真重。” 宋语不好多问他家里的事，只问：“擦药了吗？” 周历懒散的靠着椅背看他，勾了勾另一边的唇角：“还没。” 宋语放下笔，捞过自己的书包翻出了一管药膏，对上周历的目光时有些不太自在，“你自己擦吧。” 周历把脸凑过来，直勾勾地看着他：“我看不到。” 他的眼睛很圆很亮，眼尾天生自然下垂，笑起来时卧蝉突出，上面有一颗明显的小痣。宋语眼眸微动，错开他的视线，又扫到他右脸颧骨上也有一颗小痣。 他很轻地抿了下唇，看了眼桌上的蛋糕，又翻了翻书包，寻找无果后把书包放好，打开药膏挤了一点在自己指腹上，抬手擦在他嘴角的伤口，解释道：“没有棉签了。” “嗯。”周历很轻地应了一声。 傍晚的教室很安静，蝉声都不知去哪了。只有远处篮球场上若有若无的吵闹欢呼声，混合着悠悠转动的风扇声。 周历比宋语高一些，低头看过去的时候可以看见宋语的睫毛很黑很长，眨眼时像蝴蝶羽翼扇动。 宋语看起来冷冰冰的人，指腹却是温热的，温暖了冰凉的药膏，在他的脸上留下温柔的触点。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会弄疼他，让周历不禁想要逗他。 “嘶——”他故意叫了一声。 宋语果然立马停下了自己的动作，“疼？” “有点。”他把棒球帽摘了下来，撕下颧骨上的创口贴，露出刚结痂的伤疤，眼睛带笑，“轻点儿。” 凭借这么多年的打架经验，宋语一眼就知道他嘴角的伤是被拳头打的，而颧骨上的伤疤像是被什么尖锐物体划伤的，但不重，应该是刚碰到就被他躲开了。 宋语“嗯”了一声，没有说太多，继续给他的伤擦药，动作比刚才还要轻，他自己都没发现他们靠得越来越近。 时间好像被拉长了，脸上的触感在放大。周历看着认真给自己擦药的宋语，忽然觉得心中的烦闷在慢慢消散。 “好了。”宋语拧上药膏，低声道，“你爸下手也挺狠。” “老男人更年期到了，也能理解。”周历晃着椅子说。 宋语心说我爸也更年期，已经跟我打了一星期的辩论赛了。 想到这，他拿出手机，关了勿扰模式，看着不断跳出来的一堆消息忍不住头疼。 他点开了林祉的未读消息。 林祉：【阿语，我今晚还是回不去，我弟弟这边走不开qwq。】 宋语：【这么严重？】 林祉很快回了过来：【胃溃疡，老毛病了。还有语哥你也是，这个点你不是应该在吃饭吗？你又不吃？？】 宋语：【没事就好。】 宋语：【我吃蛋糕。】 林祉：【哦，但这玩意儿也吃不饱啊。】 宋语无声地看着桌上目测长二十厘米宽十厘米高八厘米的蛋糕，默默打字。 【吃得饱。】 林祉没再回，宋语才想起来问周历：“你吃晚饭了吗？” “没。”周历从手机上抬起头，“你想吃？” 宋语把蛋糕挪到他们两张桌子的交界处，冷脸道：“你自己看看这玩意儿有多大。” 周历莫名被戳中了笑点，低头笑了几声，看向他时眼角笑意还未消散，非常认真地评价：“嗯，很大。” 宋语耳朵莫名其妙有些发热，强装镇定道：“所以你吃什么？” 周历晃晃手机：“我刚叫陆远帮我带了。” 宋语欲言又止，手机连续响了几下，他打开后看到了林祉的一顿控诉。 林祉：【/图片】 林祉：【宋哥你看，陆远真的有毒，给一个胃溃疡病人买酸辣粉。】 林祉：【他要直接送我弟上西天吗？？？】 宋语很轻的笑了一声，周历好奇地凑过来：“怎么了？” 宋语把手机给他看。 周历也笑了起来，“怎么都把陆远当外卖小哥了？” “没。他自己好奇林祉他弟长什么样，才说要帮他送的。” “然后呢？”周历问。 宋语刚想说不知道，林祉就又蹦出一条信息。 林祉：【什么意思，他夸我弟好看，我跟我弟长得不像吗，怎么没见他夸过我好看呢？】 宋语把手机给他看，周历也开始有些好奇：“所以林祉他弟长什么样？” 宋语沉默两秒，挖了一口蛋糕进嘴，缓缓道：“背后讨论不太好，有机会你见过就知道了。” 没多会儿，陆远提着碗不知道什么东西从他们后门溜进来，把那碗东西放在周历桌上。 他也注意到了周历的伤，“你爸打的？” 宋语没记错的话陆远有说过他跟周历是发小，听陆远的语气感觉他好像并不意外。 但周历的性格似乎并不像在一个父亲常年动手的家庭里能孕育出来的，那么或许是有什么事情导致了周历他爸动手。 结合最近，只能是选科这件事了。 “嗯。”宋语听见他不咸不淡地应声，听起来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费口舌。 “擦药了吗？” 周历看向身旁装没听见低头反复滑着手机桌面的宋语，勾了勾唇角：“擦了。” “稀奇，你平常不都不喜欢擦药吗。” 周历不置可否，看向桌面，“这什么？” 陆远咳了一声，“我还有事，先走了。” 周历：“？” 他顶着问号拆开了包装，沉默片刻，抓住宋语的手腕。 猝不及防被抓住了手腕，一股热自脉搏传过，宋语不禁皱眉，挣脱了他的手，语气不善：“你干嘛？” “给我看看你手机。。”周历说。 宋语看他点开自己手机上林祉刚发给自己的图片，跟他桌面上的对照了几次，然后低声“草”了一句。 周历点开陆远的聊天框，按着语音道：“你大爷的，你把别人不要了的给我？？？” 陆远还在装傻：【谁不要的？】 周历刚想让宋语把那张图片发给自己，忽然反应过来：“我们是不是没加好友？” 宋语愣了一下，“嗯。” “我扫你。”周历说，“把刚才林祉发给你的那个图片发我。” 宋语的微信名很简单，就叫“YU”，头像却是一张白猫的大头照。白猫看起来并不大，感觉出生才一个月左右，毛发都还是稀疏的，眼神呆得很可爱，满是对世界的好奇。 “你头像好可爱，”周历向来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人，“是你养的猫吗？” 宋语顿了顿，话里听不出情绪，“嗯。” 周历有些敏感地感觉不太对，没再继续说。 周历的微信名倒是让宋语有些意外，跟他本人张扬的作风很不像，只有一个字——“轴”，微信头像也是一张草稿纸上xyz的坐标轴。 “轴？”他下意识念了出来。 “对。” 他把图片转发过去，难得有些好奇：“为什么叫这个？” 周历没说话，控诉完陆远后关了手机扔进抽屉，思考片刻，才看着宋语的眼睛回答：“不觉得历史就像一个数轴吗，每一个点对应一个时间，一个事件。我们都在这个不断延长的数轴上走着，然后走到某一点后死去，留下属于我们的一小点。没有人知道那一点在哪，也没有人知道数轴的尽头是什么。” “历史就像数轴一样，永无止境。” 第4章 黑暗漩涡 从这么吊儿郎当的人嘴里听到这么有哲理的话，宋语属实是很意外。 结果下一秒周历就笑起来，恢复那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冲他眨眨很亮的眼睛，“开玩笑的，是因为我妈说我这个人从小到大都很轴。” 宋语注意到他笑起来的神情并不自然，还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的红绳。 跟周历坐了一星期同桌，宋语早就发现他时不时就会摩挲一下那根红绳，有些时候是刻意，但更多的是无意识的习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宋语并没说什么，慢慢吃完蛋糕后继续写卷子。 听着身旁人吃饭的动静，宋语一忍再忍终于忍无可忍，“你是猪吗吃东西那么大声？” 周历咬着红薯粉抬眼看他，眼睛又圆又亮，“啊？” 宋语噎了一瞬，“我说你吃东西能不能别那么大声？” 周历又嗦了一口，“讲不讲情义啊，你这蛋糕还是我给你买的呢。” 宋语沉默地看着他，然后拿出手机点了几下。 周历手机随之震动，他拿出一看。 YU：【转账200元】 他瞪大眼睛看着宋语。 宋语：“收了，可以闭嘴了吗？” 周历把转账退回，“不收。”但还是放轻了吃粉的声音。 吃完后周历靠着椅背发饭晕，转头看见宋语在批改试卷，哗哗的笔划声感觉像在轻磨着耳朵。 “你周末不回去吗？”周历问。 “嗯。”宋语头也不抬，“不回。” “太巧了，”周历说，“我也不回。” 宋语瞥他脸上的伤一眼，心说你被打成这样了还回去找死那才真傻逼呢。 周历没再烦他，打开手机开始玩自己的。 等宋语订正完刚做好的数学试卷再整理好错题后，发现这货居然抱着手机又睡着了。 这一星期上课他们基本都处于：宋语认真听课认真写作业，周历在旁边不是睡觉玩手机就是发呆，除了数学课没一节认真听过的状态。 宋语沉默半秒，用手肘撞了撞他肩，“喂。” 周历睡得很死，宋语撞了他好几下才醒，看起来人还很懵：“啊？” “走了。”宋语拿过书包开始收拾。 周五傍晚的校园很安静，只有零星几个人走在校道上。 周历活动了一下被压麻的手臂，问：“蛋糕好吃吗？” “嗯。” 刚刚他吃的时候周历在一旁偷看了几眼，宋语大口吃蛋糕的样子莫名让他觉得可爱，吃完后嘴角还残留了一点巧克力色的奶油，称得他唇色更浓。周历提醒后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发现舔不干净后才用纸巾擦。 收回思绪，他面向宋语倒着走，二人双目相视。 宋语的眸色没有常人那么深，像有一层薄薄的雾笼罩着，看人的时候总是冷冷的不带一点感情。但此刻映着远处橙黄的暮色，也显得温柔明亮起来。 很多个瞬间周历都会想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他。 但他又想起陆远对他的提醒，想另寻一个词来形容，却搜肠刮肚怎么也找不着。 “宋语。”他倒着慢慢走，“如果我问了一个会让你生气的问题，你会怎么样？” 宋语抬起眼皮扫他一眼：“不会怎么样，顶多揍你一顿。” “那我问了？”周历觉得这个结果还可以接受，而且看宋语此时放松的表情觉得他现在心情应该还不错。 宋语瞥见这人就快要撞上电线杆，扯着他校服短袖部分把他往旁边拽了一下，“问。” 周历转回身，等走进宿舍楼后才又转身看他，开了口：“就是……为什么你不喜欢别人用女性化的词形容你？” 宋语又救了一把快要撞上墙的周历，冷脸道：“好好走路。” 他们的宿舍都在二楼，一直到上完楼宋语都没有再说话。 周历到了宿舍门口，宋语的宿舍在他后面几个，他向前一步转身伸手拦住了宋语，解释道：“我只是好奇，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也别……” “嗯。”宋语应完，转身走回自己宿舍。 他躺在床上，看着白茫茫的天花板，思绪乱飞。 宋语闭了闭眼，努力从那些情绪抽离出来，然后起身拿着把扔在床上的书包走到书桌前，开始继续学习。 他要专心致志地干点其他事，才能暂时忘却那些不好的记忆。 做完卷子后外面天色已黑，宋语洗完澡出来正擦着头发，突然“啪嗒”一声，四下陷入了黑暗。 宋语忽然感觉眼前什么都看不清了。 周末留宿的人不多，但宿舍里还是传来了一阵阵的吵闹声，不过很快就停下来了。 于是就称得宋语周围更加安静了。 他宁愿吵一点，至少能让他觉得自己是身处于当下的，而不是深陷回忆中的漩涡。 半干的头发缓慢掉落下水珠，他站在阳台玻璃门旁，感觉手上的毛巾掉在了地上，但他现在四肢僵硬动弹不了，更别说去捡。 手机在不远的桌上，刚刚宋语一直在做题没注意手机电量，想着洗好澡再充，这会估计也没什么电了。 手机有手电筒，有光。 只要有光就好了，哪怕一点点。 只要一点点就好了。 宋语深呼吸好几次，才终于迈出一步，想要去拿手机。 下一秒，手机提示音连续响了几声消息提示，第三声响到一半就没了。 手机关机了。 宋语彻底崩溃，靠着玻璃门边框坐了下来，把头埋在膝盖上，抱紧双腿。 这是他自我保护的姿势。 好黑。 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听到自己乱七八糟的呼吸声。 无数个陷入黑暗的夜晚他都会再次被那个魔鬼般的噩梦缠绕，像一张网一样束缚住他，让他无法呼吸，快要窒息而亡。 好多好多年了。 他甚至都不敢去数究竟过去多少年了。 那些被他刻意想要遗忘的记忆却依然经常浮现在他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究竟还要多久…… 究竟还要多久才能放过他？ 到底要怎么样？ 宋语在内心崩溃，忍住想要哭泣的情绪，却仍想再次质问上天。 到底要怎样…… 黑暗中的声音会被放大。 除了他失律的呼吸声，还有脚步声在靠近他。 他感觉到眼前似乎出现了光亮。 一只手放在他肩上，宋语随即抖了一下，立马全身僵硬，粗重的呼吸声都停止了。 随即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宋语？” 他缓慢地从膝盖上抬起头，眼前还是有些花，手机电筒的光亮太过刺眼，让他看不清面前人的面孔，却在确认来人后放缓了呼吸。 他往后躲了一下，声音都在发抖：“滚开……别碰我……” 他机械地重复着：“别碰我，别碰我……” “你没事吧？”周历收回手。 “没事。”宋语尽量想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声音却仍细若游丝，连尾音都在颤抖。 周历才反应过来，把手机拿开，不让手电筒的光正对着他。 宋语本来就长得白，此刻半明半暗中他的脸色却像白得毫无生气的墙面一样，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长睫在脸上留下一片青黑阴影，像受惊的蝴蝶一样抖动着。 周历有些不知所措。 他几分钟前收到了林祉的消息，听说宋语怕黑还想来逗逗他，一进来看到的却是宋语像只受伤的小兽般蜷缩在阳台门边的画面。 他一下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高一时，宋语把人打进医务室的事传遍了整个附中。 不久后，他就在光荣榜看见了宋语的照片。 在一众典型的理科学霸脸中脱颖而出。 实在是很漂亮的脸，也实在是冷淡。 一直如高岭之花般的存在，现在却因为黑暗弯了身肢，甚至害怕得发抖。 这种害怕似乎并不是单纯的对于黑暗的恐惧，而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对于某个东西将近病态的畏惧。 周历试探着开口：“你……要不先起来？” 宋语点头，缓了下剧烈起伏的胸膛，捡起地上的毛巾后扶着阳台门起来，走到了床边。 周历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手机电筒的光向投射天花板，勉强照亮宿舍。 回头注意到宋语没干的头发，周历到阳台拿了个干净毛巾递给他，然后在书桌边椅子上坐下。 注意到他书桌上的手机，摁了一下发现没反应，恍然大悟，“你手机没电了啊，怪不得给你发信息不回。” “嗯，”宋语已经缓过来大半，随意擦了几下头发，抬眼看他，“林祉让你来找我的？” 周历点头。 宋语不说话，眼睛半张着看他。 周历眼睛很大很圆，此时映着手电筒的光，像黑夜里的一点星光。 周历和陆远相熟，之前他们偶遇周历时看见过陆远跟他简单聊过几次。周历每次都是笑嘻嘻跟陆远调侃打闹，就连每次身边一起走的朋友都不重样。 他好像总是这幅样子，充满精力的、旺盛的、明亮的。 跟自己一点都不一样。 宋语抿唇，沉默一会儿后开口：“你……” “好寂寞啊，”周历打断了他，“陆远又不在，要孤独地度过周末了。” 宋语很难得地愣了一下。 周历冲他眨了眨眼，眼睛像星光闪烁，“刚好你舍友也不在，不然我们搭个伴？怎么样？” 他额前刘海比较短，五官轮廓被半明半暗的灯光模糊，脸上还贴着创可贴，嘴角挂着青印，却仍笑得明媚。 宋语说：“好。” 随即对方弯起嘴角，笑容如阳，眼眸如星。 宋语轻咳两声，还是想挽点面子回来，“其实我不怕黑……” 怕的是曾经在黑夜里发生过的事。 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宋语无数次告诉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却怎么也迈不过去那道坎。 那些记忆像在他头上悬着的一把连着机关的镰刀，每当他回忆起来，就像踩下了开关，瞬间就会被头上的镰刀劈得一命呜呼。 “我知道，”周历走到床边蹲下，支着手看他，又摆出那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可是我怕啊，我可怕黑了，我还怕鬼，之前他们总说附中这片宿舍经常闹鬼，我怕死了每天恨不得抱着陆远睡。” 这人话真的很多，宋语想。 但他听着听着，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所以是我怕，”周历说，“是我想要你陪我。” 宋语感觉自己好像瞬间就从那个回忆漩涡中抽离出来了，虽是说他却也是说自己：“胆小鬼。” 周历轻哼一声，坐到了他床边，然后就获得了一记眼刀。 宋语恢复了平时冷冰冰的语调：“你洗澡没？” “洗了啊，”周历把身子凑过去，“不信你闻，我沐浴露还是海盐味的呢。” 宋语感觉一个人扭着身体挪动着过来，刚刚还没注意，现在才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海盐夹杂着薄荷的味道。 清新得像夏天海边的风。 宋语却还是忍不住皱眉后退，“离我远点。” 周历脑筋一动，唇边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可是我好怕呀，宋语哥哥。” 宋语：“……” 他皱眉，面容僵硬，脸上五颜六色的，终于不再是刚才的苍白，好不容易才憋出了个“滚”。 周历非常得意地挑了挑眉，征得林祉同意后上了对面的床。 宋语也躺上床，侧过身抱住被子。 四周安静下来，只有蝉在远处嘶鸣。 尽管刚刚被周历那几句话缓和了一下心情，但他一闭眼仍能回忆起当年的画面。 很多细节都已经模糊了，但那人的脸他到死都会记得。 每个触碰，每个表情，他都记得。 “宋语，”旁边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你睡了吗？” “没有。”宋语说。 周历叹了口气，“好无聊啊，我睡不着，这才十点多，我们来聊天吧宋语哥哥。” 宋语无语，“你就这么喜欢给人当弟弟？” “是啊，”周历说，“我可是我们家独生子呢。” 宋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周历说这句话时，情绪好像有些低落。 “你生日是哪天。”宋语问。 “3月28号，还有挺久的。”周历很快就恢复了平常那副嘴脸，“怎么？你要送我礼物吗？” 宋语冷冷道：“你想多了。” “你呢？”周历问，“你生日是哪天？” “10月23号。”宋语说。 “嚯，”周历说，“那你比我小啊，应该你叫我哥才对。” “……我没有像你一样喜欢给别人当弟弟的癖好。” “那你呢？”周历问，“你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什么的吗？” “没有。”宋语说。 话题在这终结。沉默了一会儿，对面床铺突然传来了很轻的呼噜声。 宋语早就想到这人肯定又会莫名其妙睡着。 毕竟他真的很能睡，在上课播放教学视频时那么大的声音下也能瞬间睡着。 四周寂静，万籁无声。 看着半明半暗的天花板，宋语忽然想不通，自己怎么突然就跟对面那个人那么熟了。 第5章 豚骨拉面 宋语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的。 梦里他好像被卷入了一个黑洞，他死命挣扎，却越陷越深。 直到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宋语。” 他想抓住那个发出声音的人让自己爬出来。 却抓不到。 眼前闪过一丝白光，他从梦里惊醒，看到周历就在他床边。 宋语额上出了汗，洇湿了刘海，呼吸急促。 他茫然的目光渐渐聚集在周历身上，眼眶发红，瞳孔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即将暴雨倾盆，却凝结不成一颗水珠。 周历也愣住了，但很快宋语就垂下眼避开他的目光，长睫微颤。 身上被汗糊的难受，宋语起身下床，“我去洗个澡。” 周历无声地盯着他的背影。 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人心里好像有一处脆弱到一碰就会碎的地方。 洗完澡后宋语在阳台吹了好一会儿冷风，压下了心里的情绪才回了宿舍。 宋语走到桌边，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充好了电，他扯下充电器，看了眼时间，不早也不晚，刚到十点。 周历看着他的动作，问：“你要出门？” “嗯，”宋语说，“去医院看看林祉他弟弟。” 见周历欲言又止，宋语非常直接的揭穿他：“你也要去？” “在宿舍太无聊了，”周历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唉，谁让我朋友少呢，我啊……” 宋语懒得揭穿他一堆狐朋狗友的事实，见他还要继续卖惨，立马打断道：“知道了，走吧。” 周历立马振奋，拿了东西就跟着宋语出门。 他们很快到达医院。 靠门那张病床上躺着一个样貌清秀的男生，皮肤很白，人很清瘦。 单独看两人确实不是很像，但当林祉转过头，两张脸排在一起时，能看出鼻子和嘴巴轮廓都很相似。 林祉看了他们一眼，随意招呼一声，“来了啊。” 宋语走过去，床上的男生笑了笑，很可爱地叫了他一声：“阿语哥哥！你来看我啦！” “嗯。”宋语应了声，“好点了吗？” “好很多了！很快就可以出院啦！”男生说。 宋语看了眼对面的周历，“介绍一下，这是你周哥，周历。这是林砚，林祉的弟弟。” 他说完后整个病房陷入了寂静。 林祉：上次听到宋语叫哥是什么时候来着？ 想起来了，他上次说“哥”这个字是把人打翻在地，极其嘲讽的问：“你刚说谁是谁哥？” 周历也愣住了，还是林砚最先反应过来叫了他一句：“周哥好！” 林砚不是像宋语那样第一眼看上去就觉得很惊艳的长相，但因为笑起来的样子干净又稚嫩，看着让人觉得很舒服。 “你好啊。”周历应了一声，“好好休息，祝你早日康复。” “谢谢周哥！”林砚说话的语气都充满着活力。 走廊上传来熟悉的声音：“一个个真把我当外卖小哥了是吧……”他声音顿住，看着平常空荡的病房今天坐满了人，迷茫了一瞬，“你们怎么在这儿？” 林砚一下就从病床上弹了起来，看起来病确实好得差不多了，“陆哥！今天吃什么！” “云吞。”陆远扫了他一眼，立马知道他在想什么，“别想了你吃不了辣，你哥能把我剁了。” 一旁的林祉“啧”了一声，终于出声，“他要忌口啊忌口啊！再不忌口胃都要烂完了！！！你还敢天天给他带那些乱七八糟的！！！” 陆远：“诶诶诶冤枉啊，自从那次酸辣粉以后我可从来就没给他带过辣的了。” 周历在一旁怨怨道：“那酸辣粉最后还是我吃的，陆远你个见色忘友的。” 林砚哈哈哈笑了一通，差点把桌子笑翻，还是陆远帮他扶住，一边帮他打开包装一边幽幽地说：“笑什么，小白眼狼，还不都因为你。” “谁白眼狼了！”林砚气呼呼的说。 林祉在一旁幽幽道：“哈喽小林砚，你亲哥还在这呢。” 林砚“哼”了一声，开始吃云吞。 陆远也扯了张椅子坐下，打量着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周历，“你怎么来了，你认识人林砚吗？” 周历切了一声，“说的好像你就认识一样。” 陆远不服，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我们现在认识了好吧！” 周历冲他扬了扬下巴：“那我现在也认识了，我们宋语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宋语冷冰冰地扫了他一眼，“谁跟你我们。” 陆远懵了：“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是啊，”林砚把嘴里云吞咽下，“除了我哥和陆哥，还没见阿语哥哥跟谁稍微熟了点呢。” “不熟，”宋语说，“饿了，先走了。” 林祉闷闷道：“就走了？” 周历和宋语都已起身往外走，闻言宋语看了眼林祉：“怎么了？” “你是不知道，这两人这几天根本就是把我当空气。”林祉愤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亲兄弟。” 林砚非常心虚的瞥了眼他哥，“哪有……” 林祉：“呵呵。” 宋语嘲笑了他一声，“走了。” — 周一开学升完旗回到教室，周历前桌频频回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周历实在忍不住了，“你有事吗？” “哥，”他说，“你脸上这伤是哪来的？” 周历避而不谈，“怎么了？” 前桌抓了抓脑袋，“哎呀也没什么，华子让我问你的。她说过几天教育厅领导要来检查了，最近最好注意一下……” 周历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然后他前桌瞥了眼宋语，更加欲言又止了。 宋语不说话，冷冷地盯着他。 男生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说话，却忽然感觉周围安静得过分，连周历都坐直了一些。他直觉不对，感觉背上就像有一道冰冷的箭在无情的戳着自己。 “陈朝，干嘛呢？”孟钰老师声音很平常。 陈朝立马转回身站起来，“报告老师，我在关心同学！” “关心同学……”孟钰慢慢走上讲台，“你是他爸还是他儿子啊那么关心人家。上课不好好坐好等老师来，站着吧。” 陈朝委屈巴巴地到后面站着了。 孟钰是他们的历史老师，人跟他的上课方式很不一样，比起他本人，他的课要有意思得多。 手机震了一下，周历拿出来看。 大红朝阳高高挂：【周哥，你不请我吃饭真的对不起我！】 刚开学很多人加他，他一通同意完全没给人备注。 轴：【你谁？】 大红朝阳高高挂：【……】 大红朝阳高高挂：【你没有心！你知不知道这句话对我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轴：【你又没告诉我你是谁。】 大红朝阳高高挂：【但凡你回头看看我，我们也不至于落成今天这样的下场！】 周历回头看见了一脸悲愤的陈朝，臂弯里的书还夹着发光的手机。 搁这演琼瑶剧呢。 周历改好了他的备注。 轴：【想吃什么随便说。】 大红朝阳高高挂：【不是吧我开玩笑的，你真要请啊。】 轴：【请，你吃不吃？】 大红朝阳高高挂：【吃！】 大红朝阳高高挂：【［感谢老板.jpg］】 周历心想这人胆子还挺大，被罚站了还敢偷玩手机。 他看了眼旁边认真做笔记的宋语，写了张纸条递给他，字体一如既往的潦草飘逸。 【等会放学去外面吃吗？】 【行，去哪，吃什么？】 宋语刚想递过去，眼前忽然出现一支白板笔直奔自己而来，眼见就要砸到自己的头，一只戴着红绳的手伸过挡住了那只笔，应声掉在地上。 周历起身，椅子在地上拉出尖锐的声响，他语气不太好：“孟老师，没必要砸人吧。” 大容量白板笔每支都又粗又大，真砸在人头上还是挺痛的。 在课堂上违纪的人一个接一个，难得见到清醒的周历结果他又是玩手机又是传纸条，还站起身顶撞老师。孟老师也是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硬着嘴说：“在课上传纸条玩手机你还有理了？” “没有。”宋语也站了起来，“抱歉老师，我们会到后面罚站。” 大人是不会轻易跟小孩道歉的，即使他们知道自己做错了。 周历还想再说些什么，宋语扯了一下他的衣摆，两人一起跟陈朝站在了教室后面。 宋语轻声问：“没事吧？” “没事。”周历笑着。 “嗯。”宋语犹豫了一下，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音量说，“谢谢。” 周历转头垂目看他，宋语表情有些别扭，但话里很真诚。 宋语捞起笔记本垫在臂弯继续做笔记，周历在心里想着哪家店好吃。 到了放学，三人慢悠悠晃去陈朝说的商业街新开的日式馆。 店内的桌椅都是木质的，灯光是暖黄色，悠扬的纯音乐徐徐飘扬，黄纸灯笼随风摇晃，很有日本当地的风格。 几人排着围坐在吧台边，很快比脸还大的碗就端了上来。宋语点的是豚骨拉面，几片圆形的叉烧摆开一个弧度，鸡蛋切成两半露出里面金黄的蛋黄——宋语还特地叮嘱老板不要流心蛋。浓汤的颜色在暖白灯光下很诱人，面条软糯又劲道，吸满了熬制许久的汤汁，一入口感觉全身都温暖舒适了起来。 陈朝忽然开口：“日漫里面他们开始吃饭前都会这样……” 他双手合起，有些兴奋地说：“我开动啦！” 然后他收获了周历和宋语两人看傻子般的目光。 他一边放下手一边嘀咕着：“能得到两位帅哥这样的目光是我的荣幸……” 周历点的是拌饭，酱汁、海苔碎和切成小块的蔬菜和肉沫混着粒粒分明的米饭，每一口都是满足。 吃完以后周历掏出手机点开付款码，对陈朝说：“能让我这样的帅哥请你吃饭是你的荣幸。” 宋语：“……” 陈朝：“……” 宋语非常嘲讽地“呵”了一声，走出了门，两人跟在他身后半步远。 陈朝走近周历，小声道：“周哥，你跟宋哥那么熟，能不能跟他说一声，让他最近少打点架，这华子交代我的……” 周历刚想答应，却看着前方一顿。 五个看起来就是混混的人挡住了他们的路，手上都抄着家伙，面容不善。 这家日食店选了个偏僻安静的地方，工作日鲜少有人会来这边，这会儿除了他们三人外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一个穿着背心的男生把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灭，朝宋语吐了一口烟，用下巴看着他说：“你就是宋语？” 宋语面色很冷，“是，怎么？” “你知不知道自己动过谁？”背心问。 宋语勾唇笑了，“我动过的人很多，你说哪个？” 背心有些被唬住了，黝黑的脸上有些绷不住，但随即很快就调整过来，恢复那副拽得爹娘不认的脸，“你动了我们大哥。” 宋语脸上疑惑的表情很真诚，他微微皱眉抬起下巴，一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模样，“谁？” “别跟他废话了哥。”一个小弟开了口，“直接上。” 宋语活动活动手腕，“赶紧上，我还得回去上课。” “草！”背心一拳头挥了过来，“拽什么呢！” 宋语侧身躲过，一脚利落地踹向他腹部，那人吃痛一声捂住肚子连连后退，下意识脏骂了几句，其余四人便一同冲了过来。 宋语从几人的缝隙中窜了出去，以迅猛之势踹在一人背上，那人立即随着惯性大脸着地。其余几人见拳脚功夫打不过，拿着铁棍、棒球棒就要全招呼上来。 “小心！”周历和陈朝喊了一声。 宋语弯膝躲了一下，对着面前人的小腿就是一脚，那人重心不稳向前倒去，宋语站直身体往旁边挪开，对方就倒在他刚刚站在的地方。 这些混混不是没听过宋语的名号，但在见了他那张照片以后立马觉得那些都是谣言。 那张脸长得实在是漂亮得过分，看起来就不像会打架的样子。 不过宋语很快就用行动证明了自己。 陈朝帮他牵制住了一人，只是他身手明显不及外面混的小混混。在快被对方的棒球棒砸在头上时，他抬手用手臂挡住了自己的头——这样至少不会被砸傻。 想象中的痛感并没有到来，他抬头看去，周历一脚把他身上的人踹开。 在看见那人双脚离地时，陈朝甚至要以为自己看错了。 动漫里的画面居然成真了，而且还就在他眼前发生了！ “操你大爷！”混混用棒球棒抵在地上作为支撑，缓了几口气后红着眼睛挥着棒球棒就过来了。 下一秒，混混背上一重，随后失去重心倒在地上，棒球棒哐当一声随之落地。只见宋语不知何时解决了他的兄弟，站在他眼前居高临下地说；“我得罪过的人很多，不介意再多你们几个。” 好饿。大半夜存稿结果被自己馋到了。 现在是2:54，好想吃豚骨拉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豚骨拉面 第6章 夜黑风高 留下一地惨叫的小混混后，几人转身向学校走去。 陈朝特别激动，“哇塞语哥，你打架也太牛了。我之前只听说过你的光荣事迹，都没亲眼看见过，这么一看真是……牛逼啊太牛逼了。” 宋语没搭理他，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才开学两周不到，就打了两次架，还他妈都是同一拨。 为避免继续出事，他这几天都选择在学校食堂吃饭，还拉上那几人一起。 几人生无可恋地吃着面前毫无食欲的饭菜，林祉实在忍不住了，“阿语，到底为啥啊一定要在食堂吃饭。” “闭嘴，”宋语非常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饭菜，决定等会儿去小卖部买点糖吃，“听我的就行。” 几人唉声叹气，终究是闭了嘴不再多说。 可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天早读刚结束，他就被沈华叫走。 一路沉默后，他被带到了学校政教处。 进门前，沈华握着门把欲言又止，最终道：“宋语，答应我，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如实回答。” 宋语微愣，轻轻点头后跟着她进了办公室。 政教处办公室很大，但这会儿只有教导主任秦海一个人在，正愁眉苦脸地来回撸着自己半秃的脑袋。 见两人来了，他看着宋语欲言又止、频频叹气，最终只道：“宋语啊宋语，你惹什么事了你知道吗？” 宋语总觉得秦海说的不止是打架这件事，犹豫着抿唇，还是没有开口。 秦海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后递给他，示意他自己看。 宋语接过，点开了手机里的视频。 视频里是成鸣附中门口，一群混混举着白底红字的横幅大喊：“重点高中成鸣附中宋语打架闹事！重伤我校学生！有视频为证！” 宋语眉心一跳。 他是真没想到这群人会不要脸到这种程度，更没想到他们还会专门选教育厅领导来视察的时候。 “往后翻，”秦海声音沙哑，“后面还有。” 跳转下一个视频，是宋语在重庆小面面馆和日食店街后巷口打架的拼接视频。 “人证物证俱在，这帮人还专门选了我们学校被上级领导视察这几天来闹事，现在已经暂时被我们遣走。这事闹得挺大的，教育厅领导已经关注到了，”秦海顿了一下，“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秦海年已四十，声音是多年抽烟带来的沙哑。男人中年大多发福，他也不例外，微胖黝黑的脸上都是疲惫。 “宋语，”沈华终于开口，“有什么隐情你就说。” 宋语依旧不言，确实是他先动的手，没有什么好狡辩的。虽是事出有因，但他不确定是否应该直接把那位女生被骚扰的事说出来。 办公室里一片沉默，白炽灯毫不收敛地亮着光，刺得他眼睛有些疼。 就在这时，有人拍响了门，声音急切。 沈华开了门，被眼前人震惊，“你们怎么来了，现在不是在上课吗？” 周历、陈朝、林祉和陆远四个人一大团挤进来的时候，宋语原本总是平静如河水的眼睛都惊起了波澜。 “干什么干什么，”秦海站起身，“这里是政教处！你们要干嘛！” 周历最先开口：“主任，这打架我们也参与了，但是……但是事情不是这样的。” “我不管事情是什么样，我也不管你们有几个人参与，”秦海声音拔高，“明天教育厅的领导就会来我们学校要个说法。成鸣作为一个市重点闹出这样的事，学校的声誉和评级都受到了十分恶劣的影响！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撂完这样的话后，几人悻悻地被赶出了政教处。 “这下要怎么办啊。”陈朝整个人都蔫蔫的，全然不见之前那个热血中二少年的模样。 周历侧头看了眼一直沉默的宋语，“去找面馆老板调监控。” 陆远点头赞同，“也只能这样了。” 陈朝越想越气，“这群人也忒不要脸了，被打成这样了还敢来找事。” “就是。”林祉愤愤地应和。 几人说好中午一起去重庆小面面馆找老板要监控后，就各自回教室了。 周历偷偷注意到宋语做笔记的动作都比平时慢了，实在忍不住问：“宋语，你到底怎么了，” “没。”宋语说。 周历以为他还在为这事担心，低声道：“会没事的。” 宋语心里莫名一颤，但嘴依旧冰凉，“嗯。” 放学铃响起，几人聚集后一起往商业街走。 令几人都没想到的是，上周一整周的监控都调不出来。 周历反复查看了好几遍，然后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问老板；“老板，你这上周的监控怎么都没了。” 老板有些不耐烦：“没有了就是没有了呗，你们什么东西丢了，快点找。” 周历不死心地继续翻了好几遍，依旧一无所获。 宋语偏头跟周历说：“别找了，估计被那人花钱删了。” “我靠，”周历实在忍不住了，“什么仇什么怨啊，有钱了不起啊！” 宋语自嘲般笑了一声，意味深长道：“有钱还真就了不起。” 其余几人也听见了宋语这话，陈朝离老板最近，悄咪咪挪过去问了老板什么，嘴边好不容易装出来的笑瞬间消失，一脸死样地走了回来。 “我草，这群混混疯了吧，”陈朝一脸悲愤，“我刚去问老板他们花了多少钱删的监控，我们出双倍，你猜多少。” “多少？”林祉问。 “两万，他们出了两万！”陈朝压着声音，“疯了吗，哪来的这么多钱。” “我草，”陆远也忍不住跟着感慨，“到底跟宋语什么仇什么怨啊。” 宋语冷冷道：“我怎么知道。” 回到学校后午休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几人找了个凉亭坐了一圈发呆，没有一个人说话。 周历忽然一拍大腿，“有了。” 林祉和陈朝被吓一跳，还是林祉先反应过来，“什么？” “我有个朋友学计算机的，”周历说，“他或许能帮上忙。” “我靠，”林祉忍不住给他点赞，“周哥你这人脉也太牛逼了。” 宋语转过脸去看他。 周历一边说“低调低调”，一边掏出手机准备发消息，“帮我放放风。” 片刻后，周历收起手机抬头，“OK了，他说他晚上过来。这哥们成鸣大学的，过来也不麻烦。” “太好了，”陈朝隐隐激动，“那我们就趁夜黑风高去偷监控吧。” “那你们不是要逃晚自习啊。”陆远说。 陆远作为体育生根本不用担心晚自习的问题，倒是这几人…… “逃课简单，”周历说，“但是需要一个人引开老板。” “我们几个肯定不行，”陆远摸了摸下巴，“老板现在肯定已经盯上我们了。” 林祉沉默两秒，一拍手心，“我知道找谁了。” 夏天的夜黑得晚，此时暮色仍旧铺满天空，橙粉交融，天色半明半暗。 大自然是最神奇美妙的画家。 成鸣附中有个老旧的西门，位置偏远，平常一般很少人来这边。 今天却有些热闹。 宋语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高中生活有这么精彩。 周历从校裤口袋掏出一把钥匙，轻而易举地打开了铁门上的锁。 “你去偷钥匙了？”宋语一边走出来一边问。 四个人一起逃课目标太大，陆远训练还没结束，这会儿就他们两个人。 “没啊，”周历等他出来后锁好门，转身对他笑，眼睛在暮色中依旧亮得水汪汪，“这宿舍的钥匙。这锁太旧了，锁芯是最普通的那种，刚好跟我们宿舍的一样。我高一用这办法逃了很多次课。” 宋语微挑一边眉，“你还挺骄傲。” “那当然。”周历说，“走吧，我让那大哥在西门出去那条路等我们了，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两人走到马路边，果然看见了一辆停着的白色轿车。 周历上前敲了敲车窗，车窗随之打开，露出男生明朗的脸，“来了？上车吧。” 两人坐上车后座，周历主动开口：“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哥，江逾白，逾越的逾，白色的白。这是宋语，语文的语，我同桌。” “谁是你大哥。”江逾白透过后视镜看了宋语一眼，“哟，你俩，文史不分家啊。” “……”沉默两秒，宋语缓缓道：“江碧鸟逾白的逾白？” “Bingo，”江逾白笑了起来，“你是第二个能说出我名字出处的，周历你看看人家多有文化。” “那是，”周历被拉踩了反而还挺开心，“我同桌当然厉害。” 宋语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实在搞不懂这人在骄傲什么。 “宋郁青呢，”周历问，“你不带他一起过来玩？” “你是叫我过来玩的？”江逾白说，“你叫我过来玩的话我肯定叫他，你他妈这是叫我过来犯罪啊，这怎么能拉我家青青大宝贝下水。” 周历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这什么称呼。” “羡慕直说。”江逾白笑了起来，宋语从侧边可以看得出他笑得很开心。 “宋郁青……”周历嘀咕着，“宋语……你们名字还挺像的，还都姓宋，你们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宋语很直接：“没有，不认识。” “没事，有机会可以认识一下。”周历说。 江逾白：“是啊，你跟我家青青可能会聊得来。我刚说第一个说出我名字出处的就是他。” 面对来帮忙的，还是比他们大了好几届的江逾白，宋语也不好拒绝，淡淡地“嗯”了一声。 很快就到了商业街，江逾白让他们先下车，自己去找位置停车。 两人找到等候多时的林砚时，他正坐在一家奶茶店外面一边喝奶茶一边做题。 “阿语哥哥你终于来了，”林砚冲他招手，“这题好难，你快来教教我。” 周历跟在他后面，嘀咕了几遍“阿语哥哥”这个称呼。 宋语坐到林砚旁边，看了几眼题目后开始低声给他讲题。 路边奶茶店的灯光昏黄，宋语低头时五官轮廓被模糊，鼻子线条流畅漂亮，皮肤白得发亮，眉眼低垂时漂亮得让人呼吸一顿。 周历看得发愣，直到对上宋语忽然抬头的目光才恍然回过神，有些无措地挠了挠头，偏头躲开他的目光。 林砚写完作业后把试题收进书包，和宋语一起靠着椅子靠背吹风。 成鸣夜晚的风依旧闷热，但因为并不临江临海，吹来的风很干燥。 “陆哥呢？”林砚问，“他训练还没结束？” “嗯，”宋语回答，“你怎么不问问你哥？” 林砚有些结巴，“我我我，我哥还能在干嘛，当然是在上晚自习了，有有有，有什么好问的。” 宋语眯眼看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哈哈。”林砚根本不敢直视宋语，干笑了两声，“那那那那计算机大神呢，你们没跟他一起来吗？” “去停车了，”周历回头一看，“说曹操曹操到，来了。” 路灯照耀的街边，江逾白提着电脑包走了过来。 他穿着白色上衣和蓝色牛仔裤，身高腿长，比起周历天生自带装可怜buff的长相相比要更阳光明朗，五官也更深邃，还带着大学生的成熟和松弛，缓步走过来时感觉他带起的风都轻盈了许多。 “嚯，”林砚眼睛放光，“又是个大帅哥啊。” 江逾白刚好走近，听到这话朝他眨了眨眼，笑了起来，“谢谢这位小朋友的夸奖，不过我已有家室了哦。” 第7章 秘密行动 “我只是夸夸你，”林砚站起身，“你别想太多了大神。” “好的，”江逾白微笑道，“那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开始吧。”周历说。 按照周历的计划，让林砚进去吃面跟老板聊天吸引注意，江逾白趁机到前台偷取监控。 这条商业街来客大多都是学生，工作日晚上没什么人，店里只有老板一个人在张罗。 林砚由于嘴馋会说话，长得也是一副讨长辈喜欢的乖巧模样，早就跟这一条商业街的老板都混熟了。 他第一次跟他哥来这家店吃饭，就一碗重庆小面把老板夸得前仰后合，吹得天上有地上无。再就老板在成鸣附中上学的小儿子聊到了已经结婚有两娃的大闺女。一边吃面一边聊，嘴巴忙得不亦乐乎，倒是他哥都要在旁边听烦了。 江逾白和林砚装作不认识，先后进了没有顾客的面馆点面。周历和宋语则在刚才林砚写作业的奶茶店等他们。 宋语嫌外面蚊子多，两人坐进了奶茶店店内。 江逾白和林砚刚离开，周历就靠着椅背懒懒地问宋语：“帮你这么大个忙，你准备怎么报答我？” 宋语缓慢掀起眼，“你想让我怎么报答。” 他的眼睛天生自带一股媚气，却又因太过冷淡而毫无感情，让那媚气都透着刺骨的冰冷，表现出一种矛盾的美感。 周历盯着他的眼睛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等哪天……我们交换一个秘密吧。” 宋语眼皮微动：“交换？” “对，交换，”周历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绳，“等你愿意告诉我你的一个秘密的时侯，我也会把我的一个秘密告诉你。” 宋语收回落在他红绳上的目光，拿起全糖奶茶喝了一口，点了点头。 另一边，林砚等老板把面送上来时非常自然地拉住老板，“张老板，好久没来你家店吃面了，唉我今天一个人来的，好无聊啊，你陪我聊聊天吧。” 张老板在穿着的围裙上擦了擦手，在他对面坐下，“是好久不见了，你这次怎么这个点来的，不用上晚自习吗？” 林砚咳嗽了几声，示意江逾白可以开始行动，然后冲老板道：“唉，咳嗽了，老板你知道的，我身体一直不好。” “你们年轻人啊，就是太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了……”张老板自动开启家长的啰嗦模式，浑然不觉身后有人已经摸去了前台。 前台台子加上电脑但高度大概有一米六，江逾白半蹲着刚好可以被挡住。 就是真挺累的。 但他毕竟是青春男大，常年运动健身身体素质良好。 最重要的是，男人不能说不行！ 江逾白迅速把抱着的笔记本接上前台的电脑，开始调取监控。 让他没想到的是，电脑里还有监控备份。 他手指敲击静音的笔记本键盘，很快攻破了密码进去。 点开后却是空的。 江逾白眉头微皱。 看来是被隐藏了。 还并不是普通的隐藏。 “诶，店里新进了个柠檬水，”张老板突然说，“我去拿给你尝尝。” 冰柜就在前台旁，林砚急忙拉住老板，“不用了不用了，医生让我最近不要喝冰的。” 张老板甩甩手，“没事，有不冰的。可好喝了，我小儿子都说好喝……” 林砚见拉不住，眼睛都瞪大了好几圈，脑子极速转动，决定假装被汤呛到了疯狂咳嗽。 行动开始前，他们就约定好以林砚咳嗽为暗号。 “哟哟哟，”张老板一看这架势，“呛到啦小砚，我去给你拿水哈，等会儿啊。” 林砚彻底心死，眼泪都要咳出来了。 暴力攻破隐藏空间还要一些时间，江逾白听到林砚的咳嗽声后立马反应过来，往下一蹲缩进了前台下原本用来放腿的空间里。 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缩进去属实有点困难，江逾白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练成失传已久的软骨功，不忘在心里暗骂了一万遍周历。 好在老板找到饮料后就立马回去拯救林砚了，并没有注意到他。 江逾白听到林砚咳嗽声渐停，开始继续破解。 成鸣大学计算机专业第一的实力很快找到了被隐藏的监控文件，里面有个名为“林赫”的文件夹。 点进去果然找到了那人骚扰女生，宋语出手相助的片段。 江逾白还顺便扫了一眼其他几个视频，都是那位林哥在店里找事的录像。 他轻挑眉，没想到这老板还留有这一手。 他准备将全部视频都转入自己笔记本上，却被提示没有权限。 “草。”江逾白忍不住骂了一声，没想到面馆老板还有这本事。 但对他来说不过是多费了一点时间而已。 江逾白专注着飞快敲击键盘，权限破开后，把一整个文件夹都转进自己电脑里。 检查了一遍笔记本上的录像，他拍了拍快要发酸的大腿，决定回家让他家青青给自己揉揉。 然后他一边抱着笔记本，一边顺带在心里又骂了一万遍周历后逃出了店。 江逾白跑到他们面前把笔记本放在桌上，与刚才缓步提着电脑包优雅走来的样子判若两人，像是刚偷完抱着的笔记本电脑一样。 他一边打开笔记本一边碎碎念：“我靠你们是不知道，这么小个面馆监控设了好几层防护，累死我了，周历你必须给我加倍补偿。” “请你喝奶茶。”周历拿出u盘递给他。 江逾白手上不停，“才一杯奶茶就给我打发了？” “下次请你和宋郁青吃饭，随便挑，行了吧。” 江逾白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确认无误后他把u盘扔给周历，接起了一旁正在响的电话后立马放轻了语气，“喂青青，我还在成附这边呢，马上就回去了，你想吃什么吗，我给你带。” “那个法语名的蛋糕店？没问题，乖乖等我回去哈。”江逾白挂断电话，结果看见了两人奇怪的表情，“干嘛，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周历一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样子，宋语则是微微扯起一边嘴角，满脸都写着不自然。 “切，”江逾白收起笔记本电脑，“你们要谈恋爱了说不定比我还腻歪呢。” “谁有你这么恶心。”周历摸了摸自己手臂上快要起来的鸡皮疙瘩。 “是吗，”江逾白往后靠着椅背，“那小时候玩过家家是谁一直抱着洋娃娃一口一个老婆的叫，还不准让别人碰。” 宋语饶有兴致地转头，意外地看见了对方发红的耳廓。 “小小年纪占有欲就那么强，”江逾白继续说，“以后谈恋爱了记得收着点。” 周历咬牙切齿：“闭嘴吧你。” 江逾白心情十分好，起身冲他们眨了眨笑眼，“我买东西不太顺路，你们自己回去吧。后会有期，文史小朋友。” 周历冷哼：“慢走不送。” 目送完江逾白后，宋语起身，“我们也走吧。” 夏夜的风吹动燥热的空气。 街上打工人和饭后散步的中老年人交融又交错，两人穿着显眼的红白校服穿梭其中。 靠近成鸣附中路段后人渐渐少了起来，香樟树被路灯投下大片大片影子，树叶间隙透过微黄的光。 他们在回来的路上给留在学校苦苦上晚自习的几人买了夜宵，烤串的碳烤香被风带着卷入鼻腔。 周历忍不住拿出一串来吃，肉质鲜美软和，辣椒和孜然的天作之合在口腔迸发，刺激着味蕾。 宋语忽然伸手，结果周历突然往后一缩，一副护食的样子。 宋语挑着眉收回手，“你对自己的所有东西都这么有占有欲？” 周历一愣，想到刚刚江逾白捅出黑历史，耳廓渐渐红了，“不是，这个太辣了，你不能吃。” 他的眼睛很亮，面孔在夜色中依旧明朗，红色的校服衣领称得他整个人更加鲜活。 宋语忍不住勾唇，看着他发红的耳廓轻轻笑了一声。 他一笑起来，冰冷的外壳好像都瞬间融化，整个人都透露着松弛的愉悦。 周历看得连嘴里的烧烤都忘记嚼了。 “没想吃你的，”宋语再次伸手，“u盘给我。” “哦。”周历咬着烤串，一手提着一大袋烧烤，另一只手伸进校服裤袋里拿出u盘递给他。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他手向后拿住u盘底端，让宋语好接过，不至于碰到自己的手。 宋语接过，轻咳一声，低声模糊道：“……” “啊？”周历还在吃，“你说什么？” 宋语在心里白了他一眼，“好话不说第二遍。” 周历咬着嘴里的肉偷笑。 他听到了。 那声别扭的、不自在的，却又真诚的一句“谢谢你”。 揉进了夜色中，混着夏夜清凉的风传进他耳里。 第8章 反转结果 教育厅领导是在第二天晚自习莅临的。 涉及这件事的人越多，对成鸣的声誉就更不好。于是秦海只叫了宋语一个人去。 宋语刚答应完，拿起书包寻找u盘准备跟着前往，却忽然皱眉。 周历直觉不对，“怎么了？” “u盘不见了。”宋语说。 “啊？”周历说，“别着急，你再找找。” 宋语快速翻找了好几圈，把书包翻了个遍，还把抽屉的书都拿了出来，仍一无所获。 平常他的东西都会井然有序地待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他习惯把一切事情都做得有条不紊，极少出现过找不到东西的这种情况。 他憎恶突如其来的意外，这会把他打得措手不及。 “没事的，我帮你问问他们。”周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宋语点点头，依旧绷着冰冷的脸，仔细搜寻自己的记忆。 陈朝上完厕所回来看到这场面有点懵：“怎么了，你们在找什么？” “u盘不见了。”周历一边打字一边回答。 “啊？”陈朝一下就慌了，“那该怎么办啊啊啊。” “是不是在宿舍？”周历从手机里抬头问宋语，语气对比陈朝来说沉稳得多。 陈朝转头问他开学来一直沉默着当小透明的同桌，“同桌，你见到过一个u盘吗？” 他同桌是个戴圆框眼镜的书呆子，闻言愣了愣，惊慌着边摇头边摆手，头都摇成了拨浪鼓。 “你今天是不是没去跑操啊，”陈朝还在关心他同桌，“你脸怎么这么白，还是不舒服吗？要不要去看看校医？” “没事，不用了……谢谢……”他同桌嗫嚅道。 宋语皱眉，没空关心前桌，“我记得我今天早上出门放进书包了。” “陆远和林祉说他们那里也没有。”周历说。 “不会是被人偷了吧？”陈朝说，“语哥你仇人有这么多吗？” 宋语轻吐一口气，忍不住有些烦躁，“不知道。” 周历垂眼片刻，然后抬眼看他，明亮的眸子里是让人安心的坚定，“没事，你先过去，我联系江逾白让他过来，然后回宿舍再找找。” 宋语对上他的目光，忽然感觉悬着的心稍稍落下，“好。” 起身时，宋语注意到他的前桌拿笔的手不停地在抖，习题上写了个“解”就没下文了。 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细枝末节的地方被自己遗忘了。 学校会议室已亮起了灯。 长桌两旁分别是成鸣附中校长何建伟，教导主任秦海，高二三班班主任沈华和独自站立的宋语。 另一边则是成鸣八中的教导主任和一众脸上身上带伤的小混混们，歪七扭八地站着一排，还难得地穿上了校服。 主位是教育厅领导，是位穿着西装，带着方框金丝眼镜，身材微壮的男性，看着年纪在四十岁左右。 宋语刚进来看见主位的人还怔愣了一下，就见对方佯装严肃，冲他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会议桌正对的屏幕上，停留在宋语打架的画面。 宋语瞥了一眼，选择沉默。 “据悉，成鸣附中高二三班的宋语同学在校外与他人斗殴，重伤对方多位同学，造成了十分恶劣的影响，”坐在主位的领导开口，“请问成鸣附中，此情况是否属实。” 宋语缓缓道：“属实。” 秦海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不是说好是事出有因吗！” 宋语一噎。 事出确实有因，但他并不确定那位女生是否愿意把自己被骚扰的事情公之于众。 况且原本就是因为对方骂他他才动手的，没什么好解释的。 “视频我们都看过了，”教育厅领导拿起桌边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才继续道，“成鸣附中作为重点高中，由于学生言行不端，造成了十分恶劣的影响。应当对学生予以相关处罚。” 他顿了顿，“不过视频里……好像不止一个人吧？” 教育厅领导锐利的目光自反光的眼镜镜片后射向宋语，宋语抬眼，毫不畏惧地对上那道目光，“事情主要责任在我，他们也只是为了帮我，要罚就罚我一个。” 教育厅领导皮笑肉不笑，“可以，还挺讲义气。” 他转向何建伟和秦海，“那么你们觉得，对他予以怎样的处罚合适呢？” “老孙，”何建伟开口，“别演了，我不信你没看出来。” 孙耀真诚一笑，“唉老何，你怎么还跟读书那会一样闷。” 普高校长一看，心觉大事不妙，“孙领导，不能因为跟附中有情谊就颠倒黑白吧。” “颠倒黑白？”孙耀笑意未收，目光却冰冷地看向刚说话的人，“我怎么做事还需要你来说？” 八中校长立马悻悻闭嘴。 “说说吧，”孙耀微微抬头看向宋语，“为什么打架？” 见宋语犹豫，他轻叹口气，“现在的小孩怎么都这么倔。” 孙耀抱臂，眼神飘浮，“跟老魏老季年轻时一样。” 何建伟听到这话也微微一怔，垂下了目光。 两人似乎都想起了什么旧事，会议室一时陷入了沉默。对面八中的小混混忍不住晃了晃身子，遭到他们校长一瞪后也都老实了。 就在此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这片沉默。 但来人却是一个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面孔。 女生扎着高马尾，面容清秀干净，她眼神扫过会议室众人，似乎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大阵仗，明显有些紧张起来，目光却仍然坚定。 她走到孙耀正对的桌边，挡住屏幕上宋语打架的画面，声音清晰：“各位领导老师，宋学长是为了帮我才跟他们打架的。” 沈华率先问：“帮你？” “是的，”女生回答，“当时他们之中有个叫林哥的人想加我联系方式，还上手摸我。被我拒绝后就恼羞成怒想要动手，宋学长看见了就过来帮我拦下了。” “不可能，八中一个学生开口，“你莫名其妙突然窜出来，谁知道你说的真的假的，你有证据吗？而且我们这根本没有什么林哥。” 宋语抬头看过去，那人眼里满是自信，像是笃定他们根本拿不出证据一样。 “我……我……”女生明显慌了，索性咬牙道，“各位老师各位领导，我是高一六班的陈颖，我可以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的保证有什么用？”八中校长插手靠在椅背上，语气不屑。 八中一女老师也开口道：“孙领导，您看看我们学校这些孩子被打的呀！一个重点高中出来的学生，把人打成什么样了都！不能因为他们是重高我们是普高就这样啊！” 本来要加班就烦，这会乱成一锅粥孙耀都恨不得直接喝光，耐心逐渐耗尽，他正了正神色道：“八中人多，但确实是附中同学先动的手，如果这位女同学说的属实，但附中这边拿不出证据，那么宋语，你将会被处以校级以上处分加停课处罚。” 校级以上处分将会进入个人档案，可能还会影响未来的考公。 对于像宋语这样的文科生来说，考公是最好最稳妥的选择，特别在国内就业大环境普遍不好的今天，是众多人梦寐以求渴望在浮沉世界抓住的稻草。 在宋语当初决定要学文时就计划过考公的目标，这些人似乎就看准了他是文科生，憋着劲要搞他把大的。 宋语目光冰冷，看向站在八中众人最后面满脸是伤却面带挑衅的林哥，后者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发现宋语在看自己后还用口型对他说了句“死娘炮”。 宋语面色依旧，连多余的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那些混混。 陈颖急得都快哭了，低声对宋语说：“对不起学长，我好像没能帮到你。” 宋语转向她时收起了脸上的不善，“没有，并不完全是因为你我才动手的，很感谢你能站出来帮我。” 陈颖有些说不出话。 她刚进这所学校没多久，听得最多的名字就是宋语。 说他一个大男生名字像女生长得也像女生，说他打架牛逼成绩还好。 说什么的都有。 她曾经经过光荣榜看到上面的宋语，也远远望见过他几次，只觉得他清冷得如高悬明月。 但宋语好像只是看起来冷冰冰的，表情在大多时候并不具有攻击性，只是有股淡淡的疏离感。 孙耀陷在椅背里，道：“八中对我刚所说的处罚有异议吗，没有的话就按照这处罚吧。” “感觉有点轻啊……”有人嘀咕道。 八中校长瞪了他一眼，冲孙耀堆笑道：“听孙领导的。” 孙耀坐直身体，“也差不多了，差不多该散了。” 何建伟和一直没说话的秦海都没做声。要知道成鸣附中建校百年都从未有过学生有校级以上处分的情况。 宋语倒是很快就坦然接受了，大不了就是考不了公，他还有很多选择。 他一向对自己的未来很有把握。 就是不知道他爸妈知道这事会是什么反应。 想到这，他抬眼望向主位的领导，对方却并不在意他似的，没有回看过来。 “那老何，我们到时再聚。”孙耀刚要起身，会议室门再次被打开，一个男生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 男生脸蛋有些圆，额头上全是汗，呼吸粗重，一看就是一路跑着赶过来的。 陈颖惊呼：“张黎？” 男生缓了一下呼吸，将一个u盘举起，“证据在这。” 四个字，让在场所有人都定住，刚要起身的孙耀也坐了回去。 圆脸男生走到电脑旁将U盘插上。完整监控录像放出，证据清晰确凿。 鼠标轻响，张黎操纵着电脑，附出了转账记录，“这是林赫花钱让我们删监控的证据，以及……” 宋语心下明了。 这是面馆老板的小儿子。 新的视频播放，视频中林赫和几个八中学生在跟面馆老板争吵，在店里大摔桌椅，嘴里都是些不干净的话。 视频放完，电脑后的人道：“以及林赫经常在我们店里闹事的证据。” 放大的幕布把几人的脸映得清清楚楚，毫无回旋余地。 “你他妈反悔！”背心气急。 这句一出，再多的解释都无力。 “闭嘴！”八中校长恨铁不成钢地揉着眉心，还在期待能抓住最后一丝希望，“孙领导，但确实是宋语先动手的，你看他们被打的……” “吃霸王餐，蓄意闹事，骚扰女性，”孙耀咂摸着，“唉，这我可管不了了。不过我有同学是公安的，他们应该能帮上你们。” 八中校长脸都白了，装笑都装不出来了。 “至于宋语，”孙耀有些累了，“老何你自己说。” “乐于助人是好，但处理方式不当，”何建伟也终于松了气，“留校察看加周一当众检讨。” 年纪越大孙耀就觉得自己身体越来越不行，草草结束了这次会议。八中一帮人气急败坏地出了门，还夹杂着校长和主任对他们的骂声。 沈华拍了拍宋语的肩，“下次不许这么冲动了，听到没有。” 宋语点头答应，看着靠近自己的孙耀，正犹豫着，就听对方开口叫了他小名，“阿语啊。” 宋语没法，乖顺地打招呼：“孙叔叔。” “你啊，不愧是你妈妈带大的，性格跟她一模一样。”孙耀说，“少惹点事啊，听话点。” “知道了。”宋语说。 他们交谈得十分自然，倒是其他几人都有些震惊。 孙耀和宋语刚才都很默契地沉默着没有表明认识对方，但作为看着宋语长大的长辈，孙耀还是忍不住多唠叨了几句，“你看看你，下手也没个轻重，把人打成什么样啦。你没受伤吧？” “没受伤。”宋语有些累了，“孙叔叔，别跟我爸妈说。” “敢做不敢让你爸妈知道啊？”孙耀憨厚地笑笑，看到宋语无奈的神情后还是答应，“好了好了，不告诉你爸妈，你也少打点架，听到没。” “嗯。”见孙耀要走，宋语礼貌道，“孙叔叔再见。” 何建伟和秦海去送人，临走前看宋语的眼神都有点复杂。 “张黎，谢谢你。”陈颖对张黎道。 张黎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脸色通红，无措地挠挠头，“没、没事。” 陈颖看他这反应没忍住想笑，“我先回去上晚自习啦，你也快回去吧。” 张黎不敢直视那张漂亮清纯的脸，只知道愣愣点头。 陈颖跟他们说了再见后就离开了，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他们两人。 宋语转身，向张黎道了谢。 张黎长了一副娃娃脸，看起来像初中生。他低头将u盘退出电脑，讲话声音没什么起伏，“不用，我不是为了帮你。” “我知道。”宋语沉思两秒，随即道：“我的u盘，可以还给我了吗。” 张黎一愣，然后撇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扔在电脑桌上，说的是夸人的话，听起来却有些不太服气，“你果然跟传说中那样聪明。” 宋语挑眉，“你也不赖。” 周历满头大汗地带着江逾白到会议室时只看见两人，人都懵了，“结束了？” 看见陌生的脸他更傻了，“这是谁。” “面馆老板的小儿子，张黎。”宋语说。 目光落在江逾白身旁陌生的人，宋语对上周历双眼，似是反问。 周历刚想回答就被气忿的江逾白打断了。 “靠，”江逾白一路被赶鸭子上架一样赶过来，手上还提着装着笔记本电脑的公文包，“我跟我家青青约会约得正开心呢，周历二话不说一个电话就让我赶过来。” 听到这话江逾白身边的人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 江逾白反应过来，却依旧毫不收敛，揽过身旁人的肩，“哦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男朋友，我家青青，宋郁青。” “郁郁青青的郁青。”他声音细柔地补充道，看向宋语的目光温柔又平和，“你好呀，又见面了，小诗人。” 宋郁青皮肤暖白，生了一副如江南烟雨般温柔得能化出水的面孔，却并没有垂柳那样仿佛一被风吹就要断掉的柔弱，更像一株坚韧挺拔、自由生长的树。 “岸芷汀兰，郁郁青青。” 这是宋语见到他第一时间想到的诗句。 之前宋语并不知道他的名字是哪两个字，更不知道江逾白嘴里的“青青宝贝”是位男生。 震惊是有的，但他也只是轻声回应：“你好。” 宋郁青笑了起来，眼睛弯得像月牙。 白炽灯下，宋语如散发着冷气的凝脂玉，宋郁青则像深林中剔透的琥珀。 同样珍贵，也同样独一无二。 关于计算机方面的知识实在是不了解，请大家多多包容。 （虽然没人看，但我先提前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反转结果 第9章 冰绿豆沙 其他两人倒是有点懵。江逾白眨了眨眼，转头问宋郁青，“什么小诗人，你们认识？没听你提过啊。” 周历也愣了，问宋语:“我之前问你你不是说你不认识吗？” 宋语没理，对上宋郁青笑得弯如月牙的眼睛，就听对方调皮道:“秘密。” 眼前的宋郁青看起来轻松愉悦，自信又坦然，与前几年他在地铁上碰到的男生有些难联系起来。 他目光落在即使是夏天两人也紧紧相依的手臂上，思绪复杂。 成鸣附中西食堂今晚特供绿豆沙，冰凉清甜的绿豆沙入口，全身细胞都跟着放松舒展开。 周历和江逾白两人咕噜几口喝完一碗，才终于从刚刚的情况中缓过来。 “好久没喝成附的绿豆沙了，上次还是来竞赛，”江逾白舒坦地呼出一口气，“还是跟以前一样好喝啊。” “你们之前不是附中的吗？”被揪来的张黎问。 “不是啊，”江逾白说完后让坐在他对面的周历再去点一碗以补偿他和宋郁青白跑一趟。 周历自知理亏，起身走到食堂窗口。 江逾白十分自然地从口袋里拿出纸给宋郁青，然后才补充道：“我们来自全国最狗的重高，猜猜。” “阳川三中？”张黎问。 江逾白中指和食指擦过，打了个响指后变成了对勾的手势。 “我有个亲戚，本来也是阳三的，”江逾白说，“结果高二转去临远了，我靠，临远一中啊，多少阳川人的梦想。” “阿姨说绿豆沙还要等一会儿。”周历刚好回来，很自然地在宋语旁边坐下，对江逾白说：“那你怎么不去。” “我也想啊，但是我户口不在那边，很麻烦的，”江逾白笑了起来，“而且去了临远我就遇不上我家青青了。” 宋郁青正低头拿勺子不紧不慢地喝着绿豆沙，闻言也跟着笑。 宋语有些惊讶自己居然跟周历一样很快就适应了江逾白满嘴“青青”的肉麻，听到这话心里无任何波澜，十分淡定地往嘴里送了一口。 反观一旁的张黎，五官全都皱了起来。 江逾白当然注意到了，把话头对准了他，“小同学，你们店里那个程序你编的吧。” 张黎撇着嘴点头。 “你才高一？那水平很不错了，”江逾白话一转，“不过比起我当时还是差了点。” 宋郁青捧着碗无奈地笑着摇头叹气，一副没办法的样子，终于抬头对张黎说：“别理他，他就这样。” 张黎“哦”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了。 “什么嘛，我哪样了青青。”江逾白撇嘴。 宋郁青舀了一勺自己的绿豆沙堵住他的嘴，“好了好了别闹了。” 宋语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亲密，垂眼抿嘴。 “对了，”周历直接无视他们，打断了宋语的思绪，“你刚说u盘在他那，怎么回事？” 宋语朋友不多，从小到大其实很难得有跟这么多朋友一起坐着聊天的时候，特别是还有周历和江逾白这样天生自来熟又讲话停不下来的人在，他也不由自主放松了下来。 他挑眉，“你问他。” 周历视线转向张黎，就见张黎不知道什么时候脸全红了。 张黎有些郁闷地问宋语：“你是怎么知道的？” “高二教学楼混进来一个陌生面孔还是挺明显的，”宋语慢悠悠地说，“而我前面沉默内向、只知道闷头学习、总是独来独往的同学，平常连被点到回答问题全身都在发抖的人没事居然主动找老师请假跑操，还一脸心虚。结合我之前无意撞见过你跟他讲话，以及陈朝问他u盘时他不自然的神情，答案显而易见。” 周历沉默又认真地听完，忽然莫名其妙来了句：“宋语，这是我认识你以后你一次性讲话最多的一次。” 宋语：“……？” 江逾白和宋郁青都憋着笑。 “但是你动机是什么啊？”江逾白问，“又偷人家u盘，又拿着自己的u盘出来帮人家。” 张黎一脸闷闷不乐，看起来不太想开口。 周历眯了眯眼，“你喜欢那个女生？” 宋语挑眉，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张黎震惊过后咬了咬牙，最终放弃挣扎，“你们真的很聪明……” 周历也挑眉，与宋语对视了一秒，意外看见宋语眼睛带笑。 江逾白啧啧有声，“太心机了吧小朋友。” 看张黎脸红似血，宋郁青声音带笑：“喜欢人不就是这样吗？别说人家了，你当时又好得到哪里去。” “不用心机怎么追得到你嘛，”江逾白也跟着他笑，“我跟你们说，我当时……” 周历一听这个开头就心道不妙，“打住，我真不想再听你的恋爱史了，已经听了八百回了。” “没想跟你说啊，”江逾白说，“我这不是在跟宋语和这个小同学说吗。” 张黎弱弱道：“我叫张黎……” “好的黎同学。”江逾白说，“当时我跟青青是高一刚开学就在一个班……” 张黎：“……” 谁说要听了！！！ 宋语倒是一脸闲适，没什么表情地听着。宋郁青也像是习惯了，也没阻拦，拿起碗不紧不慢地喝完了剩下的绿豆沙。 “别看我们青青看起来挺瘦的，其实他力气特别大，我跟他掰手腕都是险胜。然后军训那会儿……” 刚好食堂阿姨这会儿喊了声：“你们的绿豆沙好了。” 江逾白有些可惜，“好吧，下次再说。青青你坐着我去给你拿。” 周历心中真诚默念：感谢绿豆沙。 食堂有封口机，几人喝完后周历和宋语打包了几杯带回教室。 两人回到教室时离晚自习放学还有半个多小时，陈朝正趴着一动不动，宋语拿出两杯，放在陈朝和他同桌桌子交界处。 他前桌有些懵，周历抬了抬下巴，轻声道：“给你们的，一人一个。” 小同学扶了扶自己的圆框眼睛，小声回答：“谢……谢谢……” 宋语刚坐下，就见他前桌视死如归一般转头对他道：“宋……宋语……对，对不起……” “没事。”宋语说。 见他一脸不安，周历也跟着说，“真没事，你语哥不是那种会因为这种事把你套麻袋打一顿的人。” 宋语闻言白了他一眼，前桌圆框小同学还是不放心，宋语校霸形象在他心里比学霸形象更深入人心，“真，真的吗？” 宋语无法，“嗯”了一声。 “听到没，”周历说，“我们语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如果真要找你事我帮你拦住他。” 前桌小同学终于放心，转回身去。 宋语咬牙，想骂人却找不到切入口，只憋出一句，“你有病吧。” “干嘛，”周历睁着一双圆眼，看起来十分单纯无辜，“我在帮你说话啊。” “你觉得我真要打谁你拦得住我？”宋语反问。 他都做好听周历嚣张回答然后他再嘲讽回去的准备了，结果就看周历眨了眨眼，“不觉得啊，我只是在安慰他。” 宋语：“……” 再也不想再跟这人讲话了。 他低头开始整理这几天的作业，拿纸给自己写了个计划表。最近实在是太多事，他学习效率都不如从前了。 终于整理好，转头朝右手边看去，周历又开始在玩音游。他细长的手血管突出，在手机屏幕上跳动得又快又稳，左手手腕上的红绳鲜艳夺目。 这个年纪的男生其实很少会佩戴什么饰品，周历手腕上的红绳却存在感很强，带着点细小的毛边，看上去似乎已经佩戴了很久。 注意到身边人的目光，周历也转过来与他对视，结果被吓一跳，“我去，你干嘛一直看着我，怪吓人的。” 宋语收起思绪，顿时无语，“谁想看你，我他妈在发呆。” 周历故作了然地点点头，“没关系，承认被我帅呆了也不丢脸。” 结果一转头，就见宋语一脸“你他妈有病吧”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 在宋语脸上看到这么生动丰富的表情，属实是很稀奇。 大家都在安静上自习，他不敢笑太大声，只能趴在桌上低声笑个不停。 宋语被他这厚脸皮糊住嘴了一样，半天憋不出一句话，咬牙切齿地问：“你干嘛？” 周历更加停不下来了。 宋语忍无可忍，“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周历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你表情太好笑了。” “……”宋语被他笑得脾气没地方发，这几天乱七八糟的事堆起来的烦躁好像都被他笑没了，只剩下无语。 他用脚踹了一下某人椅子，“闭嘴……” “好好好，”周历嘴角笑还没收，“不笑了不笑了。” 说着不笑，周历嘴角却怎么都没下来过。 看这人一边憋着一边又忍不住笑，宋语十分无奈地跟着笑了声。 …… 回到宿舍，林祉吸溜着绿豆沙，听完他们今晚的经历后砸了砸嘴，感叹道：“唉，这个世界能不能对我们阿语好一点。” 宋语苦笑一声，不置可否。 宿舍光照下，他坐在床边，肤色冷白如玉。 而玉需要千打万磨，才能被称为良玉。 人类从来都是被动的，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也无法阻止老天爷要对自己做什么。 已发生的无法挽回，要经历的无法抗拒。 不如就顺其自然。 “对了阿语，”林祉喝完一口绿豆沙又说，“我靠我跟你说，林砚那小崽子现在跟陆远是越走越近了。” 宋语躺在床上，“嗯？” “上次你们不是让他去引开那个面馆老板吗，我还以为他吃完就走了，结果他等着陆远训练完还又陪他吃了饭，就那样干坐着看他吃。” 宋语拖着调子：“他俩……” “对啊，我也纳闷呢。也就林砚住院那会儿，两个人不知道怎么的就熟起来了。”林祉越想越觉得奇怪，“啧，居然还背着我约饭，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宋语和林祉从小认识，也算看着林砚长大，琢磨半天后还是选择安慰他：“他们那性格玩在一起也不奇怪。” 林祉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也懒得多想，把绿豆沙吸溜完就去洗漱了。 “对了阿语，”林祉从阳台边的厕所走出来，“你检讨写了没，你这还是第一次被罚当众念检讨吧。” 宋语皱眉。 还真忘了这事了。 结果第二天，周历踩着早自习的铃声进教室后，揉了揉眼睛和头发，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宋语。 “这什么？”宋语接过后问，低头看去。 “帮你写的检讨。”周历打了个哈欠，“本来就是我们几个一起打的，结果全让你担了。” 宋语看向他有些发肿的圆眼，好久才收起视线，目光落在桌上的几张纸上。 周历平常的字迹凌厉，这份检讨上的字收起了平时的飘逸，字迹端正，但依旧藏不住笔锋处的锋芒。 检讨书逻辑清晰，言辞真诚恳切，除去稿纸边缘被划掉的脏话外，通篇都很完美。 宋语有些意外，“你自己写的？” “对啊。”周历很骄傲，“牛不牛。对了旁边被划掉的字别在意啊，我好不容易找到的纸，那个被划掉的是之前写的。” 宋语挑眉。 周历上学期的成绩单还历历在目。 夺目的理科成绩，和其他不堪入目的文科成绩。 宋语目光又再次落在他手腕上的红绳上。 他还记得，周历在奶茶店说以后要跟他“交换秘密”。 这个人身上好像有很多秘密。 宋语忽然觉得他很像一道难解的数学题。 并且他很想把他解开。 停电了好热睡不着。 好想喝绿豆沙，冰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冰绿豆沙 第10章 球场风云 星期一晨会，天空蔚蓝，白云轻浮。 少年清冷平和的声音在校园飘荡。 “各位同学老师，大家早上好。” “几周前，因我个人的行为，给学校带来了极其恶劣的影响。应学校校领导要求，我对此进行了深刻检讨。” 宋语穿着红白色的校服，皮肤白到发光。 上一次他站在主席台，还是在上学期的散学典礼上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 初晨日光自云后缓慢地破出，宋语没什么起伏地念完了检讨，目光落在周历手稿边缘被划掉的“草”上。 他低头沉默两秒，想到这几天乱七八糟又莫名其妙的一堆事，原本要念结尾的话头一转。 “最后，虽然我深知我当时的处理方法太过冲动，缺乏理性思考和正确判断，但下次如果再遇见类似情况，我依旧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无论什么后果，我都愿意承担。” “我不会后悔自己做出的任何决定。” “希望大家也能严于律己，乐于助人。” “我的检讨结束，谢谢大家。” 语落，下面爆发出一阵猛烈的掌声。 作为高一刚开学就叱咤附中的风云人物，宋语最近这件事早就在学校传遍。 虽然宋语是因为对方对他用语不当而动手，但最初的目的还是为了帮助被骚扰的女生，结果最后还被对方倒打一耙脏了一手。 论谁都要感叹一句惨。 况且林赫那帮人一开始就总拿什么“重高学霸打普高学生”说事，有意挑起两所学校对立，还差点闹到网上。 宋语不关注论坛，不知道论坛上两家学校早就吵得堪比二战。八中学生说附中学生仗着自己是重高的欺负人，说教育厅领导包庇重高。附中学生反击说明明是八中人先不讲素质，更有甚者直言自己平日忙于学习根本无心在乎他们，更是引起八中学生震怒。 众说纷纭，各执一词。 宋语都不在意。 他功成身退，下台时目光对上了他刚就注意到的站着歪歪扭扭的某人。 他身高最高，站在班级最后一个，却站无站相，在一溜人里很扎眼。 宋语能感受到他的眼睛因为太困只是半张着，目光却一直粘在自己身上。 习惯了被人注视的宋语居然难得有些不自在。 看到宋语要归队，周历非常自觉地后退一步，抬下巴示意宋语站在他前面。 宋语自知比某人矮了半头，默默在心里叹气，站进队伍中。 刚落脚站好，他身侧就伸过来一只戴着红绳的手，朝他竖了个大拇指，“要牛还是我们语哥牛，刚洗清冤屈就直接挑衅校领导。” 宋语眯眼看着前方，“好好说话。” 刚刚伸过来的手换成了某人的头，清晨日光浅淡，映得人肤色暖白。他冲宋语眨了眨眼，笑了起来。 “虽然我比你大，但我这人非常的大度，只要是我佩服的，我都会尊称他一句哥。” 宋语偏头，看着这人一副欠打的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就听这人贱兮兮地夹着嗓子道：“怎么，你不喜欢吗，阿语哥哥。” 宋语咬着牙闭眼。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能拥有选择性失聪的能力。 怎么能有人这么欠。 早晨有点冷，宋语穿了件校服外套，忍无可忍地把手缩进外套袖子里把他头推了回去，没好气道！“滚远点。” 刚回到教室，沈华就匆匆进来，单手撑住讲台，“马上就国庆了，国庆以后就是月考，是你们分班后第一次考试，大家都重视点，我们各科老师也会根据这次考试选课代表。” 下面一堆人拖着声音“哦——”。 “哦还有，”沈华继续说，“班级篮球赛马上就要开始了，班上女生准备一下凑个篮球队出来，随便打打就行。男生……” “老师，”班上一个女生说，“我们班男生好像凑不齐一个篮球队吧。” 班上目光投向角落里四个男生，顿时爆发出一阵笑。 新高考改革后选择全文的男生比之前更加少，成鸣附中还不会分什么实验班重点班，随机分配的男女比例一向很不平衡。 宋语充耳不闻，找出要用的课本和笔记。 “好了好了安静，”沈华挥了挥手，“我当然知道我们班男生少啦，但是如果你们想打的话，也可以去跟一班二班拼个队出来。” 宋语看着前排两人连连摇头，然后听到旁边人叹了口气。 想到周历的出名事迹，宋语嘴角勾起，“失落了，校篮副队？” 周历回神，听到后挑眉，表情中带着惊讶，但还是坦荡道，“有点吧。” “会打篮球吗？”周历也笑，“文学社社长？” 宋语轻咳一声，也没想到他会关注到社团的事，装作神色自若，“会一点，但肯定没有你们校篮选手厉害。” 宋语拿起水瓶喝了一口冰水，还没咽下去，水瓶就被人也拿着瓶子碰了一下，清亮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下午比比？” 宋语咽下，冰丝丝的凉水瞬间把冰凉传递到四肢百骸。他拿水瓶回撞过去。 “接受邀请。” 沈华继续交代：“第一场篮球赛在下周一，第一次月考在10月10号，考两天，大家记得都做好准备。” “唉，这也太多事了。”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陈朝感叹道。 林祉不解，“篮球赛不也跟你们班没关系吗。” “真跟阳川那样活动少你也不乐意。”陆远说。 “我就感叹一句嘛，你们怎么能这样声讨我！”陈朝歪嘴，“不过确实，阳川还是太恐怖了。” “月考也不是什么大事啊，”林祉说，“我们又不用分班，考完也不用开家长会。” “也是，”陈朝说，“反正选课代表这种事还轮不上我。” “你们班还没选课代表啊，”林祉说，“语文课代表必定得是语哥吧，高中入学以后语文年级第一都没断过，走廊上全是你的优秀作文，而且华子也那么喜欢你。” 宋语不做声，非常认真地挑着拌面里的香菜。 刚才忘记跟老板说不要香菜，他现在挑得手都快要酸了。 “我靠，”林祉突然一拍桌子，“阿语你知道我们班语文课代表是谁吗？” 周历和陈朝都被他这突然一大下吓了一跳，宋语倒是习惯了，头都没抬，“谁？” 林祉眼睛一斜，神秘兮兮，“卢圆浩！” 对比林祉铿锵有力的三个字，饭桌上一片沉默，像时间静止了一样。 周历和陈朝非常真诚地发问：“谁？” 他俩不知道林祉并不意外，但是他眼睁睁看着他语哥终于把香菜挑完，夹起面不紧不慢地吃了一小口，十分淡定地“嗯”了一声。 林祉一下就不淡定了，眼睛都瞪得浑圆，“你怎么这么淡定啊！你不记得了吗阿语？你不记得他当时怎么说你的了吗？” 宋语拿起面纸擦嘴，“记得。” “那你……你，没点感觉？”林祉问。 周历依稀猜到了，继续沉默着。倒是陈朝有点懵，“到底谁啊？” 陆远一边低头打字一边跟他说，“就那个啊，宋语之前高一刚开学把人打进医务室的那个。” 从小对于文科的敏感性让宋语记性一直都非常好，卢圆浩怎么说的他，他记得一清二楚。 宋语回忆了半秒，然后放下了擦嘴的手，将纸巾扔到垃圾桶里，毫无起伏地说：“他当课代表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他当了课代表就可以超过我？” 他语调平稳，话里没有一点高傲得看不起人的意思，就像只是在阐述一个很客观的事实。 林祉顿时哑口无言。 倒是一旁的周历，侧头看着他，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不是，”林祉在回去路上终于想起该说什么，“他这个人太恶心了，你打过他以后他更加看不惯你，你要碰到他还是注意点吧。” 宋语很想说他们一个全文班在博文楼，一个全理班在尚理楼，不仅不在一栋楼还隔得很远，其实很难碰到一起，但为了让林祉放心，他还是答应了。 没想到下午就碰见了。 做好热身活动解散后，林祉蹦蹦跳跳地就过来找他们，“我们老师今天换课，没想到刚好跟你们班凑上了。” “太好了太好了，”陈朝很开心，看宋语和周历正缓步往球场走，疑问道，“诶，他俩是要去打球吗？” “应该吧。”林祉天生没什么运动细胞，跟往常一样找了个石凳坐下打算看他们打。 陆远倒是挺兴奋，大喊着叫住两人：“加我一个。” 周历回头看了他一眼，也大声回复：“等会儿，我先跟他1v1。” 宋语活动了一下手腕，“谁先攻？” 周历冲他笑起来，少年笑容溺在阳光中，眼睛剔透发亮，声音清凉得如山涧泉水：“我先来。” 陆远非常自觉地在场边树荫坐下，翘着个腿听他们商讨规则。 确定好规则后，周历又圆又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宋语，他歪了歪头，笑意愈深，手上开始拍打着篮球，“宋社长，多多指教。” 话语刚落，周历压低身体重心，带着球飞快移过宋语侧边，脚发力跃起身体，抬手压腕，球应声而入。 整个动作非常迅速丝滑。 他速度太快，爆发力强得吓人，宋语根本没反应过来。 宋语接下他刚扔出去的球，没什么表情地扔给他。俯低身体，时刻准备防守。 周历左右手交换着运球，利用惯性使了个假动作，再次腾空起身子时手中刚扔出去的球就被打了回去。 篮球应声落地，在地上弹起又被人接住。 “防得好！”陆远赞叹道。 “我靠，好久没看阿语打得这么认真了。”林祉现在很想自己手里有袋瓜子。 宋语比周历稍矮一点，但弹跳力同样优秀，反应也很快，身高的差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两人可谓势均力敌。 帅哥总是引人注目，两位帅哥更是吸引力翻倍，打篮球对抗的两位帅哥更是一场大戏，没多久场边就围了很多人。 陆远和两人都打过球，并且他自己也是忠诚的篮球爱好者，还是篮球体育生，他很熟悉两人打球的特点。 周历是很明显更激进的打法，想虐人于千里之外，花样多爆发力也强，打球更倾向于对抗。 而宋语本身就自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的处事不惊，节奏更稳更平。 被断了球的周历丝毫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眼里满是欣赏。 第三个球，他脚步不停地胯下运球，伸脚往前一步又快速后退，转身躲过宋语的阻拦，伸长手臂快速一投。 球稳稳当当地落入球框，在地上轻弹几下，回到宋语脚边。 “嚯，可以啊，四分了。”陆远说，“该互换了。” 宋语低身捞起球，随意拍了几下。 “校篮副队，”他学着周历刚刚的语气，嘴角不自觉勾起，“承蒙赐教。” 说完，他带着球向后走到三分线后，身体下蹲又舒展，精瘦的手腕下压，投入了一个漂亮的三分球。 “三分，好球！”陆远惊喜道。 场边同时也引起了小声惊呼。 明明是对手，周历却笑得很开心，接过球后扔给他，“宋社长还是太谦虚了。” 额头出了一些汗，宋语抬手擦去，感觉自己好久没有这么轻松开心了。 他接过球，周历的身体就上前拦住了他。 正想着用假动作躲过去，宋语感觉忽然有什么东西正破风而来，面前正拦着自己的人身体往自己身侧靠近，抬手拍开了他身后不知道从哪里过来的篮球。 这球过来的力道还不小，周历耍完帅才觉得自己手好像有点酸。 宋语连拍球都不拍了，任它孤零零地落在地上。 看周历手的位置，如果没拦下来，那球会正正砸到他后脑勺。 他转身，看到了一张熟悉又恶心的脸。 不太懂篮球规则私密马赛…… 临时补的课，他们打的是三球连发（应该没说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球场风云 第11章 一次意外 那张脸满是肥肉堆叠，挂着虚伪的笑，说的是道歉的话却并不让人觉得有一丝歉意，“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啊，手滑了。” 宋语低头看了看周历的手，皱眉道：“没事吧？” “没事。”周历甩了几下。 “手滑能扔得这么大力？”林祉气哄哄地上前，“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吧卢圆浩！” 听到这个名字，周历停下揉手腕的动作，抬头看过去。 被叫做卢圆浩的人歪了歪头，笑的很得意，“你有证据吗，凭什么说我是故意的？” “你……”林祉还想再说，就被宋语打断。 “道歉。”宋语没什么起伏地说。 简短的两个字却让卢圆浩脸上虚伪的笑一下僵住，装也装不下去了，不耐烦道：“我刚不是说了吗？” 宋语懒得多跟这人多说一个字，语气更冷，重复道：“道歉。” 一时间，三十多度的天气都冷了下来，刚才还喧闹的篮球场瞬间寂静无声。 宋语那双狭长的眼睛不带一点感情看过来时，面前的人都要噤若寒蝉。 周历看着面前人的后脑勺，微微出神。 或许是高一时被宋语打得实在太惨丢了面子，或许是现在周围太多人他要面子也坚信宋语不敢再这么多人面前动手，卢圆浩依旧梗着脖子硬气道：“我又不是故意的，他不也没事吗，我凭什么道歉。” “没事。”周历的声音自宋语身后传来，然后他忽然侧头叫了声场边的陆远，“陆远，来2v2。” 卢圆浩有点懵，就见宋语身后的人走上前把他挡在身后，将宋语和那个胖子隔开，朝对方露出一个不太真诚的笑，“手滑能滑到我们这边，你打篮球也不错吧，来比比？” “要你赢了，”周历勾起一边嘴角，轻微垂眼时减弱了那双圆眼天生自带的无辜感，眼神不怒自威，“我们就不计较让你道歉的事了。” 卢圆浩还是不服，“陆远不是跟你们一伙的吗？” 陆远正在慢悠悠地活动手脚，“我在哪组就是哪组的。” 像陆远这种真心热爱篮球的人，是做不出因为对面是好朋友所以故意输球这种事的。 尊重比赛，是他的原则。 周历原本是为了平衡两组实力才叫陆远，见卢圆浩还是一脸怀疑，也没什么耐心陪他耗了，“把校篮队长叫来跟你一组都不要？那你叫你自己的人吧。” 卢圆浩狐疑地盯着面前的人。 单纯的脸上那双圆眼冷冷看过来时，也有像宋语那样漠然的神情。 他转头叫了声“胖子”，一个体型庞大得如一面厚墙的男生上前，两人开始低头讨论着什么。 “你行吗？”宋语问。 “当然。”周历每次面对宋语时眼睛都很亮，笑得也很真挚，“刚刚那下没砸到我。” 宋语点点头，“那你悠着点。” 周历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玩味，那张脸上的不怀好意又漾了出来，他低头跟宋语对视，“你担心我？” 宋语不太习惯跟人靠这么近，往后退了一步，幽幽道：“我怕你残了。” “哪有那么容易残，”周历站直身体，“我从小就吃特别多钙片，骨头好得很。” 两人东聊西聊，对面两人不知道琢磨什么，好不容易才琢磨完。 周历和宋语没怎么讨论战术，也是第一次一起打球，却难得的有默契。 两人的身高在同龄人中都算比较高的，弹跳力和反应力也是出人的好，就连远距离传球都十分丝滑顺畅。 周历擅长近距离突防投篮，宋语的节奏更稳，几乎能不受对方一丝一毫的影响，三分也是精心练过，基本能做到每发每中。 当势均力敌的对手成为并肩作战的队友时，用来攻击对方的武器一致对外。 他们刺向对方的最锋利的刺刀都将变成完美接合的拼图。 那么他们将战无不胜。 周历在前方被拦死毫无突破口时，没有一丝犹豫地反手把球传给宋语。 宋语拿到球后绕开卢圆浩笨重的阻拦，找准感觉轻跳起身准备投篮。 “阿语小心！”场边的林祉忽然站起来大喊。 陆远反应过来时，宋语已经被推开，胖子巨大的身躯铆足了劲朝剩下在原地的人撞去。 “周历！” 宋语眼前一片晕沉，一阵天昏地暗后，篮球落地的声音将他唤醒。 他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到周历左侧身体着地，手臂艰难承受着身体的全部重量，胖子还死死地压在他身上。周历整个人都松了劲倒在地上，皱眉忍着痛。 宋语很快反应过来，上前一把将胖子扯走，有些无措地问周历：“你没事吧？” “撞到了。”周历几乎是从牙缝挤出来的话。 宋语把他拉起来，触碰到皮肤带着薄汗的触感时，宋语无声无息地吐出一口气，忍着不适扶住他。 卢圆浩是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发展的。 但他想到刚才周历那不屑的神情，也觉得不亏。 哪怕对上宋语警告且憎恨的眼神，哪怕被陆远揪着领子骂。 就是可惜摔到的不是右手。 如果周历没拦，那宋语的右手起码得废好几个星期。 宋语扶着周历经过藏不住内心的卢圆浩时，放低声音道：“卢圆浩，你等着。” 卢圆浩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 校医室就在体育场入口处，但篮球场在体育场最里面，刚走了没多久，下课铃就响了起来。 周历挣脱他，“我没事，手摔到了而已，脚没事，还能走呢。” 宋语手停顿在半空，好几秒才收回，“嗯。” 见宋语情绪不对，周历眯起眼睛注视着他，“摔到的人是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痛。” 摔成这样还在嬉皮笑脸，宋语忍不住轻叹一口气，停顿几秒，还是说：“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啊，”周历说，“撞我的是他们。” “是因为我……” “什么因为你，”周历打断他，“是你指使他们的？是你叫我推开你的？是你撞的我？” “宋语，不是你的错就不要往你自己身上揽。” 听到这话，宋语一顿，转头看着身边的人。 “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这件事不是他的错吗？那其他的呢？ 那件事是他的错吗？ 他不知道，他分不清。 下午气温很高，刚经历了剧烈运动的两人都出了很多汗，风吹来时有汗的地方凉凉的，却依旧黏腻地沾在身上。 周历把额前沾上汗的刘海都撩了上去，干净明朗的五官暴露无遗。 在他脸上，连汗珠都是会发光的。 校园里很少能听见蝉鸣，只有学生们互相打闹聊天的声音堆杂在一起。 阳光炙烤着塑胶跑道发出胶质的气味，少年身上淡淡的汗味是属于青春期特有的荷尔蒙气息，汗液蒸发牵引出浅淡的沐浴露味，顺着风不留余地钻进鼻腔，触发嗅觉中枢。 周围人加快步伐，抓紧时间回到教室。他们却缓步行走，格格不入。 “周历。”宋语很轻地开口。 他的声音和他的长相很相符，不刻意压低时细细柔柔的，像风一样。 “嗯？”周历应声转头，看见宋语抬起一张清隽秀气的脸，平常冷若冰霜的脸似乎被夏日烤化了一些，神情真挚而动容。 他再次听见宋语一字一字清晰道：“谢谢你。” 十分真诚，也十分郑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一次意外 第12章 二次意外 周历的伤不算太严重，但倒地时手臂承担了大部分身体重量，半个手臂都被包成一个长条馒头。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短期内肯定是好不了的。 宋语很清楚他是因为自己才受伤的，也就默默承担起照顾他的责任。 最开始是周历单手拧不开瓶盖，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宋语。 宋语实在是被盯得受不了，从他手中拿过，拧开后递回去，“喝吧。” 周历笑得特别开心，还会眼睛亮亮地说“谢谢同桌”。 宋语面上冷笑，在心里偷骂周历这人那么高的个子怎么这么会装可怜。 但周历每次有什么不方便的事，他还是会默默帮他。 那天跟他们在外面吃完饭回学校时，宋语接到了母亲许宁的电话。 “阿语，”许宁温柔地叫着他的小名，“妈妈都出差这么久了你还没过一次家呀？” 宋语顿了下，“不想回。” “妈妈这周就回来了，”许宁的声音带上了恳求，“你周末回次家好吗？” 宋语沉默着不回答。 他父母都是教育厅的，从小父亲宋振工作繁忙，大多时间都是母亲许宁在陪伴他。 很小一点的时候，尽管每晚回到家许宁都是带着一身洗不掉的疲惫，但她依旧会给当时不会认字的宋语念故事。 好在宋语很聪明，也不想许宁结束工作后还要花时间哄自己，很快就能自己阅读想读的书籍了。 但许宁对他总是愧疚的，总觉得没有多给予他一些陪伴，多见证一些他的成长。 宋语当然不怪她，工作和家庭失衡时女性总是难以抉择的。 而父亲却能轻而易举地作出决定。 跟大多数中式家庭一样，他的成长中，父亲几乎是一个根本未曾出现的角色。 他不怪任何人，也知道自己不能改变什么。 看着面前打打闹闹的一帮人，还有走在他旁边一直沉默着等他打完电话的周历。 能撑到今天，能遇到这么多朋友，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幸运了。 沉默了很久，许宁刚想故作洒脱，“你不想回就……” 结果宋语很干脆地应道：“好。” 能听出许宁听到他答应后很开心，跟他说到时候给他做他最爱吃的鸡翅。 宋语情绪不是很高地答应着，没多久就挂了电话。 他并不排斥回家，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父母这样的亲密关系。 可今天他答应会回去后，总觉得有什么在等着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刚开始他还觉得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周历好几次问他怎么了他都说没事。 但这预感持续了一周。 周五放学后准备回家，他问周历：“你这周回家吗？” “不回。”周历说，“看到我这样我爸指定再给我打一顿，脸上的伤才刚好呢。” “哦。”宋语慢悠悠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 周历看他一副要把所有作业全塞书包的阵仗，“你要回家？” “嗯。”宋语停下动作，目光落在他左臂。 周历勾勾嘴角，又开始晃椅子，“怎么，舍不得我？没事，我也会想你的亲爱的同桌！” 宋语回过神来，脸上出现了一丝嫌弃，“谁他妈跟你亲爱的。” 周历在这时候就很会抓重点了，“那你这是承认你会想我了？” 宋语淡淡道：“会想终于摆脱你这个麻烦了。” 周历笑了一下，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他早就发现宋语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就像之前叫他起床的时候，如果用很轻的声音，他就会很听话。要稍微重了些，他的起床气能贯穿一个下午。 但他的起床气很多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闷着，慢慢等它消散。 如果这个过程中有人不识好歹叽叽喳喳找他说话，他也只是话比平常冷一些，很少会直接伤害到他人。 宿舍跟校门口不在一个方向，两人在路口分别。 附中校道旁种了很多桂花树，现在还没到开放的时节，绿油油地窝成一团。 周历倒着慢慢往宿舍路上走，朝他挥了挥仅能动的一只手，吊儿郎当地笑，“周日见同桌！” 宋语没有回答，无声地看着他转身走入夕阳余晖中，他忽然觉得盘旋在心中许久的烦闷消散了些。 回到家，宋语才知道自己这几天的烦躁和不安从何而来。 他看着餐桌上的人，只觉得自己脑袋嗡嗡的，缓慢又阵断地出现耳鸣，脑子里那根被钉入许久的钢筋毫无预兆地被敲响，带来刺骨的疼痛。 圆桌上宋振和许宁都坐着平时的位置，笑容满面地跟那个外来的人交流。看到门口的宋语，许宁抬高声音说：“阿语，站着干嘛呀，快过来吃饭！你白老师听说你高二分班后专门来看你呢，快过来呀。” 宋语觉得自己被钢筋从头到脚贯穿钉在了原地，腿却在发软，快要支撑不住身体。 他张口，但说不出一句话。 明明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可怎么感觉血液都不流通了。 白永明就坐在那笑着盯着他，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映着暗淡的光，他的声音低沉又缓慢：“阿语，最近还好吗？” 宋语没说话，他想逃，脚却像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他期待有个人救他于水火中。 宋振心里还记挂着宋语学文的事，语气不是很好：“阿语，白老师问你话呢，你怎么……” 一阵铃声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宋语僵硬地拿出手机，看到来电人时忽然回了魂，往门外走去，“我去接个电话。” 他点了接听，一边听电话一边往电梯跑去。 “说话。”他赶上了快要离开的电梯，独自挤在电梯角落，呼吸都不受控制。 周历有点懵，“你在喘什么？” 宋语没有回答，平稳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你有事？” “我刚回教室拿东西，发现你历史作业落这里了，要不要我给你送过去？” “不用，我在回学校的路上。”宋语出了电梯，“挂了，我要打车。” 周历不由自主皱眉。 他能感受到宋语情绪很不对劲。 宋语听了一路的歌，还是没能从情绪中脱离。 烦。 还是烦。 恶心。 看到那张脸就恶心。 明明都快要忘记了，却在今天、在那一瞬，又全都清晰起来。 塞在耳里的耳机不合时宜地放了首重金属摇滚乐，激昂的节奏像在捶打他的心脏和胃。 喉咙里闷着一股劲，胃里翻江倒海，头疼得快要炸。 一股酸劲忽然如猛流般冲了上来，他捂着嘴跑到宿舍楼下的垃圾桶才吐了出来。 一股接着一股，他感觉自己都要把内脏吐完了，才扶着墙大口大口喘气。 眼前的地板出现了重影，宿管阿姨关心的声音似乎在千里之外，他甚至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晕倒在这。 嘴里都是呕吐物的酸味，宋语还想再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了，只能不断地干呕。 喉咙被撕扯，眼睛生理性地发酸，脑袋昏昏沉沉，不断闪回着过去的记忆片段。 “阿语，”记忆里那个恶心的声音在说，“你真漂亮。” 他分不清那人的声音和谁的混在一起，似乎是卢圆浩？他听不出。 他只听到他们都在说。 “长成这样就欠/操。” 他扶住垃圾桶，反胃感再次涌上来。 “宋语？”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叫他。 他抬头看了过去，眨眨眼想消除重影，不确定地说：“周历？” “是我。”周历似乎有点着急，下意识过去扶住了他，“你没事吧？” 触碰到陌生皮肤的一瞬，宋语迅速弹开，似乎用尽所有力气把他推开，“不要碰我！” 他又开始重复，“不要碰我……” 周历手愣住，然后缓慢放下，退到离他一米外，“我不碰，你别激动。” 宋语也没想到自己情绪会忽然不受控制，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腿发软得快要跪下。 好在现在是周五傍晚，宿舍周围没什么人。 天色半明半暗，宋语脸色和唇色都在发白，眼睛失神，扶着墙才勉强支撑住自己。 周历见到这样的宋语不自觉地有些手足无措，想去扶他，又再次听见宋语嘴里喃喃的“别碰我”。 他想到宿舍停电那晚，宋语只身陷入黑暗中，也是这样恐惧地不断重复着，如同害怕被鬼魂附身一样。 “宋语。”周历试探着叫他，“我是周历，你能听到吗？” 宋语恍若未闻，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胸膛以不正常的速率起伏着，背部靠着墙慢慢坐倒在地。 他看见天色在一点点下沉。 然后他闭眼，陷入了无限的黑暗。 “宋语！”周历的呼喊是他神智清醒时最后听见的声音。 存档告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二次意外 第13章 黑巧克力 宋语睁眼时，看到的是医院暖白的天花板。 窗外天看起来刚亮没多久，朦胧得像是罩了一层薄雾。 他试着动了下手指，感受到冰凉的液体正从血管上插着的针管流入身体。 喉咙干涩得发紧，充斥着药水的苦味。 隔壁的病床并不是空的，宋语转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平常总是张扬的面孔此刻沉静下来，那双圆眼闭上后他的长相似乎更具有攻击性，但上下眼长睫乖顺地交合着时，又在宣告他正在沉睡，毫无攻击能力。 他的手还挂着厚重的绷带，却跟没事人一样大剌剌地躺着。 出神间，太阳顺着树干爬上天空，世界在缓慢地明亮起来。 宋语想到自己病床旁“精神科”三字，目光微动。 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宋语忽然没由来的有些慌神。 虽然此刻他依然睡在这里就能证明周历对此的态度，但宋语依旧很在意他的看法。 他会怎么想？ 会不会害怕他？ 会不会觉得他奇怪？ 宋语不知道，他只能让自己别再往下想。 他拿起床头柜的手机，林祉给他发了很多信息。 【阿语，周历说你晕倒了，怎么回事！】 【快醒醒啊快醒醒！！】 【等着我马上去医院看你！】 【我妈催我回家了，对不起啊不能陪你过夜，就让周历在这里陪你吧，我明天一早就来看你！】 【阿语阿语，快快好起来吧！】 宋语唇角上扬，眼睛却忍不住发酸。 【我醒了，没事了。】 他吸了吸鼻子，动静不算很大，旁边床上的人却随之动了几下，睁了眼。 “你醒了？”他们同时问对方。 宋语轻咳一声，“吵到你了？” “没有，我睡觉本来就很浅。”周历坐起来揉了揉眼睛，“你醒了，要不要给你叫个医生啊？” “不用，他们等会应该会来查房，现在太早了。” 听宋语自然的语气，他似乎对医院很熟悉，想到这里，周历却忍不住皱眉，“你是不是……住过很多次院了？” “没有。” “那你这个病……”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宋语下意识就加重了语气。 周历眨了眨眼，“我担心你啊。” 宋语咬了一下自己口腔内部，“我没事了。” “哦。”周历说，“你要喝水吗？” “……要。” 周历立马起身，单手给他倒了水递过来。宋语小声道谢，悄悄观察他的反应。 除了连打几个哈欠以外，周历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 水是温热的，刚好抚平昨晚胃的难受。 薄雾渐散，清晨日光柔和地洒进房间，给冷白的病房增添了温暖。 吊瓶打完找护士拔针时，宋语就远远听见林祉在跟人打招呼。 “阿语！”林祉整个人飞奔过来，差点扑到床上，“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呜呜呜呜。” “别那么夸张。”宋语淡淡道。 “你都晕倒了啊！”林祉都快哭出来了，“到底发生什么了阿语。” 周历在一旁给宋语倒水，也悄悄竖起了耳朵。 宋语垂眼，“我又见到那个人了。” 林祉闻言一顿，好半天才“啊”了一声。 宋语点到为止，“你买什么吃的了？” 他昨天晚饭都没吃，还生理性呕吐了好一阵，胃里早就是空空荡荡。 “哦对，”林祉也很默契地顺着他的话转移话题，“你昨天还吐了呢，肠胃肯定也不舒服吧，我妈说肠胃不好就该吃点面食，她给你做了好多馒头呢。” 林祉边说边打开保温盒，“来来来，周历你也吃啊。” 保温盒里的小馒头五颜六色，有红糖的、玉米面的、白面的……软乎乎地挤在一起，满满当当，很像小时候早上外面街上随处卖的那种小馒头。 宋语拿起一个就往嘴里塞，“下次当面谢谢阿姨。” “客气什么。”林祉说，“不过我妈确实也很久没见你了，她还让我叫你去家里玩呢。” “等国庆吧。”宋语一口一个地把小馒头往嘴里塞。 周历还是第一次见宋语吃得这么满足，感觉有些新奇，也跟着往嘴里塞。 小馒头松软香甜，甜味恰到好处。 “哎，周历，”林祉忽然问，“你手臂没事吧？” 周历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地回答：“没事啊。” “那就好，”林祉松了口气，“你昨天差点就要把阿语抱着跑了，还好我及时赶到。你要不舒服就去看看医生啊，我妈就是这里的医生，不用怕麻烦。” 听到林祉说周历差点上手抱他，宋语停下动作，抬起眼皮看了过去。 周历差点被小馒头噎死，急忙喝好几口水才顺了气，“情况紧急！我发誓我没碰到你！” 宋语皱着眉，脸色因为生病看起来比平常还冷。 鉴于对方几乎算是自己救命恩人，他决定还是继续吃小馒头。 吃饱喝足后医生给宋语做了较为全面的检查，告知他一切正常，明天就可以出院。 宋语松了口气，谢过医生。 “云医生好。” 走廊上传来自远而近的脚步声，以及一连续的招呼声。 听见这个称呼，宋语明显一怔，往病房门口看去。 很快，病房门口出现了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嘴角带着微笑时牵起浅浅的酒窝，身姿纤瘦。 他双手放进口袋，不紧不慢地靠近宋语，“阿语啊……” 上次听到有人用这样的语气叫他还是出自孙耀之口。 宋语在心里叹气，“云医生。” 他没有想过，会在周历在场的情况下见到云医生。 林祉也跟着叫了声，只有周历在不动声色地看他白大褂上的胸牌。 ［长宜市第一人民医院心理科医生云离］ 他盯着这几个字，眉头越拧越紧。 “怎么了小同学，”笑吟吟的声音近在耳边，“对我的胸牌这么感兴趣吗？” 听到这话，病床上的宋语也立即看向周历，神色复杂。 “没有，”周历立马回神，“云医生好。” “我跟阿语有些话需要单独聊聊，”云离推了推眼镜，面容温柔，“麻烦你们回避一下。” 周历就这样被林祉拽出去了。 “周哥，”林祉坐在走廊上的椅子上，“这件事……可以帮阿语保密吗。” 周历很清楚他在说什么，没有多问，点点头同意了，坐到了他身边。 “其实阿语从小到大很少跟其他人走那么近，”林祉盯着地板，像是出神，“你只用了几周的时间，就跟他成为了好朋友，真的……很难得。” “但我跟阿语从小一起长大，是最好的朋友，你比不过的。”林祉忽然回神，转头看着他，像是暗自较劲的小孩，周历都忍不住笑出声。 林祉也跟着笑了一声，笑完了又说：“阿语呢，经历过一些……不太好的事，能走到今天真的很不容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所以看他现在能够跟你成为这么好的朋友，其实我特别开心。” “当初你也跟陆远说过这些吗？”周历突然问。 “没有啊。“林祉有些懵，“为什么这么问？” 周历往靠背上靠，“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林祉轻皱着眉，很快又松开，“因为我感觉你们…很合拍。我能看出来，阿语跟你相处的时候很放松。” 周历笑着伸了个懒腰，并没有说什么。 下午有林祉在医院守着，他就先回宿舍洗了个澡。 他记得医生说过宋语在第二天就可以出院，但周日的晚自习，他并没有见到他的同桌。 就连陈朝问他宋语为什么没来他都回答不上来。 他以为宋语只是要休息几天，可一直到他石膏拆下变成绷带，宋语也还没回来。 他问过林祉，林祉只说是宋语需要时间调整自己。 于是周历就这样守着旁边的空座位，一直守到他手臂都好了，宋语也还没回来上课。 篮球赛已经陆陆续续举行了很久，裁判组一个男生也是在比赛时受了伤，让周历替他当一场男篮的裁判。 周历就这样刚伤好就又上场了。 兢兢业业盯完上半场，他球瘾犯了，在中场休息时随手投了几个球。 周历视线跟随着球进框又落地，篮球再次弹起时，他看到场边有一张熟悉的脸。 他的冷白的肤色和精致的长相在人群中很出挑，目光依旧是淡淡的看过来，跟之前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但周历看出来了，他很疲惫。 他朝宋语笑笑，还抬了抬眉。 时隔十一天，秋分都过去了好久，他们终于再相见。 “下半场要开始了。”坐台的女生提醒道。 周历拿起脖子上挂着的哨子吹响，提醒球员比赛开始。 夕阳总是绚烂的，云被拉扯成长条，在天空中被肆意挥洒。 周历一手捏着哨子一边跟着球员来回跑，眼睛专注地盯着场上，挥汗如雨。 因为是临时替人，他身上还穿着短袖校服，只是解开了一颗扣子。Polo衫的版型突出他板正的身型和宽阔的肩，他认真时没什么表情，那张总是耷拉着装可怜的脸也带上了不一样的神色。 球赛顺利结束，观战的同学立马争分夺秒散去。宋语逆着人流上前，给周历递了瓶水。 “谢谢。”周历接过后立马喝了一口，拿上场边椅子上的校服外套。 “掐着放国庆前一天，”两人一起悠悠往外走，周历拿纸巾不紧不慢地擦着汗，表情放松下来，“舍得回来了，宋社长？” 宋语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伤刚好就打球，周副队？” 周历咳了好几声，忽然有点不太好意思，挠了挠头，“你……没事吧？” 宋语轻轻摇头，又问：“你没事吧？” “没事啊。”或许是因为太久没见，周历总觉得这气氛有点怪怪的，“你吃饭没？” 宋语停顿一秒，“吃了。” 话语刚落，周历停下脚步，眯着圆眼看他，声音含着轻笑：“骗人。” 这两个字沉重地落入宋语耳中，把他震得说不出话，好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不想吃。” “这就是你长得没我高的原因。”周历拿下肩上挂着的校服外套。 宋语无语，“你不就比我高了几厘米？” “那也是高。”周历在外套口袋摸了好久，抓了把东西握拳伸到他面前，“伸手。” 宋语不明所以地伸出一只手。 “两只手。”周历说。 宋语听话地再伸了一只手出来，两只手合掌放着，手心朝上。 他的手指纤细又白净，掌纹很浅，手腕可以看到紫红色的血管。 周历没想到他会这么配合，有些许意外。 他张开拳头，好几个散装的德芙巧克力密密麻麻地落在宋语手心，包装袋戳得他手心痒痒的。 五颜六色的包装袋挤在他手上，宋语双手捧住深怕哪个掉了，眼睛从手心的巧克力看向给他巧克力的人。 周历似乎很满意，把校服重新挂回肩上，“给你了，刚才坐台的学姐学妹给的。” 听到这话，宋语感觉心脏像是被戳了一下。 他捧着那一把巧克力，收回目光，将右手手心的倒在左手，拿出一个捏了捏，又抬起目光无声地再次看向周历，轻轻歪了歪头。 周历拿纸巾擦了擦脖子的汗，干笑了几声，“天气太热了，放口袋容易化，你先凑合吃点。” 宋语没拒绝，把巧克力放进自己口袋。 一直到晚自习补功课补累了，他才想起来拿一颗出来吃。 教室有空调，但是巧克力一直放在口袋，还是融化了一些。 宋语也没看是什么味道，只想吃点甜的缓解一下，撕了包装袋就往嘴里塞。 直到一股苦味漫上来。 他皱眉看向包装袋，好死不死这么多个味道里恰好就拿到了黑巧。 周历注意到旁边的宋语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转头看他盯着包装袋一动不动，问他：“怎么了，不好吃吗？” 宋语把包装袋翻平，不轻不重地放到他桌面，“好苦。” 融化了一部分的巧克力在口中蔓延得更快，宋语感觉这苦味要把他一个脑袋都填满了。 看宋语那张总是淡如水的脸都被苦得皱成一团，周历实在忍不住低低笑了几声。 “给我一个。”周历平常不爱吃这些甜的，这个时候看宋语被苦成那样却忽然来了兴趣，手机都不玩了。 宋语艰难地咽下，认真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你全给我了？” “是啊。”周历开始拆包装，把有点黏糊的巧克力吃进嘴里，没什么太大表情。 宋语默默喝水。 周历慢吞吞嚼完后也开始喝水。 “我就说很苦吧。”宋语说。 “还好。每个人口味不一样，这有什么好比的。” “哦。”宋语找了个白巧克力吃，还是甜味让他感觉更舒服。 他落下的课程和作业都很多，吃完巧克力后他就再没注意过旁边的周历。 直到放学，周历才掏出个什么给他。 宋语脑子刚被知识填得太满，接过来后，整个人愣住。 他轻轻动了动手指，包装袋的摩擦声应声响起，连带着他的心脏都被磨动。 他手里捏着的是一个甜甜圈，上面的淋酱还是粉色的巧克力，包装袋上有成鸣附中的校徽。 “留着吃吧，不吃晚饭对身体不好。”周历朝他歪了歪头。 宋语还是定在原地，鼻梁上的眼镜都还没摘下。 “喂。”周历朝他笑，“有这么感动吗。” 宋语低头把甜甜圈放进书包，“你什么时候去买的。” “晚一下课。”周历说。 “哦。”宋语抬手把眼镜摘下。 周历眼睛睁大，“你居然不说谢谢了？” 宋语把东西收拾好，单肩背上书包，站起身跟周历对视。 “因为……我们是好朋友了，不是吗？” 喜欢一些小日常 （德芙打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黑巧克力 第14章 太阳耀斑 成鸣附中除寒暑假外的假期都可以在学校留宿。 宋语不想回家面对宋振和许宁，早上醒来睁眼看见熟悉的宿舍天花板，反而让他更安心。 他起身洗漱好，发现门被人偷摸着推开一条缝，探进来一个熟悉的脑袋。 “诶，你醒啦。”周历推开门进来。 因为是放假，他没有穿校服，只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刘海还挂着水珠，眼睛像刚洗过一样清亮，笑起来时卧蝉上的痣被挤了出来。 “我们一起去吃早饭吧！” 放假期间附中食堂和面包房都不营业，但学校门口一条道会有很多摆摊的小贩。除了高三大部分会留宿外高一高二并没有太多留宿的人，他们起得不是很早，高三学子这个点早就在教室、自习室或者图书馆自习了，两人还坐在街边摊位上喝豆浆吃油条。 周历喜欢油条沾豆浆，让豆浆的清甜中和油条的些许油腻。但宋语更喜欢吃脆的油条，嫌油条再油也只是咽下后再喝豆浆。即使从小到大身边很多人爱吃油条沾豆浆，他也依旧坚持自己的喜好。 周历两边腮帮子都填得满满当当，问宋语：“你今天有什么打算？” 宋语吃完油条，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豆浆，“写作业，还要把之前落下的课补了。” “行，那你要吃饭了再叫我。”周历说，“下午不行，下午我得回趟家拿衣服。” “嗯。”宋语答应，注意到他说要回家时异样的神态，但也没明说，“我应该就在宿舍。” 周历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你这几天都要学习吗，昨晚他们在群里说想去游乐场玩。” “不用。”宋语思考几秒，“明天去吧。” 两人吃完后就各自回到宿舍，宋语拿出各科课本，深吸一口气开始学习，准备先从历政地开始。 昨天晚自习他就找各科老师要了他请假这几天的课件，但他并不着急看，而是先翻开课本快速过了一遍主要内容，再打开课件，根据老师的教学思路进行深度学习。 成鸣附中同一年级所有老师的基础教学课件都是统一的，各班老师会根据自己班上的具体情况进行调整，但大概的知识点和教学逻辑都是相同的。 像历史这科，在高一时过完纲要上下两册内容后，高二开始就是以课本为基础，要求学生使用笔记本誊写上课内容。 宋语为了加深印象放弃了打印的方式，好在他写字速度很快，而且他会把课件上一些比较冗长复杂的说法转换为更利于他平常记忆的内容。这样不仅能更符合他个人的记忆习惯，也能提高学习效率，在及其繁多的知识点中快速提炼出重点。 现在才刚步入高二阶段，各科老师的教学进度也没开始加速，宋语抄完历史笔记后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思路顺畅后放下笔，整个人都瘫在了椅背上，捏了几下手骨关节，开始下一科。 政治和地理要做的笔记没有历史那么多，只是地理进入自然地理后要记的细节比较多。宋语也不知道过去了几个小时，等他学完地理的课程后才终于感觉到饿。 他打开手机，已经快三点了。 刚解锁第一条就是周历的信息，是刚过十二点没多久时发来的，但是宋语当时手机静音了，并没有注意。 轴：【我得先回家了，你记得吃饭。】 宋语莫名有些心虚，决定不回复他，起身去冰箱拿了几个巧克力吃，然后继续学习。 到了晚上七点多，除了数学外，其他的他基本都已跟上进度，只是作业太多，一时半会还补不完。 他十指交叉拧响关节，右手五指反复张开又握紧，好半天才终于让手放松下来。 手机电量满格，宋语从白天学到快要天黑，饿得前胸贴后背，准备奖励自己吃点好的。 他打开手机打车软件，选好目的地，穿了件薄外套，慢悠悠地走出了学校。 - 中午十二点，当宋语还在书桌前奋笔疾书时，周历坐上了回家的车。 临下车前，他还是不太放心，打开家里的监控仔细看了好几遍，才稍稍松口气。 结果等他到家打开门时，周启刚好从房间出来。 空气一时陷入寂静。 木质的家具上躺着不知积攒了多久的灰尘，他年未及四十的父亲几乎满头白发，脸瘦削得将近见骨。 周历原本想装瞎，迅速回房间拿衣服走人，但对方像是看穿他心思一样，立马就叫住了他。 “站住。” 周历整个人定住，收回要迈出的脚。 “你还知道回来？”周启声音沙哑。 “我回来拿衣服，拿完就走。”周历说完就往自己房间走。 周启这次没有拦他，跟在他后面，整个人靠在他房间的门框上。 “我上次问你的你还没回答。”周启说，“为什么选历史。” 周历随手拿了件黑色外套穿上，找了个袋子准备把外套和长袖都装进去，才终于开口回答。 “我说了，是因为我喜欢。” 周启一下直起身，拿起周历床头的闹钟就往地上砸。 “我说没说过不准你学历史！” 周历手上动作停住，连叠衣服的心情都没了。 他站起身，只是周启浑浊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我喜欢，我就要学。” 周启伸出手指指向他，大吼道：“你忘记你妈怎么死的了吗？！我说过多少次了让她别学考古，那天劝过她多少次让她别去，她就是不听我的！她就是不听我的才导致今天这个局面的！” 暴吼完他却又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颤颤巍巍地走过去抓住周历的手臂。 “小历啊……小历，你听话，你乖点好不好，听爸爸的，听爸爸的……不要学历史……不要学考古，好不好？爸爸只有你了，爸爸真的害怕。” “我，我听说你之前打篮球手还受伤了，”他捧起周历的手臂来看，“怎么样？不严重吧？现在好全没？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啊知道吗？爸爸真的会害怕的，爸爸真的很担心你啊。” 周历皱着眉，很不自在地听完，甩开他抓住自己的手，实在没办法，只能假装答应：“我知道了。” “听话，啊，听话啊……” 周历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拿好衣服就跑出了门外。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楼，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坐在了小区外街边的长椅上。 他突然很想抽烟。 初一时他因为好奇心偷偷抽过，只觉得没什么特别的，还被他妈妈发现了。 当时的叶安戳了戳他的脑袋，“小历，学坏了是吧？” 周历当时撅着嘴，半个字都不敢说。 叶安笑了笑，捏捏他的耳垂，“以后不许了哦，对身体不好，知道了吗？” 周历特别乖巧地猛猛点头。 “你现在有把柄在我手上了，”叶安杏眼微弯，“以后要乖乖听我话哦，不然我就告诉爸爸你偷偷抽烟！” 周历竖起三根手指，“保证不会了！” 十月份了，夏天还没有完全结束，秋天也还没完全开始。 白天穿着外套还是挺热，但周历不为所动，像个雕像一样坐在那里看人来人往，看天幕由亮转黑。 他想到很多人心烦意乱时都会抽根烟来缓解，不由得好奇抽烟真的有这么大作用吗。 但他不会去尝试，他答应过妈妈，再也不会抽烟了。 周历垂眼看向左手手腕上的编织红绳，将它翻来转去。 这是他十二岁那年跨年时叶安送给他的，是叶安亲手一点点编的。 “祝福我们小历，平安健康，事事顺利！” 眼前红绳的纹路被眼睛漫上来的水雾模糊，周历抬手想擦干净眼里的泪水，把手放下再睁眼时，眼前出现了一个身影。 他看向对方的纯白色外套，再抬眼，泪水抹去后，他清晰地看见了宋语的脸。 他直直地站着，一手提着东西，一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微微低头，垂着双眼睛望向自己。 两人一坐一站，一黑一白，在悄然来临的夜幕中不期而遇。 周历那双圆眼红透了，还含着未干的泪，鼻子也通红。只身一人坐在这里时，像一只被抛弃了的小狗。 也是他先反应过来，躲开了宋语的目光，低头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 “你怎么在这？” “突然很想吃这家。” 宋语提起手中的袋子晃了晃，上面有着熟悉的花体字母，“或许是它指引我来到这里的。” 宋语坐到周历旁边，听到他轻笑一声。两人现在的性格都像是跟平常互换了一样。 “你想吃可以给我发信息，我帮你带回去。”周历故作轻松。 宋语没有拒绝，“好啊。” 天黑后的风冷了下来，周历拢了拢自己的外套，抬起头看向路边他叫不上名的树。 “宋语，”周历说，“你选全文，你爸妈有反对吗？” “有啊，”宋语跟他一起用手撑着长椅边缘，身子向外探去，“我爸当年上学是实在学不下去才选的文，他看我理科那么好还选文，差点气疯了。” 周历又漫不经心地笑，“那你后面怎么说服他们的。” “没说服，”宋语很坦然，“我自己想选什么就选什么，跟任何人都没关系，也不需要跟任何人说明。” 周历这次转头看向他，眼里的通红还没褪去，但他笑得很真诚。 “比如王维写的那句，‘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 宋语表情有些意外，“嗯，我很喜欢这句诗。” 周历笑着靠回椅背，“我知道。” 宋语没明白，“你知道？” 周历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继续他的诉说。 “当时要选科的时候，我最开始原本是听我爸的，选的全理。”周历把玩着外套上的卫衣绳，“我妈是学考古的，我爸也是历史专业的，我从小就很喜欢文科。” “嗯。”宋语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催促，安静等待着。 “一直到我初三那年，”周历声音又开始不太稳，“我妈被临时叫去外出作业。” “我还记得，那年是大年初七。我和我爸守着刚吃没多少的满桌菜，想等着我妈回来继续吃，结果等来了她去世的消息。” “是个意外，谁也没想到。” 周历声音已经带上了哽咽，“在那之后，我爸有了阴影。” “他们原本就是青梅竹马，报志愿的时候我爸就劝过我妈好几次，让她别学考古。但我妈轴，没听，就想坚持自己想学的。” “我这性格可能也随我妈了吧，毕竟我是她带大的。” “我爸害怕我跟随我妈的步伐，害怕我以后也发生什么意外，就想从源头掐断，直接不让我学文。” “我开始能理解我爸，毕竟他还没出生就跟我妈认识了，我妈走的又那么突然，他到现在都接受不了，每天都浑浑噩噩的。” “其实我真的很烦理科，我理解不了运动的规律，也不想去管什么中子原子，更不好奇细胞的结构。但我当时就想啊，我理科学得好一点，再好一点，会不会让我爸开心一点。” “当然没有，他还是不愿接受我妈去世的事实，看我文科考得那么差，也觉得我不会学文，不会再像我妈那样，也就不怎么管我了。” “或许是小时候经历过最幸福的家庭，我接受不了我爸对我的忽略，所以抱着一半叛逆，一半喜欢，我背着我爸选了文科。” “然后你爸生气了吗？”宋语接话。 “嗯，他非常生气。”周历晃卫衣绳尾的手就没停过，“刚跟你认识的那周五下午，就是他让我回家，他说我不回家就来学校找我，强制帮我换科。” “我回家跟他大吵了一架，他跟我动了手。” 周历拿卫衣绳戳着自己嘴角，“是真痛啊。” “我让他认清现实，接受我妈已经死去的事实，并且我向他承诺，我必须并且一定会跟随着我妈的步伐。” “他就更气了，打了我几拳就让我滚，我就听他的滚了。” 他当时也是随便找了个长椅坐了很久，又嫌热想找个地方蹭空调，迷迷糊糊乱转，转到了那家法语名的蛋糕店，店长是个很年轻漂亮的女生，笑眯眯地招呼他。 他听说过吃甜食能让人感到快乐，于是也给自己买了一个切块的红丝绒蛋糕，但是除了甜腻，他并没感觉心情变得有多好。 他当时就很好奇，宋语那么冷冰冰的人吃了蛋糕难道真的会开心一点，多笑一点吗？ 于是他就这样提着一个蛋糕回了学校。 看到宋语吃蛋糕的满足样，周历居然感觉自己也在跟着开心。 周历低头笑了下，回过神才发现面前举了个泡芙。 “吃甜食能缓解心情。”宋语特别认真地说着那句周历曾唾弃过的话。 但看他这副样子，周历还是接了过来，放进嘴里。 甜腻的奶油在嘴里蔓延，这次周历觉得，那句话还是有些用的。 “那你现在，为什么还是不认真学？”宋语问。 “我也不知道，”周历慢吞吞嚼着，咽了下去，“或许是因为，不能接受我妈去世这个事实的，不止我爸一个吧。” “我妈妈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我小时候的睡前故事都是她给我念的各种历史小故事，从我还不会讲话，一直念到我会认字，会读书。” “她很善良，路上见到要帮助的人总是义不容辞，也不管对方是不是骗她，就算知道被骗也不会生气。” “她跟我爸感情很好，什么恋爱纪念日，结婚纪念日，情人节七夕节各种节日，他们都会很有仪式感，过得很隆重。” “她手很巧，我手上的红绳就是我本命年那年她给我编的，她可以爬山做外出作业，也可以在家捣鼓她想做的任何事情。” “她很爱我们，也很爱她的工作……” “她……” 说着说着，周历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泪流满面，再也说不下去。 他拿外套衣袖胡乱擦着脸上的泪水，“不好意思，说着说着就说歪了，越说越多。” “你也很好。”宋语说。 “什……”周历抬起水汪汪的眼睛，没反应过来。 “你也很好，”宋语重复了一遍，真诚地说，“你妈妈很好，她把你教得也很好。” 听周历那么说，宋语就默默想，怪不得。 怪不得周历那么好。 大概也只有幸福的家庭，才能孕育出如此阳光的性格吧。 只是就连太阳也是会有耀斑的。 平常总是话痨个不停的周历，在这一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周历，”宋语眼睛映着橙黄的路灯，特别专注地注视着他，黑色的瞳孔中似乎只装得下他一人。 周历直至很久很久以后，都记得宋语在那个夜晚，在昏黄路灯下说的那句话。 他的声音很轻。 他说，“周历，我们一起当课代表吧。” 十月初临的晚风凉凉的，吹动树梢，吹动他们的头发，吹散路灯穿过树叶罅隙投在地上的影子。 也吹动了少年十七岁的心。 周历怔愣好久，吸了吸鼻涕，再次笑了出来。 他们都知道一起当课代表意味着什么。 于是他说：“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太阳耀斑 第15章 重获新生 高一，发下选科表的那天。 学校特地选了周末前一天发，让大家回去跟家长好好讨论，谨慎选择。 当时还是春天，也是一个周五的傍晚，他去七班找陆远，两人约好放学一起去打球。 陆远当时不知道去哪了，周历找他们班一个同学问，才知道他是去上厕所了。 于是他就这样站在七班后门门口，靠着走廊等。 放学后七班教室依然还剩几个人，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周历也没太注意，拿出手机，他初中一个玩得挺好的哥们问他真要学全理吗。 周历没什么表情地回：【真的。】 恰好这时，七班教室内，刚才他询问过的那个男同学不知道在问谁，“宋哥，你真的要选全文啊？” 另一个声音冷冷地回复：“嗯。” 周历收起没多少电的手机，往教室内看去。 “为什么啊？不能吧，你理科那么好，我是你我就选全理。现在大环境下就是理科更吃香啊，理科未来就业多好，能选的大学专业都更多……” 被叫做宋哥的人从背影都能看出不太耐烦地停下手中的笔，声音不高，但周历能听清。 他说：“我又不是你，我也没义务按你的想法去做。” 他的语气很平淡，没有任何傲慢和自满，只是在很平静地叙述他的想法。 直接把那同学说得明显一噎。 周历却瞬间就乐了，差点没站稳。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靠到了走廊上张贴的优秀作文，差点把其中一张弄皱。 他连忙用手抚平，才松了口气。 夕阳的光刚好照射到他手下的这篇文章。 上面的字体劲瘦有力，但很整齐。 周历目光落在他差点弄皱的那处，不由得被那句话吸引。 “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 笔锋犀利的字体将这句诗的含义体现的淋漓尽致，夕阳光把油墨照得发亮，看到这句话的瞬间他心脏某块一下就像被什么戳中了一样，酸酸麻麻。 这就是文字的力量，仅仅十个字，就能震耳欲聋，振聋发聩。 这就是文字，能够承载着千年传承永垂不朽的诗文，能够承载着一个民族最耀眼的瑰宝。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喜欢的人文学科。 这种熟悉又久违的感觉直震人心，让他想起之前阅读到文章时体会到的同样相似的力量，像是唤醒了沉睡在心脏一角上百年的灵魂，填补了他心脏的空缺。 他顺着把文章看完，这篇文章立意是无畏外界，坚持自我，字里行间流露出作者丰厚的文学底蕴。 他抬头去看作者的名字。 高一七班，宋语。 那位经常能在光荣榜和领奖台上看见的人。 周历沉默良久，安静注视着那句话，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把那句话拍了下来。 “诶，你这么快就回来了。”陆远从厕所回来，远远就喊住他，把他拉回神，“你等我一下，我收个东西。” 陆远风驰电掣跑回座位，忽然大喊：“宋语，你看到我蓝牙耳机了吗？” 周历注意到那位刚才十分嚣张的“宋哥”淡淡回应：“没。” 他挑眉笑了。 原来喜欢王维这种淡雅诗句的人，其实是个冷冰块。 那之后两天，他总是反反复复拿出来看那个被他拍下的诗句，想到他早就填好的选科表。 交选科表的前一刻，他拿起笔，毫不犹豫地把上面的“物化生”划掉，改成了“历政地。” 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 他想起小时候，叶安和周启带他去圆心湖公园玩。叶安抓住他的手放在湖水里，感受天然湖水的冰凉。 叶安告诉他：“滴水汇成湖，万川积成海。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川河不受外界任何影响，只顾奔涌向前。 人的心境也该像湖水那样，平静、包容、独立。 交上选科表的那一刻，周历并没有一丝让周启知道后的害怕。 反而他只感觉很轻松。 那一刻，他想： 妈妈，如果你知道我选了自己喜欢的科目的话，你也一定会为我开心的吧。 — 国庆第二天下了雨，之后又断断续续下了两天，才终于转晴。 成鸣的天气也在雨后冷了一些下来。 他们挑了假期第四天去游乐场。厚重的云层依旧遮挡住太阳，但太阳的庞大身躯依旧在努力发光。 这几天在学校两人除了时不时周历约他吃饭，问他要一些笔记什么的，两人几乎没有什么过多交流。 那一次宋语误打误撞闯破一层莫名的界限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好像变得很奇妙。 几人中留校的只有他们俩，两人在约好在楼梯口等候，一见面时气氛就开始隐隐不对。 他们的视线默契地从对方上半身扫到下半身，然后也默契地发现—— 两人今天穿的几乎一模一样。 纯色T恤，蓝色牛仔裤。 就连牛仔裤的深浅都差不多。 只是周历穿的是黑色上衣，宋语穿的是白色上衣，站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就很像…… 周历平日满嘴跑火车没个正形，这时候却调侃不出来了。宿舍离西门比较近，他们走到门口时，出租车刚好停下。 周历打开车门，让宋语先上，然后在他身旁坐下，咳了一声，“你课补完了吗？” “嗯，作业还剩一点。”宋语说，“你呢？” 上次他们约定一起当课代表后，周历回去就立志要考历史第一，开始发奋学习。 周历朝他挑眉，“势在必得。” 宋语勾了勾嘴角，“这么有信心能超过我？” “当然。”周历也笑，“你可别放水。” 宋语也学他挑眉，“当然不会。” 附中距离游乐园有将近四十分钟的路程，他们到了之后还等了好一会儿，其他人才陆续来齐，几个人跟下饺子一样排队买票进场。 国庆假期期间，成鸣最大的游乐场自然是人满为患，市内人员和市外游客都有，大部分项目都需要排队等待。 陈朝和林祉在门口拿了好几份游乐场的地图分给他们，决定按顺序玩一遍。 “我先说好啊，”陆远说，“我恐高，玩不了高空项目。” “咦，”林砚上下打量他，“那你长这么高不恐高吗？” 陆远莫名其妙得瑟起来，双手环胸，“那我也不算恐高，我应该算是怕失重感。” 林祉懒得理这俩人，“不玩高空项目门票钱亏一半啊！” “这样，激流勇进放最后吧，不然全湿了我们也不好玩其他的。”陈朝说，“那我们先去……跳楼机！” “我去，上来就跳楼机啊。”周历说。 “怎么，你也怕高？”宋语问。 “哈哈！怎、怎么可能！”周历尬笑几声，“我怎么会怕高呢，不可能！” 陆远最先笑出声，“你继续装。” “我装个屁。”周历毫不客气地回怼。 “别墨迹了，”林祉扯着陈朝和林砚就往那边跑，“走走走我们快去排队。” 几人除陆远外，就这样坐上了跳楼机。 绑好安全带后，周历就像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就连工作人员上来检查安全设施都没有任何反应。 “喂，”宋语就坐在他左手边，看他脸色都白得不正常，“要不你先别玩了？” “不。”周历也不知道哪来的倔强，“我要玩。” 宋语没法，只能选择尊重他的决定。 工作人员宣读完注意事项后，跳楼机启动，开始缓慢上升。 脚下的景色在一点点缩小，视线范围在逐渐扩大。 上升的速度很慢，也没有多难受，只是或许知道等下将面临什么，周历心脏依旧跳个不停。 跳楼机还在往上升。 “周历。”左侧的人在叫他。 周历跟平常在教室一样向左侧转头看去，只不过这次更僵硬，像个不太聪明的机器人。 宋语没忍住笑出声，冰冷的面容一瞬间破碎。 耳边是上升时簌簌而来的气流，周历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根本不敢低头。 “闭眼。”他听见宋语说。 周历听话地闭上眼，耳边呼啸的风声也明显起来。 宋语的声音也明显起来。 “放松，深呼吸。” 宋语每句话都像在给他下达指令，周历只知道下意识照做。 跳楼机升至最高点停住。 “我数三二一，你就把双臂伸直举过头顶，再放下来。” 周历闭着眼，双手紧紧抓住扶手，点了点头。 “三。” “二。” “一。” 周历迅速将手举过头顶，又重新握住扶手。 下一秒，他感觉左手被人覆盖住。 周历惊异地睁眼，转过头跟宋语对视，眼睛瞪得很圆，满是不可置信。 他视线全被宋语的面容占据，他盯住宋语漂亮又狭长的双眼，心脏狂跳不停。 他冰冷的左手被宋语握住，肌肤相触的瞬间，他觉得自己全身变得更僵硬了。 忽然间，跳楼机极速下降，他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攥住又从高空硬拽下来一样。 他感到自己呼吸停滞。 陈朝和林祉林砚，以及许多人都在不停地尖叫。 周历却只觉得心脏和呼吸都很难受。 跳楼机忽上忽下，剧烈的失重感将人的内脏上下拉扯来回晃动。 只有被覆盖的左手手背，是温暖的。 最后一次再次升向最高点，极速下落时，周历跟他们一起喊了出来。 像是要把这几年的不满和憋屈全都发泄出来一样，他喊得很大声，几近破音。 宋语很淡定地看着他大喊，嘴角微微翘起，收回了手。 结束后，周历心脏仍然狂跳不停，腿都快软了。 他下意识看向宋语，那张脸的神情总是如平静的湖水一样，即使狂风过境，也依旧波澜不惊。 周历将手臂架在他肩上，“不是吧，你怎么这么淡定。” 其实宋语心也还是没平静下来，但他向来不把情绪摆在脸上。他不恐高，但一时半会也缓不过来。 他还记得刚才在他手心下冰冷的触感。 他很久没跟别人有肢体接触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伸出的手，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为什么能够接受他把手肘放在自己肩上。 刚放声嘶吼过的周历现在除了脸色白一点，眼睛都好像比之前更清亮了。 “感觉坐了一次后都像是重生了。”周历捂着心脏说。 其实自从上次跟宋语说过那些话后，他就感觉轻松了很多。 并不是那种有负担跟人一起分担了的轻松。 而是终于有人可以懂他所背负的沉重。 是那种终于被人理解的释然。 就像宋语此刻说的。 “那恭喜你，重获新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重获新生 第16章 视线躲避 又玩了几个项目，几人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被下午微微出露的太阳热得不行。游乐园人多，面积也大，走起来很费劲。 陈朝这人向来容易灵光闪现，还没进游乐园他就看见了巨大的摩天轮，只是因为跟入口离得实在太远才一直没提，这会儿几人一边玩一边走，也快走到了摩天轮前，“诶，摩天轮上有空调，不然我们去休息一下吧！” “好主意，我赞成，”林祉气喘吁吁，“我快累死了。” “我靠，”林砚说，“不对啊哥，你什么时候这么虚了？” “你这半年住了几次院，还好说我虚？”林祉面对自己弟弟更是不客气，连着玩了好几个刺激项目，他还没从失重感里缓过来，头晕眼也花。 排队等待摩天轮的人也不少，他们几人被安排在了一个车厢，一进去陈朝就靠着椅背长叹一口气，“爽！” 林祉也懒洋洋地瘫着，跟着叫了句，“爽……” 宋语没什么表情地坐下，就看到在他对面的周历目视前方一动不动，眼睛都不敢乱瞟。 他面对的是能看到摩天轮内圈的一侧，发现宋语在看他后他的目光就落在了宋语身上，结果宋语跟他对视上后又躲开了。 周历：？ 快要到达最高点时，林祉忽然坐直身体，“虽然我们这没有能够接吻的情侣，但是我听我妈说在摩天轮最高点处许愿也是很灵的。” “真的吗？”陈朝有些兴奋又有些质疑，“没听说过啊。” “真的，”端正坐着不动的周历忽然开口，“我妈也说过。” “我妈也说过。”林砚说。 “你跟林祉不是一个妈吗！”陈朝说。 “是啊，我刷点存在感而已。”林砚嘿嘿笑道。 “快快快，别管真的假的了许个愿又不亏。”林祉说。 摩天轮升至最高点，几人抱着半信半疑的心态，闭上眼睛开始许愿。 宋语闭眼前莫名对上了周历的目光，于是闭眼后，他思索半天，在心里默念—— 希望大家都能坚持自己喜欢的事。 他很快睁眼，对上了对面周历的视线。 周历像是发呆后惊醒，眼神慌乱地错开，又不知道往哪看，东张西望看到了窗外的景色，被吓得呼吸一滞。 宋语目睹全程，低头偷偷笑了一声。 其他几人像是要把这辈子的愿望都许了一样，离最高点过去了很久才逐渐睁眼。 几人看着脚下的建筑逐渐变大，走下了摩天轮。 游乐园实在太大，离开了冷气走几步都热得不行，陈朝和林祉提议租几辆游乐场的代步车。 摩天轮刚好临近游乐场另一个入口，他们扫了三辆车，然后互相对视一圈。 陈朝率先开口：“怎么分组？” “我要跟林砚。”陆远说。 “嘿！”林祉有点不爽，“那是我弟！” “算了吧哥，”林砚走近陆远，“我不太敢坐你开的车。” “你什么意思！”林祉简直要被弟弟气死，转头寻找宋语，“阿语跟我一起！” “我不想开车。”宋语说。 游乐场的车更像是巨大的玩具车，宋语跟林祉一起长大，小时候这人就非要拉着宋语上他的“跑车”，结果他就带着宋语连人带车翻了个大跟头。 如果宋语跟他一组，那宋语绝对不会把自己性命交给林祉，但他走了这么一通也走累了，而且他对这种车不熟悉，他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开好。 宋语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我开，我可会开车了，”周历立马抢先说，“我跟宋语一组。” 林祉痛心疾首：“阿语，连你也抛弃我了吗！” “嗯。”宋语淡淡道。 “你还有我，林哥！”陈朝上来握住他伸出的尔康手，“放心交给我吧，我一定会搞砸的！” 林祉：？ “开个玩笑，”陈朝嘿嘿笑了几声，“放心吧，我车技很好的！以后考科三都能一次过你信不信！” 有了车以后他们逛起来就方便许多，他们误打误撞发现游乐场里居然还有一个小型动物园，里面动物种类还不少，几人立马兴致勃勃地下车去参观。 进去右手边就有两只在水里待着一动不动的水豚，周历特别兴奋地指了指，“宋语宋语，你看，卡皮巴拉！这个好像你！” 宋语很无语地看向他，都快被气笑了，“哪像了？” “就这种淡淡的感觉，谁也懒得理的这种感觉。”周历还真的在认真思考，“不过它不够可爱。” 宋语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周历这意思是说他可爱？ 他可爱吗？一点都不吧！他觉得自己跟这两个字压根都不沾边。 宋语不甘示弱地指了指旁边的小香猪，“那你跟这个很像。” 周历被说跟猪像，却还是在笑。 那边猪圈旁也围了他们几个，七嘴八舌地互损着。 “林祉快过来林祉。”陈朝第一个先开启。 “陈朝你怎么长那么胖别吃了。”林祉反应也很快。 “陆远陆远好多陆远。”林砚接上。 陆远学他，“林砚林砚好多林砚。” “你学人精啊，不会自己想？”林砚说。 “林砚你讲话怎么这么恶心，陌生，太陌生了！”林祉作为亲哥真诚地吐槽。 林砚咬牙切齿，“陌生你大爷。” “我大爷也是你大爷。”林祉心情很好地继续往里逛。 后面看到趴着一动不动的小浣熊，周历又说这个像宋语，这个够可爱。 宋语懒得理他。 逛完动物园后几人找了个摊位坐下吃东西，里面摊位还挺多，他们点了铁板鱿鱼、烤肠和清补凉。 等待时，宋语注意到旁桌两个女生频频往他们这桌看，终于在上完菜后，其中一个女生起身走了过来。 女生径直走到宋语和周历中间，然后伸出手指戳了戳周历，“你好，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女生看起来年纪跟他们差不多大，见她这么害羞，其他几人都默契地沉默着吃烤肠。 周历之前也经历过被人要联系方式，但这次他也不知道是因为在这么多人面前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总感觉好不自在。 听到女生问话的第一瞬间周历就下意识看向宋语，用眼神向他求助。 没想到宋语只是淡淡地抬起眼皮回视，然后垂下眼睛，转回头拿起烤鱿鱼吃。 周历脑子飞速转了好多圈，还是觉得让女生在公然之下被拒绝很会让女生很尴尬，拿出手机点开了二维码。 女生很开心地说“谢谢”，捧着手机小步跑着回到了邻桌。 周历看着手机上弹出的验证消息，眼珠子咕噜转了几下避开女生狂热的目光，咬了咬牙还是同意了。 刚吃完东西休息了一会儿，几人奔向最后一个项目，激流勇进。 他们在入口处买了雨衣，但这雨衣十分塑料，宋语感觉再用力点都能用手戳破。 过山车一点点升高，这个高度不至于让周历恐高，但失重感依旧强烈。 上升，俯冲，辗转多次后终于来到最后一个山坡，向下冲时随着众人的尖叫激起漫天的浪花，打湿人一身，冰凉透爽。 向下冲的时候每个人都紧闭双眼，等水花散去，周历第一时间睁眼看向身边的宋语。 他头发几乎全被打湿，水珠一滴滴地往下落，冷白的皮肤被水淋湿后显得更加白净，就连长长垂着的睫毛都挂上了水珠。 他像是感受到周历的视线，抬起眼睛没什么感情地看过来，又很快收回。 自从周历被人要了联系方式后，宋语就没跟他说过什么话。 塑料雨衣根本挡不住，湿哒哒的衣服粘着皮肤的感觉很难受，宋语把安全带解开，走在几人前面去激流勇进出口边的小摊租用了吹风机。 周历连忙跟上，刚想跟着他排队就在出口被一个女生拦住，“小帅哥，毛巾要吗？” 周历本想拒绝，又看到宋语后面跟着有好几个人在等着，还是买了一块。 他拿毛巾把自己脸和头发都擦了一遍，跟在队伍后面等着用吹风机。 几人都吹干以后他们就各自分散回去，周历和宋语走到门口时刚好碰上停下在路边的公交，两人对视一眼，周历朝他使了个眼神，宋语就径直上了公交。 刚好有两个连着的座位空着，一坐下周历就开了口：“你怎么不跟我说话。” 宋语没有直视他，“我平时话也不多吧。” 周历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但总感觉你今天话少得有点太少了。” 宋语没搭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太想讲话。 或许是看到周历那么受欢迎，他忍不住会想，他为什么就非得跟在自己身边呢。 周历的长相是最招人喜欢的那种，阳光又不失帅气，五官间都带着清爽的少年气。比如现在，后座的女生就有人又拍拍他的肩，问能不能要他的联系方式。 出门短短几小时，就被要了三次联系方式。 但这次，周历却说，“不好意思，不太方便。” 女生非常理解地“噢”了一声，眼神落在前面两人一黑一白的穿着上，嘴角不受控地笑起，“明白了明白了，没关系。” 周历不知道她明白了什么，奇怪地转回身。 公交车站离附中有一段距离，下车后两人步行回到学校。 宋语突然开口，“为什么拒绝那个女生？” “认识那么多人没有意义，”周历说，“最开始也是因为怕让对方尴尬才答应的。” 宋语无声地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放下了什么。 他抬头，看向周历的侧脸，周历也转过头来跟他对视，笑起又圆又亮的双眼。 其实他早该明白的，在周历告诉他小时候的秘密时，或许他们就已不再是普通朋友了。 在阿语视角里他以为给周历卖毛巾那个女生也是问他要联系方式的所以是三次 阿语性格比较慢热 对待感情也是比较迟钝 特别是小时候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 两个小朋友年纪小对感情这种事不太懂 所以大家耐心等待一下吧～ 这章写得有点流水账 以后应该会改一下 以后尽量固定晚上七点更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视线躲避 第17章 势在必得 游乐园玩完第二天小团体就都先回到了学校，几人还相约在学校图书馆一起补作业，除了宋语的其余三人都非常震惊，周历竟然也开始学习了。 当然，同样震惊的还有班上的各科老师。 国庆结束后还上了几天课才开始月考，有好几位老师都跟沈华反映周历这几天上课特别认真，沈华也觉得有些诧异，但作为老师，看到学生努力学习她还是很开心，还在班上特地表扬了周历最近学习状态不错。 周历不太好意思地摸摸耳朵，把整个耳朵都摸红了。 成鸣附中的月考考两天，每天考三科，按照语文、数学、历史、地理、政治、英语的顺序考，每天考完将近下午六点半。 但附中晚自习开始也晚，平常不考试是七点开始，到九点半结束，考试期间七点半才开始晚自习，而且这次月考刚好选在周四周五，考完大家都可以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享受周末是不可能的，宋语桌子都还没移好，打开手机就看见班群各科老师已经上传了本次月考各科试卷的答案，要求大家自己对照答案详解纠错。 周历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顺手帮宋语移好桌子，又去后面柜子拿了各科试卷。 他最先拿出历史卷子，对照几遍后小声“耶”了一下。 宋语也拿好了卷子，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你干嘛？” 周历得意洋洋，找了个夹子把卷子夹在一起，朝宋语伸出一根手指，抬起下巴笑道：“我历史选择题就错了一个，牛不牛！” 宋语抬眉，心说不愧是历史之家，补起来就是快。 “你呢？”周历收起手很兴奋地反问，眼睛亮亮地盯着他。 宋语点开手机，仔细看了几分钟，抬头时嘴角含笑，“我也只错了一个。” “好吧，”周历说，“那就看我们主观题谁分更高了。” 他们学生班级群里早已开始讨论答案，宋语顺带扫了一眼，历史选择题错误率大概在三、四题居多。 附中自己出题的卷子会比较难，但这次历史考察范围为中国古代史前面一些的内容，这部分内容并不算太难，目前班上错误率都属于附中正常水平。 周末两天过去，除了语文要到周一晚上才能改出成绩以外，其他科的成绩都已经出来了。 历史老师孟钰进来时笑容满面，把答题卡摆在桌上，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才慢悠悠开口，“这次历史单科年级一二都在我们班。” 下面同学“唔”地起哄一声。 “大家可以猜猜是谁。”孟钰说。 “有宋语吗！”陈朝率先开口。 孟钰点头，“有。” 宋语唇角翘起，看向身侧的周历。 周历手肘放在桌上，漫不经心地撑着脸，感受到目光后也朝他看去，弯了弯嘴角。 他笑容和眼睛中，都写满了势在必得的自信。 “宋语90分，年级第二。”孟钰慢吞吞开口。 掌声和欢呼同时响起，周历也很捧场地鼓掌，靠过去跟他说了句，“恭喜啊宋社长。” 宋语依旧靠着墙，表情跟平常比没什么区别。 “那第一名是谁啊老师？”有女生发问。 “你们绝对想不到，我也想不到，”孟钰笑眯眯地说，“第一名，周历，91分。” 刚才还闹腾的班上瞬间沉静下来。 几人互相看来看去，交换的眼神中都是不可置信。 直到一阵缓慢的掌声自教室角落响起。 他们一齐向声音发出处看去，结果就看见刚才对于自己得了年级第二还没什么反应的宋语，脸朝向周历，嘴角微微勾起，正在非常认真地为他鼓掌。 陈朝很快反应过来跟着用力拍手，全班同学也一个接着一个逐渐鼓掌成一大片。 听到全班掌声时，周历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这么有成就感了。 他的耳边是全班同学热烈的掌声，眼中是宋语含笑的面容。 他听见宋语也对他说，“恭喜，历史课代表。” 按照沈华的说法，单科成绩第一的担任班上的课代表，周历自然而然就成为了三班的历史课代表。 “课代表，”孟钰说，“上来把答题卡发下去吧。” 周历还有些恍惚地起身，对上孟钰欣赏的目光时他还依旧感觉很不真实。 “这张试卷不太难，所以前面耽误了大家一些时间，以后有相关的作业试卷什么的，课代表就在上课前把它发完。”孟钰说，“答题卡我帮你们手改过，哪一点踩分哪一点得不了分一目了然，下课你们可以去找一下课代表或者是宋语这些高分同学的答题卡观摩一下，看看人家是怎么答的。” 周历发完答题卡后回到座位。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因为表现好得到了奖励的小孩，满心欢喜地捧着喜欢的糖果，生怕掉下一个。 附中讲试卷的效率很快，基本上都是两节课讲完一张卷子，历史课结束后周历还很恍然地往后靠着靠背，结果就被前桌的陈朝给讨伐了。 “陌生啊周哥，太陌生了！”陈朝说，“你这叫什么，背刺啊背刺！背如刺啊背如刺！” 周历觉得好笑，直起身子直视仿佛受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委屈的陈朝，“什么背刺，这叫实力好吗，这才是我真正的实力！” 周历得瑟得快要把脚放在膝盖上抖，他喜气洋洋气完陈朝就被宋语泼了冷水，“下节英语。” “啊？”周历刚开心没多久又要叹气，嘴里的字也变了调，“啊——” 像英语这种需要大量积累的科目不是一时半会临时抱佛脚就能补上的，更何况外语一直是周历的短板，一百五的满分他能考得跟一百分满分一样。 他们班英语老师是一个很温柔的男老师，姓谢，大家平常都直接叫他的英文名“Bruch”。 上课前一分钟Bruch就先进教室把成绩单点出来展示，周历一眼就看到了在前面的宋语，139分。 然后他一路往下看，在倒数几个看到了自己，91分。 跟他的历史成绩一模一样。 周历闭上双眼，不想直面现实，但刚好上课铃也响了，起身相互鞠躬问候后Bruch直接开门见山。 “先跟大家说一下我们这次月考的情况，”Bruch打开附中英语网站，“班上最高分是宋语同学，139分，年级总排名第四，因为前面还有并列的，但是是我们历史组的第一。年级最高分是理科班的同学，141分。我们班级平均分是110点多，比我带的另一个理科班高一点点，年级均分是116左右，我们跟年级均分相差也不算大，总体来说还是很不错的。” 每次宣布成绩时都会有一阵短暂的掌声，周历听到班级均分有110的时候差点没撅过去。 能进附中的都是各科成绩非常突出的人才，更何况在成鸣这种大城市，大部分家庭对于孩子英语的培养都是从小开始，到初中就开始全英教学模式，所以像附中这样的重点高中，英语成绩是非常亮眼的。 周历小时候也参加过英语补习，但他对外语实在太没有兴趣，更没有耐心，叶安也就没强求他，转而继续发掘周历对历史的兴趣。 周历的英语成绩跟班上均分相差了将近二十分，这就是明显的弱势。 附中月考用的听力也是本校老师自己录的音频，语速比正规考试中的更快，信息藏得也更隐蔽，还会涉及一些没学过的日常短语。Bruch选了几题错误率较高的评讲，大半节课就这么过去了。 英语阅读理解部分是比分最高的模块，也是最难的部分，经常会出现理解错误的问题。附中几乎每科老师都会先让学生自行讨论解决，再统一讲解一些比较难的题目。 他们始终坚信学生自主的思考才是最重要的。 宋语的ABCD篇只错了一题，抽屉中他正握着手机查生词，旁边的周历也在跟前桌两位热火朝天地讨论着。 “这题为什么选这个？”周历求知若渴。 “看原文啊，”陈朝虽然总分不算很高，但在英语这方面教周历还是绰绰有余的，“等等，你好像定位都定错了，还要再往后看，你看啊……” 一天这样下来，把错的题重新思考、解决，就像是在游戏中过关斩将杀掉小兵，离杀掉**oss更进一步。 这样的满足感让周历有些久违，但是他很喜欢。 人生这漫长的一辈子，能努力学习的时光是很有限的，在最好的青春时期，在满怀热血拥有一腔热情时，只有努力学习，才能为自己创造未来。 晚自习时沈华拿着答题卡兴致冲冲地进来教室，干脆利落地宣布。 “宋语，语文130分，总排名年级第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势在必得 第18章 薄荷夏日 总分汇总后，宋语不出意外的，再次获得了历史组第一。 他有好几科单科都是班上第一，但他毫不犹豫地选择当语文课代表。 于是周历，历史的历，成为了三班的历史课代表。 宋语，语文的语，成为了三班的语文课代表。 任谁都得感慨一句，还真是文史不分家啊。 作为学生，除了考试之外，最关注的就是学校的各种活动。 月考结束后，班主任沈华就宣布了文体节的大概时间，在十月底或十一月初，让班上的文艺委员安排好节目。 一下课，文艺委员就找上了周历和宋语。 “你们应该不记得我叫什么了，”女生笑容很甜，“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赵馨，是班上的文艺委员，想跟你们商量一下文体节的节目。” 宋语眼皮总是懒懒地耷拉着，他认真听完赵馨的话，眼神扫向周历。 周历跟他对了个眼神，问赵馨：“找我俩吗，为什么？” “很简单啊，”赵馨说，“因为你们俩是附中长得最帅的两个人，当然要好好利用。” 周历再看了眼宋语，不用言语交流就知道了他的意思。他对赵馨道：“我们俩没什么才艺。” 赵馨举起一根手指晃了晃，指尖直冲周历，“骗人！陆远可说了你会弹吉他，还有宋语唱歌也非常好听。” 周历不太好意思，“我吉他水平很一般的……” 宋语也跟着说：“抱歉，我还得准备文学社的节目。” 赵馨“啪”一下双手合十，朝他们非常真诚地拜了拜，“求你们了两位哥，我们文科班一雪前耻的机会就在文体节了。” 周历不太理解，“什么一雪前耻？” “生活在当今这个社会，文科，向来都是被人忽视的，”赵馨简直要声泪俱下，“学科的误解，专业的稀缺，就业的困难，都在昭告着对文科的不公！” “我们，要站起来，让附中全校师生看见我们文科！你们，就是最好的工具……啊不，先锋！” 周历眉头紧皱，实在不理解文体节表演节目怎么就跟宣扬光大文科挂钩了。他十分真诚地说：“赵馨同学，你要是把你的演技用在文体节节目上，作用肯定很大。” 赵馨一下停住，“真的吗？” 她像是被点了慧根一样，一下来了灵感，“我说真的，我们可以把五四运动拍成那种情景剧，到时候我多找几个同学，让你俩当领队的，怎么样？” 一直没发言的宋语忽然开口：“赵馨同学，有兴趣加入文学社吗？” 周历：“？” 赵馨也没反应过来，“啊？” “我觉得你的提议很好，”宋语不急不慢地解释，“但是班上男女比例不太平衡，表演效果可能没那么好。这个主题很适合文学社，你可以考虑一下。” “但是……现在好像还不是社团招新的时候吧？”赵馨犹豫着问道。 “文学社招新一向比较松散，”宋语说，“只要过了几位主要负责人的面试就可以。” 赵馨有些心动，“那，那班上的节目怎么办？” 宋语这次偏头去问周历，“你愿意吗？” “啊？我？什么？”周历懵了。 “我们一起上台表演。”宋语说。 “也……不是不行……”周历思考了一下，“但是我吉他在家。” 宋语不假思索：“我陪你回家拿。” 周历觉得这双眼睛真的有魔力，当他直勾勾盯着你的时候，你说不出任何能够拒绝的话。 “好。” “太好了，”赵馨开心道，“我到时候整理一下适合两个男生合唱的最近比较火的歌给你们选，再把刚刚我说的那个情景剧写成剧本。” 文艺委员效率高得惊人，晚自习刚开始没多久，她他们就收到了一份歌单。 周历朝他递出一只蓝牙耳机，他们打算把上面的歌都听完。 刚开始播放第一首时，前奏刚响起几声，他们就同时转头对视一眼，眼里都是被吸引的欣喜。 前奏的钢琴声音清亮空灵，像是跳动的水珠，每样乐器都蹦蹦跳跳地跃出音符，不轻不重的鼓点像是隐隐挠着人的心脏。 当人声响起时，少年清澈的声音如泉水潺潺流入耳中，每个字都像笑着在耳边唱出，连换气声都能听得很清楚。 这首歌像在炎热夏季的午后，跟好友在海边奔跑，肆意享受着阳光、沙滩和无忧的青春。 两人一对视就能懂对方。 就这个了！ 把后面的歌曲也听完后，他们更加确定了他们的选择。 放学一起下楼时赵馨追了上来，问他们考虑得怎么样，周历说：“就第一首吧。” “第一首？”赵馨回想了一下，脸上立马跃出了笑容，“是《薄荷》那首吗？我也最喜欢那首！” 周历和宋语也记得是叫这个名字，点了点头。 “这首歌可是我偶像写的，”赵馨一脸骄傲，“他当时才17岁，还没出道，是在上学的时候写的，据说是写给他初恋的，但是没有被证实过，他自己也对此避而不谈。” 提到“初恋”时，周历感觉自己表情僵了一下，不太自在地摸了摸耳朵。 回到宿舍后，宋语戴上耳机继续听那首歌。 他不太懂乐理也能听出这首歌的制作比不上专业团队，只是少年赤忱的一颗心，隔着耳机依旧能炙热地传递给他。 他想到刚才赵馨说的这位歌手，忽然有些好奇，打开了百度搜索。 这位歌手叫做迟衡，高中就读于临远一中，十八岁时出国参加选秀出道，团队解散后，网传消息说他最近正准备回国。 网络上对于《薄荷》这首歌的分析众说纷纭，有说他只是为了纪念青春，有说歌词一看就是写给初恋的，也有人说他十七岁时根本没恋爱，只是他才华横溢写出来的。一直到现在，迟衡本人对这首歌也没给出一个明确的解释。 “你是我最好的际遇。 薄荷能够我为抵挡无数夏季。 可你的喜欢比夏季还炙热，怎么办，怎么办。 再吻我吧，吻我吧，好不好？” 刚才晚自习还没认真听，这会儿一听，再认真看这歌词…… 怎么这么羞耻！ 但已经决定好了，明天晚自习就要交表，也不好再临时修改，赵馨同学已经很操心了。 而且看网上的讨论，这首歌热度很高，应该会有很好的效果。 想到这，宋语打开文学社的群聊，问大家对文体节节目有什么想法。 文体节每一个社团都要出节目，是附中一向固定的规则。 一个高一的同学说：【黛玉葬花怎么样？】 副社长欧阳麟回复得很快：【这位小同学一看就是没好好补课，我们去年已经出过红楼梦了，还是He结局！】 宋语默默打字：【我有位同学有个想法，是把五四运动拍成舞台情景剧，大家觉得怎么样？】 欧阳麟像个人工智能一样秒回：【我觉得可以啊！这个互动性很强，还能煽动情感，也能体现我们文学社的特点。】 下面很多人也跟着附和。 【同意！而且这个服道化也简单，成本低！】 【对啊对啊，五四运动就是青年用文学救国，唤醒群众，很适合我们文学社！】 高二三班宋语：【我也觉得很好，但是她不是文学社的。】 高二一班欧阳麟：【没关系啊，把她招进来，还是她不愿意吗？】 宋语：【我让她先写剧本了，大家到时候看看，如果都觉得可以的话我们就直接招进来，就不按招新的程序了，可以吗？】 欧阳麟：【本副社长同意。】 一个女生发言：【但这样会不会对那些招新进来的同学不太公平啊？】 欧阳麟：【据我所知广播站上一届有很多偷招进去的，我们这还是算看作品的，我们都用人家的构思了还不招人进来那才不对吧。】 他这话一出，许多原本在犹豫的成员都说了同意。 十几岁的少年其实真的没有那么多歪七扭八的心思，社团原本就是为了召集喜欢同一爱好的人们相聚。 宋语相信，要是看了赵馨的剧本，大家都会毫不犹豫地同意。 女孩子天生细腻敏感的情绪，是文学最好的养分。 他拿到赵馨的剧本时就是这样想的。 剧本很详细，从1840年鸦片战争近代史开始，每个重要历史事件节点用对话或旁白叙述的方式表达，五四运动作为转折点，会利用给台下观众发传单、拉横幅等方式增加互动感，上面包括灯光、音乐、电子屏背景都写得很详细。 赵馨给它命名为《唤醒》。 宋语看完后对赵馨轻笑，“赵馨同学，我单方面欢迎你加入文学社。” 赵馨的方案不出意外得到了文学社超过半数同学的一致同意，他们很快就进入了排练。 排练时间很充足，宋语一边盯着文学社的节目，一边还要准备班上的演唱。 《薄荷》这首歌并不算难，只是宋语性格与这首歌的欢快喜悦实在是不太相符，他跟周历讨论过，周历眼睛转了几下，说：“既然不符合，那就唱出你自己的风格。” “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可以不去迎合别人的方式，用你自己的方法就好。” 周历说完后表情忽变，“那个，你就在楼下等我吧，我拿完就下来。” 周历刚想转身就走，就感觉自己衣服被人扯住。 “我陪你上去。” 周历不确定周启在不在家，有些犹豫，结果宋语直接走到电梯门口，“你家在几楼？” 周历第一次对宋语感到无奈，“十楼。” 他打开门没看见周启，立马带着宋语跑进自己房间。 宋语第一次来周历房间，发现居然意外地很整洁，整个房间都是彩色的，满满当当却井井有条。 周历拿起放下架上的吉他，找到吉他包放进去，拉上拉链就打算跑。 跟上次一样，周启就像个固定NPC一样，周历刚出房间就遇到了他。 宋语下意识就往身后退，周历也站在了他身前，有些不太自然地介绍：“这我朋友。” “叔叔好。”宋语说。 周启扫了一眼宋语，视线回到周历身上，“刚好我也要找你。” “找我干嘛？”周历语气跟平常对宋语说的完全不一样。 “听说你月考考了历史第一？”周启语气更好不到哪里去。 “是。”周历很坦荡地回答。 “你是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了？还是对我说的那些都是屁话？” “我说了，我必须并且一定会按照我妈的脚步走下去。” “你就不怕你跟你妈的结果也一样吗！”周启提高了些音量。 周历笑了一声，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不怕。” 周启怒极：“周历！” “对，”周历说，“我叫周历，我妈给我取的，历史的历，我这辈子就跟历史分不开了。” 说完，他拉住宋语衣服就要走。 “站住！”宋语走在周历后面，周启叫不住周历只好按住宋语的肩，一碰上宋语就立马慌乱躲开，下意识皱了眉。 反应过来他是长辈，宋语很快道歉：“不好意思叔叔。” 周历见状不对，把宋语挡在身后，“别碰他，你还要说什么？” 周启看他这架势，眼神来回在他们之中扫视，“是他唆使你的吗？” 周历以前哪有这勇气跟他顶嘴。 周历皱眉，“什么叫唆使？” 话语刚落，他被宋语拉到了身后，眼前是宋语黑密的头发。 “叔叔，”宋语依旧徐徐开口，“我认为作为父母最重要的是不该扼杀一个人的爱好和天赋，周历用几天时间就能考到附中历史第一，他对文科的热爱和天赋是无比稀缺的财富，他具有独立自主选择的能力和权利，请您尊重他的选择。” “今日多有得罪，抱歉，我们先走了。” 说完，他拉住周历的吉他包头也不回地走出门，留下独自懵逼的周启。 周历也被他这段突如其来的发言震惊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可以啊你。” “可以什么，”宋语说，“在夸我顶嘴顶得好吗？” “不是，”周历急忙解释，“总之，谢谢你帮我说话。” “你帮我那么多次，我就帮你说了几句话而已。” “那也要谢，”周历心情很好，“我请你喝奶茶吧，那边有很多奶茶店。” “好啊。”宋语也不客气。 他们点了一杯冰奶绿，准备坐公交回学校。 吸管插入奶茶搅动，冰块清脆的声音相撞。 周历看着眉眼舒展着喝奶茶的宋语，想到刚才他站在自己面前的模样。 他长这么大，母亲去世后第一次有人为他站在周启面前，为他说话。 下午的太阳炙烤着空气，冰块的清凉跟薄荷有异曲同工之处。 周历忽然想起《薄荷》里面的那句歌词—— “心动声像冰块碰撞。” 宋语掀起眼睛，一如既往地看过来，问他：“看我干嘛。” 周历笑着说没事，眼睛望向那晚他们坐过的长椅。 他曾在那把长椅上，那棵树下，把自己隐藏了很久的秘密告诉宋语。 很突然，也很莫名其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想找人倾诉，只是觉得宋语会懂。 分班前，宋语选择文科也被他人质疑过。他们曾有过同样的经历，或许也就能拥有过同样的感受。 他不需要怜悯，不需要同情。 他只要有人能懂他。 懂他被迫放弃文科的痛，也懂他执意选择文科的沉重。 事实也证明，宋语真的懂他。 他没说没事，也没说没关系。 他说“我们一起当课代表吧”。 那就是在告诉他，不必害怕，也不必隐藏。 你是怎么样的，就展现出是什么样的就好了。 你能考第一那就考第一。 我们一起，一起选择自己喜欢的，一起把它做到最好。 宋语就像他自己说的最喜欢的那句“清川澹如此”一样，平静，淡然，能够包容一切。 周历此刻就像找到伯牙的子期，找到了一块能与自己完美契合的拼图。 在这世上有个跟自己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能这么懂自己，实在是比中了彩票还要幸运的事。 傻孩子还以为是知己呢（不是目前确实是知己hhh PS：《唤醒》策划借鉴上海千古情剧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薄荷夏日 第19章 红糖冰粉 之后的日子就是学习跟排练。 宋语第一次看周历弹吉他，是在躬行楼的空音乐教室。晚自习时很多艺术生都会在躬行楼练习，他们就找了个很久没人用过的空教室。 周历找了两个椅子擦干净，示意宋语坐下。 他握着一把吉他坐在宋语面前，“我先弹一遍，你听听节奏什么的适应一下。” 宋语点点头，靠着椅背准备欣赏。 周历指尖摁住琴弦，轻拨出跳动的旋律。 他手指纤长，骨节分明，额前刘海被灯光投下阴影，半垂的侧脸鼻子挺拔得像山峰。戴着红绳的左手也没闲着，不停变换按品的位置，用力时手臂上的血管与手上的相连，突出的线条很好看。 原曲伴奏也在同时播放，只是在原曲中吉他的声音并不明显，更倾向于用钢琴和鼓点演奏，但周历的吉他声音清亮，与原曲融合得很完美。 一曲弹完，周历坐直身体，圆眼映着明亮的灯光，眼睛亮晶晶地问他：“怎么样？” 像只讨要奖励的小狗。 宋语点点头，偏过脸去，“挺好的。” 周历笑了起来，心情非常好，“我就知道，我在宿舍练的时候陆远还说我弹的‘呕哑嘲哳难为听’，明明是‘如听仙乐耳暂明’好吧！” 宋语听笑了，“你这是把自己当琵琶女把我当白居易吗？” “不。”周历揉了揉指节，“更像是伯牙子期。” 宋语挑眉，不置可否。 “我们来合一遍吧。”周历说。 宋语点点头，“嗯。” 看出他有些紧张，周历宽慰道：“我跟你一起唱，词我也背下来了，我给你和声。” 宋语有些意外，还没反应过来，周历就已经点开了伴奏，吉他声也随之在他的拨弄下响起。 这首歌旋律轻快地诉说着少年热烈的青春与爱恋，宋语的声音冷淡，独自练习时总会把这首歌唱得过于冷静，但加入了周历轻声的和声后，平静和轻快的声音交织，竟然达到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两人第一次配合就十分默契，效果非常完美，就连他们本人对此都非常惊喜。 他们排练的效率很高，只用了一节晚自习不到的时间就差不多可以结束了。 周历把吉他放下，活动了下筋骨，“今晚食堂好像有红糖冰粉，吃吗？” 宋语点点头，两人走到食堂的时候刚好下课。 铃声刚响了一个音，周历就飞速拿出饭卡，跑到食堂窗口往机子上快速拍了两下，端起两碗冰粉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朝宋语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宋语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红糖冰粉就是往冰粉上倒红糖水，食堂窗口有可以自行选择是否添加的白醋，只是宋语和周历都不太喜欢吃酸的，就都没有加。 被冰过的冰粉切成小块的正方体，入嘴Q弹冰凉，还带着红糖水的甜蜜，一直甜到了心间。 宋语慢悠悠喝了一半，抬头看到周历已经喝完了一碗，舒服地长叹一口气。 宋语：“……” “社长？”有些熟悉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宋语应声转头，“真是你啊！” 他说着说着就拍了拍宋语的肩，宋语下意识皱眉往后躲，在脑海中搜寻了一下这人的名字，“欧阳麟？” 欧阳麟笑了起来，在宋语身旁坐下，“正是在下！社长，你居然也会来食堂吃甜水吗，我好像还是第一次碰见你。” 周历视线在这人身上打量，一向善于交友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很不爽，他没头没脑地来了句：“你们社长很喜欢吃甜的，你不知道吗。” 宋语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 “是吗，”欧阳麟笑了起来，“我也很喜欢吃甜的，我们家还是开蛋糕店的，下次有机会给你带呀社长。” 宋语不想平白受人恩惠，刚想拒绝周历就先他一步开口，“学校也有面包店。” “学校的面包哪里有外面的好吃，”欧阳麟很坦然，“我们家可是成鸣有名的蛋糕店之一！就是南林街那家法语名的蛋糕店。” “谢谢，但是不用了。”宋语很直接了当地拒绝，还有些意外，“那家店是你们家的？” 周历注意到宋语的表情，更不爽了。 “是啊，我姐姐开的。”欧阳麟说，“社长你吃过吗？是不是很好吃？” “嗯，”宋语实在是有些受不了这人的热情，只好转移话题，“你们排练得怎么样了？” “哦对，”欧阳麟像是才想起来正事，“广播站那边也要出节目，我没去怎么去社里看，之前看的几次感觉还挺好的，大家也挺和谐。” 宋语松口气：“那就好。” “学生会那边我认识的之后筛选的人说，社团的节目会比班级的节目容易过，而且文体周那么多天，需要的节目肯定也很多，我们上台应该不成问题。”欧阳麟说。 “好，我找时间再去看看。”宋语说。 “嗯，赵馨同学好像也给你安排了角色。”欧阳麟撇嘴，“她说这个角色只能社长来。” “副社长不行吗？”宋语问 “不行不行，”副社长欧阳麟摆摆手，“我还得念旁白，这个角色戏份不多，可以不用担心。” 宋语点点头，算是答应。 注意到一直抱臂盯着他们的周历，欧阳麟把话头对准了他，“诶，你们篮球队今年有节目吗？” 周历身体后撤，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你怎么知道我是篮球队的。” 欧阳麟嘿嘿一笑，“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叫周历。” 周历怀疑：“我这么出名的吗？” “当然啊，”欧阳麟说，“一个你，一个我们社长，都是附中的风云人物好吧。” 他琢磨了一下，啧啧感叹道：“还真是文史不分家啊。” 周历悄悄扬起嘴角。 “对了，”欧阳麟说，“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欧阳麟，是文学社的副社长，现任广播站站长，报我名可到Amour蛋糕店享受0元优惠！” 他抬手看了看时间，“好啦，我还要给他们带冰粉，有机会再见！” 周历第一次碰到比自己还外向的人，回教室时忍不住问宋语：“你跟他关系很好吗？” 宋语沉思，“还好，他对谁都那样。” 周历脱口而出，“那你觉得我们关系好吗？” 说完他就想打自己嘴巴。宋语却很认真地在思考，沉默了几秒才说：“我说过我们是好朋友。” “那你跟欧阳麟是好朋友吗？” “只是同学。”宋语觉得奇怪，“问这个干嘛？” “没有。” 周历放下心来，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会因为一个突然出现的人开始在意他跟宋语的关系。 他跟陆远认识那么久都没有在意过他跟谁走得近，他一直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交友圈，好朋友也有好朋友，是很正常的事情。 男生间的友谊难道也会吃醋吗？ 他不知道。 耳机里依旧放着那首《薄荷》，周历却满脑子都是刚才宋语唱这首歌的样子。 他犹豫了一下，暂停播放，点开了语音备忘录。 练习的时候他们把每一次都录了下来，周历从上到下把每一个录音都播放了一遍。 耳机里传出宋语轻细又冷淡的声音，把周历思绪绕得更乱。 循环了不知道几遍，宿舍门被人推开，四周一片漆黑，陆远看到手机光投在周历那张发呆的脸上时还被吓了一跳，“我草，你还没睡呢。” 平常陆远回宿舍时周历早就呼呼大睡了，他洗澡的声音都吵不醒他。 周历看到他回来，一骨碌爬了起来，“陆远，我问你一个问题。” “干嘛。”陆远刚训练完，一身都是汗，急着去洗澡，“有屁快放。” 周历有点难以启齿，“就是……如果我有了比跟你玩得更好的朋友，你会在意吗？” “你跟宋语不是早就玩得比跟我好了吗？”陆远奇怪地反问，“你看我在意吗？” 周历想想也是，他跟陆远都有各自的交际圈，他们从来不会互相干涉。 他越想越不明白了。 “干嘛，”陆远明显地感受到他的情绪，“宋语跟别人玩不要你了？” 周历下意识就反驳：“怎么可能。” 他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干脆也就不想了。 第二天他拖着个没睡饱的身体来到教室，就看见宋语在走廊上又跟一个他不认识的人在聊天，那人还一直在冲宋语笑。 他非常不爽地走回座位，等宋语回来后状似无意地问：“谁找你啊？” “嗯？”宋语拿出早读用的课本，“等会儿再说，我要领读。” 周历没好气地拿出课本，懒洋洋地开始读书。 结果读着读着他就开始犯困，书都快砸自己头上。 宋语帮他扶好书，“你昨晚没睡好？” “嗯，”周历清醒了一下，“失眠了。” 宋语一直觉得周历睡眠质量很好，闻言挑眉，看起来有些惊讶。 早读刚结束周历倒头就开始睡，一直到早读结束的铃声响起才醒过来，看到左侧的宋语并不在座位上。 他坐直身体，看到宋语正在赵馨座位旁跟她讲话。 周历忽然打了个喷嚏，感觉身后的空调吹得人很冷，而他今天早上迷迷糊糊地睡醒，往身后掏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没拿外套。 又是一个喷嚏，他揉了揉自己手臂，宋语刚好也回到了座位上。 “感冒了？”宋语问。 “空调对着吹有点冷。”周历说。 宋语闻言皱眉，然后把自己的校服外套递给他。 “你不是不喜欢跟人有肢体接触吗？”周历声音带上了一点鼻音。 “你穿不穿？”宋语没好气地问。 “谢谢。”周历接过来穿上。还好两人身高没差多少，校服外套尺寸又比较大，他穿着很合适。 周历又想起来，“你不冷吗？” “不冷，吹不到我。”宋语说。 “嗯，”周历感觉头脑都有点不清醒，“刚刚谁找你。” 宋语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事，不急不慢地解释，“学生会会长，来提醒我们海选的时间。”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赵馨当时不在，刚好他找我也有事。” “这种事还要会长亲自这么早来提醒啊。”周历趴在桌上问。 宋语看他侧着头趴在手臂上，圆圆的眼睛都要睁不开，还在锲而不舍地问，忍不住叹了口气，“嗯，他要看一下各班准备时间是否充足，适时调整。” “他找你什么事？” “文学社也要出节目，还有学生会和社团的招新。” “你们什么时候招新？” “这周吧。” “哦。”宋语以为话题终于要结束，结果周历又说，“我也想进文学社，宋社长。” 他带着鼻音的声音听起来更可怜，宋语在心里叹了口气，“进文学社干嘛。” “你在文学社啊。”周历说，“所以我想去。” “文学社现在已经很多人了，招新主要是招高一的，不会招太多高二的。”宋语顿了一下，放轻了语气，“你在篮球队不好吗，周副队？” “哦，好吧。”周历终于闭嘴。 还好有宋语的校服，周历除了还有点鼻涕以外，总算不是很严重的感冒。 他中午回宿舍拿了件厚一点的外套，没在教室跟他们一起午休。 感冒的时候人会睡得比平常更沉，特别是他昨晚还没睡够，一睡醒下午第一节课早就快上完了。 周历揉了揉鼻子，看到手机上的信息，是宋语在刚开始上课的时候发过来的。 宋语：【你还没睡醒？】 宋语：【还是你请假了？】 他吸了吸鼻子，回复道： 【不小心睡过头了，我还是请假吧。】 他娴熟地登上周启很久没用的微信号，给沈华发信息请假。 沈华很快回复：【好的，换季时温差较大，注意让孩子多备件外套，好好休息。】 沈华：【周历最近进步很大，家长也不要给他太多压力。】 周历礼貌地回复完，切回自己的号，又开始发呆。 他想到一个人，于是就打开手机拨了过去。 “喂，有空吗？” 第20章 苦涩啤酒 周历刚一进门，就听对方把车钥匙扔在鞋架上，“说吧，找我干嘛。” “没干嘛就不能找你了吗。”周历搓了搓鼻子，目光落在尺码不一样的两双拖鞋上，“你们这么快就同居了？” 江逾白往冰箱那边走，“是啊，家里买的房，不住白不住。你要喝什么？” 周历摇摇头，“感冒了，不喝冰的。” “说吧，又遇到什么事了。”江逾白在沙发上躺下，单手打开一罐可乐，随意地往嘴里灌。 “宋郁青不在？” “不在，他上课呢。”江逾白斜睨他一眼，“你又要找我干什么坏事？” “没有，就找你聊聊天。”周历也往沙发上一靠。 江逾白一副看透不说破的样子，等着他开口。 周历很别扭地开口：“你当时怎么确认自己喜欢宋郁青的？” “我没说过吗？”江逾白回忆了一下，“我初中那会儿就发现自己不喜欢女生了，当时高中刚开学，看到宋郁青总是怕这怕那的，就忍不住想帮他，然后就慢慢对他有好感了。” 周历皱眉，“怎么听起来你那么容易就喜欢上他了？” 江逾白笑了起来，“因为他很好，我喜欢上他也不奇怪吧。”他戏谑道：“怎么了，你喜欢上谁了？” “没有。”周历有点烦躁地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你说你很早就知道自己喜欢男生的话，那你怎么区分友情和爱情啊。” “怎么像在采访我。”江逾白无奈地笑了声，但还是很乐意给小朋友解决疑问，“爱情跟友情当然不一样，喜欢的人跟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是最特殊也最特别的那个，在你心里的地位跟任何人都不一样。” 周历把头往沙发上一倒，自暴自弃道：“好抽象，听不懂你们理科生讲话。” 江逾白气笑了，“那说简单点，一旦你出现‘我草我不会喜欢他吧’这种想法的时候，那你百分百肯定是喜欢他了。” “我没觉得我喜欢他啊，”周历说，“我就，就觉得对他的感情很奇怪，感觉不是喜欢，但又不止于友情。” 他是真的很烦恼，“说不清。” “友情以上恋人未满是吧。”江逾白/精炼地概括，“是宋语吗？” 听到“宋语”这两个字周历就瞬间愣住了，他觉得没必要瞒着江逾白，但被猜中了心里还是有些闷，“你怎么知道？” 江逾白挑眉，“我当然知道。” 说到这周历也明说了，“我看到他跟我不认识但他认识的人站在一起我就很不爽，但是我跟陆远从小玩到大，我跟他从来没在乎过对方跟谁玩。” 江逾白笑了，“我就说吧，你这孩子打小占有欲就强。” “我们小时候就一起玩了几年，别说的你很了解我一样。”周历说。 江逾白不理他，悠哉悠哉地下了结论：“你就是喜欢上他了，就算现在没有，以后也肯定会有。” 周历还是苦恼，“原来……我喜欢……男生？” “不，”江逾白纠正道，“你喜欢的是宋语，只是他恰好是男的。” 周历眉头紧皱，“我还是不觉得我喜欢他。” “这样，很简单，你对他有生理冲动吗？” 周历思考了一会儿，十分确定，“没有。” “那还真说不定，你这个性格吃友情醋也是有可能的。”江逾白说，“你再观察观察自己吧。” 周历拉长声音大喊：“观察不出来啊。” “那别观察了，我当情感专家也当不明白。”江逾白坐起身，“来陪我打游戏。” 周历：“啊？” 宋郁青刚下课回到家就看到两个人盘腿坐在地上，手上拿着游戏手柄，激动地大喊大叫。 江逾白刚听到开门声就立马转过头：“青青你回来啦。” “嗯，”宋郁青看到一脸死样的周历，“周历？你怎么来了。” “郁青哥好，”周历吸着鼻子打招呼，“来投奔你们一下。” “你还欠我们一顿饭啊，”江逾白手柄转个不停，“别忘了。” “等会儿就请。”周历说。 “你什么时候坑人一顿饭了？”宋郁青问。 “就上次他们找我帮忙那事。”江逾白回答。 “哦。我饿了，江逾白。”宋郁青说。 江逾白立刻把手柄扔去一边，还顺带把周历手上的也扔了，“走，吃饭去。” 周历认命地跟上。 宋郁青选了附近的一家烤肉店，菜刚端上来江逾白就非常娴熟地夹起肉开始烤。 周历也帮着他烤，盯着肉在烤炉上滋滋作响，愣愣地等着烤熟，突然来了句：“我想喝酒。” “你成年了吗？小孩子喝什么酒。”宋郁青说。 江逾白跟着附和：“是啊，你不是还感冒呢。”然后转过头问宋郁青，“宝宝我想喝可以吗？” 宋郁青无奈：“就一瓶啊。” “好的。”江逾白应道。 周历也不知道哪来的脾气，“我也要喝。” “不行，你还得回学校。”江逾白说。 周历倔强道：“我、也、要、喝。” 江逾白实在没办法，多拿了一瓶啤酒，“少喝点啊，你这还没喝就像醉了。” 刚好各种肉也熟了，宋郁青拿剪刀精细地把肉剪成小块，分到每个人的盘子里。 周历其实是第一次喝啤酒，他之前看周启总是喝各种各样的酒，小时候学李白的诗的时候也好奇过酒真的有那么好喝吗，酒真的能消愁吗？ 其实他看周启那样就知道酒肯定不能消愁，但他还是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液灌满口腔的时候，他只觉得很苦，很冲，感觉有无数个气泡在他嘴里乱蹦乱跳，接着头也开始发晕。 宋郁青见状不对，问周历：“没事吧？” 周历朝他呆呆地摇头，脸和耳朵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宋郁青问江逾白：“他酒量怎么样？” “不知道啊，”江逾白刚去调好蘸料回来，“他应该是第一次喝酒吧。” 宋郁青嗔怒，“那你还给他喝，你坐过去照顾他。” …… 周历不在的这半天，身边少了个吵吵闹闹不停的人，宋语其实有点不习惯。不过他一个人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 “语哥，”斜前面的陈朝忽然转身，“周哥是请假了吗，能不能让他带点夜宵啊，好饿。” 宋语停下笔，“你为什么不自己跟他说？” “我怕他骂我，”陈朝挠挠头，“而且你跟他说他肯定会答应的。” 宋语皱眉，“为什么？” “啊？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觉得我说他就一定会答应。” “你们很熟啊，”陈朝很理所当然，“而且我印象里周哥就没拒绝过你吧。” 是这样吗？ 宋语没时间深究，面前陈朝渴求恳切的表情实在太过可怜，他拿起手机给周历发信息。 宋语：【你在宿舍吗，还是在外面？】 宋语：【陈朝说他想吃夜宵。】 宋语：【你方便带吗？】 一直到第二节晚自习上课，周历都没回他信息。 宋语觉得奇怪，周历这个手机不离手的人平常回他信息都是秒回。 手机在桌肚震动了两下。 周历：【窝在外面。】 周历：【tayaifhishenme。】 宋语甩了个问号过去。 周历刚摁成语音，“他要吃……”结果江逾白就把他手机抢了过去，“你醉成这样发得明白吗？” 江逾白低头看到聊天界面宋语的名字，悄悄抬了下眉，准备助攻一把，很自然地按住语音发了过去。 “诶宋语，我是江逾白，周历喝醉了，正打算给他送回去呢，你来门口接他一下呗？” “给我……”周历最后两个字也被录了进去。 宋语原本是转文字，看到最后两个字，又把语音听了一遍。 他无奈叹气，用笔戳了戳陈朝的后背，“你要吃什么？” “炒面。”陈朝笑了起来，“感谢语哥！也帮我谢谢周哥。” 宋语飞快打字让江逾白帮忙带，让他们快到的时候给他发个信息。 江逾白说大概二十分钟能到，宋语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再次用笔戳陈朝后背，“跟我逃个课。” “啊？”陈朝有点懵逼，“为什么要逃课？” “别问，跟我走。” 几分钟后，附中东门门口。 周历整个人躺在车后座昏昏欲睡，看到来人，江逾白向后拍了拍他的腿，“喂，醒醒，你暗恋对象来了。” “什么？谁啊？我哪来的暗恋对象。”周历声音闷闷的。 “宋语啊，他来接你了。”江逾白说。 “哦，”周历坐起身，“我暗恋他吗？” “或许吧。”江逾白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快下车，别让人等。” “哦，”周历很老实，“那我走了。” 结果他一握上车把，用力了好几下还是没打开，周历转过头，一脸茫然地看着江逾白，“为什么打不开。” “哦，忘了，没解锁。”江逾白像是才想起来，“你坐着吧，等他过来再开。” 宋郁青实在没忍住笑了，推了推江逾白，“别逗他了。” 江逾白握住他推自己的手，很自然地亲了下他的手心。 下一秒，江逾白车窗被人敲响，车窗落下，出现两张少年的脸。 “江哥，宋哥。”宋语没什么感情地打了声招呼。 陈朝也跟着他叫，“两位哥哥好。” 江逾白和副驾驶上的宋郁青默契地点点头算作招呼，江逾白一只手还握着宋郁青的，单手把车门锁给开了，朝他们向后座歪了歪头，“后面呢。” “嗯，”宋语目光落在他们十指相扣的手上，微不可见地轻微皱眉，很快又神色如常，礼貌地说，“麻烦了。” “不麻烦，”宋郁青把那份打包的炒面给江逾白，江逾白再递出车窗外，“你们的炒面，多买了一份，怕你们不够吃。” “谢谢！”陈朝很开心地接过，结果就被宋语拿了过去。 宋语面无表情地命令他：“你去扶周历。” “哦。”陈朝打开车门，把晕乎乎的周历拽了出来。 江逾白和宋郁青对视一眼，目光又落在三位少年并肩的背影上。 江逾白叹了口气，“唉，只能让周历这小子自求多福吧。” 宋郁青温柔地笑起，“他们一定会有个好结局的。” “嗯，”江逾白吻了下他的手背，“就像我们一样。” 两个小朋友都开始怀疑自己对对方的感情了（激动 未成年宝宝请勿饮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苦涩啤酒 第21章 欲言又止 宋语坐在周历宿舍的椅子上，身旁是陈朝大口吃面的声音。 陈朝一边把一大把面往嘴里塞，一边问宋语：“语哥，你不吃吗？” “不吃。”宋语手肘撑在桌上，用手撑着脸，看不出在想什么。 “哦，那给周哥留着吧。”陈朝说。 宋语目光落在床上闹腾个不停的周历，“嗯。” “陈朝。” 宋语突然叫他名字差点给他吓到。 “啊？” “你觉得我跟周历很熟吗？” “不熟……吗？”陈朝犹豫着反问。 “他平常跟你相处是什么样的？”宋语换了个方式。 “呃，”陈朝一边嚼一边思考，“他老说我傻，嫌我麻烦。” 宋语垂目思考了一下，忽然感觉自己好像问错了对象，应该问林祉更合适。 “怎么了吗语哥？”陈朝没反应过来。 “没事。” “哦，”陈朝也没多想，扯了张纸巾擦嘴，“我吃完啦语哥，那我先走了。” “嗯。” 目送陈朝走后，宋语目光又落在了躺着的周历身上。 这人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没睡，双眼紧闭着，但却一直在动来动去。一下把被子掀开又盖上，一下又把校服纽扣全部解开，一下又搓搓鼻子。 在他不知道第几次把被子掀开后，宋语无声地叹了口气，走过去给他盖上。 “别掀了。” 像是听出对方是谁一样，周历微微睁开眼，脸颊很红，愣愣地应：“哦。” 宋语觉得周历喝醉还挺稀奇，并且好像还挺听话，不会像平常一样犯贱。 结果下一秒，周历眼睛睁开着一条缝，声音还有鼻音，听起来闷闷的。 他叫他：“宋语？” 宋语没什么感情地应声：“嗯。” 结果周历还叫上瘾了：“宋语。” “嗯，”宋语心说不跟醉鬼计较，“干嘛。” 周历像是觉得好玩一样，一直在不停地叫他名字。 “宋语，宋语宋语宋语。” “干嘛。” 周历把眼睛半睁开又闭上一些，被灯光刺得就留了一条缝，“好刺眼。” 宋语抬头看了眼白花花的白炽灯，“那我帮你关灯。” “不要，”周历侧过身抱着被子，“你不是怕黑吗。” “你不睡觉吗？”宋语无奈道，“晚自习还没结束，我得回教室。” “哦，”周历拉了拉他的衣角，“那我不睡觉，你别回去。” “为什么？”宋语问。 周历脑子转不过来，“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我留下来？” “我就是想跟你待在一起。”他像个不讲理的小孩。 宋语叹了口气，拖了把椅子到周历床边坐下。 “宋语，”周历又开始叫他，“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嗯，”宋语很耐心地回答，又补了一句，“之一。” 周历脸很红，不爽地撇嘴道：“你怎么认识那么多人，怎么有那么多朋友。” 宋语觉得奇怪，“有吗？” “有啊，”周历把手伸出来，从左手开始掰着手指数，“我、林祉、陆远、林砚、陈朝，上次来找你的欧阳，还有学生会会长，还有赵馨，还有高一那个张黎、还有那个女生陈颖……” 他举起两个拳头，“你看，十个手指头都满了！” 宋语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你右手数的那些我都不熟。” 周历看着自己右手的拳头，又看看宋语，问他：“是吗？” 宋语点点头：“是的。” 结果周历还不消停，“你为什么跟林祉玩那么好？” “我跟他一起长大，家里人也互相认识。” “那陆远呢？” “高一的时候一个班。” “陈朝呢？” “现在一个班。” “我呢？” 宋语顿了一下，看向这人没完全睁开的圆眼，里面闪烁着宿舍的光。 “因为我们现在是同桌。”宋语说。 “那以后换位置了怎么办，”周历像个固执的小学生，“你是不是就不跟我玩了？” 宋语原本想说班上只有四个男生，没有几种换法。但他看着周历向下的嘴角，忽闪的眼睛，说出来的话转了个弯。 “那就不换位置，我们一直做同桌。” 周历傻愣愣地笑了起来，“好啊。” “那你现在可以睡觉了吗？” 周历摇摇头，脑袋还是很晕，行动却比平常快。他拉住宋语的衣角，像是怕人跑了一样。 宋语看着他拽住自己衣服的手，把衣服从他手里拽出来，无奈叹气，“还要问什么？” 周历缩回手，抓住被子边缘，抬起眼睛问：“你为什么不喜欢别人碰你？” “……” 宋语沉默了很久，才说：“你真的喝醉了？” 周历眨了眨眼，不知道是该承认还是不该承认。 宋语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抱臂，语气冷下来，自嘲地笑了一声，“你不是知道吗，因为我有精神病啊。” 周历瞳孔动了两下，眼睛扑闪扑闪，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无措地垂下双眼，指尖揉捏着被角，欲言又止。 “你之前说跟我交换秘密，这就是我的秘密。”宋语站起身，把椅子放回原位，“你好好休息吧，我回去上晚自习了。” 宋语离开时还顺便把灯和门都关了。 周历无声地盯着宋语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平躺下来直视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抬手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是被刚刚刺眼的灯光还是什么逼出了眼泪。 …… 周历不在，宋语就跟林祉约好一起回宿舍。 晚上的风有些冷，宋语把手放在外套口袋里，尽量自然地开口：“林祉，我问你一个问题。” “嗯？”林祉还在吃着冰棍，“你说。” 宋语组织了下语言，“你觉不觉得，我跟周历现在很熟？” 林祉含着根绿豆冰棍，想了想之后点头，把冰棍从嘴里拿出来，“挺熟的。我记得你当时跟陆远还是相处了差不多四五个月才熟起来，结果你这才跟周历认识一个多月就成为好朋友了。” “是啊，”宋语抬脸，自己也想不通，“怎么就跟他那么熟了呢。” “经历的事多了吧，”林祉说，“而且他那个性格大大咧咧的，好像跟谁都挺熟的。” 宋语仔细想了想，其实周历身边除了他们这几个，也没跟谁很熟。 虽然他们平常在学校走着走着，周历就会时不时跟几个人打个招呼问候几句，但很明显的能看出对他们都仅限于点头之交。 林祉用手肘撞了撞他，“别想那么多啦阿语，我不会吃醋的，你多一个好朋友我很开心。” 宋语朝他笑了下，心说可是有人很在意他的交友。 宋语越想越觉得刚才对周历好像太过于有问必答了，只能默默期待他酒醒之后能忘掉一些。 还好第二天周历进班的时候跟之前也没什么区别，感冒也快好了，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早上好同桌。” 宋语扫他一眼，“嗯。” “这么冷漠吗，”周历凑过去对他笑，“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吗？” 宋语：“……”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我不是说了是之一吗。”宋语说。 “哦，”周历毫不在意，“那也是最好。” “你真是……”宋语简直无话可说。 周历手机震了几下，他打开手机看到屏幕的日期，忽然问宋语：“你生日是下周吗？” “嗯？”宋语正准备去后面的柜子里拿书，闻言停住脚步，“不知道，我只知道下周四社团要面试。” 周历正好在看日历，“你生日也是周四啊，还刚好是霜降呢。” “哦。”宋语毫不在意地应声，拿完书后回到座位。 “你之前都不过生日吗？”周历问。 “没什么好过的。”宋语回答。 他一直觉得生日跟平常也没什么区别，只是十几年前他刚好在那个日子出生而已。而且他的生日大多时候都是在上学，之前除了林祉会给他买蛋糕送礼物之外，并没怎么过过。 周历显然很不赞同，“生日当然要庆祝。十七年前的10月23日，这个世界降临了一个叫做宋语的人。” 宋语心里一顿，“谁一出生就有名字。” “我啊，”周历一直低头看着手机，“我没出生我妈就给我起好了名字。” 宋语不知道的是，其实他也是刚出生就有了名字。 好像在父母给他们赋上名字后，他们的命运也在冥冥之中被绑定，让他们注定相遇。 这章有点赶我看看之后怎么改改 不好意思（跪 日更真的很难但我会努力多更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欲言又止 第22章 生日惊喜 宋语是真没在意过生日要怎么过，比起生日，他更在意文学社招新。 招新工作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 学校有个宣传栏，专门用于各社团和学生会各部宣传活动，各团各部都会在上面大显神通，宣传板报的设计也就尤为重要。 宋语跟欧阳麟讨论过，欧阳麟说放心交给他，他人脉广，人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其实做事很靠谱，宋语也就没再操心板报的事。 招新日前一天晚上，其实也是宋语生日前一晚。他写完题关灯上床，按亮床头夹着的一盏小灯，打开手机跟欧阳麟讨论第二天的招新事宜。 宋语跟他确认了一下招新时间和流程。 【你看一下，没什么问题吧。】 几分钟后。 欧阳麟：【没问题。】 宋语看到这条信息时，屏幕上刚好也弹来一条信息。 周历：【生日快乐！】 他抬头，时间刚好是零点。 在他对床的林祉也跳了起来，站在床上对着他大喊：“生日快乐阿语！” 与此同时，他的手机也在快速震动，一条接一条的信息弹了出来。 陆远：【生日快乐。】 陈朝：【生日快乐语哥！！！】 林砚：【生日快乐阿语哥哥！】 林祉：【生日快乐！虽然亲嘴说过了但是电子上也要说！生日快乐阿语！！！】 林祉：【哦不，是亲口不是亲嘴……】 欧阳麟：【听说今天是你生日。】 欧阳麟：【生日快乐啊社长！】 手里的手机时不时的震动把他的手心震得酥酥麻麻，一路连到心窝，整个心脏也像是触了电一样，被微小的电流紧紧包裹住。 他抬头，对大张着手脚的林祉笑了笑，轻声道：“谢谢。” “今年一定很多人给你送祝福吧，”林祉很开心地躺回被窝，“开心吗阿语？” “开心。”宋语嘴角轻轻上扬，发自内心地说，“特别开心。” 林祉的床响了两声，他侧过身来，看见微弱的光轻柔地投射在宋语温润如玉的脸上。 他嘴角几不可见地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眉眼低垂，正在低头回复信息。 林祉当时就想： 拜托了上天，让阿语一直这么开心下去吧。 能收到这么多人的祝福，宋语其实已经很开心了，整个早上周历一下课就开始狂发信息他都没在意。 大课间时欧阳麟还来找他确认面试人数，两人在连廊找了个地方，跟学生会会长一起确认完各部各团面试的地点时间和流程。 “喂谢知行，”欧阳麟不满地开口，“你就不能把学生会和社团的面试时间错开吗，就不能今天学生会明天社团吗！为什么广播站是属于学生会的啊啊啊啊，文学社面试完我还得去广播站！你知道想进广播站的人有多少吗！而且今天还是我们社长生日！” “没办法啊，”谢知行也很无奈，“招新时间是学校定的，我已经尽量把学生会和社团安排的时间错开了，一个五点开始一个六点开始。” 对欧阳麟说完，他停顿了一下，面对宋语笑了起来，“你今天生日吗，生日快乐啊。” “谢谢。”宋语淡淡道。 “对了社长，”欧阳麟说，“你今天生日，要不要我发群里让大家祝福你一下？” 宋语想想那场面就觉得尴尬，“不用了。” 欧阳麟越想越气，指着谢知行肩就开始说：“你看看你安排的什么时间，让我们社长在生日这天还得忙社团工作！” 谢知行认命一样，轻叹一口气，“辛苦你了宋语同学。” 宋语轻轻摇头，“没事。” “那我先去通知其他人了，”谢知行慢步往后退，“拜拜。” “等等我，我跟你一起！”欧阳麟急忙叫住他，又回头对宋语说，“社长拜拜，生日快乐啊。” 宋语点点头，这时才反应过来。 他从来没有跟欧阳麟说过自己生日是今天，他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很快之后，他就有了答案。 离放学还有几分钟，周历写了张纸条递给他。 【放学去张黎家吃！】 纸条四边都写满了“HappyBirthday”，有一个还写成了“HappyBrithday”。 宋语没忍住笑出声，把错的单词改过来，连笔快速地写了个“嗯”字递回去。 今天的店里只有他们一群人，他们到店里时，只有一个桌上坐着一个穿着纯白色初中校服的男生，正在跟老板兴致勃勃地聊天。 “林砚！”林祉大吼一声，“你怎么跑过来了！” 被叫到的男生气哄哄地站起转身，“阿语哥哥生日，我当然要来！” 说完他朝宋语露出一个笑脸，“阿语哥哥生日快乐呀！” 宋语轻轻抿唇朝他点点头。 “你学校到我们这边坐公交要半小时！”林祉还在气，“你又逃课了？” “没有！”林砚连忙说，“我请假的！” “你！”林祉还想多说，就被周历推着坐下。 “好了好了先吃饭。”周历说，“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张老板立马起身，双手在腰间的围裙擦了擦，“我去给你们炒几个菜！” “嗯？”宋语疑惑道，“炒菜？” “是啊，你今天不是生日吗，”张老板笑得憨厚，“刚才小砚跟我说的。在学校很难吃到家里炒的菜吧，我给你炒几个，等着啊。” “我爸做菜可好吃了。”张黎说。 宋语干涩的喉咙无意识地动了一下，他连句“谢谢”都没来得及说，张老板就急忙跑去后厨。 他抿了抿唇，心上微动。 他确实很久没回家了，也很久没吃过家里人做的饭菜了。 连下一次吃到是什么时候都不知道。 想到这，他打开手机。 聊天框上满是同学朋友送的祝福，就是没有宋振和许茗给他的祝福。 他指尖抖了几下，把屏幕按灭了。 菜很快端了上来，有清蒸鱼、糖醋排骨、可乐鸡翅、西红柿炒鸡蛋、西兰花、炒青菜，两个拼起来的方桌被摆得满满当当，俨然一副把生日当成大年初一年夜饭的架势。 “哇塞！”桌上一群人都在感叹。 “这都是您一个人做的吗？”林祉问。 张老板嘿嘿一笑，“不是，我女儿女婿帮着做的，他们刚刚在里面备菜呢，现在可能还在洗锅，我等会把他们叫出来跟你们打个招呼！” 他连忙招呼几位，“快去盛饭呐，那饭煮好了就在那呢，你们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点饭！” 一群大男生特别乖巧地答应，宋语也跟着他们起身要去盛饭，结果就被张老板摁住了。 “你先坐着等一下。” 宋语愣愣地点头坐回去，看着满满一桌的菜有些恍惚。 这些大鱼大肉和素菜都有满满一碟，不会有老板愿意倒贴钱帮人出力又出钱。 所以这一定是他们提前跟老板协商好的。 而这个计划，也一定会有个主要的组织者。 林祉知道他不爱过生日，而且他对于林砚会来很意外，很明显他并不是主要的领导者。 其他人很快装完饭回来，宋语目光转向身侧给自己舀了满满一大碗饭、正特别兴奋的周历。其他人也只是盛完饭放在桌面上，并没有人开始吃。 张老板很快端着一碗什么上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宋语定睛一看，是一碗面，很清淡，汤是金黄色的，上面有煎蛋和青菜，还有几点小葱。 张老板笑着搓了搓手，指尖点点空气，“生日要吃长寿面，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宋语感觉自己鼻子酸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忍回去，“谢谢。” 刚好厨房里张老板的女儿女婿也出来了，一群人哄闹着说“谢谢哥哥姐姐”，说“饭菜特别好吃”，“手艺真好”…… 张黎默默嘀咕：“你们吃了吗就说好吃……” 女儿女婿也被少年们的热情感染，笑容满面地跟他们招呼后就先离开了。 “来，”周历开口，“寿星先动手。” 宋语无奈地笑笑，看着一群人如狼似虎地盯着他动手。 他拿筷子夹了一小块鱼放进嘴里，被人盯着吃东西还是太难受，他实在没办法，开口道：“大家快吃吧……” 话音刚落，一群人急忙这碟菜夹一点，迅速扒一口饭，那碟菜又夹一点，再送一口饭。 宋语夹起长寿面吃，手擀面条的口感软糯，吸满了鸡汤的汤汁。 “吃长寿面要一口吃完哦。”周历在他旁边提醒。 宋语嘴里吃着面条点头，筷子夹着面条，一点一点地把面送进嘴里。 吃完面后他把每道菜都尝了，实在忍不住感叹张老板手艺是真的很好，陆远直接吃完了三四碗饭。 宋语拿纸巾慢吞吞地擦嘴，下一秒，随着“咔哒”一声，整个店陷入了黑暗。 这家店在二楼，门窗紧闭，被遮光帘挡住了外面的光。所有的光亮全部消失的一刻宋语觉得自己短暂失明了好几秒，熟悉又陌生的黑暗紧紧笼罩住他。 他试探着往右手边戳了戳，结果没戳到人，周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刚才的喧闹也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在一瞬间全都消失了，他只能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 黑暗中，宋语对面的林祉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个打火机按亮，点亮了另一只手里同样不知道从哪来的一个十分细小的蜡烛，一点微弱的光在黑暗中亮了起来。 然后他把打火机给旁边的林砚，林砚接过后跟林祉一样，点亮了手上的一根蜡烛。 再然后是陆远、陈朝、张黎，桌子旁一圈人手上都拿着一根点亮了的蜡烛，从林祉到张黎，从第一根、第二根、第三根到第六根，细微的烛光破开黑暗，带来光明。 宋语呆愣地看着眼前，心脏像是被万语千言填满，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他的身后，也有人正在靠近。 他转过头，看到周历正捧着一个淡粉色的蛋糕一步步走向他。 蛋糕上有一个数字“17”的烟花蜡烛在燃烧，周历把蛋糕放在桌子正中间，拿出一根蜡烛点亮，放在了蛋糕上。 接着是坐在周历另一边的张黎，然后到陈朝、陆远、林砚、林祉，他们都把手上的蜡烛插在了蛋糕上，围成一圈。 只是这个圈并没有完整，还少了一根。 宋语垂眸看着蛋糕上的蜡烛，眼睛被蜡烛的光模糊了视线，也被蜡烛热红了眼。 他感觉自己的衣角被拽了一下，昏黄烛光中，周历把最后一根蜡烛递给他。 宋语接过后，周历拿起打火机，帮他点亮。 他把最后一根蜡烛插上蛋糕，把那个圆圈补齐。蛋糕上七根蜡烛围在“17”旁边，细小的火焰跳动着，像七个小人在昭示青春的热烈。 半明半暗中有声音响起。 “祝你生日快乐……”周历带头，他们一边唱一边拍手，声音从他的右侧，延展到面前的整个圈。 “祝宋语，”周历说完这三个字后停顿了半秒，几人一同喊出，“十七岁生日快乐！” “快许愿！”林祉催促道。 “哦对对对，还没许愿！”周历转头看着宋语，宋语看见他的面容在昏黄的烛光中很模糊，显得温柔起来。 宋语双手十指紧扣，低下头许愿。 他的愿望很简单，所以他也很快就睁了眼，鼓足一口气把蜡烛吹灭。 周围响起惊呼声和掌声，蜡烛灭掉的一刻，店里的灯光也同时亮起。 宋语一一看过面前为他鼓掌欢呼的朋友们，最后的目光留在坐他右侧的周历身上。 那一刻他觉得，他十七岁生日，应该会是这辈子最难忘的一个生日了吧。 有人会惦记着这一天，会在这一天费尽心思地给他准备惊喜。 用行动告诉他：你的生日，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蛋糕的刀叉上有熟悉的“Amour”商标，蛋糕整体是粉红色，最上面铺了一层水果，边缘有奶油裱花。宋语是Amour的忠实爱好者，并不记得店里的定制蛋糕有这一款，而且蛋糕的味道也跟他平常吃的切块蛋糕有些不一样，侧边的奶油也抹的很不均匀。 他想到欧阳麟说过这家店是他姐姐开的，并且他在宋语没有告诉他的情况下就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 结合种种，他用手肘顶了顶右边的人问：“蛋糕是你做的？” “啊？”周历吃蛋糕的动作一下定住，眼睛眨一下眼球就转一下。他沉默了几秒，睁着一双大眼睛问他：“不好吃吗？我做了很久呢。” 见宋语不说话，他连忙补充：“我做这个之前还练习了好几次，不应该难吃啊。” 没收到宋语的答复，他转过头去看其他人的反应，好像明明吃得都很开心。 “好吃。”宋语的声音终于在他耳边响起，带着温柔的笑意，“很好吃，谢谢你。” 周历终于笑起，“那就好。” 宋语把一口蛋糕送进嘴里，草莓酱的酸甜和奶油的软甜细细地溶入他的口腔。 宋语没说出口的是，他觉得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蛋糕。 …… 晚自习放学，周历在自己宿舍门口叫住宋语，“等等。” “怎么了？”宋语捏着书包背带问。 “礼物，还没给你。”周历有些扭捏，“你在门口等我一下，我进宿舍拿。” 几十秒后，周历捏着一个牛皮纸袋，双手递给他。宋语接过后他明显松了口气。 “还没亲口跟你说，”周历嘴角上扬，“生日快乐，宋语。” 宋语心里一暖，“谢谢。” 回到宿舍，他把周历送他的礼物拆开。 是一个小夜灯，底座是木质的，上面有个悬浮着的太阳形状的灯，打开开关后整个太阳都散发出温暖的光芒。 牛皮纸袋里还有张贺卡，宋语拿起来打开，一行行读过去。 他的字随意又认真。 ［To：宋语 黑暗里也有太阳。 生日快乐，万事顺遂。 周历 10.23］ 这一刻，像是上天收到了宋语的愿望一样。他在心底默念出的生日愿望就这样跟周历的祝福不谋而合。 在他读到“万事顺遂”四字时，仿佛听到了周历的声音跟自己心底的声音重合，连带着心脏都颤动起来。 宋语十七岁的愿望是： “祝我们万事顺遂。”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生日惊喜 第23章 雨一直下 “各位同学请注意，下面播送一则通知。” 窗外阴云密布，大课间被取消，谢知行的声音在各班广播中响起，学生们停下手中的事，不约而同地望向教室里的音响。 “由于天气原因，校方各领导决定将原定十一月初的校运会改至十一月中旬，具体时间请等各班主任通知，感谢大家理解。” 话音刚落，全校都开始唉声载道起来。 “怎么每年运动会都要下雨啊。”陈朝忍不住抱怨。 周历和宋语倒没什么太大反应，周历甚至听到广播后都没抬头。月考后除了排练，他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学习上，上课不犯困，作业也能按时完成，三班各科老师都十分欣慰。 刚开始宋语还偷偷震惊过，后来他逐渐发现，这人其实真的很聪明。比如他在宋语学得最不好的数学这科缺课一个多月的情况下，还能迅速赶上来，甚至学得比宋语还要好。 通知重复第二遍的时候，谢知行的声音刚响到一半，就被突入其来的大雨掩盖。 周历写完一题在字的右下角打了个点，指尖一动，笔就在他手上转了起来。 他问宋语：“你带伞了吗？” “没有。”宋语说。 “我也没有，”周历停下转笔，用手撑着侧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办，我们一起留宿教室吗。” 宋语：“……” 每次看到宋语被自己逗得无语，周历就非常愉悦，转笔的速度都更快了。 “让他们帮忙带吧，不想出去了。”宋语说。 宋语并不喜欢上学时的下雨天，尤其是像今天这样的暴雨，会让他的鞋子和裤腿都湿透。 “好。”周历行动力超强地拿出手机发信息。 上午放学两人还都坐在座位上写题，陈朝伸懒腰伸到一半回头一看，两人连低头侧头的幅度都一模一样。 他把悬在半空中的手放下，问后桌两位：“你们不去吃饭吗？” “没伞，叫陆远帮忙带了。”周历一边笔动得飞快一边回答他。 “哦。”陈朝没多问，搂着他戴着圆框小眼镜的同桌一起去吃饭了。 终于写完后，周历放下笔捏了捏指节，文科写题和修正都需要写很多字，有时候写多了手指都伸不直。 他刚放下笔，下意识往自己左侧看去，就看到宋语握着笔没动，嘴唇紧抿着，一动不动地盯着一道题。 周历身子挪过去看了一眼，是数学的多选题最后一题，考的是他们最近刚学的外接球。 “你知道鳄鱼公式吗。”周历忽然开口。 “嗯？”宋语转过头表示疑问。 “一个外接球万能公式，但是是二级结论，还挺好用的。”周历拿出自己的草稿纸，随手画了个图。宋语坐在他左手边，为了方便他看，周历把自己的左手放在桌子下，宋语也不自觉地凑过来看他草稿纸上的图。 两人在无意识中越靠越近。直到宋语闻到他身上浅淡的薄荷味时，才迟缓地往后缩了些。 周历一边写一边说，神情十分专注，每一步都说得非常详细，把涉及的知识点都一一在步骤旁边标识。 “是个投机取巧的流氓办法，大题里面不能直接用，而且现在很多考试也会避免出一些能直接用二级结论解决的题目，但是学会了还是挺好用的。”周历按了一下笔缩回笔尖，点了点写满大半页的草稿本，轻声问：“懂了吗？” 宋语点点头，原本以为周历会就此结束，没想到周历把自己的草稿本翻了一页空白的递给宋语，“那你试着推一遍。” 宋语不太情愿地拿起笔，随手画了个图，把最后的公式顺畅地写了出来。 周历用笔敲了一下他手上的笔，难得无奈地笑了声，“让你推一遍。” “不推。”宋语把笔放回桌上，“记住不就行了。” “不行。”周历拿回草稿本，“我再给你推一遍。” 周历放慢速度再讲了一遍，宋语无可奈何，拿起笔慢吞吞地在另一页上写。 “嗯，对了。”周历把草稿纸撕下递给他，夸小孩一样，“真棒。” 宋语再度无语，默默坐正回到座位。 “像这种结论，把它推出来比记住它更重要。”周历说。 宋语随便应了一声，把刚才那道多选题套公式做完，整理好书后看到周历又在玩钢琴块。 窗外的大雨还没停，哗啦啦地往下落，像有无数透明的珠子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被风吹得歪了身子，拍打着窗，留下长条的水痕。 教室里面只剩他们俩，静下来以后周历玩游戏的钢琴声很清晰地落在他耳中，混着自然的雨声，有些让人发困。 宋语打了个哈欠，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整颗头都趴了下去。 周历扫他一眼，“困了？” “有点。” 周历立马退出游戏，一边嘀咕“这个陆远怎么这么慢”一边打开了微信。 “周历。”宋语一困，声音也懒洋洋的，跟外面滂沱的大雨比起来显得轻如鸿毛。 “嗯？” “你……” 宋语其实很想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可是在他困倦的脑袋里忽然传来一个清醒的声音。 问了又有什么用呢。 没有任何意义。 他所做的每一点都是属于正常好朋友范围内的。 只是因为坐在一起，只是因为他们互相知道彼此的秘密，好像才会显得稍微亲密了一些。 或者说，难道自己在害怕，还是在期待他能有什么其他的回答吗。 宋语无意识蹙眉。 不，现在这样就很好。 他不愿意去做无意义的事，问无意义的话。 “我什么？”周历已经放下手机。 宋语把下巴垫在自己手臂上，话音一转，“你为什么不叫周史？” 周历顿了一下，“因为不好听啊，周历，多牛逼，一听起来就像个大帅哥。” 说完，他嘴角的笑僵下来，“我小时候也有人这样问过我，还给我起外号。” 宋语立马坐直身，“抱歉，我不知道。” “没关系。”周历朝他释然地笑，“我后面把他们几个打得可惨了，那之后他们都毕恭毕敬叫我历哥。” “你呢，你怎么叫宋语？” 宋语身子向后往靠背一靠，“我爸妈大学读的都是中文系，听我奶奶说，我出生的那个凌晨一直在下小雨，所以刚出生那会儿有个小名叫小雨，后面就变成语文的语了。” 周历不解，“但林祉和林砚他们不都叫你阿语吗，”他停顿一下，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补充了一句，“阿语哥哥？” 宋语嗔怒地从眼尾看向他，收回后没辙地叹气，“后面有宋语这个名字就很少有人叫了。” “哦～”周历拖着尾音说，“长大了，小语变成大语了。” 他目光扫到窗上，“今天刚好下大雨。” 宋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雨幕已将窗外景色模糊。 “你喜欢下雨天吗？”周历问。 “讨厌上学的下雨天。”宋语撑着脸说。 “我以前挺讨厌的，”周历出了神，“但现在好像没那么讨厌了。” 可雨不会因为人的喜好而不去停止它的掉落。 晚自习放学的时候雨还是没停，只是变小了一些。 “这样，”周历拿起自己的校服外套套在头上，“我们这样跑回宿舍。” 宋语嫌弃地看了眼，“不要，好傻。” “好吧。”周历把外套穿回身上，“那我们淋雨回去吧。” 雨不是很大，掉在头上和身上时轻轻柔柔的，很凉，也很痒。 宋语抬起手用外套擦了擦脸，两人也不急，就这样慢慢走。 周历头发湿了一些，他把刘海往后撩露出额头，朝宋语笑，“你说会不会有人觉得我们傻逼啊。” “不会，”宋语无情地说，“只有你傻逼。” 雨让昏黄的路灯变得朦胧，周历被骂了也不恼，还在傻愣愣地笑。 “学长！”一位女生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他们转身，看到女生踩着水坑跑了过来，双手递过来一把伞，“这个……伞，给你们……” 两人都没有接，异口同声地问：“那你怎么办？” “我……”女生气有点喘，“我没事的，我朋友还有伞。” 两人对视一眼，宋语轻轻摇头，周历便朝女生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用了。女生宿舍不在这边，回去注意安全。” “女孩子淋雨对身体不好，”宋语补充道，“回去记得尽快洗个热水澡，吃点感冒药。” 两人朝她颔首，转身快步走了。 “你总是这样不愿欠人人情吗，宋社长。”周历戏谑着说。 宋语依旧目视前方，“我欠你的人情也不多吧，周副队。” 周历笑了一声，“没关系，我乐意。” 宋语垂下眼睛，又转过头看他。 其实宋语的眼睛很好看，整体狭长，眼尾微微上扬。但周历总觉得他的眼睛好像总是蒙着一场雾，像烟笼寒水月笼沙，从来都看不透那层薄雾的后面到底是什么。 那层雾好像随时会变成雨，又好像永远不会。 雨又开始毫无征兆地变大，一颗颗砸在头上，把人砸回现实。 周历回过神，抓住他的手腕，带着他向前跑。 宋语挣扎了一下，发现根本挣脱不了。 跑起来带起的风让雨滴重重砸向脸庞。 他们一路跑到宿舍，周历才终于放开他。 宋语头发几乎全湿了，还在不断往下淌水。 他掀起眼皮，眉头压下，脾气不是很好，“我再说一遍，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不是，”周历急忙解释，“我怕你感冒。” 宋语把湿透的外套脱下，露出劲瘦的两道手臂。他揉了揉被周历攥住的手腕，话里听不出心情，“我没那么脆弱。”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别人碰你。” “我说过了，”宋语抬起脸，隔着湿透的刘海直视他，“我有精神病。” 说完，宋语抬脚快步走过他。 周历望向他的背影，目光停留在他后背沾上水渍的校服上。 他好像就这样只身一人走了很久很久，一个人直面过无数次暴雨。 而他身上的雨，似乎从未停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雨一直下 第24章 五颜六色 宋语嘴硬的结果就是第二天起来头晕脑胀，林祉叫了他好几声他才撑着身体起床。 林祉看他脸色白得像纸，嘴唇也没一点颜色，连忙问他：“你怎么了阿语？” 宋语摇摇头，“没事，昨天晚上淋了点雨而已。” “而已？昨天你回来的时候雨那么大，”林祉急得团团转，“你不会发烧了吧？” 宋语连眼皮抬起都觉得费劲，但还在强装没事，“不会的，我就是没睡好。” 昨晚一晚上都在电闪雷鸣，宋语本来睡眠就浅，一晚被吵醒了好几次。 林祉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询问道：“阿语，我摸摸你额头看看，可以吗？我得确定你是不是发烧了。” 宋语没什么力气地点了点头，林祉刚碰上他额头就被烫得弹开。 “你发烧了阿语。” 宋语自己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实有些热，但他也没怎么在意，“嗯，我找点药吃就好了。” “不行，我带你去校医室。” 宋语慢吞吞地往洗漱台挪去，“不要，缺课很难补的……” 结果等他走到阳台上的洗漱台边，林祉就往阳台的玻璃门上一站，手撑在门框边，“要么跟我去校医室，要么请假去医院。” 宋语拿起牙膏挤在牙刷上，不以为然，淡淡道：“我都不。” “那我告诉周历他们。” 宋语要刷牙的手一顿。 昨天才夸下海口说自己没那么脆弱，结果今天就生病了。 实在是有些打脸。 宋语终于妥协：“那你等会陪我去医务室吧。” 校医是一位温柔的女性，姓裴，黑长直的头发束了个低马尾。她拿起宋语递来的体温针，眯眼仔细看的瞳孔在看清后扩大，“三十九度了，打个针吧，好得快。” “打针要多久？”宋语虚弱地问。 “两三个小时吧。”裴校医回答。 宋语皱眉，“太久了。” “打太快了也不好呀。”裴校医第一次见嫌弃打针太久的，之前的学生都是打完了都还舍不得回教室，没忍住多看了他几眼。 这个男生长得很阴柔，但骨相凌厉，此时虚弱地低着头，额前的刘海垂落下来，浓黑长密的头发跟他苍白的脸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哎呀就几节课而已啦，”林祉劝说他，“你这个状态去上课效率也不高的，打一针很快就好了的，针到病除，是不是校医姐姐。” 裴校医突然被问到还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立马说：“是啊是啊。” “不。”宋语干脆地拒绝，“我吃药就好了。” “你不打针我就告诉叔叔阿姨。”林祉威胁道。 宋语一想到他爸妈头都感觉更疼了，实在无可奈何道：“打打打。” 裴校医都看笑了，“我去拿东西。” 林祉手机震了好几下，宋语独自坐在位置上，费力抬起头，“你先去上课吧。” “啊？”林祉很不放心他，但手机上陆远跟他说班主任已经到楼下了，让他快在班主任之前到教室。 “没事，我一个人可以。”宋语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你快去吧。” “那我先走了，你一个人多注意啊。”林祉还是放不下心，“校医姐姐拜托你多照顾一下我们家阿语啊。” 裴校医端着一碟东西走出来，闻言笑了笑，“放心吧。” 林祉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裴校医把东西放下，给他手腕绑了根皮筋，在他手背上擦上冰凉的酒精，忽然感叹道：“小朋友们的友谊真好啊。” 宋语没吱声，盯着针管扎进自己血管里。 裴校医给他贴上胶带，看他这样不禁笑了，“怎么还盯着看，不疼吗？” “不疼。” “这么瘦打针怎么可能不疼，”裴校医调了一下速率，“男孩子也可以怕疼，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嗯。”宋语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裴校医没想到长得这么漂亮一张脸的人性格这么冷淡，“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我打电话跟你们班主任说一声。” “宋语，高二三班。” 裴校医拿起手机翻找各班老师的电话号码，宋语口袋里的手机也震了好几下。 他单手拿出来。 轴：【我今天居然比你先到。】 轴：【你怎么还没来？】 轴：【不会真生病了吧。】 宋语隔着屏幕叹了口气，单手慢吞吞地打字。 YU：【请假了。】 周历很快回了过来，一看就没好好听课。 轴：【真生病了？】 轴：【你请了多久？】 YU：【两三个小时。】 信息发到这里周历就没有再回复了，宋语估计着大课间的时候他应该能回到班上，结果一直到第四节课上课才打完点滴。 裴医生掰断一半棉签棍子，用棉花部分按住他针孔。被人用两只手捧住一只手的感觉很奇怪也很不自在，宋语把手收了回来。 裴医生叮嘱：“按紧啊，我去给你拿药。” 宋语很听话地在位置上坐着按住那根棉签，硬硬地抵在针孔上，有些疼，他还是觉得头很晕，仰头靠在椅背上闭目休息。 裴医生越看他越觉得熟悉，“同学，你是不是之前在学校晕过。” 宋语睁眼坐直身体，“嗯？” “我记得有一次有位男同学跑来医务室说他朋友晕倒了，着急得不行，说他已经打过120了，但是120来得没那么快，让我帮忙先看看，好像就是你吧，当时你朋友着急那样，我现在还记得。” 宋语一言不发，喉结微动，感受到了嘴里的苦涩。 “记得按时吃药，上面都有写的。”裴医生将药递给他。 宋语接过道谢后，背着自己的书包回了教室。 天空下着微雨，细细密密地打在伞上。 那次在学校晕倒是在他的意料之外的，他只庆幸当时没什么学生看见，庆幸自己隐藏的秘密没被发现。 可他却忘记了周历。 他在周历面前毫无预兆地晕倒，就像将一场毫无预兆的大雨降临在他身上，打得人措手不及，不知所措。 有人敲了敲他的桌面。 宋语转头，对上周历探寻的目光。 “你去打针了？”他问。 宋语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手背上没撕掉的胶带和棉签，顺手把它们撕下来，淡淡地“嗯”了一声。 宋语冷白的手背出现了一片红印，和一颗红色的针孔点。 周历无声地盯着那块泛红的皮肤，直到宋语把手收回去了也一直没说话。 周历也看不出脸上是什么心情，他默默找出一个笔记本和两本课本放在两人桌子的交界线，“前几节课的笔记，我都做了。” 宋语愣了一下，拿过后放到一边，“谢谢。” 天空阴沉，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反反复复。 宋语其实很讨厌吃药，药丸生吞下去对他来说很困难，好不容易咽下也感觉药还卡在喉咙口，不上不下的，跟卡了鱼刺一样。 打完针原本就容易犯困，昨天雷雨交加的夜晚也让人难以入睡，宋语刚一放学就忍不住趴下了。 “你不去吃饭吗？”他听见周历问。 “不去。”宋语感觉自己一闭眼闭嘴就能马上睡着，等周围声音如海浪退潮般散去，他也立马沉睡在梦境里。 他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只觉得自己睡得很沉，脑袋很重地陷入睡梦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被人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在逐渐向他靠近。 他能听得见声音，但醒不过来。就听有人在他身边淅淅索索的，然后他觉得侧腰被人撞了一下，直接把他撞醒了。 一睁眼，四目相对。 那双熟悉的圆眼出现在自己视线里时，宋语觉得或许是因为生病了，他不知道自己那一刻在想什么。 周历蹲在他座位旁边，手里拿着各种味道的棒棒糖，还有两三个面包，上面有学校面包房的标志。 宋语眼睛半睁，眼里有细碎的红血丝，刚睡醒的声音沙哑，“你干嘛？” “额……”周历没想到自己会被抓包，一点准备都没有，“给你塞吃的。” 宋语坐直身体，还是感觉头晕。他用手撑着自己脑袋，“干嘛偷鸡摸狗的。” “我怕吵醒你。”周历实话实说。 “你不偷鸡摸狗就不会吵醒我了。”宋语说。 “好吧。”周历老实地坐回座位，“那你醒了就先吃点东西吧。” “嗯。”宋语拿过面包，顿了一下。 “怎么了？” “我不吃椰蓉。” 怕周历觉得自己事多，宋语还想解释，手上的椰蓉面包就被他拿走，递给他一个红豆餐包，“那你吃这个。” “谢谢，”宋语慢条斯理地撕着包装袋，“我把钱转你吧。” 学校的面包不比外面专门的蛋糕店，吃起来很干，但里面的豆沙内馅很甜，很绵密。 怕宋语不想接受自己的好意，周历随便报了几块钱，宋语很快拿出手机，一边吃一边给他转了十块钱。 周历笑了声，把钱收了，“怎么总喜欢多给人转钱啊宋社长。” 宋语不急不慢地吃着，“爱收不收。” 周历向他抱了个拳，“感谢老板打赏。” 宋语点点头，欣然接受。 周历收起手，“你好点没？” “你不把我吵醒我就痊愈了。”宋语说。 周历不好意思地转转眼睛，“Sorry……” 宋语没应声，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给自己灌了一大口矿泉水。 “哎，”周历连忙说，“你喝点热水啊病患。” “哪来的热水。”宋语艰难地咽下去，冷水凉凉地穿过体内，鸡皮疙瘩都差点起来。 “外边儿就有啊，”周历说，“就在连廊那边。” “哦，”宋语不以为然，“但我已经喝完了。” 周历没办法地笑了声，“好吧。” 宋语吃药是一天两次，他晚上睡前再次艰难地吃完一把药，想掏出课本再看看的时候发现书包被人放了一堆棒棒糖硬糖软糖。 他愣愣地盯着他黑色书包里五颜六色的各种糖，指尖无意识地翻了翻这堆，包装袋互相摩擦，发出悉索的声音。 直到很久以后，宋语才迟钝地发现，就像他此刻看到的这样，他单调乏味的生活，其实早就被周历入侵了。 成功签约啦，感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五颜六色 第25章 炸小酥肉 “你病真的好了吗？”周历第三次这样问他。 “真的。”宋语也第三次这样回答他，无可奈何地反问道，“你是觉得我病不该好呢，还是觉得我像病没好的样子呢。” “不是，”周历连忙说，“我怕你……”他思考了一下措辞，“勉强……” “不勉强，我嗓子又没事。” “好，马上到我们了，你不舒服记得说。” 宋语在心里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看向周围的一群人，对上了好些人对他们探寻的目光。 现在他们正身处新一届文体节晚会海选审核现场，门口排了一走廊的长队，正在紧张又期待地等待着一组组进去给老师和学生会成员审核节目。 附中规定各班最多可以出两个节目，如果被海选审核刷下去就没有上台的机会。所以为了班级的曝光，很多班级都会出两个节目，如果两个都被刷下去，那也只能自叹倒霉了。 他们班除了他们俩的合唱，还有赵馨带几个女生一起的舞蹈。赵馨排在他们前面，看到那么多人打量身后两个男生的视线，也不知道是开心还是愧疚。她转身，发现后面两人毫不在意地靠在走廊边，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站在走廊边，周历单肩背着一把吉他，另一边侧靠在栏杆上，调侃道：“宋社长人气很高啊。” 宋语也学他的语气，“周副队的人气也不错，” 十一月的晚风凉凉的，但很舒服，并不会觉得冷，凉丝丝地从没拉拉链的校服外套钻进去。 校服的里面还是校服。附中的校服外套大面积都是红色的，称得人面色红润，肤色雪白。 周历转过身，正面压在走廊的栏杆上，转头时刘海被风吹起，眼里映着走廊的灯光，“你说他们听到你唱歌会不会觉得很惊讶。” “不知道，”宋语眯眼，双手插在口袋里，微抬下巴，“我无所谓。” “他们一定没想到，一向高冷的宋语学长居然也会唱这种甜甜的小情歌，”周历笑道。 宋语没反驳，关注点很奇特，“你也觉得这首歌是情歌？” “从歌词看，很明显吧。” 宋语没吱声。 之前练习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现在直接挑明说这首歌是情歌，宋语总觉得很不自在，让他下意识想逃离。 尤其是看到周历还是一副坦荡的样子，他就越想越觉得很不舒服。 “下一个，高二三班。”学生会的一个女生站在门口提醒道。 “走吧。”周历说。 他跟着周历和前面以赵馨为首的几个女生进了教室。教室里很空，三面都是镜子，另一面墙的墙边坐了一排人，有两男两女四位老师，三位学生会成员。 其中学生会成员包括学生会会长谢知行，广播部部长欧阳麟，看到周历和宋语一起走进来都很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然后面面相觑，两人都是一脸八卦的样子。 宋语没觉得尴尬，既然答应了要上台，哪怕再不自在，他也会竭尽全力做到最好，绝不会临时逃脱。 虽然在他上场时，面前两位熟悉的人满脸写着激动和期待，眼睛张得老大，腰板也挺得笔直，谢知行都忍不住推了推他自己的眼镜。 宋语装作两人不存在一样跟周历唱完了这首歌，就像他们平常练习那样。 谢知行立马恢复公事公办的样子，看出一旁的老师有话要说，立马问道：“几位老师有什么想法吗？” “这首歌算情歌吧，”一位肥头圆脑的男老师开口，“说的还是少年时期的感情，这样引导学生早恋，不太好吧？” 另一位女老师踌躇着开口：“只是说少年青涩的感情，没有在宣扬早恋吧。青春期有这样的心思很正常，而且这首歌很适合文体节的氛围，也是这几年比较火的……” “徐老师，”那位男老师直接打断了他，“你不能因为私心就去宣扬这样的风气吧，而且他们还是两个男生一起唱，这成何体统！” 女老师直接红了脸，一下就说不出话来了。周历和宋语两人站在他们一排人面前，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谢知行见氛围不对，连忙出来打圆场，“老师们，首先我觉得我们附中的学生一定都是市里非常优秀的人，这只是首讲述青春的歌，大家一定都具有自己的判断能力，并不会因为我们通过这首歌就出现大多人早恋的情况，反而如果我们通过了这首歌，说不定学生们还会觉得我们学校的领导特别开明。并且我个人也觉得这首歌非常适合文体节的氛围，从歌唱技巧来看他们唱的也非常好。” 他这话一出，除了那个肥胖的男老师外的几位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那位男老师不屑地“哼”了一声，在评分表上大刀阔斧地随手写了几笔，“等着看评分吧。” 谢知行松了口气，回过身朝宛若站军姿的两位温声道：“回去等通知吧。” 两人朝他们俯身鞠躬，站直时宋语用眼神对谢知行表示感激，对方回以他浅浅一笑。 “你觉得我们能上台吗？”回教室时周历这样问他。 宋语原本对这些事情不甚在意，他觉得他只需要把自己做的事情做好，剩下的他决定不了就听天由命。但听刚才那位男老师鄙夷的话术，原本感到些许膈应的他突然来了好胜欲。 他抬头看到天空中零碎的几颗星，也不知道哪来的信心对周历说：“会的。” 周历看向他的侧脸，笑容里满是少年气，“太好了，我也这样觉得。” …… 再次见到谢知行时是在社团海选，文学社刚好是最后一个，结束后宋语找到谢知行，亲自跟他道了谢。 “上次海选的时候，谢谢你。” “这有什么，”谢知行弯眼笑着，“我也想看附中两大校草上台，到时候肯定全校都得疯。” “是啊是啊。”欧阳麟不知道从哪窜了出来，上来就搂住谢知行的肩，“社长你唱歌也太好听了，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唱歌，简直堪比专业歌手。” 宋语觉得他说得太过夸张，但他也是难得被人直白地夸奖除成绩和长相之外的事情，一下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跟周历练习时，周历也是这样真诚地夸赞他：“我靠，深藏不露啊宋社长，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我们一等奖绝对稳了！” 虽然宋语平常总是一副淡如水视万物如空气的样子，讲话也是冷冷的没什么感情，但他声音比一般男生声音更细，冷淡的嗓音唱这种欢快活泼的小情歌反而别有一番风味，再加上周历声音明亮的和声，听起来就像夏阳照耀冰雪，像暖锋经过极寒地区，冬雪和极冰逐渐消融，春草盎然生长。 “对了社长，”欧阳麟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他们说运动会之后想出去团建。” “可以，”宋语不擅长谋划这些，“你组织就好。” “你也会来的吧社长。” 宋语虽然不喜欢这种太多人的场合，但他作为社长缺席也实在说不过去，只好答应：“嗯。” “我能去吗，加我一个呗。”谢知行突然说。 “你个学生会的来我们文学社团建干嘛，”欧阳麟立马把揽着他的手放下，“我跟你说，我们社团跟学生会可是势不两立啊。” 谢知行觉得好笑，“你不也是学生会的。” “那是我的身，我的心还是文学社的。”欧阳麟毫不留情，“你们臭理科生不准来。” 谢知行摇着头笑，跟宋语告状，“宋社长，他人身攻击我们理科生。” “我没有，”欧阳麟理直气壮，“我说的仅针对谢知行一个人。” 谢知行气笑了，“下次学生会团建不带你了。” “凭什么！我可是广播部部长！” 宋语只身一人看着他们打闹，在一旁笑了几声，跟他们打了招呼就先走了。 躬行楼跟他们教室所在的博文楼距离有些远，宋语一个人不急不慢地走回去，独自享受着夜晚的凉风。 后面有人在向这边跑过来，密集快速的脚步声在逐渐向他靠近。 然后他的右肩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他顿时停下脚步，双手放在口袋里，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 很快，他左侧蹦出一个熟悉的人。少年很不甘心地撇嘴，“你怎么不回头。” “敢拍我的只有你。”宋语不咸不淡地回答，反问道，“你又逃晚自习？” “没有，我现在都可努力学习了，哪敢逃。”周历跟在他身侧慢悠悠地晃荡着走，“老孟刚让我帮他搬东西，刚搬完回来就看到我们宋社长独自一人走在这。” 宋语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分钟下课，还回教室吗？” 周历笑了，被路灯照耀的少年脸庞像是沾上了阳光一样，“能从品学兼优的宋语同学嘴里说出这种话，实在是难得啊。” 他笑着走到宋语前面背着走，“你不会是被我带坏的吧。” 宋语随口道：“是啊。” “那太对不起了，”周历表情非常认真，但嘴角还是憋不住笑，“食堂今晚夜宵是什么呢，我请你吃吧。” 于是他们原本要回教室的路线就这样临时更换了，直向离他们最近的一个食堂走去。 食堂今晚的夜宵是小酥肉，十块钱可以买到满满一纸袋，周历买了两份，递给宋语一份，两人就这样一边吃一边走回教室。 下课铃声响起，安静的校园瞬间喧闹起来，每栋教学楼的小方框教室里传出哄闹的声音。 小酥肉炸得金黄酥脆，宋语吃完最后一个，刚好走到博文楼楼下，走廊上站着很多人在相互聊天打闹。 他的手机就在这时震了起来。 谢知行：【恭喜，《薄荷》顺利通过。】 谢知行：【小道消息，请勿宣扬！】 宋语对着手机轻轻笑了一下，屏幕的光打在他脸上，让他本就冷白的肤色显得更亮。 “怎么了？”周历问。 宋语回复了句“谢谢”，把手机收回口袋，转头看向周历时眉眼舒展又轻松。 他告诉周历：“我们可以一起上台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炸小酥肉 第26章 幸灾乐祸 附中文体节在全校各学子的期待下如期而至。 随着校长何建伟的一声“开幕”，主席台两侧的彩烟在一瞬间直冲天空，总共是黄红蓝三色，代表附中的红色彩烟数量最多，面积也最大，彩烟直接形成了一堵极高的墙。 然后这堵墙升空至最高后开始一点点崩塌，向着草坪中央的全校师生涌过来。 接着就听无数声惊慌失措的“我草”后，大家在同一时刻不约而同地把校服外套脱掉盖在头上，连成一大片红。 彩烟还没飘到后面，宋语在队伍倒数第二个站着没动，眼前视线忽然被遮盖，有人从后面给他头盖上了个校服。 他把校服从自己头上拽下来，回头看到周历双手插在裤袋里，身上就穿着件白T恤。 “你干嘛。”他没忍住问。 “保护你帅气的发型啊。”周历笑着说。 宋语手里的校服丢在他怀里，目光落在他裸露的大截手臂，“你还是保护一下自己纤弱的手臂吧。” “我靠，”周历差点跳起来，“我手上可是有肌肉的，一点也不纤弱好吗！” 宋语淡淡道：“有肌肉？那有鸭肉吗？” 听到宋语会开这样的玩笑，周历简直是又新奇又气：“喂宋语……” 眼看彩烟就要向他们后面袭来，主席台及时响起声音：“请各班主任有序带学生到本班大本营。” 全校人立刻四分五散地向各班大本营跑去，只剩一些大本营离主席台近的班级还留在原地用校服包着头蹲下，看起来很像抓捕犯人现场。 他们班大本营刚好在主席台对面，彩烟还没飘到这边就早已散去。 逗完人的宋语心情很好，倒是周历难得闷闷的，“你居然会说这么冷的话，你再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宋语了。” 宋语挑眉，“不，我就是这样的宋语。” “好吧。” 两人刚到大本营，还没坐下周历就拿出手机，看到了群里的信息，“陆远等下跑五十米，让我们去看。” “嗯，”宋语把刚才要求拉上的校服外套拉链拉开，“走吧。” 陆远在一旁准备的时候看到这俩真来了还挺惊喜，朝他们抱拳：“感谢两位大佬赏脸来观看小的比赛。” 周历扫了他一眼，“抱拳抱反了傻逼，是左手在上。” “哦，”陆远毫不在意地收回手，“陈朝呢？” “你就比个五十米要这么多人来看？”在旁边的林祉没忍住吐槽。 “不知道跑哪玩了。”周历回答。 “唉，真羡慕你们文科班，”陆远继续做他的准备活动，“男生少得根本不用比那么多项目，不像我，一个人包揽了全部田径项目。” 周历无语地听完，实在忍不住：“再说我就把你腿踢断，这样你也不用比赛了。” “滚啊。”陆远笑着就要踹他一脚。 周历十分嫌弃地躲开，“你们体育生脚离我远点啊。” “草，我脚又不臭。” 跑道上的裁判组正拿着大喇叭提醒各班选手检录，陆远警告他们一定要给他加油，就先过去等候了。 林祉弱弱地问：“你们会给他加油吗？” 两人异口同声：“不会。” “好吧，那我也不喊。”林祉说。 “你俩不是一个班的吗？”周历问。 “是啊，”林祉直接在草地上盘腿坐下，“那我也不喊。” 于是三人就这样两站一坐地在起点处旁的草坪默声看完了陆远的比赛，陆远跑过终点还得再往回走去找他们几个没良心的。 “我要的加油声呢！”陆远气都没喘匀就来质问他们。 周历理直气壮：“我和宋语还得上台唱歌呢，不能给你费嗓子。” 宋语：“嗯。” 陆远转向林祉。 林祉抬头看天，“今天天气真好啊。” “林祉我草你大爷！陆远一把勒住地上的林祉，“说给我写加油稿也没写，说给我加油也没加！” “陆远学长。” 正在打闹时一个学妹叫住了他，陆远立马把人放开站直。 他佯装正经：“怎么了？” 女生一脸羞红，陆远感觉自己被这几人伤得千疮百孔的心都要修复了，结果下一秒就听这位女生不好意思地开口：“原来你跟宋语学长认识吗，那……你可以帮我把这瓶水给他吗？” 那一刻，陆远感觉自己心彻底碎了。 “他比赛在后天。”陆远揣着一颗破碎的心挣扎道，“刚刚比赛的人是我。” “啊……我知道，但是……”女生双手抱着那瓶矿泉水，上面贴着一张便利贴。 陆远瞬间明白，“他就在那，你自己给他吧。” 周历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听到他们的对话乐得不行。 宋语原本也忍不住乐，听到是冲自己来的立马抓着周历衣服就跑。 运动场后有一片篮球场，学校会提前跟外面的摊贩商量好让他们在那摆摊，宋语直接把人拽去了那。 “跑什么？”周历笑着喘气。 “当面拒绝人太尴尬了。”宋语也跑得喘气。 “其实你是饿了吧宋社长，”周历环视一圈各式各样的小摊，“吃点什么？” “烤肠吧。”宋语不是很饿，两人就各自买了根烤肠，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着，中途还碰见了偷偷约会的小情侣，两人尴尬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 今天天气很好，阴云散去，天空碧蓝，还有一丝丝阳光从白茫缥缈的云层里钻出来。 “距离上台还有九小时，”周历按亮手机，“紧张吗，宋社长。” 宋语实话实说：“不紧张。” “也是，”周历说，“你都当过那么多次学生代表上台了。” 宋语笑了声，“怎么，你也想当？” 周历很直接：“是啊。” “那就超过我，当第一。” 宋语那双狭长漂亮总是看不出在想什么，总是觉得有层雾笼罩不散的眼里，此刻正映着蓝天白云，含着笑和期待。抬起薄薄的眼皮看过来时，甚至还能从里面看到自己的身影。 周历直接被这一眼看愣了。 很久没人用这样热切的目光看着他了。 手机在口袋不断震动，才让他回了神。 “喂，你跟宋语又跑哪去了？”陆远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 “在卖东西这边，”周历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你又要干嘛。” “哦，我上午没比赛了，叫你们过来玩游戏，在我们班后面这个草坪，”陆远颐指气使道，“你那边有什么吃的都给我们来一份。” 周历：“？” 陆远那边传来好几个熟悉的声音。 “多买点啊多买点。” “我想吃冰糖草莓，还有烤肠。” “带点零食吧，什么薯片辣条的。” 周历咬牙切齿：“你们要点脸。” “不要，我要吃的，脸有不能当饭吃。”陈朝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他们那儿去了。 “你等着的陈朝，”周历说，“以后上课我天天踹你椅子。” 说是这么说，但周历和宋语还是给他们带了一大袋吃的过去。几人围了个圈坐在草坪上，周历也跟着坐下，问道：“玩什么？” “不知道，先吃饱再说。”林祉说。 几个人如狼似虎地瓜分烤肠和各种零食小吃，周历和宋语对视一眼，皆是无奈摇头，双手抱臂看着他们吃。 几人终于吃得心满意足，林祉率先提议，“我们来玩逛三园吧，输了的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 见其他人都没意见，林祉率先开始，“DNA里有什么，腺嘌呤。” 几个文科生：“？” 陆远接着说：“胸腺嘧啶。” 宋语：“鸟嘌呤。” 陈朝感觉自己的背后突然被刺了一刀。 周历：“胞嘧啶。” 陈朝感觉自己又被刺了一刀，轮到他的时候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愤愤道：“靠，你们针对文科生。” “不，准确来说是针对你。”周历友情提示。 林祉乐得不行，“是啊，他俩高一的时候理科比我俩牛多了。” “说吧，”陆远说，“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陈朝认命了：“真心话。” 林祉还是决定不为难他，问了他一个简单的问题，“我们几个里你最喜欢谁。” “这什么问题，怎么听着怪怪的。”陈朝皱眉，环视他们一圈，“语哥吧，语哥对我最好。” 宋语没什么表情，倒是周历转头笑眯眯地询问陈朝：“我对你不好吗？” 陈朝实话实说：“你刚还说要天天踢我凳子。” 周历上去就掐住他脖子，“这堆吃的谁给你拿来的！” “你和语哥啊，”陈朝费力逃过一劫，“那我说语哥也没问题吧。” “你他妈……”周历气笑了，“平常谁天天晚上陪你打游戏带你上分。” 听到这，宋语才转头去看他们打闹。周历听着生气，其实面上表情跟平常没什么区别。感受到宋语的目光，他回过头对宋语道：“这是人吗？” 宋语勉强笑了一声，没回答他的话。倒是一旁的始作俑者林祉一直在偷乐个不停。 “嘿嘿嘿嘿谢谢历哥，”陈朝笑着糊弄过去，“好了好了从我开始下一轮。” 他撸了一把袖子，大有要报仇雪恨的架势，“苏轼的诗有什么，《念奴娇·赤壁怀古》。” 林祉：“额……《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陆远：“那个那个那个，《水调歌头》。” 宋语：“《题西林壁》。” 周历：“《定风波》。” 陈朝：“《江城子·密州出猎》。” 林祉绞尽脑汁：“额……额……那叫什么来着，什么怀民亦未寝那个。” “三、二、一。”陈朝幸灾乐祸，“《记承天寺夜游》。” “那是古文，不是诗。”宋语提醒道。 “是啊是啊。”陈朝哈哈笑个不停，“说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林祉“真”字都说出口了，陈朝故意打断他，挑衅道：“敢不敢选大冒险。” 林祉一下就被激到了，“我靠，大冒险就大冒险，有什么不敢的！” 陈朝得逞后根本憋不住笑，咳了好几声才装得稍微正经了一些，“那你去找个男生表白。” “我草你大爷的陈朝，”林祉指着陈朝道，“你刚输了我怎么对你的，你现在又怎么对我的？” “诶诶诶，愿赌服输啊，你找认识的也可以，说完解释你在玩大冒险不就行了，”陈朝往外面看了一眼，“刚好谢知行在外面呢，不然你去找他？” “草，”林祉站起身，“陈朝你给我等着。” 与其找不认识的，谢知行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但他此刻正在跟一个长相乖顺的男生交谈，林祉暗自着急，手都掐烂了也不敢上前，回头一看其余四人正站在坐台的墙壁后面等着偷看，更加恼羞成怒。 他一咬牙走过去，“谢知行，我有话跟你说，过来。” 谢知行一脸懵地被拽走，只剩欧阳麟一个人在原地不爽地看着他们。 谢知行仔细回想了一下，“你是不是宋语那个朋友……” “你别管我是谁，”林祉憋足劲一口气道，“我喜欢你。” 谢知行一脸问号，下意识看向被晾在一旁的欧阳麟，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其他几人看到谢知行这反应乐得不行，谢知行发现了躲在墙边的几人，松了口气，“你们……” 这口气还没松完，他跟林祉中间就插进了一个人。谢知行看着熟悉的后脑勺，心道完蛋。 欧阳麟气势汹汹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林祉见状不对立马解释道：“没有没有，不是，开玩笑的，那是我玩游戏输了的惩罚！” 面前的男生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谢知行叹了口气，把他拉到一边，对他扬了扬下巴，“真的，你看那边。” “真的真的，我朋友都在那边，”林祉边说边回头望，结果刚还窝在那里看戏的几个人瞬间无影无踪，根本不知道去哪了。 “你们骗我！”欧阳麟气呼呼道。 林祉忍无可忍地跑过去把快要笑翻的陈朝拽出来，威胁道：“你他妈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经过陈朝一番一本正经的解释，欧阳麟憋了好久终于笑出来，“其实我刚看到他们几个了，逗你们玩呢。” 其余三人终于松了气，林祉连忙道歉：“抱歉啊。” 谢知行大方地笑笑，“没关系，游戏而已。” “我刚刚好像看到我们社长了，”欧阳麟也朝他们友好一笑，“介意多我们俩一起玩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幸灾乐祸 第27章 上台表演【二更】 周历和宋语互换了位置，让欧阳麟和谢知行坐在原本陈朝和周历的中间。除了周历和宋语的其余几人相互作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就开始玩新一轮。 “来我来，”欧阳麟兴致勃勃地率先开始，“逛三园，什么园，v开头的单词园。Vary。 欧阳麟的下一个是谢知行，“very。” 陈朝：“vacation。” 林祉：“vote。” 陆远：“violin。” 周历：“v……”前面几人一个接一个都说得特别迅速，周历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轮到自己了，憋了半天，试探道：“vivo……？” 其他几人乐得不行，笑了个大半天。 欧阳麟很兴奋地开口问：“快说快说，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周历认命，“真心话。” “咦，没意思。”陈朝兴致缺缺，一副满脑子坏点子可惜没地方用的样子。 周历一记威胁的眼刀杀过去，警告道：“你给我闭嘴。” 欧阳麟眼睛转了好几下，举手示意道：“我来问，你觉得你跟我们社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好朋友的？” 周历觉得这个问题还挺友好，仔细想了想，说：“开学第一天吧。” “这么早，”欧阳麟显然很震惊，“为什么，那天你们不是才刚认识吗？” 宋语也没想过他会这样回答，转头看向身侧的人。 周历笑了笑，很随意地说：“因为他带我一起去吃饭。” 欧阳麟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毕竟他和宋语是同一时间进的文学社，直到现在也都只能算是普通朋友。 其他几人也明显觉得意外，陆远不可思议地问：“就因为一顿饭?” “不是一顿饭，”周历很认真地回答，“是他愿意带我去吃饭。” 宋语在那一刻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感觉心尖一角被人轻轻捏住，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从封闭的角落漾了上来。 “那社长你觉得你们是什么时候成为好朋友的？”欧阳麟迫不及待地问。 宋语无声笑完，平静地回答：“我还没输。” 欧阳麟撇撇嘴，眼睛又开始骨碌转动。他肘击旁边的谢知行，低声对他说了几句话，谢知行一副无奈又没办法的样子开口道：“下一个从我开始吧。” “逛三园，什么园，数学定理园，韦达定理。” 他这话一出，右侧三位都没忍住“草”了一声。 陈朝很快反应过来：“勾股定理！” 林祉：“余弦定理！” 陆远紧随其后：“正弦定理！” 周历倒是比起前面几个淡定得多：“垂径定理。” 宋语也很平静：“三角形中位线定理。” 欧阳麟没想到还能轮到自己，还好他及时反应过来，“三角形内角和定理。” 谢知行：“贝叶斯定理。” 欧阳麟悄咪咪地说：“这个不是还没学吗，你就学到这里了？” 谢知行笑着有些嘚瑟地“嗯”了他一声，接着就听陈朝惊慌失措逼出来了个“二项式定理”。 林祉：“圆心角定理。” 陆远原本一脸苦恼，听到林祉说完就跟捡了金子一样：“圆周角定理！” 周历嘲笑了他一声，“射影定理。” 宋语也不急：“均值定理。” 欧阳麟实在没想到自己出的招还能回旋到自己身上，想了一会儿试探道：“角平分线定理？” 谢知行：“微积分基本定理。” 陈朝没忍住“草”了一声，半蒙半猜说了个：“中位线定理？” 林祉：“切线长定理。” 陆远再次捡漏：“切割线定理。” 林祉无语：“你大爷的陆远。” 陆远嘿嘿傻乐。 周历：“相交弦定理。” 宋语张口想说，脑子却一直环绕着那个不符题意的“鳄鱼公式”，于是又悻悻闭了嘴。 欧阳麟终于松了气，又开始兴奋起来，“社长社长，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宋语愿赌服输，“真心话。” “那就刚刚那个问题，”欧阳麟询问其他几位的意见，“可以吗？” “可以可以。”林祉最先同意，他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宋语仔细回想了一下。 是什么时候呢。 是他们一起打架？ 是宿舍停电？ 是他回家被打了还给自己带蛋糕？ 是他帮自己找到江逾白帮忙，是他帮自己写检讨？ 是他吊着一只手把犯病晕倒自己送到医院，陪了自己一晚上？ 还是他把自己的家庭告诉他的时候？ 宋语这时想起来才觉得恍然，短短两个多月，原来他们已经一起经历过这么多事情。 再往前想，他想到周历坐在座位上，睁着一双刚睡醒还有些红的圆眼，嘴角和头发都耷拉着，一副懵懂可怜的样子问他“你去哪”。 他最开始觉得周历是不缺朋友的。 高一时由于有陆远这个共同好友存在，宋语对他留有的印象就是这人朋友真多。 可是后来好像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当时的陆远不跟他们一起吃饭，总说要陪他那位朋友。 宋语当时不甚在意，还是后面才觉得，原来这个看起来跟谁好像都很熟的人，其实好像，并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样。 所以当时他才会拉住只认识一天的自己，半装可怜地问能不能带他一起。 宋语长睫闪动几下，抬起眼睛说：“跟他一样。” 几人都安静了一瞬，就连周历本人也对这个答案表示惊讶。他转过头，看到宋语直视前方神色不改，耳尖却红了一块。 周历看着他泛红的耳朵偷笑，想到他第一次去叫宋语起床，他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再出来的时候也是这样，被自己红了的耳尖出卖了冷静。 欧阳麟还是觉得不可置信：“真的假的。” 宋语很坦然：“真的。” …… “你真不紧张吗？” 周历再次这样问他。 “真的。”宋语眼睛一眯，“其实是你紧张吧？” 周历干笑几声：“怎么可能！” 宋语看向他不自然的神情，看破不说破地笑了。 “其实上台后下面的灯光很强，根本看不见观众。”宋语说。 “真的吗？” “嗯，等会上台你就知道了。 “有请高二三班周历、宋语同学带来歌曲，《薄荷》。”欧阳麟的声音在台上响起。 两人深呼吸一口气，走上台时正好碰见下场的欧阳麟，欧阳麟还低声给他们说了句“加油”。 自报完幕后下面的惊呼声和掌声就开始经久不绝，一直到他们走上台都还有很多人在低声讨论。 台下两侧灯光很强，还有很多观众挥舞着荧光棒或是手电筒。周历走到台前，发现宋语说的确实很对，台下的人他一个也看不清。 他拉了个椅子坐下，将吉他连上学校设备，调试好后与宋语对视点头，朝一旁的老师比了个“OK”的手势 一瞬间，全场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直射台上两位少年身上。 宋语穿着白衬衫牛仔裤，将袖子卷到手臂中间，露出精瘦有力的半截手臂，冷白的肤色被灯光一照像在发光。周历则穿了一件白T恤白裤子，上衣外面套了蓝色的衬衫。两人长相一个明朗一个俊美，站在台上同样被灯光照耀着的时候，却像两半能完美无缺合上的玉佩一样，十分般配。 熟悉的吉他声伴着前奏响起，轻快的旋律回荡在演艺厅内。 宋语轻柔冷淡的声音踩着拍子唱起熟记在心的歌词。 “蝉鸣穿过盛夏。 绿荫在脚下回荡。 汗水洇湿衬衫。 夏风扬起热浪。 树叶落在发梢。 你降临在我身边。” 就像感情在不断升温，随着旋律逐渐加快激进，这首歌也逐渐到达**，台下众多人也开始跟着合唱。 周历一边扫着吉他一边加入和声。 “你送我薄荷味的亲吻。 心跳声好像冰块碰撞。 恋爱怎么比冰淇淋还要甜蜜。 你就是我最好的际遇。 薄荷能够为我抵挡无数夏季。 可爱恋比夏季还炙热，怎么办，怎么办。 那就再吻我吧，吻我吧。” …… 歌曲即将结尾，进入到结尾部分旋律平缓了下来，像是少年在夏夜悄悄回味青涩的感情，台下跟唱的人都放轻了声音。 周历从吉他里抬起头与宋语对视，声音轻拂如风地唱完了结尾。 “薄荷花期能不能再长一点，再长一点。 让我的悸动再多一点，再多一点。 让我的喜欢，再多一点，再多一点……” 最后一个吉他音落下，两人脸上浮起笑容，一同鞠躬，一同接受台下热烈的掌声和尖叫。 两人像放下了心里一块大石头一样，轻松地往后台走。 “终于结束了。”周历把背着的吉他放在后台，像是被吉他压了八百年终于能挺直背一样松了一大口气，“接下来就期待宋社长明天的表演啦。” 宋语也觉得如释重负，随口回复道：“我戏份不多的。” “那也很值得期待，”周历话音一转，“去年文学社表演你上台了吗？” “嗯。” 宋语不太想多说，奈何周历锲而不舍还在问：“真的吗，你演的哪个角色啊，我记得我看了，但没什么印象了。” 宋语糊弄道：“没谁。” 周历见状笑眯眯地凑过去，又开始装可怜：“告诉我嘛宋社长。” 宋语很干脆：“不。” “那我找去年的录像看。” 宋语简直觉得头疼，“不行。” “那你告诉我你演的是谁，我就不去找了。”周历非常厚脸皮地说道。 宋语明显不信，“说到做到？” “当然。” “好吧，”宋语叹了声气，“我演的是……” 他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后面有皮鞋摩擦地面的声音跟在他们后面。 接着，毫无预兆的，宋语听到了一声熟悉的—— “阿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上台表演【二更】 第28章 开心蛋糕 听到这声，两人皆是驻足停留。 周历先一步转身，看到一个约莫三十岁的男人，白衬衫扎进西装裤里，戴着金色的方框眼镜，眼里闪着幽暗的光。 他没有回视周历的目光，而是直直地盯着宋语没转过身的后背，嘴角擒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让人感到不适。 周历问得很直接：“你是谁？” 那个男人没有理他，自顾自的又叫了声：“阿语。” 宋语感觉自己脚踩在地上的知觉消失了，后背惊起一阵寒凉。身后人叫着他最亲密的人才会对他的称呼，却像耳鸣声一样穿过他的脑袋。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在发抖。 后台通向外面的通道光线较暗，宋语连眼睛也不会眨了，只能感受到自己胸膛在不断起伏。 一下又一下，失控的呼吸频率让他无法控制。 注意到宋语的不对劲，周历皱着的眉更深了。 “阿语，”男人也不着急，抱着一副掌控所有的神态，继续对他的背影说，“你现在越来越不讲礼貌了，上次难得回家，还没坐下就跑了，你知道你爸爸妈妈有多伤心吗？” 听他这番话，周历眉头紧皱又松开，把脑子里的细枝末节都串联在了一起。 宋语颤抖的双手握紧成拳，想要通过疼痛让自己清醒一点，指尖却怎么都使不上劲。 他告诉自己，不能让身后那个人看出自己对他的畏惧还未消散，不能让他以此为荣。 于是，他挪动脚步，咬着牙转身。 意料之中的那张令他作呕的脸没有出现，意料之外的是一道蓝色的身影挡在他身前，阻挡了他的视线。 面前的男人比周历矮了几厘米，他扬起下巴，垂下眼睛蔑视他，语调是宋语从未听过的冷淡：“他怎么样轮不到你来评判。” 男人这才舍得把目光从宋语身上挪开，金丝眼镜后的一双眼睛黑黢黢的没有一点光亮。像是觉得周历的话很好笑，他脸上挂着的笑容更深，“我作为看着他长大的长辈，还不能评判他了？” 周历眯了眯眼，话语更冷：“凡事先想想自己配不配。” 男人也不恼，继续笑眯眯地问：“你是我们阿语新交的朋友吗？” 听到这个称呼，周历再次皱眉，“关你屁事。” “阿语高中以后好像多了很多朋友，”看到他的反应，男人像是很满意似的，笑得愈发开心，“但是阿语，交友也要擦亮眼睛啊，我记得我们阿语以前的朋友，都是很乖巧懂事的，不会这样对长辈。” 他一口一个阿语，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周历充满阴翳的双眼，满嘴都是暗讽。 周历一点没被他的话激到，压低嗓音一字一句道：“我再说一遍，阿语怎么样，都不、关、你、的、事。” 听到这个称呼，宋语终于抬起头，感觉胸膛的剧烈起伏总算平缓了些。 这是周历第一次这样叫他，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好像跟以往所有这样叫他的人都不一样。 宋语一下就把刚刚男人对他的那几声恶心的“阿语”给忘掉了，转而被周历只说过一次的“阿语”所替代，像是在他脑袋里有回声一样，一下又一下地不断重复着。 男人也对这个称呼挑了挑眉，勾起一边的嘴角。 他还想再说什么，周历正严整待发准备回击，就感觉身后有人很轻地扯了扯自己的衬衫外套。 他转过头，看到宋语藏在自己身后的阴影中，看不清神色，只听到他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个字。 “走……” 周历毫不犹豫地答应：“好。” 他转身，让宋语走在自己前面。 “阿语，”身后的男人还在说话，“你长大后变得更漂亮了，歌也唱得很好听……” 宋语感觉在他身后的脚步停了一瞬，周历呼出一口憋了很久的气，低声的话语落在他耳侧。 “别回头。” 话音刚落，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停下的瞬间男人立马吃痛一声，接着周历威胁的话语回荡在走道内。 “你最好别在我在场的时候来找阿语，不然我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 “还有，你不配叫他阿语。” 被揍又被威胁，男人却还在笑，甚至笑出了声。 周历不想再多看他一眼，径直跟宋语走出礼堂。 出来后他们找了个长椅坐着，夜晚的凉风扑面而来，刺得人清醒了许多。 宋语靠着靠背，长睫遮盖住眼睛，看不出情绪。 “去吃蛋糕吗？”周历熟悉的明朗嗓音在他身侧响起，浑然不见刚刚那个居高临下威胁人的样子。 宋语抬起眼睛看向他的面孔，他双臂支在膝盖上，额前较短的刘海被风吹开，明亮的眼睛映着光，像无穷宇宙里最亮的那颗星星。 宋语几乎是在对上他目光的一瞬间就躲开了他的目光，他佯装无事，装出一副与平时无异的样子，“去哪吃。” “就去Amour，怎么样，”周历询问道，“你不是最喜欢吃那家吗？” 宋语皱眉，“打车过去要差不多一个小时。” 周历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信誓旦旦道：“这个点我们打车过去，可以在晚上宿舍熄灯前回来。” 宋语其实是很讨厌临时起意的。 他讨厌一切在计划之外的事情，只想循规蹈矩地、安稳地、按部就班地按照既定的轨道走下去。 所以当他坐上将近一个小时路程的出租车到达熟悉的蛋糕店时，他还是觉得很恍惚，很不真实。 Amour蛋糕店整体几乎都是粉红色的，打开门时会扫到门上挂着的风铃，接着店长甜美的声音会在前台传来，“欢迎光临！” 工作日晚上顾客不多，但店长脸上还是漾着热情的笑容，见到来人后她惊喜了一瞬，“是你们啊，原来你们认识吗？” 宋语是这家店的老顾客和忠实爱好者，再加上他长相突出，店长对他有印象也不奇怪。 “是啊，”周历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摸摸脖子，“你居然还记得我啊，欧阳姐。” “是啊，”欧阳麒笑笑，“你第一次来我们店做蛋糕做了个半生不熟的，我还是第一次教出这样的顾客。而且你还长得这么帅，我当然印象深刻了。” 宋语闻言看向周历，刚刚还气势汹汹浑身戾气威胁人的少年此刻低着头红着耳朵，小声恳求道：“别说啦欧阳姐……” 欧阳麒浑然不觉，继续道：“还好最后的成品很不错，你的练习没白费。怎么样，你朋友喜欢吗?” 周历当时直接被宋语当面揭穿都没现在不自在，他捏捏自己耳垂，像是要抑制耳朵上的热往脸上蔓延一样。 揉着揉着，宋语忽然开了口：“喜欢。” 其余两人都愣住了。 欧阳麒先反应过来，“原来是送给你的啊，这么说你们都是小麟的朋友啦？” “嗯。”宋语应声。 周历揉耳朵的动作停住，耳边一直环绕着宋语刚说的“喜欢”二字。也不知道是自己揉的还是怎么的，感觉从耳朵上传来的热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怎么也停不下来。 他低着头，不敢让宋语看到自己这幅样子，也不敢去看宋语。 “这样呀，”欧阳麒手臂撑在玻璃柜上，“那我们互相认识一下吧，对你们的脸这么熟悉了，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呢。” 她眉眼弯弯，全部头发缠绕着丝带扎成了一个侧在一边的麻花辫，温声道：“我叫欧阳麒，麒麟的麒。” “宋语，宝盖宋，”他顿了一下，“言语的语。” “啊，”周历才反应过来，“我叫周历，周瑜的周，历史的历。” “哦~”欧阳麒一副了然的模样，“你们一个语文一个历史，文史不分家啊，真有缘。” “啊……是……”周历又开始不好意思，明明之前听到别人说他都没什么反应的。 “好了，看看吃些什么吧。”欧阳麒说。 周历回过神，扫了眼玻璃柜里的切块蛋糕。 红丝绒、黑森林、草莓、芒果、榴莲、青提、开心果……各种颜色整齐地排列在透明的玻璃柜里，每一块都精致又漂亮，引诱着人们购买。 “要开心果吧，”他转头询问宋语，“怎么样？” 宋语在甜品上一点都不挑食，“都可以。” “一个够吃吗，要不要多买几块？” “不要。” “哦好吧，”周历对欧阳麒道，“拿两块开心果蛋糕吧欧阳姐，谢谢。” “好的，你们先找位置坐一下吧，我帮你们拿过去。” 两人一蓝一白的冷色调，坐在仿佛冒着粉红泡泡的蛋糕店里像两个突兀的小点。欧阳麒把开心果蛋糕装在绿白色的小碟子中放在桌上，在一旁垫上纸巾，放上银质的小叉子。 开心果蛋糕甜味没有其他味道那么重，蛋糕夹层有坚果碎，细腻的奶油好像吃多少口都不会腻。 欧阳麒也拉了张椅子坐下，欣赏两位完全不同类型的帅哥坐在面前吃自己制作的蛋糕，别有一番满足感。 “欧阳姐，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们家蛋糕店要用法语命名。”周历放下手中的叉子问。 “啊，”欧阳麒撑着自己的脸，“其实很简单，因为我大学其实是学法语的。” “原来你不是专业学做蛋糕的啊。”周历有些意外。 “是呀，”欧阳麒笑笑，“我是偶然接触到，发现自己好像还挺喜欢烘焙的，也挺有天赋，后面才报班学的，然后拿我工作几年攒的钱开了这家店。” “好厉害。”周历真心实意夸赞道，又问，“那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Amour在法语里是爱的意思，”欧阳麒脸上带上了回忆的神情，“我觉得爱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 看着两位小朋友不解的表情，她弯唇笑道：“这个爱不仅仅是指爱情的爱，更是对自己的爱，还有来自朋友的爱，家人的爱，你对这个世界的爱，对梦想的爱。爱很重要，不管是谁都不能缺失爱，特别是对自己的爱。” 她说这段话时脸上都是满足和幸福的表情，像是被甜蜜的奶油包围着。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欧阳麒看了眼手机上的备注，脸上的笑容下意识变得更深，她留下一句“你们长大之后就知道啦”，就起身到一边接电话了。 接起电话后她的嗓音不自觉地变得更甜腻：“喂老公，怎么啦？” 周历撇撇嘴，几口把蛋糕吃完，问宋语：“你认同吗？” “嗯？”宋语慢吞吞地吃着蛋糕。 “她说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你认同吗？” 宋语思考了几秒，“不认同。” 周历托着下巴看他吃，突然很好奇，“那爱、自由、生命，你会怎么排序？” 宋语吃完最后一口，淡淡道：“生命、自由、爱。” 他反问：“你呢？” “生命、爱、自由。”周历顿了一下，目光落在自己左手手腕的红绳上，补充道，“有生命才能有爱。” 十七岁的少年聊到这种沉重宏大的话题，都不禁沉默下来，各有所想。 文体节晚上有文艺晚会，结束的时间会比平常上晚自习要晚一些，他们回到学校时还有很多走读生在走出校门，两人就这样混在人流中进了学校。 在宿舍门口，原本要拧开门把手的周历动作一顿，叫住了要走的宋语。 “宋语。” “嗯？”宋语转过身，他独自一人站在那里的时候，穿着白衬衫的身影显得单薄落寞，却又好像很坚韧挺拔。 周历鼓足勇气看着他的眼睛，真诚地说：“吃了开心果蛋糕，要一直开心。” 宋语心间一动，原本因为突然出现的人而烦躁的心情被开心果蛋糕的甜味掩盖。那阵甜一直从口腔蔓延到心脏，好像要就此在他身上扎根结果。 他弯唇，道：“好。” 十个收藏啦，感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开心蛋糕 第29章 海盐薄荷 文体周之所以叫文体周，是因为很多年以前，真的是用一周的时间来举行运动会和文艺晚会，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文体节从五天缩减至四天，再到现在的三天。 像三班这种全文班级，男生人数少，专练体育的体育生也没有，参加运动会主打一个重在参与。 所谓不蒸馒头争口气，哪怕无缘总分前几，每个班也都想在接力赛上秀一场。 接力赛为4×100米，刚好跑完一整圈，男女人数不限，大部分班级都会选择四个男生，但三班总共才四个男生，陈朝的同桌小眼镜是个文弱书生，瘦得只剩骨头，平常上学爬楼上来都喘得不行，更别说参加比赛。于是三班的参赛选手为周历、宋语、陈朝，加上他们班的体委。 三班体委是一位身高有一米七左右的女生，名叫方燕，人高体瘦，腿上看着很细，实则全都是肌肉。 “高二年级第一场接力赛即将开始，请参与的运动员到起点处检录。”起点处裁判组的女生正拿着话筒提醒道。 提前做好准备活动的周历和宋语听到后对视一眼，少年的面容浸在暖色的阳光中，默契地同时勾起唇。 “宋社长，加油啊。” “你也是。” 阳光轻洒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凉风吹拂。 宋语一脸嫌弃地套上荧光色的号码服，周历每次在宋语脸上看到丰富的表情都忍不住笑半天。 “你别笑了周哥，”陈朝跟他们对比起来显得紧张多了，“我害怕。” “别怕，”周历朝他扬了扬下巴，“你周哥给你兜底。” 校运会前的体育会他们练习过很多次，速度说不上特别快但成绩也很可观。按照他们之前训练出来的经验，第一棒为宋语，第二棒为陈朝，第三棒是方燕，最后一棒是周历。 之前打篮球就能看出周历的爆发力十分惊人，让他最后一棒冲刺再好不过。 很巧的是，他们刚好碰上了九班，也就是陆远和林祉他们班。 林祉没有上场，全理班四位都是男生，宋语站上跑道后才发现九班的第一棒居然是卢圆浩。 他眯了眯眼睛，默声看向那肥胖的背影。 想到周历吊了很久的半臂，他不动声色地掐响了好几声手指关节。 周历当然也注意到了，经过卢圆浩时还特地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嘴角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更巧的是，九班的最后一棒是陆远。周历跟陆远对视上时，嘴角的笑才终于真挚了一些。 赛场上无朋友，但有仇人。 周历正在往自己位置走，忽然回过头，恰巧宋语的视线也正在他身上。 平常什么都看淡的两个人第一次从对方眼里感受到了熊熊燃烧的胜负欲。 周历单手握拳，弯了弯手臂，用口型说：“加油，拉爆他。” 宋语也笑，朝他挑眉，用口型回复：“你也是，加油。” 等各班运动员就位准备好后，宋语压低身子，上半身前倾，手中紧握着接力棒，时刻准备好聆听号令。 全场寂静。 裁判在拿着喇叭大喊。 “三……” 宋语曾因为阴柔的长相被人在背后讨论过，是卢圆浩给了他证明自己的机会。 “二……” 卢圆浩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响起—— “他长那样，戴个假发都能当伪娘了，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女生喜欢他。” “一。” 今天，此刻，现在。 他会再次用卢圆浩证明自己。 一声枪响后，宋语如离弦的箭一样闪了出去。 他跑起来的时候头发都往后扬，清秀面容上的表情与上课做题时一样专注。 他跑的是内道，卢圆浩那硕大的身躯正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卢圆浩铆足一股劲死命往前跑，狰狞的神态跟宋语形成了天上地下的差别，跑步时脸上的肉都在跟着震动。 他只感到身边一阵强劲的风吹过，宋语迅捷的身影就从他身边跟着风略过，直奔向前，遥遥领先，用极快的速度传递给下一位。 宋语下场往终点的走的路途都走了大半了，卢圆浩才把手中的接力棒递出去，下场后喘得不成样子。 宋语站在场边观察局势。他刚刚把距离拉开了一段，陈朝跑得不算快，但也即将被九班第二棒的壮汉追上。陈朝咬着牙拼命向前冲，两条腿急速倒腾着，先一步递给第三棒。 方燕接过接力棒后立刻切换成战斗模式，两条长腿大步迈开向前跑，将其他班远远甩在身后，把被陈朝缩小的差距重新拉开。 “我草……”下场的陈朝没忍住感叹，“牛逼啊！” 宋语目光直盯着半俯身准备接棒的周历，没有去管场上的局势。 周历上半身微微前倾，眉间不自觉地压下来，伸出一只手等待着接过接力棒。 方燕调整手拿接力棒的地方，完美地传递到周历手上。 周历接过后飞快转身，陆远在他跑出去几步后才接上，也开始急速奔跑。 周历一点都没回头，迈开腿直奔终点。少年破风奔跑，一往无前。 宋语目光跟随着周历的身影，他站在草坪上，听着他们班大本营上不停传来的加油声，心情却很平淡。 距离终点还有十几米，周历和陆远的距离也在不断缩小。 所有人都提着一股气。 只有宋语，非常淡然地看着这一切。 周历今天穿了短裤，跑步时腿上的肌肉崩出漂亮的肌肉线条。对于快要追上自己的陆远，周历并没有在意，只顾闷着头，带着身上的阳光向前跑 宋语默默在心里倒数。 五。 四。 三。 二。 一。 周历先陆远一步到达终点，红色的终点线缠绕在他腰上，给本就明媚的少年又增添了一抹亮色。 他气还没喘匀，举着接力棒转了好几圈，才终于跟宋语对上目光。 周历额前的头发被风吹得向后，起伏的胸膛还没平稳下来，额头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光，却好像怎么也比不上他的面容明亮。 宋语怔愣了半秒。 他一个人站在终点线，少年的身躯似乎能够接纳所有的夸赞，所有的掌声和惊羡。 可他仿佛对周围一切都置若罔闻。 可他偏偏只望向自己。 宋语不自觉地抬起脚靠近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了周历面前，他身上还留着热气，被风吹得带到宋语身上。 周历明朗的嗓音激动地响起—— “宋语，我们赢了，我们是第一！” 宋语情不自禁地跟着笑，对上他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嗯，我们赢了。” 周历忍住想要抓住他肩膀晃的冲动，整个人兴奋得快要蹦起来，“我靠，我们太牛逼了！” “是啊是啊，”跑过来的陈朝抱上周历，“太牛逼了哥，我爱你！” 周历一脸嫌弃地推开他，“诶诶诶，一身汗，别挨我。 他补充了一句：“更别爱我，没结果的。” 陈朝委屈巴巴地走开了。 在终点处录成绩时，一个接一个的女生来给周历和宋语送水，也有给方燕和陆远送的，陈朝一个人特别尴尬地站在原地与世无争。 “喂，你爹给你送水来了。” 陈朝下意识接过抛来的水，懵了一瞬后特别感动，上手就要去抱人，“靠，林祉，我爱你呜呜呜。” 林祉一只手就把人推开了，“别挨我，出了一身汗臭死了。” “靠，怎么都嫌弃我，”陈朝很不服，“你们理科班的人不应该比我臭多了吗。” “呵呵，”林祉淡淡道，“都臭。” “不好意思不用了，”宋语拒绝了不知道第几个，“谢谢。” 周历扫了一眼女生手里拿着的柠檬味水溶c，随口回复道：“这个很酸，他不喜欢喝的。” “啊……”女生有些尴尬，鼓足勇气道，“那好吧，学长，祝你今晚演出顺利。” “谢谢。”宋语礼貌回复道。 “诶，给我呀，我喜欢喝。”陆远过来搂住了周历，“可以啊，给你们班赢了。” “切，”周历嫌热，把人推开了，“都说了拉爆你们。” 陆远笑了，“跟我就别装了哥们。” “他不知道，”宋语含着淡淡的笑补充道，“反正我是拉爆了。” “靠，”陆远更乐了，“少跟他玩吧宋语，你让我感到陌生。” 周历笑骂：“你什么意思？” “听不出来吗，”陆远佯装奇怪，“我说的很明显了啊。” 周历上去就要掐陆远脖子，“你再说一遍？” “诶诶看到没宋语，这还有暴力倾向。”陆远一边笑一边躲，“这种人一定得远离。” “给我闭嘴！” 宋语无奈地看着他们打闹，忽然听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传来熟悉的声音。 “草他妈的，居然输给三班了，太你妈丢脸了吧。” “你他妈连个女的都跑不过，你是男人吗你。” “那个陆远不会放水了吧，看他们关系那么好……” “还有你，你连宋语那个娘炮都跑不过，你算个吊啊。” “我那是今天状态不好，我怎么可能跑不过那娘炮，”卢圆浩愤愤道，注意到面前几人奇怪的表情，烦躁道，“你妈逼，你们什么表情，见鬼了？” “你们在说什么？” 熟悉的嗓音，跟高一当时一模一样的话语在他耳侧响起。 “来，再说一遍。” 周历和陆远见状不对，连忙也赶过去。 周历将宋语和卢圆浩两人隔开，面对着宋语问：“怎么了？” 宋语很平静地重复：“他们说我是娘炮，说陆远放水。” “娘你爹，放你爸的水，”陆远脱口就骂了出来，“老子可是体育生，你们以为谁都跟你们一样没有竞赛精神？” “是啊，你是体育生怎么还跑不过他。”九班一个男生说，“你不是校篮队长吗，他不只是个副队长吗？” 陆远气不打一处来，“你们是蠢猪吗，是瞎子吗，没看到前面卢圆浩被拉了多远，我怎么跑得回来，自己菜就别怪别人。” “你……”男生还想再说，结果就被周历打断了。 他声音不自觉压低，问道：“你们刚才谁说宋语了？” 几人一下都不敢吱声了。 周历转向那个肥头大脑的人，“卢圆浩，裴校医那里还有你的治伤记录吧，你怎么还敢这样说啊，是进校医室没办法满足你，想进医院了是吗？” 陆远按住即将要发作的周历，还是难得看到他这副样子，低声劝阻道：“阿历，学校不给比赛后找事，忍着点。” 周历被陆远拍了几下肩，冷静了一些，往旁边挪了几步，让宋语直视那几人，简短的话语像是命令：“道歉。” 几个刚还说得很起劲的人现在却一言不发。 看出周历即将耐心耗尽，陆远叹了口气，懒散道：“我劝你们最好尽快道歉，等校运会过去后，我可不能保证你们的安全。” 见几人还没反应，陆远补充道：“我哥们打架从小打到大，一个人可以把你们几个都打进医院，不信的话就继续沉默，等着瞧？” “对不起。”最先说宋语娘炮的那人率先发言，有了他开口，其余几人也都跟着说了。 卢圆浩是最后一个，说得还及其敷衍。 宋语懒得计较，神色不改地说：“还有我们班第三棒女生，跟她道歉。” 站在一旁目睹全程的方燕闻言愣住。 “草。”原本以为终于要结束的几人没忍住又要原形毕露，“我们说她什么了？” 宋语是真的不想跟这些素质低下的人多说话，他皱眉非常不爽地扫过去，“仗着自己多根生/殖/器/官就可以对女生随意评判，也不知道你们这种人哪来的脸。” “快点。”周历也没了耐心，“她就站在那边，鞠躬道歉，会吗？” 几人很不情愿也很敷衍地给方燕鞠躬道歉，其实背都没弯一点，要不是周围有老师，周历都忍不住要一脚踹上去。 他们很快就跑了，方燕对他们笑笑，说谢谢，周历说没事，应该的。 一直过了很久，宋语心情都还不是很好。 “等我一下。”周历忽然说，说完就跑走了。 宋语靠在坐台上，低着头沉默。 他的人生好像一直在被“娘炮”两个字环绕。 他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拿这两个字组合起来，用来嘲讽长相阴柔的男生。 他也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只是皮相长得比较像女生，就要一直跟这个词捆绑。 他讨厌别人说他漂亮，说他娘炮，说他长得像女生。 因为这会让他觉得，当初发生的那件事，都是自己的错。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偏偏是自己呢？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指甲深深掐进手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有人正在向他跑来。 接着，他眼前出现了一个拳头。 他抬起头看向来人。 周历气喘吁吁，笑着跟他对视一眼后示意他看自己手心。 宋语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就见周历张开手心，里面躺着一堆棒棒糖，有各种各样的味道。 “每个味道都在这里了，”周历平缓着自己的气息，“不要不开心，宋语。” 风吹起时，汗液牵引出少年海盐薄荷味的沐浴露，清爽的味道扑面而来。 宋语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手心，喉咙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不记得他最后拿了什么味道的棒棒糖。 只记得面前人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宋语想，自己应该一辈子都不会忘掉这个味道。 海盐薄荷味，像海，像夏天。 更像周历。 后来的宋语偶然知道了普鲁斯特效应，大概是说，气味会引起回忆。 他几乎看到的一瞬间就想到了周历，想到他身上独特的海盐薄荷味，贯穿了他的整个青春.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个气味也将陪伴他一辈子。 ————-- 12号新晋下榜，喜欢的宝宝欢迎收藏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海盐薄荷 第30章 演出顺利 “社长，准备上台啦！”欧阳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宋语应了一声，目光落到被他放在包里的棒棒糖上。 周历是真的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口味，所以每次给他糖都包含着各种口味，一给就是一大把，吃都吃不完，为此他还特地拿了个收纳盒放着，冰在冰箱里防止它们化。 很多时候宋语都觉得周历好像没有必要做到这份上，他也不该这样莫名其妙地接受他的好意。 可是从最开始那个莫名其妙的巧克力蛋糕，再到以不喜欢甜的为由送出的巧克力，突兀出现在他书包里的各种糖，以及今天跨越大半个体育场去给他买的棒棒糖。 都像在暗示着，这人正以一种潜伏般的姿态挤进他的生活中。 手机震动起来，最顶上的聊天框冒出一条信息。 轴：【宋社长，演出顺利。】 他没有回，把手机和棒棒糖放在一起，转身上了台。 《唤醒》是今年文艺晚会的最后一个节目，文学社去年出的《红楼梦》大受好评，从妆造情节各方面来说都十分用心。所以今年节目单刚出，就有许多人开始期待文学社的节目。再加上有宋语这么个风云人物，期待程度更上一层楼。 “接下来，有请文学社成员带来节目，《唤醒》。” 女主持标准的播音腔话音刚落，转身下台后，舞台一片空旷，原本激动的观众也忍不住噤声。 全场安静。 周历在黑暗中皱紧了眉。 灯光随着黑色的电子屏在一点点亮起来。 磅礴大气的字亮了起来，每一个字都有相应的背景画，在屏幕上逐渐显影，急速切换。 前2070-前221年，先秦时期，夏、商、周更迭。 前221年，秦朝建立，为中国第一个统一王朝。 前202年，汉朝建立。 220-589年，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 581年，隋朝建立。 618年，唐朝建立，万国来朝，大唐盛世。 907-979年，五代十国时期，分裂割据。 960年，宋朝建立。 1271年，元朝建立。 1368年，明朝建立。 1636年，清朝建立。 每一个朝代和时期都有极为精美的绘画作为背景，屏幕上的字也是手写的毛笔字，下笔飘逸有神，与底图的绘画十分相配，巨大的屏幕如电影放映般向观众展示着中华王朝的千年更替，浓郁的色彩宣告着华夏历史的繁华昌盛，令人惊谓。 突然，屏幕一黑，灯光也暗了下来。 屏幕上黑底白字，写着欧阳麟沉声念出的台词—— “1840年，鸦片战争。 中国近代史开始。 中华民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内忧外患中。” “外有列强侵略，火烧圆明园，签订一系列不平等条约。” “内有封建势力残存，民众思想被禁锢在旧社会的牢笼中。” 台上灯光亮了一束，投射到一位跪着的女生身上。 她捧着一个碗，衣衫褴褛，脸上也蒙着黑灰，碗里放着一个沾着鲜红黏腻液体的馒头，仿佛举着什么宝物一样。 她大喊：“人/血/馒头，我拿到人/血/馒头了，我儿子有救了！” 第二束灯光亮起，照向同样跪着的一位女生。她穿着红艳的、完全不符合她现在这个年纪的婚服跪在地上。 她的呐喊同样撕心裂肺。 “娘，我不要嫁人，我不要跟公鸡拜堂！” 第三束灯光亮起，女生是一个妇人模样，身侧跪着一个穿着破烂的小孩，站着的妇人跟前两位的神情完全不同。 她大声讨好卖力地吆喝着：“卖小孩嘞，健康能干的小孩嘞！” 她们说完台词后就定在了原地，她们的声声嘶吼却穿透时光，在礼堂回荡。 第四盏灯光亮起，跟随着上台人的移动。 她从几位定住的女性前缓慢走过，脸上浮出怜悯的神情。 她伸手扶起麻木跪着的三位女性，三束灯光聚拢在她们身上，吆声卖小孩的妇人也不见了。 三位女子睁着懵懂的泪眼望向她，她牵住她们的手，眼神坚定地看向前方。 “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旁白声再次响起，只是这次换成了赵馨。 “1907年1月，革命人士秋瑾创办我国第一份宣传民主革命的妇女报刊——《中国女报》，号召妇女为争取解放而斗争，极大地推动了妇女事业的发展。” 穿着旗袍的女士牵着她们的手下台，独留人血馒头和裹脚布落在台上。 没多久，一位带着胡子、穿着中山装的人上台，震惊地垂目看着地上的人血馒头和裹脚布，连连叹气。 他站在黑暗处仰头，仿佛看不到一点希望似的说道：“这个社会的人们，被关在无可能破毁的铁屋中，早就麻木着睡死过去了，怎么叫都是叫不醒的。” 另一个声音又响了起来，他站在光下，朝黑暗里的人说：“可是哪怕能叫醒一个人，你就绝不能说他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 他的话语铿锵有力，直震人心。 他站在光下，朝黑暗中的人伸出手，邀请他共同站在光下。 全场唯一的灯光照在他们身上，两位执手相望，眼中含着共赴伟大事业的决心。 欧阳麟的旁白声再次响起。 “1915年9月15日，《青年杂志》在上海创办，后改名为，《新青年》。” “杂志中发表的《敬告青年》一文，呼告了全国广大青年为国家事业奋斗，先进青年们逐渐成为革命的主要参与者。” 又一束灯光亮起，人/血/馒头和裹脚布都不见了，又是一位穿着中山装的男性，大挥着手道： “青年，应当是自主的而非奴隶的，进步的而非保守的，进取的而非退隐的，世界的而非锁国的，实利的而非虚文的，科学的而非想象的。” 旁白又道：“1918年，鲁迅先生发表《狂人日记》，揭露了封建礼教的黑暗与吃/人本质，我国第一部白话文小说问世。” 刚才还唉声叹气的人此刻目光锐利，手中拿着一支毛笔，一只手放在前腹，另一只手放在后背，坚定道： “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第三束灯光亮起，一位有胡子戴眼镜的人出现。 “吾愿吾亲爱之青年，生于青春死于青春，生于少年死于少年也。” 此句落下后，台上人共同朗诵道： “进前而勿顾后，背黑暗而向光明，为世界进文明，为人类造幸福。” “以青春之我，创建青春之家庭，青春之国家，青春之民族，青春之人类，青春之地球，青春之宇宙，资以乐其无涯之生。” 他们三人齐站在台前，目光坚定地举起手中的笔，就像战士举起最尖锐的刀和枪/械那样，视有抗争到底的勇气和信心。 他们齐声道：“虽千万人，吾往矣！” 动作定格在此，观众们的心也被紧紧揪住。 简单的文字却有能地动山摇的力量。 凡是流着中华民族血液的人，没有会不为之感到震撼。 “1915年起，由李大钊、鲁迅等人领导的新文化运动展开，先进知识分子前仆后继，宣扬民主与科学，以笔为刃，以墨为锋，以解放思想、开发民智作为出发点，用文字唤醒沉睡的人们，救亡图存，振兴中华。” “1919年，巴黎和会的外交失败引发了大批学生旷课、工人旷工，以青年为主的五四运动在全国众多地方开展。” 语落，全场灯光亮起。台下的观众这才发现不仅台上站满了人，走道上也站了许多人，他们有些人举着白布黑字或是红字的旗帜，有些人在挥洒着新青年的传单。 宋语穿着一身黑色中山装站在最前面，挥臂呐喊着旗帜上的字：“外争主权，内除国贼。” 后面的人也跟着他大喊。 然后先是台下几个人跟着喊，再后来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最后整个礼堂的人都在跟着喊。 “外争主权，内除国贼。” “废除二十一条！” 宋语站在台上，跟台下的周历无声对视。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熊熊燃烧着的烈火，和少年势必要改变世界的决心。 周历被周围情绪氛围感染，满心满身都像有一团火在不断燃烧。 文学与历史不断纠缠。文学能改变历史，文学能叙述历史，而历史也能承载住文学。 从历史中可以感受到文字的力量，从文字中能够体现历史的厚重。 他再次庆幸自己当初选择了喜欢的文科。 曾经学习理科时，他总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不断接收指令的机器人。 而他在文科中可以感受到历史更迭，可以感受到文字无穷的力量，可以感受到心脏的震颤。 台上的宋语站在灯光下，穿着中山装时好像真似一位书生，举起的手臂笔直而坚定。 台上灯光再次暗下，少年们的动作停住。 接着灯一盏盏灭掉。 有人再次呐喊：“让我们的祖孙后代享受前人披荆斩棘的幸福吧！” 几声枪响后，台上的灯彻底灭完。 全场再次陷入寂静。 “无数革命先辈，用文学拯救人民，用生命捍卫真理，为后人找到了正确的思想理论指导，即马克思主义。” “他们最先觉醒，也最先死去。” “但他们的精神，必将永垂不朽，流芳百世。” 微弱的灯光像一层雾笼罩着台上的众人。 他们微笑着看向台下，像慈祥的长辈那样对自己的孩子投以温柔的目光。 “1949年10月1日，新中国成立。” 欧阳麟声音有些哽咽。 “先辈们，如今国泰民安，山河无恙。” “你们看见了吗？” 台上众人立刻欣慰地笑着回复道：“看见啦！” 说完，他们弯腰，对台下鞠躬。 台下掌声经久不息。 电子屏幕上，**广场背景变成了无数革命人士的图片，一张接一张地布满屏幕。 全体表演的人员转身对着屏幕鞠躬，台下一波接着一波的人也自发起立，自觉地跟着鞠躬。 最后一个节目就此结束。 下台后的宋语被人拦住，女生有些恳求地问道：“宋语学长，可以做个采访吗，我要交差的。” 宋语有些为难地抿唇，几秒后开口道：“剧本不是我写的，是赵馨同学。” 他对女生往赵馨那边的方向示意，自己则溜之大吉了。 他回到后台休息室拿自己东西，却被莫名出现在眼前的人吓了一跳。 其他文学社成员还没到后台，原本应该是空荡的休息室座位上却反坐着一个人。 “你怎么在这里？”宋语问。 周历笑嘻嘻的，“等你呀。” 宋语觉得奇怪，“等我干嘛？” “不干嘛，”周历忽然拿出一个棒棒糖拆着包装，“来偷你一个棒棒糖吃。” 说完他就把手里的棒棒糖塞进嘴里，抬起眼睛看着宋语。 棒棒糖是草莓味的，很甜。 宋语有些无语地看着他吃。 他含着棒棒糖有些模糊地说：“怎么我给你的棒棒糖你都没吃啊？” 宋语无奈道：“我吃了。” “真的吗?” “真的。” “好吧。”周历被甜得有些牙疼，吃得很敷衍，夸赞却很真心，“文学社每年的节目都出得好好。” 宋语实话实说：“是赵馨写得好。” “你演的也很好，”周历目光落在他的衣服上，忽然很直接地说，“你穿这个很好看。” 宋语心里突然咯噔一声，脸上迟钝地热起来。 周历刚刚直接脱口而出，现在才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宋语穿黑色会把他皮肤称得更白，中山装跟他秀气的长相十分适配，活脱脱一个清秀书生模样。 周历感觉自己耳朵又爬上了炙热的温度，咳了几声缓解尴尬，“那个，他们说周五晚上班上聚餐，你去吗？” “周五？”宋语把自己书包拉链拉上，“我不去了，周五晚上文学社也要聚餐。” “哦，好吧。”周历兴致一下就降下去了一些。 —— 周五晚，文学社聚餐定在了一家烧烤店，来人并没有很多，宋语虽不记得全部成员的名字，但记得每一个人的脸。 而坐在欧阳麟身旁的两人是陌生的面孔。 欧阳麟主动介绍：“社长，这两位是我请来给我们画视频里画面的两位大佬。” 他先指了指身侧，再指沈画意身旁那位，“沈画意，顾书锦，一位画家一位书法家。” 宋语朝他们点点头算作招呼，“宋语，附中文学社社长，多谢你们帮忙。” 沈画意被他逗笑了，眼尾有一颗漂亮的泪痣，纤长的手指撑住脸，“太客气了小弟弟。” 宋语第一次被这样叫，下意识皱起眉，沈画意看到他这样却笑得更开心了。他拍了拍身旁的欧阳麟，“跟我换个位置，我要跟你们社长坐。” 原本一点没反应的顾书锦突然也跟着宋语一起皱眉。 “为什么？”欧阳麟很不情愿。 “管那么多干嘛，”沈画意很不耐烦，“我喜欢他不行啊。” 欧阳麟悻悻地就跟沈画意换了位置，结果屁股还没坐下，顾书锦也开了口：“你坐我位置。” 欧阳麟很不服：“凭什么！” 顾书锦没说话，淡淡扫了一眼过去。 欧阳麟却像被眼刀宰了一样，认命道：“好好好换换换。” 原本宋语就跟欧阳麟一个人比较熟，现在这么一换宋语之间跟他中间隔了两个人。 并且换到他旁边的沈画意一直眼珠不转地盯着他，烧烤上了好几盘后，也一边吃一边盯着他看。 宋语感觉很不舒服，斟酌着词句开口：“可以不要一直盯着我吗？” 沈画意也很干脆：“不。” 宋语皱眉：“为什么？” “因为你好看啊。”沈画意想戳一下他脸颊，结果被宋语皱着眉躲开了，他笑着补充，“皱眉也好看。” 宋语不太自在，没回话。 “会喝酒吗弟弟，”沈画意拿起酒瓶开了盖，“陪我喝一点？” “我没喝过。” 沈画意有些意外，但还是自顾自地给他倒了一杯，“怎么，没成年就不喝？” 宋语看着杯里深黄色的液体，委婉拒绝道：“我刚满十七没多久。” 沈画意笑得更开心，“你是谁家的乖小孩，怎么办，我更喜欢你了。” 宋语眉皱得更深。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想。 好想逃。 他下意识看向欧阳麟，结果欧阳麟跟其他成员早就聊欢了，其他成员也都在各玩各的。 宋语无声地叹了口气。 “来嘛小弟弟，”沈画意引诱道，“酒很好喝的。” 顾书锦像是忍无可忍，沉声道：“沈画意。” “干嘛。”沈画意不太耐烦。 “你差不多得了。”顾书锦说。 “什么差不多，”沈画意翘起的眼尾像是挑衅，“现在这样，根本不够。” 顾书锦无声地盯着他，眼里晦暗不明。 沈画意也不怕，就那样眨着一双惑人的眼睛直视他。 宋语看不下去了，主动开口：“我可以喝。” 沈画意冲顾书锦得意挑眉，面对宋语时又换了副模样，“这就对了嘛，听话，好好陪哥哥喝几杯。” “以笔为刃，以墨为锋。”这句出自网络，其他出处也在原文括号里标明。 写节目好像占了大部分，就当给大家补习了吧hhh。 感觉我要表达的好像还不是很清楚，总之文学社出这个节目就是想让大家看到文学的力量。 节目占了大部分所以把下一章的一些内容也先放上来了，虽然还是好水……但是不管了先把那两新人物引出来嗯。 哦对了，顾书锦和沈画意是官配。沈画意只是单纯喜欢撩拨帅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演出顺利 第31章 两个醉鬼 宋语其实也是第一次喝酒，闷着脑袋就往嘴里灌，沈画意都惊了，连忙劝道：“诶诶诶，你别一下喝这么多啊弟弟。” 宋语咽下去，只觉得又苦又难喝，很嫌弃地皱眉，并没有太多的其他反应。 沈画意挑了挑细眉，“看来你酒量不错啊，还喝吗？” 宋语摇头，“不喝了，好难喝。” 沈画意轻笑，一口喝完了一杯啤酒，擦了擦嘴角，道：“酒就是这样的，可能你现在觉得难喝，但喝过一次后，当你伤心难过的时候，还是会很想喝酒的。” 宋语没回答，沈画意就自顾自地继续喝酒。沈画意五官长得很媚气，像狐狸，喝酒的时候头微微上扬，眼睛垂下，周遭似乎被阴云笼罩。 顾书锦再次开口：“别喝了。” 沈画意似是觉得好笑，眯着眼睛道：“你管我？” 顾书锦也不说话了。 宋语收回目光，拿起桌上的烤串开始吃。结果不小心被呛到，辣椒粉火辣辣地烧着喉咙。 沈画意转过身，伸出手想给他拍背，宋语一边咳嗽一边忙不迭躲开。 宋语扫了眼自己眼前桌上，全是酒，实在没办法，只好把刚刚沈画意刚刚给他倒的酒给喝完。 看他好不容易缓过来，沈画意再次开口：“陪我喝会儿酒吧。” 宋语脸都咳红了，“为什么？” 沈画意理直气壮，“因为我心情不好。” 宋语不解，“为什么找我。” “因为你长得最好看，我就喜欢跟长得好看的人喝酒。” 宋语偷看了一眼他身旁那位一直阴着脸不讲话的书法家，继续问：“那我喝醉了怎么办。” “喝醉了我给你送回去。”沈画意已经在给他倒酒了，“我有车有房，你想睡我家都可以。” “不了，”宋语说，“我要住宿舍。” “你们宿舍没有门禁吗，一身酒气回去不好吧。” 宋语看了眼时间，他还真不能保证在宿舍门禁前回去。 他拿起再次被倒满的酒杯喝了一口，自暴自弃地说：“那随便吧，反正我不回家。” “跟家里闹矛盾了？”沈画意笑问。 “不是。” “青春期的小孩都这样，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沈画意说，“我高中的时候还天天逃课去画画呢，放假也不回家，就只顾闷着画画。” “嗯，”宋语轻轻应了一声，忽然问，“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沈画意顿了一下，笑道：“成年人的生活就是有很多不顺心的事。” 他不愿意说，宋语也没追问，有一搭没一搭地陪他喝酒、吃东西、聊天。 宋语父母都不爱喝酒，逢年过节也只是点到为止，但宋语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能喝，第一次喝了这么多杯下来，除了有点头晕犯困，脸都没红一点。 倒是沈画意不知是真醉还是怎么，一个劲地往宋语身上贴，宋语躲都躲不及，叹着气悄悄往旁边挪椅子。 每次沈画意都要靠上宋语肩膀的时候，他就会被顾书锦拽着衣服拉回去。 顾书锦不吃东西，不喝酒也不讲话，一直到散场准备回去了，才主动开口跟宋语和欧阳麟说：“我送你们吧。” “好啊好啊。”欧阳麟很快就同意了，宋语连拒绝都没来得及说。 顾书锦把站都站不稳的沈画意推给欧阳麟，让他帮忙照顾一会儿，自己则一人去开车过来。 沈画意摇摇晃晃地就往宋语身上靠，两只手捧住他的脸揉，“你真好看，好可爱。” 一个成年男子压在自己身上，宋语根本推不开，动也不敢动地站在原地，任沈画意对他脸又揉又掐。 宋语忍着不适，示意欧阳麟帮忙把身上的人挪开。 “喂，画哥画哥，来站好。”欧阳麟尽力在扒他。 宋语也很无奈，伸直手臂终于推开沈画意，结果沈画意还笑眯眯地撩他下巴，“小弟弟，要不要跟我回家呀。” 宋语一脸皱皱巴巴，还没拒绝沈画意就继续说：“你身上好香啊，我好喜欢。” 宋语只觉得头疼，刚刚喝下的啤酒气泡在他脑子里乱蹦乱跳大吵大闹，把脑细胞都给吵死了。 结果他没想到更乱的还在后面。 “宋语！” 熟悉的声音在马路对面响起，宋语感觉自己太阳穴好像抽跳了一下。 他转头看过去，就看见周历红着脸，脚步虚浮地挣脱陈朝就要往这边走。 “靠，历哥你看车！”陈朝急忙追上来，结果周历居然就这样完好无事地走到了宋语面前。 周历撇着嘴，一脸委屈地指着沈画意问宋语：“他是谁，他为什么摸你，还抱你。” 宋语和欧阳麟两个人好不容易才稳住沈画意，根本不敢放手。宋语叹了口气，“周历……” “他为什么可以摸你，”周历很气愤，“我都没摸过。” 宋语脑袋都要大了，转问陈朝：“你们给他喝酒了？” “就……”陈朝说，“喝了那么一点点点。” 沈画意看到又有人来了，来了精神，又去撩拨周历，“你也长得好好看，你也跟我回家。” 周历皱眉，很直接地嘟囔着问：“你是谁？” “我？”沈画意晕乎乎地笑着说，“我是小画家！你长得好帅，简直是阳光男高，跟我回家吧，我真的喜欢你这种。” 说着他就要往周历身上扑，被宋语和欧阳麟拉住了，陈朝也拽着周历往后。 周历双手抱臂，一本正经道：“我不跟你回家，妈妈说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走。” 沈画意一听这话，甩开后面两人就抓住周历问：“陌生人？你不认识我吗，我可是当代国内知名小画家！” 他喃喃道：“怎么可以不认识我呢……” “我不认识你！”周历也掐住他的肩，“你为什么认识宋语，你把宋语还给我。” 宋语头疼地看着两个醉鬼互相发疯，一只手撑在路边的电线杆上冷静。 “宋语？”沈画意双眼迷茫，“谁啊，刚刚那个漂亮弟弟吗？” 周历重重点头。 沈画意傻笑，一点没有什么知名画家的样子，问道：“怎么，他是你男朋友啊。” 宋语心里咯噔一声，感觉又一边的太阳穴抽痛了一下。 他看向认真思考的周历，皱眉等他回答。 不一会儿，周历很肯定地说：“不是啊，他是我同桌。” “哦，”沈画意把他推开，“那你管我，我就要带他走。” 周历踉跄几下才被陈朝扶着站稳，他大喊：“不行！” “为什么？你喜欢他吗？” 宋语听到这声又开始咯噔一下，感觉自己脑子好像无法转动。 这次轮到周历迷茫了，“喜欢？喜欢是什么？” 沈画意痴笑道：“喜欢就是，想跟他上……” 他还没说完，就被人捂住了嘴。 顾书锦幽幽地站在他身后，随口解释：“他喝多了，别在意。” 说完他就要把人丢上车，结果他车后停着的一辆车上下来了个人，试探着问道：“顾书锦？” 几人都抬头看去，就见车旁站着个穿着卫衣和风衣的熟悉面孔。 顾书锦微微眯眼，“江逾白？” 江逾白走上前，看向他怀里的人，挑眉道：“沈画意？他不是在明川读书吗？” “嗯，”顾书锦淡淡应声，“他来这边处理些事。” 江逾白点点头，没多问。转而问向宋语，“要我送你吗？” 宋语瞥了眼面容冷峻单手抱着人的顾书锦，对江逾白点了点头，“谢谢。” 欧阳麟倒是很自在，“那我跟锦哥他们先走啦社长。” 陈朝拖着个软绵绵的周历上了车，周历上了车以后也不消停，扒开坐在他跟宋语中间的陈朝，探过身去问宋语：“你为什么认识那个画家？” 宋语头很晕，靠着车窗不说话。 陈朝观察着这情景，连忙把周历按了回去，“历哥历哥，冷静，坐好。” 周历特别委屈地缩了回去。 江逾白先把陈朝送了回去，然后问宋语：“去哪？” 现在这个点已经过了学校宿舍的门禁，而且这边离附中距离也远，开过去也很耗时间。 宋语思考几秒，说：“附近的酒店就好。” 江逾白指尖敲打着方向盘，提醒道：“你未成年。” 宋语抿唇不说话。 “去我们家吧，”江逾白说，“我们家客房够你俩住了。” 宋语不太好意思，“不用了……” “不用嫌麻烦，”江逾白已经发动了车，“郁青见到你会很开心的。” 话说到这份上，宋语也不好再拒绝。 江逾白和宋郁青家就在成鸣大学附近的一个小区，回去路上江逾白还顺道买了些水果。 后座上的两个人离得很远，周历挪着屁股过来，身上都覆盖着酒味，忽然叫他：“阿语。” 听到这个称呼，宋语有些愣住，“干嘛？” 周历只是傻傻笑：“我们可以住一起了诶！” 宋语没懂他这脑回路，纠正道：“你睡你的客房，我睡我的客房。” “那也隔得很近，”周历撇嘴，“我们宿舍隔得可远了，每次都要跑得好累去找你。” 宋语心里一顿，语气缓和了一些，“那你走着去不行吗？” 周历毫不犹豫地重重摇头，“不要。” “为什么？” 周历眼睛黑亮，单纯地一眨一眨，“因为我想能快点见到你呀。” 宋语眉头皱得更深，继续问：“为什么？” 周历像个小孩一样，回答道：“因为我喜欢跟你待在一起。” 宋语很想继续问为什么，可是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 他自觉是个无聊透顶的人，不会像别人那样开玩笑逗得人哈哈大笑，也不会打游戏，更没什么爱好，实在是枯燥乏味极的一个人。 他自知自己性格慢热冷淡，跟别人需要相处很久才能熟起来，因此他身边朋友少之又少。 他不爱去社交，不想做没意义的事。 或许真的是命运使然，让开学那天的他忘定闹钟迟到，坐在了周历身边。 一如现在他们坐在彼此身边。 周历以一种悄无声息的方式进入了他的生活，并且好像占据了很重要的地位。 买完东西回来的江逾白看到这画面，心里偷说周历你他妈就等着跪谢我吧。 还好现在是秋天，他们都穿了长袖外套，宋语扶住周历时没那么难受。 周历这人一点也消停不了，在电梯里一口一个阿语的叫个不停。 江逾白闻言挑眉，“阿语？” 被不熟的人这样叫还挺尴尬，宋语不太自在地解释：“我小名……” 江逾白勾了一下唇角，没说话。 他们到家的时候宋郁青正穿着睡衣，盘腿坐在沙发上敲着笔记本电脑。 “我回来啦青青。”江逾白率先说，“这么晚了还在写呢。” “嗯，”宋郁青停下敲键盘看过去，有些意外，“宋语？” 宋语还是不太自在，礼貌道：“宋哥，来借住一晚。” 宋郁青笑了，把腿上的笔记本拿下放在一边，“不用这么客气，先坐一会儿吧。” 宋语点点头，把醉得不行的周历扔在沙发上。 “怎么醉成这样，”宋郁青起身，“我去给你们弄点蜂蜜水。” 他往厨房走，还不忘招呼江逾白：“江逾白，去把客房整理出来。” 江逾白很老实地就去了。 周历一个人躺在单人沙发上窝成一团，躺着躺着就要往下滑，宋语叹了口气，又给他提溜回去了。 “躺好。”宋语说。 “哦。”周历很老实，“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认识那个画家。” 喝醉了还有这么好记性？ 宋语回答：“欧阳麟找他帮文学社的忙。” “哦，”周历松了口气，又很快坐直，很认真地说，“他不像好人，你不要跟他玩。” 宋语没忍住笑了，故意逗他，“我觉得他挺好的。” 周历一下就急了，“不行，不行。” 他很想多说一些话，但脑子转不过来，只一个劲地说不行。 宋语低头偷笑。 没多久，江逾白从房间出来，对宋语说：“那个，客房只有一间能睡了。” 宋郁青刚好端着两杯蜂蜜水过来放在两位小朋友面前，闻言问：“为什么？” 江逾白一本正经道：“有一间床的床板断了。” 宋郁青瞪大眼睛，脸上顿时红了一片。他掐了一下江逾白，低声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就最近吧。”江逾白说。 宋郁青又气又羞，“你买的什么床板！那怎么办！” 江逾白倒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对两位说：“那不然你们睡一张床？” “好啊好啊。”周历笑着回答。 宋语拒绝得很干脆，“不。” 周历一下就变成了个泄气的气球，转头问宋语：“为什么？” “我跟人睡一张床会睡不着，”宋语解释道，“而且我睡觉要开灯。” 周历举手说：“那我打地铺！” 宋语被三道视线盯着，无奈妥协：“好吧。” 不喜欢这个新封面，以后应该还会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两个醉鬼 第32章 瞬间此刻 蜂蜜水很甜，是温热的。 周历还嫌弃太甜太腻，喝了几口就把杯子放下说不喝了。 江逾白也不惯着他，掰开他嘴就往他嘴里灌。 “我们家青青亲手给你泡的，给我喝完。” 周历也没恼，特别乖巧地捧着杯子喝完了，只是喝完还是没忍住被甜得嫌弃皱眉。 他爬着站起身，忽然冲几人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谢谢，我要去睡觉了。” 其余三人都没忍住被他这阵仗笑到了。 宋语收起嘴角的笑意，跟了过去。 客房不大，江逾白和宋郁青家里都是暖色调的米色系装修，看起来很温馨。 灯没有开，只有窗外的路灯浅淡地照进来。 周历趴在门框边，对着门边戳戳点点。 宋语疑惑，“你在干嘛？” 周历很认真地继续戳，“我在按开关，给你开灯。” 说着他还觉得奇怪，“怎么打不开！” 宋语轻笑一声，也靠在另一边的门框上，问：“那你开好了吗？” “没有，”周历有些泄气，“我眼前好晕，看不清。” 宋语忍不住地笑，走过去把灯打开，解释道：“你按错地方了。” “好吧，”周历走到地上的被窝躺下，“我要睡觉了。” 宋语应声说好，把灯光的亮度调暗后躺上了床。 周历转身冲着他，闭着眼睛抱住被子一角说：“阿语，晚安！” 宋语愣了很久，一直到周历呼吸变得均匀平稳，他才看着他的面容轻声回道：“晚安。” 灯光暖黄却微暗，周历喝醉后总是很乖，脸颊泛红得像个小孩，把抱着的被子垫在脸下，睡得很安稳。 他的眼睛总是很黑很亮，剔透得像黑曜石，单纯得像小狗，宋语跟他对视时，好像总是会被他眼里的光亮刺到似的，不敢直视太久。 就像不能直视太阳太久。 只有像现在这样，他闭起双眼沉沉睡去时，宋语才敢多看他一会儿。 他们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上。 月光被高楼遮盖，夜晚无风，一片寂静。 如果目光能描摹出一个人的五官，那么宋语画出的周历，一定栩栩如生。 这个秘密，只有路灯知道。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周历躺在坚硬的地板上，感觉腰酸背痛。 他看着陌生的天花板，上面还挂着亮着的灯，脑子有点没转过来。 他只记得他打电话叫江逾白来接他，剩下的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这应该是江逾白和宋郁青家没错。 但他为什么会在地上！ 周历一下窜起身，看向床上时直接定在了原地。 被套是奶黄色的，宋语的头发散散地搭在额头和枕头上，半张脸陷在枕头里，好像蜕下了平常那张冷淡的皮囊，只是很乖顺地躺在那儿，像一只小猫。 而后，宋语像是知道有人在盯着他看一样，很轻地皱了一下眉，缓慢地睁开眼睛。 周历慌乱无措地原地绕了几圈，又转了回来，笑着打招呼：“早上好啊。” 宋语很艰难地爬起来，眉头紧皱，看起来不是很想说话。 “那……我先去洗漱了……”周历立马逃离。 洗漱完刚好看见江逾白和宋郁青在厨房准备早餐，周历连忙跑过去问江逾白：“什么情况，我怎么跟宋语睡一间房！” 江逾白正在煎鸡蛋，头都没动一下，笑着说：“不用谢。” “草。”周历实在忍不住说了个脏字。 “你怎么不叫他阿语了，”江逾白调侃道，“你昨天不是叫得很顺口吗，一口一个叫个不停。” 周历闻言瞪眼，“什么！” 他简直不可置信，试探着问：“我还丢了什么其他脸没？” 江逾白开始煎培根，思考后道：“应该没了。” 周历松了口气，坐到餐桌上等着吃。 很快宋语也坐了过来，保险起见周历还是说了句：“我昨晚喝醉了，如果说了什么胡话，你别在意啊。” 宋语顿了一下，说好。 吃饱后江逾白将两人送回了学校，一到宿舍两人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宋语把头放在花洒下，闭上眼睛时感觉像在淋雨。 水柱重重砸下来，逼人清醒。 - 运动会后的日子又回归平常。 早上五节课，下午四节课，晚上三节晚自习。每天就这样循坏往复。 中午和傍晚吃完饭他们一般都是直接回教室，中午写一会儿作业或是看一下书，背一下知识点，困了就直接趴桌上睡觉，被铃声叫醒后拍拍脸就开始上课。 学习是一个不断重复的过程，在学习新知的同时也要不断复习旧学。 文科学习内容繁杂，记忆量巨大，刷题时看着密密麻麻的文字也很容易烦躁。 距离期中考试越近，班上的学习氛围就越浓厚。 周历自国庆假期后就开始努力学习，最近更是像打了鸡血一样，好几次宋语都准备上床睡觉了，周历还弹消息过来问他题目。 他问题目也不是单纯地问答案，而是会把自己的思路和想法说出来，两人各抒己见，共同探讨。 周历问宋语题目多了，宋语也好意思问他题目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周历高一时学理科学得太过入神，他的解题思维非常理科化，由已知条件入手，一步步靠近题目要求解出答案。而宋语则是很明显的文科思维，会先回想有没有做过类似的题，利用相似的步骤解出一道新题。 像周历这种思维，在文理数学同卷的新高考很占优势；而像宋语，则需要通过做大量的题，理解记忆其中的步骤，才能在数学这科有所提高。 这是一个十分繁琐且劳累的过程。 宋语每天做完作业后，剩余的时间几乎都在练数学题。有时做烦了就往嘴里塞个糖继续做。周历见了还问他：“我给你的糖你还没吃完呢。” 宋语嘴硬：“早扔了。” 周历也不生气，反而更高兴，“是吗，我听林祉说你们宿舍的小冰箱里堆着全是糖。” 宋语没好气地把书堆在他桌上，直接转移话题：“倒数第二题。” 周历笑得不行，“等我看看啊。” 期中考试也算是附中的大考之一，总约着一起出去玩的几人也变为相约图书馆学习了。 图书馆很多人都在学习，不能说话太大声，周历就把解题步骤写在草稿上，在旁边用文字标注。文科题三言两语难说清楚，两人就凑近低声说。 文科生被无尽的文字淹没，理科生就被无限的字母和各种各样的题打懵逼。 学一天学累了，不管学的是什么大家都是腰酸背痛，脑子都快要爆炸。只有宋语和周历看起来稍微好一点。 几人约着一起去吃了汉堡炸鸡，林祉忽然说：“听说期中考试之后就要来交换生了。” 交换生是市内统考获得优秀成绩的普高学生，会到附中进行为期一周的学习，与附中学生同吃同住。 “应该也是跟之前一样，一个文科生一个理科生吧，”陈朝说，“只是不知道会被分到哪个班。” “还是先关心关心期中考试吧，”林祉丧气地说，“期中考试后是不是要开家长会了？” “啊……”陈朝哀嚎一声，“是啊。” 听到“家长会”三个字，宋语和周历的表情都不太好。 陆远不解：“开就开啊，这有什么。” 林祉挥了挥手，“不是所有爸妈都像你爸妈那样好的。” “你爸妈……”陆远不太信，“不至于吧。” “不，他们对我弟很宽容，”林祉说，“但对我不是，他们还想让我学医呢。” 一直到回学校的路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后，周历才长嚎一声：“为什么要开家长会啊……” 两人正步行往学校走，宋语闻言笑了，温声问：“在担心什么？” “担心我爸，”周历话里都是忧虑，“怎么办，他不会找华子给我换科吧？” 宋语很肯定地说：“不会，就算他说了，沈老师也不会直接给你换的，她会看你本人的意愿。” “真的吗？” “真的。” 周历摸摸鼻子，觉得自己好像着了魔。 如果宋语用这个语气告诉他一加一等于三，他或许也会毫不犹豫地相信。 一直到进了学校，两人快到宿舍时被一只黑猫吓了一跳。这只黑猫瘦骨嶙峋，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发着黄光。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调转方向，到小卖部买了根火腿肠和面包，转回来喂给那只小黑猫。 小黑猫也不怕人，吃完火腿肠后就去蹭宋语的手。宋语愣了下，伸出手揉小猫的头，嘴角轻轻扬起。 越跟宋语相处久，就越能发现，所谓高冷好像不过只是他伪装的一层皮。 有人说相由心生，周历之前就总好奇，为什么宋语有着那么柔美漂亮的面容，却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哪怕站在人群之中，也总是一副疏离淡然的模样。 即使世界在他眼前崩塌，他也能做到毫不在意。 可他现在看着宋语蹲在路灯下，看着他俯身喂小猫吃东西，看着他被小猫蹭得忍不住笑起，看着他手指轻柔地在小猫黑浓的毛里穿梭。 他只觉得，就该是这样的。 宋语就该是这样的。 他不是什么所谓的高冷学霸，更不是小混混，更不是他们嘴里的伪娘娘炮。 他就是宋语。 他只是宋语。 是被偷存有关键证据的u盘还会给那人带绿豆沙的宋语。 是哪怕有起床气也只是自己闷着的宋语。 是不开心了喜欢吃甜的宋语。 是嘴硬心软的宋语。 是站在聚光灯下，站在主席台上，能够承受住所有人的掌声的宋语。 是不喜欢被人碰，也会扶住喝醉的自己的宋语。 是哪怕再晚也会耐心给他讲题的宋语。 是看到流浪的小猫会给它投喂，跟它玩的宋语。 是此刻，正抬起头，侧过脸对他笑的宋语。 那一刻，周历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好几拍。 存在于回忆里的记忆，正一点点在他脑海中清晰起来，与面前的人重合。 十一月底了，快到十二月底了。 南方的季节过渡缓慢，温度变化无常，反反复复。 秋天到冬天有时只需要一夜，有时也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承上启下。 每一次的降温都像在给冬天蓄力。 就像，喜欢这件事一样。 可能只在一瞬间。 也可能是由无数个瞬间汇成的此刻。 被路灯照耀的此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瞬间此刻 第33章 我言荒芜 对上周历目光后，宋语第一反应是怔愣。 他的目光实在太过炙热，又好像藏着无尽的缱眷温柔。 宋语愣了短暂的一秒后就躲开了。 一直到回到宿舍后，宋语都没缓过来。 他随手从书桌上抽了一本书，强迫自己看进去。 今晚周历没有找他问题目，他早早就上床躺下，打开那盏太阳形状的小夜灯。 这盏小夜灯只比他手掌大一些，光却很足，能够照亮大半个宿舍。 宋语平躺着，抬起手臂张开手，看见暖黄的灯光落在自己掌心。 同样的夜晚，不同的宿舍里，周历坐在一片漆黑之中，盘腿坐在床上，靠着身后的墙，耳朵里塞着耳机，手里握着的手机上显示他正在播放录音。 他们一起练过这首曲子上百遍，他的手机里面也存了上百个录音。 他从第一个开始听，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一直到最后一个。 明明他现在没喝醉，却像个固执的小孩，一个一个点开，听完，再到下一个，点开，听完。 有些录音里，周历弹错了音说“不好意思”，宋语就会很耐心地说，“没事，重来就好”。 周历突然想起江逾白说的那句—— “因为他很好，所以我喜欢他也不奇怪吧。”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十二月一日，零点二十八分。 他随意打开朋友圈，看到大家都在发“十二月对我好一点”之类的文案。 原来今年的最后一个月已然到临，很快就要迈入新的一年。 周历自己也不知道他出于什么心理，伸出手长按手机右上角，打字发表了一条朋友圈。 【十二月快乐。】 - 期中考试很快到来。 附中的期中考试时间对标高考，考三天，不同的选科有不同的时间。全文学生在第三天的15：45结束，而学生物的学生将在18:15分结束。 考完第一科语文的时候，刚收完卷班上人就开始哀嚎。 “这什么阅读啊，根本看不懂。” “就是啊，这也太抽象了，我根本不知道他要表达的是什么。” “是啊，这个作者也没听过。” 宋语佯装镇定地走回座位，就听陈朝转身跟周历愤恨道：“靠，这什么言什么作者，啥意思啊，我一点也看不懂，知道我在考的时候有多煎熬吗！” 周历很敷衍地应声：“是啊，这作者根本不是人。别纠结了，快复习下一科。” 宋语搓搓鼻子，拿出数学错题本开始看。 这次期中考是市里统考，题目比附中自己月考出题简单一点，除了语文第二篇阅读令人崩溃外，其他科目都中规中矩。 附中喜欢把考试安排在周末前，一是给学生放松，二是让学生先自行复盘，这样老师评讲的时候效率也会提高。 跟月考一样，桌椅都还没移回去，班群里各科老师就发来了各科答案。 班上又是一片哀嚎。 “谁敢点开看。” “反正我不敢。” “我要给自己放半天假，明天再看。” “同意同意，我手都要写断了。” “我靠，我语文第二篇阅读选择题一个没对……”陈朝忽然开口，“作者我恨死你了啊啊啊啊啊。” 陈朝同桌小眼镜安慰他：“没事，我也都没对，还改错了。” 陈朝心灵收到了一丝丝安慰，他转身问周历：“历哥，你呢。” 周历倒是很淡定，“对了一个。” “唉，行吧。”陈朝说，“对了一个也比我强。” 一直到晚上，他们班学生群里还一直在讨论语文阅读。 【我去搜了一下，这个作者好像不是什么知名作家。】 【啊？】 【这篇也只是从一本杂志里选的，除了能搜到他写的几篇文章以外，什么信息都搜不到。】 【真的假的，这么神秘。】 【是啊，不过我搜了一下，他好像有微博，而且ip就在成鸣。】 【我靠，还是老乡啊。】 宋语扫了一眼，长叹出一口气。 周历倒是越想越觉得这个作者名字熟悉，看到班群信息，他立马点开浏览器搜索了这位作者的名字。 这位作者名叫言芜，列出的文章不多，都是几年前投稿给一家知名杂志的。 跟班群说的一样，他的信息页只有性别男，其他任何信息都没有。周历原本还觉得没意思，直到他在搜索页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文名。 原本还以为是不是重名，直到去搜索这篇文章原文时，周历才敢确定，就是他几年前看过的那篇。 这篇文章叫做《拨雾见阳》，作者以第一人称视角，描述他被丢弃在山里，经历了流浪、迷路，为了见证山林中的朝阳初升，永不放弃，竭尽所有寻找希望，最终拨开山间迷雾，见到太阳的故事。 周历看到这篇文章是在初三那年，他妈妈去世后，初三下学期的开学考。 他当时根本没缓过来，跟他爸一样浑浑噩噩的。 开学第一天就在考试，他的手冷得根本动不了，也没心情做题。 他坐在最后一张，卷子递过来时都懒得接，前桌就直接扔他桌上了。这么一丢卷子正好翻到阅读那一页。周历兴致缺缺地随意扫了眼，看到标题时忽然顿住。 他原本以为又是什么抗战主题，结果看下去才发现并不是。 作者的笔触大部分用来刻画“我”的心态变化，最开始陷入沼泽、被藤蔓缠住时“我”也曾觉得烦躁，也想过放弃，甚至想过这个朝阳值不值得。 但等他一次次解决每一个关卡，他想见到朝阳的心情就越热烈。 路上遇到人，他问上山的路怎么走，那人问他为什么要大半夜上山，他说：“有人说这座山很灵，爬上山顶对着朝阳许愿，就一定会实现。” 那人说：“都是假的，骗人的。” 他就说：“骗人的我也要去。” 那人不解：“你到底有什么巨大的愿望想要实现？” 他说：“不是有什么特别大的愿望要实现，只是我一定要见到从山间升起的朝阳。” 那人实在不理解，但还是给他指了路。 可当他登上山顶，看着破云而出的朝阳时，他忽然又什么愿望都不想许了。 作者说，“人类最坚韧的东西是意志。” “凌晨的山林天空会笼罩着薄雾，但当你站在山顶，等迷雾散去后，你会见到这世上最美的朝阳。” “旭日东升，我们平等地拥有太阳的光芒。” “人生如逆旅，我亦做那个行人。” 整篇文章描写生动细致，情感表达真挚细腻，周历一字字看完后，只觉得文字直震心灵。 哪怕今天再次阅读，也依旧能从中体会到作者想要传达的精神力量。 周历不自觉被吸引，把这位作者的其他文章也找出来阅读了一遍。 有人说字如其人，文如其人，那么周历觉得，这位言芜，一定是一位十分温柔的人。 他被杂志收录的文章很少，只有五六篇左右。周历想到班群说这位作者有微博，于是他点开应用商店，毫不犹豫地下载并注册了微博，在搜索框打下言芜的名字。 果不其然，真的有他的账号。周历一下有些欣喜，点进了他的微博主页。 他的微博更像是一个随笔库，记录的只有几小段文字，并且已经很久没更新了。 再往前翻，能看见稍微长一些的文章。他最早的几篇文章其实很阴暗忧郁，字里行间都是抹不开的痛苦，还有对未来的迷茫。 周历越看眉头就皱得越紧。 都说作家需要很强的情绪感知能力，可是超强感知力的人对于周围的任何情绪都是照单全收。 开心是，痛苦也是。 言芜的很多文字都在暗示他有个不可言说的过去，有一个不愿再做的噩梦。 他说，“我好像醒了，可是四周一片漆黑，我怎么知道自己是醒了，还是依旧身处噩梦中呢？” 他说，“是我在跟着月亮走，还是月亮在跟着我走？” “混乱的是我，还是这个世界？” 他说，“噩梦像沼泽，越挣扎陷得越深。” 最早的一条已经是好几年前。 他说，“死亡是肉/体和精神的双重解脱。” 周历根本不敢相信，能写出这么沉痛的文字的人，跟写出《拨雾见阳》那样意志坚强的文章的是同一人。 周历正捧着手机发愣，就见微博提示言芜刚刚更新了。 只有一句话。 【人最无法直视的东西是太阳。】 周历这才注意到，他的微博签名是，“我言荒芜，亦言自我”。 他粉丝不多，只有两三百个，周历给他刚刚发布的微博点了赞，顺手也给他点了关注。 殊不知言芜本人看见熟悉的名字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盯着那两条信息不知所措。 【微博：@轴轴轴轴轴，点赞了你的微博。】 【微博：@轴轴轴轴轴，关注了你。】 言芜作者本人扣着手机边框，思考几秒后决定飞速地把几年前的微博都设置为不可见，然后把五个轴给拉黑了。 他刚松口气，就看见新发的微博下面很多人在让他做题。 【言老师，我们这次市统考用了你的文章，根本看不懂，可以解答一下吗qwq。】 【跪求老师做一遍题啊啊啊！！！】 【我们老师发了答案，言老师可不可以看看跟你想表达的是一样的吗？】 【虽然这次考的这篇文章感觉好抽象，但还是很喜欢老师的描写，真的好细腻啊呜呜呜。】 【同意，老师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殊不知他们认为的温柔作家，此刻正冷脸盯着屏幕，一脸无奈。 还想死。 他实在忍不住在心里呐喊—— 怎么就偏要选他的文章！！！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苏轼《临江仙·送钱穆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我言荒芜 第34章 潮湿文字 “来，还有几分钟上课，先我们把期中考试的语文卷子拿出来，”沈华站在讲台上说，“课代表上来把答题卡发下去。” 宋语站起身走上前分发答题卡，扫了眼没什么精神的周历。 这人撑着脸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到宋语发完答题卡回到座位，他才开口道：“宋语，我跟你说，我上次关注了这个作者，结果他把我拉黑了我靠。” 宋语翻了一下自己的答题卡，问：“你为什么关注他？” “前几年看过他写的文章，”周历说，“我还挺喜欢的。” 宋语顿了一下。 周历继续道：“不过他文章前后风格相差还挺大的，我看了他微博，感觉他早期的文字特别……压抑。” 宋语淡淡道：“文字能反映一个人的心境。” 周历点点头，赞同道：“那他可能真的经历过什么非常不好的事吧，才能写出这样的文字。” 宋语抿了下唇，没有说话。 很快上课铃响了，两人也就收了话头，准备听老师讲课。 附中每节课都会要求上课时和下课时跟老师相互鞠躬问好，刚一坐下，沈华就开口问道：“大家是不是都觉得这次的第二篇文章很难。” 全班立马都纷纷拖着声音说是。 沈华笑了笑，“好，那我们就认真讲一下这篇文章。首先问一下大家，这三道选择题有没有全错的。” 零零碎碎有几人举了手。沈华依次问了错两题、一题的，大部分同学都是错了一题，包括宋语和周历，全班没有人这三道选择题全对。 沈华微微一笑，并不感到意外，“先请一位同学来概括一下这篇文章大致写了什么吧，”她环视全班，道：“肖彤同学，来。” 被叫到的女生有些犹豫地站起身，说：“额……我觉得这篇文章讲的是‘我’小时候跟我的伙伴一起玩，不慎掉入湖中，然后看到的一系列东西，还有一系列想法……” “好，请坐。”沈华说，“其实大家觉得这篇文章比较难读懂的原因就是这篇文章所使用的意象都太不常见了，并且作者所要表达的情感非常复杂，并不是单一的，而是多个方面的。” “首先从标题来看，大家觉得为什么这篇文章要叫《潮》？” 有人回答：“因为作者掉入了湖中。” “对，”沈华说，“但是这个湖真的是湖吗？” 许多人纷纷摇头，有人疑惑：“那为什么要用掉入湖中来比喻，为什么不能是其他的？” “问得好，我也好奇过这个问题，”沈华撑着讲台说，“我们回到原文看，作者说‘天空是蓝色的，湖水也是蓝色的，坠入湖中也像降临天空’，那么我想请问大家，人怎么样才能到达天空呢？” “飞。” “对，通过飞，”沈华越讲越有劲，“而什么样的人才想飞？当然是向往自由的人。” “我在网上还看到一种说法，大家都知道，人死后，灵魂就会升入天堂，而结合全文的风格基调，可以看出作者他的抑郁情节其实是很重的。” 闻言，宋语用指甲掐了一下自己。 大家也越听越入神，有人举手道：“沈老师，可是不是都说现在的考试文章都是要考比较积极向上的文章吗？” 沈华笑眼眯眯，“对，但其实这篇文章就是很积极向上的文章。虽然他表达什么凌霄花的凋零，大树的倾倒，朋友的远去，好像看起来都非常的悲观，但是作者在不断往下坠的时候，依旧保持着清醒，依旧渴望着有人能够发现他拯救他。大家可以找一下原文，很多句子都有在暗示。” 于是同学们都低下头再次看文章，只有宋语撑着脸，握着笔一动不动。 他平常上课都会戴眼镜，这堂课却没戴。 周历注意到，凑过去问：“你怎么了？” 宋语头也没转，“没有，好困。” 宋语上课从来不会犯困，周历觉得奇怪，但还是塞给他一颗糖，“吃点糖。” 宋语也奇怪这人怎么随时随地就能掏出糖来，但他还是接过吃了。 是奶糖，很甜。 宋语把糖在嘴里晃来晃去，第一次觉得上课这么煎熬。 没几分钟后，沈华就点名叫人回答问题。 “比如这句，‘阳光穿不透湖水’，感觉作者其实是很渴望阳光的照耀的。” “还有，‘凌霄花缠绕住倾倒的大树变成梯子’，我认为作者也是很希望能够一些力量去爬出去的。” “‘我快要溺死吐出的泡泡飘不到远去的人面前’，说明作者是非常渴望有人能够发现自己的困境。” “对，”沈华进行简单总结，“作者将自己的困境比作掉入湖中，他在不断下坠的过程中湖面是非常平静的，是没有人发现这里掉下去了一个人的，没有人发现他的痛苦，没有人能理解他的痛苦。作者也说了自己不会游泳，他没办法拯救自己，也没有人来拯救他，但他依然怀着一个期盼，期盼这个潮湿能够被太阳晒干。”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开始市里选择这篇文章其实收到了很多争议，很多领导觉得不应该给学生去传递负能量，但最终我们还是选择了这篇文章，为什么？因为人是一定会有负能量存在的，特别是在现在这个压力巨大的社会环境下。但是就像这篇文章，大家一开始肯定都是觉得这篇文章非常压抑，仔细读才会发现作者即使已经身处绝望，但依旧抱着的那一丝丝希望，这篇文章难的点就在这里，要从他一系列抽象的意象里去窥探到他真正想表达的感情。” 有人举手问：“老师，那这里的树和凌霄花是什么意思？” “凌霄花是母爱之花，我们也会经常把父亲比作顶天立地的树，为家庭遮风挡雨。用在这里是说作者在遇到困境时其实是很渴望父母的帮助的，但是可能就是，他的父母并没有能帮到他，这也可以揭示中国大多数父母其实对于孩子的负面情绪是有些置若罔闻的。”沈华说，“其实大家说着难，但是答题还是能大概猜中主旨大意的，我改到的那些卷子都答得不错，你们肯定也能答得更好。” 同学们这才松了口气，连忙摸摸心脏安抚。感觉快要讲完了，宋语也稍微放松了一点，倒是周历这会儿又盯着自己左手手腕发呆。 沈华被他们一副死后劫生的样子笑到了，说道：“高中文章确实很少考这种纯情感类的文章，你们肯定也没想到吧，我还看到有些同学闭着眼写什么反战的。” 班上顿时爆发一阵笑。 语文课就这样过去，下课铃响，周历趴在桌子上，忽然问：“宋语，你见过凌霄花吗？” 宋语说没有，又说：“但是学校有三角梅。” “三角梅？”周历疑惑，“有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在北门那边，”宋语解释道。 北门跟他们的教学楼和宿舍相隔距离较远，那边的楼也已年久失用，一般没人闲着愿意往那边跑。 “你怎么知道？”周历问。 “高一的时候看见过，”宋语说，“三角梅花期很长，只有特别冷的时候才不会开。” “那现在还在开吗？” “可能吧，只是不如夏天开得那么多。” 周历坐起身，“我们放学去看看吧。” 宋语转过头，余光看见他左手长袖边缘露出的红绳，顿了一下，说：“好。” 于是两人吃完饭后，就绕路去了北门。 宋语说的没错，一处墙边，三角梅松松垮垮地搭在上面，依然有玫红色的花朵在开，并不繁盛，但也足够热烈。风吹动时枝叶带动树上的花朵轻轻摇晃，也吹动了脚边落下的花朵和叶片。 周历扬起头，伸出戴着红绳的手拈了拈花，说：“我记得我小时候，我妈要外出工作，我让她给我带礼物，她就摘山上的各种小野花带给我。” 宋语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站在他身侧，注视着他蹲下身玩地上的花。 周历把头埋在自己膝盖上，明明是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蹲下时却好像变成了一个很小很小的人。他说：“为什么花不能永远不枯萎呢。” 宋语沉默几秒，往前挪了几步，说：“如果什么都是永久的，就没人会懂得珍惜了。” 周历抬起头，把下巴放在膝盖上，抬起眼睛看向宋语。 从这个角度看，宋语的身后是浓绿的枝叶和玫红鲜艳的三角梅，他肤色冷白地站在其中，柔和的眉眼与其共存时毫无违和感。 宋语说：“如果三角梅一年四季都开得很好，你也不会愿意用珍贵的午休时间，跨越一个对角线来看三角梅了。” 周历眼睛转了几下，认同地点点头，眼睛垂下又抬起，还是很不解，“那一个人的离去，又能说明什么。” 宋语也蹲了下来，手臂撑着膝盖，坦诚地说：“我也不知道。” 十七八岁的少年参透不悟生命的真谛，也不懂离去的意义。 周历很快把自己的情绪处理好，举起一朵花比在宋语耳边眯起眼，忽然转移话题问：“宋语，你知道三角梅的花语是什么吗？” “不知道，”宋语说，“我只知道三角形两边之和大于第三边。” 周历终于笑出声，把花丢回地上。 宋语还很配合地问：“所以是什么？” 周历摊手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这回宋语也笑了，他站起身，目光突然落在不远处的树丛里。 那里钻出了一只熟悉的小黑猫，正小跑着向他们跑过来。 然后，直撞向周历屁股。 周历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很轻地撞了过来，连忙站起身，还差点踩到小猫，扶了墙才勉强站稳，“喂喂喂！” 宋语笑出声，又蹲下身跟小猫玩，小黑猫也很喜欢他，一直绕着他转，蹭他的腿。 宋语忽然蹲着对惊恐着站在墙边的人开口：“周历。” 周历才缓过神，“啊？” 宋语斟酌了一下用词，“你会抓猫吗？” 周历感觉自己脑子刚被撞晕了，“啊？” “我想看看它有没有绝育。” “现在抓？”周历有些震惊，“你还会看这个呢宋社长。” “不是，”宋语叹气，“是到时候把它抓进箱子里，我们带他去看宠物医生。” “哦，”周历脑子终于转过来，“我……应该……敢抓吧。” 结果周五下午，他们好不容易找到小黑，周历撸起袖子严阵以待，一副要干大事的阵仗，还是让小黑从手里逃了三次。 他不敢太用力，小黑流浪久了也怕被抓，一碰就溜，跟个水球一样。 宋语端着一个盒子站在一旁观看这场人捉猫的大戏，终于看不下去，把盒子扔给周历，准备自己上手。 然后，一抓即中。 周历瞪大眼睛，控诉道：“我草？你这么会抓怎么还让我抓？” “我怕它在我手上挣扎，我会抓不住。”宋语说。 周历无声地把眼神挪到他手上，就见刚刚还在他手里拼命倒腾的小黑猫正特别乖巧地被宋语抓在手里，一点也没挣扎。 宋语把它放在盒子里，周历特别不满地指着它的小脑袋说：“你怎么偏心，怎么被他抓就那么乖，我上次给你买的面包不好吃吗？” 小黑猫缩在盒子角落，压根不搭理他，甚至还白了他一眼。 周历“哼”了一声，慷慨道：“大人不记小猫过。” 小黑猫：火腿肠和面包哪个好吃我还分不清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潮湿文字 第35章 气温骤降 他们打车去了市里比较正规的一家宠物医院，没想到又见到了熟人。 “诶，怎么是你们。”熟悉的温柔声音响起。 “郁青哥，”周历也很震惊，“你已经工作了吗？” “没有呢，我是来实习的，”宋郁青笑意盈盈地说，“你们今天来这干嘛呢？” 周历把端着的盒子打开，露出一只瘦小的小黑猫，“这个是我们在学校发现的小猫，想来帮它绝育什么的。” 宋郁青被两个善良的小朋友暖到了，把小黑猫抱出来全身看了一遍，说：“是小公猫，确实还是绝育比较好，你们给它吃了东西吗？” “没有。”宋语说。 “因为我们在网上搜，说小猫做绝育前好几个小时都是不能吃东西的。”周历解释道。 “是的，”宋郁青扒拉着小黑猫的毛，“但是也不能保证没有其他人给它喂吃的，没关系，先在这里放几个小时吧，我帮你们照顾它。” 两人连忙道谢。 “我建议你们再给它驱个虫，打个疫苗，”宋郁青顿了一下，又问，“你们是……自费的吗？” 两人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宋郁青觉得奇怪，“咦，我记得附中有小猫保护协会的啊，你们要不要问问，毕竟定期驱虫疫苗的价格也不少。” 两人都是第一次听说，下意识重复：“小猫保护协会？” “是啊，我读书那会儿阳川三中就有，附中也应该是有的。”宋郁青把小黑猫搂到怀里撸，“小猫绝育完也是有很多注意事项的，你们还在上学，分心处理会很累的。” “好了，我先把它抱进去。” 宋语让周历先进去，自己则留在外面给谢知行打电话。 谢知行看到来电是宋语时还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接了起来，“宋语？” 宋语开门见山地问：“谢知行，附中有小猫保护协会？” “啊，是啊，”谢知行回答，“怎么了？” 宋语奇怪道：“怎么之前从来没听说过。” “这个组织比较松散，都不能说算是协会，”谢知行叹了口气，“大家都忙着学习，看到小猫顶多也是心血来潮觉得可爱摸一摸，根本没时间也没精力去管太多，大家也只是钱不够的时候凑一凑，能帮一点是一点。” 宋语沉默几秒，说了声“好，我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他走进去时里面的两人不知道刚聊了什么，看他的表情特别……不对劲。宋语付了钱，跟宋郁青说好星期天来带小猫走，两人还加了联系方式。 成鸣是个很大的城市，平常住校上学难得往外跑，一下课他们就去捉小黑猫，这时天都黑了，才顾上自己没有吃饭。 他们在附近随便找了家家常菜餐馆，等菜时两人手机同时响了一声。 【高二三班班群】 【沈华：[文件]】 【沈华：期中考成绩单。】 周历已经很久没体会过这种熟悉的紧张又窒息的感觉了，直接“我草”了一声。 宋语扫了眼他拿起手机又放下，放下又拿起的慌乱动作，没忍住笑了。 他挑眉：“不敢看？” 周历很实诚，“不敢，你先看。” 宋语很淡定地点开文件看到最顶上自己的名字。 [宋语，班级排名1，历史组排名1，语文129分，班级排名1，年级排名1……] 周历并不意外，“你又第一？” “嗯，”宋语仔细看了看，市统考卷子比附中月考卷简单，但是宋语的分数跟上次差不多。 他正准备登系统查看答题卡分析，又想到周历还没看自己的成绩，动作又停住。 周历摸摸耳垂，“我不敢看，你帮我看。” 宋语点点头往下翻，然后停住。 周历满脸都写着期待和害怕，“怎么样，我进班级前三十没？” 宋语想到这人之前说要考第一的豪言壮志，没忍住说道：“我们班只有四十四个人。” “我知道啊，”周历接过服务员上的菜，“但是哪有能一步冲天的，我落下的太多了，得慢慢来。” 宋语很赞同他的好心态，直截了当道：“31名。” 周历眼睛瞪大，“我去，可以可以，我满意了。”说完立马拿起手机点开文件，看自己各科详细成绩。 很令人满意的是，他的历史单科依旧是年级第一。 不过……英语依旧惨不忍睹地停留在九十附近。 宋语笑了，登上考试系统翻看自己答题卡。两人就这样各自低头看手机，完全忽视了陆续上来的三道菜。 宋语发现自己在数学上的弱势还是很明显，经常在前面的选填题上出错，有时大题的步骤也写得不够严谨，在最后一道题上总会被扣个好几大分。 他叹了口气，准备回去继续死磕数学，又点开其他科的答题卡开始看。 英语作文有些句子语法错误，历史有几点答歪了，政治有几点没答到，地理答歪了…… 然后一个电话弹了过来。 周历也抬起头看过来，“怎么了？” 宋语无声地盯着屏幕上的电话备注，对周历摇摇头，“我出去接个电话。” 宋语接起电话，对面是女人温柔的声音，“阿语？” 宋语“嗯”了一声。 许宁顿了一下，实在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宋语变得如此沉默寡言。 她有些愧疚地说：“沈老师说你们明天早上开家长会，妈妈临时要出差，爸爸前几天出差也回不来……” 宋语倒是觉得没什么，“没事，你跟沈老师请假就好了。” “啊，好……”许宁有些犹豫，“阿语，你上次怎么，突然跑走了。” “有事。”宋语说。 许宁也不知道要怎么说，“阿语，白老师临时来没告诉你，是我们不好。” 宋语靠着门口的柱子，没说话。 “下个周末，你能回家住吗？”许宁声音几近恳求，“妈妈很久没见到你了。” 宋语咬了一下嘴唇，实话实说道：“不一定。” “那，好吧，”许宁明显失落下来，“你要回家记得提前告诉我，我给你做好吃的。” “嗯。” 母子之间难得的一通电话就这样草草结束，宋语拢了拢衣服，整理好心情才走回餐馆。 回到座位时，他发现面前原本空荡的碗里盛满了白米饭，而摆在桌上的三道菜依旧放在那儿，还是刚上时的样子。 “就等你啦，”周历说着就夹菜放入嘴里，“嗯，这家味道不错，快尝尝。” 周历给他夹了一点番茄炒蛋放在碗里，宋语动作缓慢地夹起放入嘴，蛋很滑很嫩，吸满了番茄酸甜的汤汁。 周历眼睛亮亮的问他：“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宋语看着他发亮的眼睛，感觉里面的光好像永远也不会熄灭似的，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那么翼翼明亮。 他低下头，说好吃。 周历就笑起来，把眼睛笑得跟卧蝉一样大，“那你多吃点。” 吃饱后夜色已深，夜晚的风很凉，两人身上还都穿着校服外套，里面只穿了厚卫衣和T恤，周历已经把连帽卫衣的帽子带上了，宋语卫衣没帽子，就这样直面冷风，任风把自己头发吹得乱七八糟的。 一直到上了公交，宋语才把自己头发扒拉好，然后就听周历问：“你准备把小黑怎么办？” 宋语往一旁挪了挪，靠着车窗道：“放宿舍养。” 周历点点头，又问：“你明天准备干嘛？” “在宿舍学习。” “带我一个。” “为什么？” “我太想进步了，”周历情真意切道，“求你了宋社长。” 宋语终于转头看他，双手还环抱着放在胸前。 周历毫不顾面子，开始一溜烟地说：“宋社长，宋大学霸，年级第一的大学霸，带我一起学习吧。” 宋语继续沉默几秒，终于还是憋不住笑了，眉眼柔和下来，轻轻点头。 回到宿舍，周历再次登上另一个号，熟稔地跟沈华请假，说有事来不了家长会。 然后他把手机丢到一旁，整个人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他把长袖挽下去，抬起手臂看向手腕上套着一根红色的手绳。 他还记得叶安帮他戴上时说的是，“本命年戴红手绳，一辈子平平安安。” 这一戴就是五六年。 如今的红绳已经有些许褪色，细看还能发现编织缝隙里有细许的毛边。周历摸了摸红绳的纹路，将手腕抵在胸口心脏处。 被丢在一边的手机震了震，周历爬起身拿过来看。 YU：【明天降温了，我回家拿衣服。】 周历回了个好，然后抬眼看向阳台落地窗外。 一派寂静祥和。 人们常说南方是温柔的，说起南方时总会想起细密的淅淅小雨，感叹春雨润如酥。 但其实南方也是有力量的。 寒潮南下，冷锋降临。狂风捶打着树枝哗哗作响，孱弱的枝叶被吹打落地，三角梅紫红的花也被吹了个光秃。 由秋入冬只需要一个北风来临的时刻。过了今晚，再也不会有时高时低的温度，只有恒久寒冷的冬。 第二天一早，周历起来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放假不用穿校服，周历找了件夹克，里面穿了个连帽卫衣，一边看着家里的监控一边往校外走，顺便再想想等会儿早餐要吃什么。 他口味重，喜欢吃辣，但对于早餐有特别要求——要健康，要好吃，不能太辣，还不能太油腻。 想到他家附近商场有家原味汤粉，加上黄豆酱后味特别足，十块钱一大碗，上面还有鲜嫩的猪肉，在这种冷天吃上一碗热乎乎的汤粉再好不过。 周历想到这没忍住咽了咽口水，把手机收进口袋，加快了步伐。 趁周启还没睡醒，他得快点回去。 今天各年级开家长会，校道旁停了很多家长的车，周历弯弯绕绕好一阵，全心全意想着好久没吃的汤粉，越走越快。 结果下一秒他就被人抓住了手臂。 他停下脚步，看向对方。 是一张儒雅的中年男人面孔，五官轮廓看着很熟悉。 “同学，请问高二三班怎么走？” “郁青哥，你之前跟宋语是怎么认识的？” 宋郁青笑了声，“不算认识，只是偶然遇见。” “那时我在读高二，还是个很自卑的人，来成附竞赛结果被人污蔑。当时我坐在地铁上，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感觉很无助，没忍住哭出来了。” “我觉得我哭得还是很隐蔽的，结果没想到当时的宋语还是发现了。” “我要下车时，他递给我一包纸巾，里面有一张纸条。” “是什么？”周历没忍住问。 “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宋郁青说，“上面写着，‘郁云终散，青河长明，愿你今后一切顺利’。” 宋郁青说完自己都沉默了几秒，解释了一句，“我们竞赛是有胸牌的，他应该是看到我名字了。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一个陌生人给我带来的温暖，是我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感受到的第一抹善意。” 周历也沉默着不说话，宋郁青对他道：“宋语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是的，宋语就是这样好的人，就是这样会用自己的力量给别人带去温暖的人。 就像那个傍晚，他从宋语文字里找到了需要坚持自我的理由，找回了自己真正渴望的道路。 周历又想到他在自己眼前晕倒时，明明好像脆弱得一碰就要碎，却依旧能从他的文字中汲取力量。 是的，他就是那样好的人，是哪怕自己曾经历坎坷，也会给别人传递温暖的人。 是他的引路人，也是，他喜欢的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气温骤降 第36章 童年笑颜 周历停住步伐，“在博文楼顶楼，博文楼往这条路直走再右转就能看到了。”犹豫了一下，周历还是问：“请问您是？” 男人扶了扶眼镜，“我是宋语的父亲。” “叔叔好，”周历连忙说，“我是宋语的同桌，我叫周历。” 宋振有些惊诧，“你好你好。” 周历下意识整理了一下卫衣帽子，“叔叔，我送您去班上吧。” “这多麻烦……”宋振有些想拒绝，但耐不住周历实在太过热情。他也很久没碰到这么活泼的孩子，无意识中就对周历有了好感。 “叔叔，”周历停顿了一下，还是选择问了出来，“我听说……您好像不是很想让宋语学文？” 宋振忍不住叹气，“是啊，你看阿语理科成绩那么好，学理肯定要比学文好呀。” 周历不太理解，“可是宋语的文科成绩也很好，每次考试他都是年级第一。” “但是文科可供选择的专业少啊，很难熬出头的，”宋振坦言道，“我就是这么过来的。当年我是实在学不下去理科才选择了文科，大学学的汉语言文学也是为了好考公。汉语言要记的东西又多又枯燥，考公也难。” “可是叔叔，”周历说，“你有想过，宋语真正喜欢并且想要做的是什么吗？” “喜欢也不能当饭吃啊，”宋振直截了当地说，“他以后是要自食其力的，不能靠家里活啊。” 说着说着，他们已走到了博文楼下，身边来来往往很多家长。 距离家长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周历叫住宋振，说道：“叔叔，我给您看个视频吧。” 他从相册里翻出之前从学校公众号保存的视频，点开递给宋振。 视频播放的，正是宋语在文体节表演的《唤醒》。视频不长，他们默声注视着屏幕里宋语穿这一身中山装站在最前面，举起手臂大喊口号。即使周历看的是第二遍，也依旧能从中感受到磅礴的力量。 宋振握着周历的手机不出声。 这是他未曾见过的宋语。 他明明记得，小时候的宋语也是很活泼可爱的。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宋语在他面前总是寡言少语起来。 周历先开口打破沉默，“即使您觉得学文科这条道路很艰难，但您如今依旧取得了很好的成绩，也请您相信宋语，他也可以在这条路上走得很好。” 宋振没直接回答，忽然问：“那你是为什么选择的文科？” 周历很坦然，也很简单地说：“因为喜欢。” 宋振抬起头，看向这位孩子笑起来时挤出卧蝉的模样。 那是一副完全沉浸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中的舒适且自得的感觉。 宋振突然发现，他好像很久没见过宋语笑了。 “同学，”宋振拿出手机，“我们可不可以加个联系方式。” “啊？”周历从小到大被人要过那么多次联系方式，还是第一次被长辈要，感觉受宠若惊，“好的叔叔。” 周历急慌慌点出微信的二维码扫描，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泛上了一股心虚感。 “有空欢迎你来我们家玩。”宋振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股官味，但他儒雅的气质冲淡了这股味带来的傲慢，戴着一副眼镜反而看着很有古代教书先生的风范。 两人在此分别，周历终于能奔赴他心心念念的汤粉。 - 昨晚寒风凛冽，风呼啸的声音像是野鬼哀嚎，凄凉又诡异。 宋语没睡好觉，很早就起床出校打车回家了。 他很久没回家了，自从国庆到现在已经有两个多月。家里除他以外没人，诺大的房子即使充满着原木的温馨色调也依旧显得空旷凄冷，如同被妖风卷刮过。 宋语把外套拉链拉开，往自己房间走去。 他首先看了书桌，上面摆放的东西跟他上次离开时一样，没有被人动过，总算放心地松了口气。 宋语找出个小的行李箱，把大衣、棉袄和各种厚衣服塞了进去，然后倒在床上。 他没吃早饭就赶了回来，这回儿感觉过了那股饿阵，来回翻着各种外卖反而没胃口，也没心思吃了。 想着宋振和许宁一时半会儿都回不了家，宋语脱掉外套缩进被窝，准备把昨晚没睡好的觉补回来。 宋语入睡一直很困难，他闭眼了大半个小时，强迫自己调整好呼吸，才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睡意。 宋振开完家长会出来时有些出神。 从小到大都是许宁给宋语开家长会比较多，他昨晚连夜开车赶回来，家都没回，在成鸣附中周围找了个酒店住下，醒来后再匆匆赶往学校。 时代发展得太快了，他跟宋语之间总像是悬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两人这么多年一直在两边遥遥相望，谁也不愿意跨出这一步。 回到家，他先发现了鞋架上那把很久没出现的钥匙，再低头发现了一双白球鞋。 宋振立刻放轻动作，蹑手蹑脚地走到宋语房间，小心翼翼地拧开房门。 宋语的床就在门边，他睡觉时喜欢蜷缩着身体，抱住一边被子，将头埋在被子里。 这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宋振感觉有人往自己心窝戳了一块，搞的他心里又痛又软。 他把门关上，走到客厅沙发坐下，脑海中回想着刚刚家长会上各科老师对宋语的夸奖。 高一时参加英语联赛，获得第三名。 从来没断过的年级第一。 上课时极高的专注力，用心完成的作业…… 宋振摘下眼镜，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或许像那个孩子说的那样，他应该相信宋语。 宋振起身翻看家里的冰箱，家里太久没人了，根本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 他重新戴好眼镜，在手机上订购食材。 “您好，您订购的送货上门到了。” 宋语是被这声洪亮的嗓音吵醒的。 房间外有男人应声。 “哎，来了。” 他睡得头有些疼，懵圈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家里怎么会有人？！ 宋语强迫自己起床，拖着身体走出房间，就看到宋振捧着一大个泡沫箱往厨房走，发现他起来了还搭了声：“睡醒了？” 宋语刚睡醒，头还疼着，不是很想说话，睡醒被人询问的感觉很奇怪，他不太自在地点点头。 “你等会儿啊，我给你做午饭。”宋振撸起袖子就要开干。 宋语慢吞吞走过去把空调打开，“不用了，我等会儿就回学校了。” 被拒绝的宋振愣了一下，但还是继续拆箱把里面的各种食材拿出来，“在家吃不好吗，我买了虾，你不是很久没吃我做的菜了吗？” 宋振犹豫了一下，问道：“还是……你还在生爸爸气吗？” “没有。”宋语实话实说。 宋振当初干涉他学文科的事根本对他造成不了任何影响，顶多只是烦躁了一阵，反而现在宋振想要拉近他们父子关系的行为让他很不自在，很想逃离。 宋语扫了眼他买的大堆东西，都快要把整个厨房操作台堆满，“你买这么多吃不完。” “啊？”宋振有些无措，“是吗，我想着你们还在长身体，得多吃点。” 宋语抿唇不说话。 “那不然，去叫阿祉和小砚他们一起？”宋振说着又想起早上刚碰见的孩子，“我今天去开家长会找不到路，还碰到你同桌了，这孩子热心肠，带着我去的你们教学楼，你跟他关系好吗，要不要叫他也来我们家吃饭？” 听到这里，宋语才抬起头，问道：“你不是要出差吗，怎么去家长会的。” 宋振处理食材也不忘回复道：“我临时赶回来的。” 宋语又问：“你刚说你碰到谁了，周历？” 宋振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吧。” 宋语不说话，想到刚睡醒好像看到手机有几条信息，这才又拿起手机仔细看，信息就在几分钟前。 轴：【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宋语打字回复：【有屁快放。】 信息很快就回了过来。 轴：【好消息是我今天回家没碰到我爸，坏消息是我心心念念想吃的汤粉没开门，我正和我的行李箱留宿街头。】 宋语凝视这条信息良久，忽然感觉心脏被人揪了一下。 明明就在自己家楼下，他却不能回家。 宋语有些别扭地开口：“爸，我叫我同学来家里吃。” “好啊，”宋振明显开心了很多，“那我多做点。” 周历蹲在路边等公交，旁边放着个行李箱，戴着帽子抵抗簌簌冷风。 手机震了一下，他用冰冷僵硬的手把手机拿出来解锁。 YU：【我爸让你来我家吃。】 周历眼睛一下就亮了，感觉身体在渐渐回暖。 他也不客气：【好啊，给我发个地址吧。】 YU：【［位置］】 YU：【不是单独请你，林祉林砚也在。】 周历都能想象到宋语打出这句话时的表情，没忍住对着屏幕笑了声，心情都好了不少。 轴：【我知道啊。】 轴：【感谢宋社长愿意收留我！】 轴：【跪谢.jpg】 宋语没好气地回。 【谁收留你了。】 周历笑着盯了这条信息很久，心情更好了。 宋语家在另一个区，跟周历家相隔好几十公里，周历选择直接打车过去。 门被敲响，宋语原本在厨房帮着打下手，听到敲门声默默去洗手开门。 一开门，就看见周历鼻子红红的站在门外，脸上依然带着笑容，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 周历举起一边手臂，冲他捏了捏手指，“嗨宋社长。” 明明被冷得手都在抖，却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进来吧，”宋语让身，“换鞋。” 周历很乖巧地换鞋，进门后第一时间跟厨房的宋振打了招呼：“宋叔叔好，我们又见面啦。” 宋振正切着菜，忙不迭应声说好。 宋语双手环胸，没什么情绪地问：“你跟我爸说什么了？” “没什么啊。”周历摸摸耳垂。 宋语眯了眯眼，“是吗？” “是的。”周历点头，转移话题道，“叔叔您要做什么啊我帮您吧。” 这回轮到宋振受宠若惊了，“诶诶诶，不用了！” 眼看这俩就要上演一场过年红包推脱大战，宋语叹了口气，走过去跟着一起帮忙。 林祉和林砚来到宋语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宋语和周历在帮着打下手洗菜切菜备菜，宋振在灶前忙活着炒菜，一副阖家欢乐其乐融融的景象。 林祉和林砚都看傻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周历才是跟宋语一起长大的呢。 “诶，阿祉和小砚来啦。”宋振说道。 两人连忙打招呼：“宋叔叔好。” “好好，”宋振应完又对厨房里两人道，“你们别来帮我了，去玩你们的吧。” “没事叔叔，”周历说，“我帮您给鸡翅改个花刀。” 宋语把白菜洗干净就撂手不干了，靠在厨房玻璃门边打趣道：“你会的挺多啊。” “那是，”周历悄悄得意，“我妈从小就教我做菜，她说男孩子不会做饭以后是娶不到老婆的。” 宋语挑眉，“我也不会。” “没关系，”周历把鸡翅切好花刀，顺手把菜刀洗干净放回去，擦了擦操作台上的水渍，又洗了手，走到宋语旁边，说道，“你可以不用会。” 宋语愣了两秒，感觉自己心跳在极速变快。他有些无措地顿住，反应过来后立马转身就走。 周历在他身后偷笑，跟着他往客厅走。 林祉和林砚已经把电视调成了游戏界面，看到两人过来林祉兴奋道：“阿语阿语，快来快来，我们来2v2！” 周历扫了眼电视屏幕，“分手厨房？” “是啊是啊，”林祉说，“没关系我们是朋友我们不会分手的，来吧来吧。” “怎么组？”宋语问了句。 “阿语我跟你……”林祉刚说了几个字就被自家弟弟捂住了嘴。 林砚笑嘻嘻道：“阿语哥哥，我跟我哥一组，你跟历哥一组！” 宋语刚才被周历莫名其妙的话弄得心跳加快，这会儿刚缓过来又有要加速的趋势，面上却还在强装镇定，“哦。” 周历倒是挺开心，“好啊。” 倒是林祉很不满，“你俩在一队不就虐菜吗！” 周历开朗一笑，“也不一定，说不定我们默契不敌你们亲兄弟呢。” 林祉被安慰到了，充满干劲地拿起手柄，“来！” 一局过后，事实证明周历和宋语在一队确实是虐菜。 他俩虽然是第一次组队玩，但能迅速分配好各自任务，反应极快默契极佳，简直是对对面的压倒性胜利。 “我草？”林祉怀疑人生，“你俩怎么什么都这么厉害，这现实吗？” “不现实啊，我们也不是什么都会的。”周历说。 “我不信了，”林祉说，“再来！” 这局林祉采取扰乱对方的策略，直接把他们做好的半成品抢回来，周历也不服气，也去抢对面的，一个做饭游戏就这样逐渐演变成了争夺大战…… “阿语阿语，快来”周历急忙之中抢到了对面的成品，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宋语愣了好几秒才发现是周历在叫他，挪动着手柄缓慢过去，也不知道该不该接过。 一时间手柄极速拨弄的声音都停止了。 周历清了清嗓子，“咳，宋语，拿啊……” 宋语把这碟抢过来的菜给上了，还好这局也要结束了。他们换了个飞车游戏，默契地不去纠结刚刚那个称呼。 “阿语，”宋振声音突然响起，把宋语惊了一下，“叫你朋友们来吃饭了。” “嗯。”宋语应完后等这局结束了几人才挪步到餐厅。 宋语摸着自己耳朵，想不明白怎么他从小到大被那么多人教过的小名，从周历嘴里说出来就那么…… 害臊。 周历脱口而出后也有点不好意思，想起江逾白说他喝醉时一口一个“阿语”地叫宋语，也不知道自己是喝的什么把脑子喝没了。 宋振手艺很好，做了满桌子大菜，五菜一汤把整个餐桌堆得满满当当，色香味俱全。 周历饿坏了，给自己舀了碗汤以慰藉没吃到汤粉的心。 汤是鸡汤，汤色金黄却不油，入口很鲜，肉也煮的又软又烂，蘸点辣酱更加美味。 五菜还有红烧肉、香煎鸡翅、三鲜炒虾仁、酸辣土豆丝、清炒白菜，每道菜都是可以开店的级别。 周历吃得心满意足，“叔叔做菜也太好吃了！简直大厨级别。” 宋振被夸得很开心，“很久没做了，手艺不如从前了。” “明明还是很好吃！”林祉说着戳了戳宋语，“是不是阿语？” 宋语对上宋振殷切期望的眼神，“嗯”了一声，宋振表情立刻松弛下来，笑得更开心了。 一桌子被几人吃得干干净净，宋语帮着收拾桌子，其余几人继续窝在客厅玩游戏。 “我等会儿就回学校了。”宋语一边擦着桌子一边说。 宋振闻言表情又垮了下来，叹气道：“阿语，走读不好吗？” “没必要，”宋语把擦桌子的湿纸巾扔掉，又拿干纸巾擦了一遍，“你们都还要上班。” 见说动不了宋语，宋振叹了声气，走去厨房把碗碟放入洗碗机。 “历哥，我这手柄好像没电了，”林祉跟坐在地上的周历说，“你帮我拿一下线呗，就在电视下面的柜子里。” “没问题。”周历挪着屁股往前，打开电视下的柜子拿出线，发现旁边放着张照片。 他细细盯着照片上的小孩，五官跟宋语很像，但要比宋语现在柔软一些，看起来大概才四五岁，双手捧着一盒牛奶，咧嘴对镜头笑得眼睛弯弯，脸颊上的奶膘也被撑得鼓鼓的，皮肤白里透红，俨然一个可爱的奶团子模样。 周历盯着照片里笑得很欢的小孩，心里突然酸涩了一块。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就像是追了一部很喜欢的小说，在看到大结局那刻百感交集、言说不清的心思。 “你看什么呢历哥？”林砚走了过来。 “没有。”周历立马把柜子关回去，把手柄线递给林祉。 玩了一会儿后林祉和林砚就回了家，周历跟宋语也拖着行李箱回了学校。 “明天去接小黑，”周历说，“你一个人可以吗。” 宋语点点头，“嗯。” 周历看向宋语的面容，脑海里总浮现出照片里那个小孩的笑颜。 那小孩即使年幼也依旧精致漂亮的五官，可以基本确定那就是宋语。可是那不顾形象咧嘴大笑的样子却总是难以与眼前冷淡的模样对上。 周历忽然想，如果现在的宋语笑成那样，会是什么样子呢？ 他不知道，但是他很期待。 他想看到宋语开心地笑，像小孩那样不顾一切地开心大笑。 当这个念头萌生在周历心里时，他感觉自己好像要完蛋了。 周历第二天是被电话叫醒的。 “喂？周历？” 周历揉着眼睛不太耐烦，话里都是困倦，“干嘛？” 江逾白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你他妈还睡呢！你家宋语挨人打了知不知道！” 周历一下就清醒了，“你说什么！你在哪，他在你旁边吗，他没事吧？” “没事，就受了点皮外伤。” “靠，哪个王八蛋干的？”周历感觉气不打一处来，“你们现在在哪！” 江逾白给他说了个地址。 周历飞奔到校门口，带着满身低气压上了车，“师傅，在合法范围内给我飙到最快。” 把后面更的合并到这里了！大家不用看后面的！ 这个周末发生了特别多事情，然后交换生下一章也快出场了，这是个推动他们情感发展的重要人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童年笑颜 第37章 橘子味道 江逾白发来的地址是在宋郁青实习的宠物医院附近，位置显示是一家诊所。 周历在车上调整好了心情，却在看到宋语脸上伤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心里一紧。 宋语是天生的冷白皮，平常脸上稍微泛起一点红都很明显。而此时的他嘴角和眼尾附近都贴上了创口贴，颧骨处也青了一块。但他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脸上除了伤和创口贴外没有一点其他的色彩。 周历揉了揉自己冰冷的脸，在宋语面前蹲下身，耐心问道：“你不是说自己一个人可以的吗？” 他蹲下比宋语坐着要矮一些，宋语难得俯视他，一下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他回避对方视线，沙哑着开口说道：“意外。” “对面有五六个人，”宋郁青在一旁补充，“全是小混混，还好我去那边扔垃圾的时候碰上了，不然都不知道他们要打成什么样。” 周历余光看见一片红，垂下眼发现宋语两只手骨节处都红透了，心里酸一阵疼一阵的，语气却并没有加重，“你不会叫人吗宋语？” 宋语皱眉，语气不太好，“你以为他们会给你叫人的机会吗？” 周历尽力压制着自己，胸口起伏又平缓，仰起头抬着眼睛问：“对面是谁？” 宋语被他盯得没办法，后背靠上椅子靠背，毫不在意地说：“不知道。” 眼看他们脸色都越来越冷，宋郁青没忍住道：“其实宋语一个人把他们都干趴了，你们别太紧张，没什么事……” 周历默不作声站起身，问江逾白：“你能查到那边的监控吗？” 江逾白点点头。 周历眉眼都压低下来，嘴唇抿得很直，好一会儿才说：“要不报警吧。” 宋语终于忍不住开口，压着声音掷地有声地说道：“周历。” 周历不明所以地转身看向他，就听宋语一字字道：“这是我的事。” 周历心里顿了一下。 这是宋语第一次用这么冷的语气说话，从前哪怕问到他怕黑、不爱跟旁人触碰的原因，宋语也只是冷冷地说几句，但这次他对周历说话的语气，完全就像是在对一个陌生人讲话。 周历沉默了几秒，嘴唇张开又抿起。江逾白和宋郁青也不敢随便开口，空气中隐隐泛着诊所的药味和消毒水味。 宋郁青坐到宋语身旁，声音温柔地解释道：“小语，我们是怕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所以才叫周历过来的。” 听到这个称呼，宋语稍微回了点神，“谢谢。” “好。”周历忽然开口。 宋语一下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看过去。 “我相信你有处理好事情的能力，”周历说，“但是我需要确定一件事。” 宋语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一下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什么？” “是八中的人吗，还是卢圆浩？” “我不知道，”宋语说，“他们有我照片，确认是我以后就开始动手了。” 周历没想明白，“他们怎么会知道你今天要来这边？” 宋语没说话，抬起眼睛看他，一副事不关己毫不在意的样子，好像刚才被五六个人堵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周历越看越觉得他脸上的创口贴刺眼，刺得他眼睛和心脏都在发酸发疼。 周历喉咙动了一下，垂眼道：“我不问了。” 宋语刚刚只身打了好几个人，现在满身满脸都带着疲惫。他并不想纠结是谁堵的他，这没有意义，反正他已经把那些人打趴了，甚至再来五个他也觉得自己完全能够应付。他根本就想不明白为什么周历要纠结这个，对于别人对他的好，他只想同等地回馈回去，然后远离。 他拿起一旁的猫箱，对江逾白和宋郁青道了谢就要往外走。 宋郁青把宋语没拿的药递给周历，温声劝道：“你们好好说，我们还有事，就不送你们了。” 周历点点头，接过药后追了上去。 两人一起往公交站台走，宋语提着个猫箱，小黑猫带了个伊丽莎白圈，在里面不安地乱撞乱晃。 周历伸出一只手指进去摸摸小黑，转移话题道：“它洗澡没，怎么还是脏脏的。” “绝育前后都不能洗澡。” “哦，好吧，”周历一下话塞，又问，“你晚上还去上自习吗？” 公交车很快到了，周历跟在不说话的宋语后面上了车，宋语径直往单独那一列坐去，周历眼疾手快也跟着在他身后坐下，又问了一遍，“你晚上去上晚自习吗？” “去。”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去？” “嗯。” “别去了，你在宿舍休息吧。” 宋语转身，又说了遍：“这是我的事。” 宋语第二次这样说对周历已经完全没有伤害力了，他掏出一个棒棒糖递过去，“那你吃糖吗？” 宋语看了一眼，又抬起眼皮看他，说道：“我不吃橘子味。” “好吧，”周历说完自己拆掉包装吃了，把糖咬得嘎吱脆响，“你还有什么不吃的味道吗？” “没有。”宋语靠上车窗，头都不想回，满身都透着疲惫，“你能安静一点吗。” 周历“哦”了一声，闭了嘴。 他手机震了一下，周历把垃圾塞到裤子里，拿出手机来看。 江逾白：【你真不用我帮你查监控？我可以帮你查到是谁】 周历把糖在嘴里晃来晃去。 轴：【不用啊，他说了这是他的事。】 江逾白：【你也是真放心，他说是他的事你就真不管了？】 轴：【为什么不放心。】 轴：【他可是宋语，一个可以打十个的宋语。】 轴：【他要追究也一定不会放过对方，不想追究也可以不追究。】 轴：【我相信他可以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江逾白：【牛，我他妈第一次见这么追人的，你牛的周历。】 江逾白换了个方式：【他受伤你就不心疼？】 糖吃着发腻，唇齿间橘子味的酸甜刺激着口腔味蕾。 周历没再回江逾白，收起手机看向前座的宋语。 他头发松散地搭着车窗，穿着棉服缩在座位上，从背影都能看出他有多疲惫。 周历很轻地呼出一口气，发现自己的情绪已经完全跟随着宋语的情绪在变化。 他没办法对宋语置之不顾。 他知道宋语的性格，也清楚他一定不会选择追究。 周历忍不住再次拿起手机。 轴：【你查到了告诉我。】 江逾白：【哟，刚不还说是人家的事？】 轴：【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轴：【他要不追究，我帮他追究。】 — 宋语晚上去上晚自习时收到了很多人的目光。 虽然知道宋语打架很厉害，但他们知道的也就高一他暴打卢圆浩的那次，其他时候见到宋语他都在认真学习，再加上这张雌雄莫辨的脸，大家都快忘了他的打架其实跟他的学习一样牛逼。 宋语被盯得有点烦，往兜里掏了个糖，拆了包装放进嘴里。 是他最讨厌的橘子味。 更烦了。 晚自习正式开始前有二十分钟的晚读，晚读刚结束，沈华就领着个同学进来。 “跟大家介绍一下，”沈华说道，“这个是从八中来的交换生，分到了我们班，大家好好相处。” 说完，她对站在一旁的男生道：“许政，来做个自我介绍。” 被叫到的男生笑眼弯弯，捧着一沓书大大方方地走到讲台上，“大家好，我叫许政，许是言字旁的许，政是政法的政，我来自成鸣八中，很荣幸来到附中跟大家交流学习。” 说完，他笑着俯身鞠躬，下面同学很迅速地响起了掌声回应。 掌声中有女生悄悄道：“我们班有了个语文，有了个历史，这会儿又来了政治？！” “六科凑齐三科了，”有人说，“凑齐六科就可以召唤学科之神了！” “大家跟许政同学可以多多交流，我们互相学习，”沈华抬手看了眼手表，“我们班男生比较少，你就坐最后一组后面吧。” 说着她就吩咐道：“周历，把桌子搬你们后面去。” 周历魂不守舍地站起身，把其他组后面的空桌子挪到他和宋语后面。 沈华说完就先离开了，好在许政是个自来熟，周历刚搬完一张桌子他就很自然地上来问：“可以搬两张吗，我书比较多。” 周历点点头，许政把抱着的书放在周历搬好的桌子上，“谢谢你，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 周历“哦”了声就坐回座位了，在抽屉中拿出手机来看江逾白的信息。 江逾白：【查到了。】 江逾白：【叫声哥就告诉你。】 许政搬好后还拍了拍周历，周历正被江逾白烦得无语，疑惑地转过身，就见这人毫不客气道：“你还真让我自己搬啊。” 周历不太懂这人，“不是你说你要自己搬的吗？” “我就客气一下，没想到你当真了，”许政说道，“你好有意思，你叫什么名字啊？” “周历。” “周历？”许政问道，“哪个历？厉害的厉？力气的力？还是利益的利？” 周历着急着看手机，随意回复道：“历史的历。” 许政像是觉得新奇，“好巧啊，我名字是政治的政，俗话说得好，政史不分家，我们也太有缘了！” 周历敷衍地“嗯”了几声就转回身打开手机回江逾白信息。 宋语觉得那讨厌的橘子味还在口腔里残留着余味，酸酸甜甜地刺激着他。 周历一连发了好几个“哥哥哥哥哥哥”，江逾白才非常满意地把信息发了过来。 江逾白：【都是八中的。】 周历猛地抬头，转过身问：“你刚说你是几中的？” “八中啊，”许政正在整理自己的桌面，“怎么了？” 宋语还在旁边，周历不好直接说，只好非常真诚地开口：“我们交个朋友吧！” 第38章 水果硬糖 许政也没觉得奇怪，反而很开心，“好啊好啊。” 许政多看了周历几眼，越看越觉得眼熟，“诶，你是不是去年球赛那个MVP来着。” 周历嘴角止不住上扬，又硬生生憋下去，“嗯，是啊，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可多了。”许政嘿嘿一笑，把自己微信号写到纸上递给周历，把视线挪到周历同桌身上。 这个熟悉的眉眼…… 许政刚伸出手想拍拍宋语，就被周历抓住了手腕，他眨着眼疑惑地看过去。 “别动手动脚。”周历说道。 “哦好的，”许政完全没在意，原本坐在周历后，又挪到了宋语身后的座位，伸长脖子问，“同学，你是宋语吗？” 宋语停下手，皱眉，“你怎么知道？” “你可是市统考第一啊，”许政夸张道，“我们学校论坛都有很多你的照片。” 看到宋语脸上的伤，许政关切道：“你脸怎么了，受伤了？” 宋语实在是对太热情的人有些不自在，没什么感情地“嗯”了一声。奈何许政像个怎么也浇不灭的火一样，还在滔滔不绝，“我单方面认识你很久了，今天终于见到本人了！你怎么做到打架厉害学习也厉害的，可以传授一下秘诀吗！我都想学！” 宋语抿唇，想拒绝又不好意思，目光下意识看向周历。结果周历正低着头疯狂点手机，不知道在干嘛，支着一边的手遮挡，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对外界一切置若罔闻。 许政这人也是毫无眼力见，唰唰写了自己的微信号就递过去，“这是我的微信号！如果可以认识你的话我可以炫耀一辈子！” 许政双手捏住那张黄色便利贴，“可以吗？” 宋语做不到让人热脸铁冷屁股的事，接过后道：“下课再加。” “好的！”许政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那我不打扰你学习啦！” 周历终于在手机上忙完，刚才太过专注，他只隐隐约约听到了一点他们聊天的内容。 他凑过去问宋语：“你们刚才聊什么了？” “没什么。”宋语继续写题，头也不抬地回答。 周历撇嘴，嘴角往下弯。 宋语见他就不说话了，觉得奇怪，一转过头就看到周历一张装得可怜巴巴的脸。 宋语没法，状似无意道：“他让我加他微信。” 周历突然很不爽，“那你加了吗？” “我跟他说下课加。” “靠，”周历又开始撇嘴，小声对宋语说道，“我在认识你那周周五才加上你的联系方式，他刚认识你第一天就加上了。” 宋语觉得好笑，放下笔看过来，“然后呢？” “没事，”周历嘟囔着坐好，叹气道，“是我魅力不够大，没关系的。” 宋语没忍住笑出声，“你这什么逻辑。” 周历侧过身，嘴巴一撅就要开始继续装，没想到还没开口就被许政打断了。 “原来你还会笑啊宋语。”许政像是见到了什么新奇物品一样。 宋语嘴角的笑一下就顿住了。 周历撇嘴，不知道哪来的胜负欲，“是啊，宋语笑起来可好看了。” 明明他是在跟许政说话，眼睛盯的却是宋语。 宋语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耳垂。 “我就说嘛，是人都会笑的，”许政撑着课桌道，“我们学校论坛天天说宋语有多高冷多高冷，说的想冷得跟北极一样。” 周历表情一下就变了，“你们学校论坛怎么会有关于宋语的帖子？” “因为他有名啊。”许政理所应当地说。 周历眯了眯眼，欲言又止，还是没问出口。 下了晚自习，宋语把手机拿出来输入许政给他的微信号，点了添加好友。 周历瞥了一眼，歪嘴道：“你真加啊。” “嗯，”宋语说，“我答应他了。” 周历不太高兴，“你就不能等他周五走了的时候再加他吗。” 宋语悄悄扬了下唇角又很快压下来，“什么时候加不都一样吗？” “不一样。”周历秒接过话。 “怎么不一样？” 周历嘟囔：“就是不一样。” 宋语嘴角根本控制不了。他从口袋拿出个硬糖递过去，“请你吃个糖。” 周历瞥了眼，又是橘子味，嘟嘴道：“你不喜欢的就给我吃啊。” 宋语又拿了个葡萄味的递过去，周历这才开心了一些。 加到偶像联系方式的许政十分激动地看着抽屉里的手机，没想到宋语会用这么可爱的小猫头像，问道：“宋语宋语，这是你养的小猫吗，好可爱！” 他一说话，前面两个人都转过身，宋语抿了下唇，回答道：“是小时候养的。” 周历眼睛都瞪大了，“你当时不是这样回答我的。” “那现在你也知道了。”宋语说。 周历绷着脸，就见宋语又往自己外套口袋里掏出几颗糖，试探着放到他桌上，实在绷不住又笑了。 周历随手拆了个糖吃，问道：“小黑你养着怎么样？” 宋语毫不客气地吐槽：“臭死了。” “他往你床上拉屎撒尿了？”周历饶有兴趣地问。 “那倒没有，”宋语自己也拆了个硬糖吃，“我把它放阳台的，它很久没洗澡了，每天还要给它涂碘伏。” 许政偷听他们聊天，又问：“小黑是谁啊？” “是我们一个……”宋语斟酌了一下，说道，“朋友。” 周历这会儿忽然心满意足，腰杆都挺直了，刚才的酸涩全都化作唇齿间的甜蜜，把他整个人包裹得满满当当。 晚自习时，他们依旧像平常那样写题，有问题也会相互问。成鸣附中日常的学习资料跟别校不一样，许政只能抱着自己的作业独自埋头苦干。 还好第二天升旗仪式结束后，沈华把这周他需要用到的资料和作业帮他打印成册，许政拿到后仔细研究了上面的题，以数学这科来说，不仅难度是由易到难，很多难题他之前都只会在自己买的练习册上看到，班上的老师也很少要求他们去写这类题。 许政盯着这些题，有些闷闷不乐。原本能来附中一起上课学习明明是很开心的事，但当他走进这所重点高中时，又好像能明显得感受到他与这里的学生之间的差异。 周历刚回到教室就看见许政满脸要死地倒在桌上，坐回座位后问他：“你怎么了？” “没有，”许政闷闷地说，“有点崩溃。” “崩溃什么？”周历问。 “我在八中能考年级第一，但来到附中感觉自己好像也就那样。”许政说。 周历起身让宋语回座位，说道：“这有什么的，我还是我们班倒数呢，你肯定比我牛吧？” 许政把下巴垫在桌上，“真的吗，你市排名多少？” “一百八？”周历回想了一下，“还是一百九？不记得了。” 许政慢悠悠坐直身体，“好吧，那我还比你高一点。” “靠，”周历没忍住笑了，“所以啊，你已经比很多人都厉害了，担心什么？好好享受在附中的时光吧。” 许政点点头，“附中确实比八中好多了。八中每天还有早早读，早上六点五十到校，晚上十点钟才放学，活动也少，还老要我们补课，那老师上课又那么水！” 看他调节好了，周历也就放心地转回身。 然后就看到了宋语冷若冰霜的脸。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周历不放心地问。 宋语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 周历很认真地说：“有。” “可能昨晚没睡好吧，”宋语翻柜桶把书拿出来，“小黑一直吵。” “要不你还是把它放学校那些什么草丛自己生存吧，”周历提议道，“反正学校也挺安全，也给它绝了育，我们也可以找时间去喂它，带他去打针什么的，你这也不能天天被它吵得睡不好觉啊。” 宋语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顿了一下，又说，“等过几天吧。” — 体育课在下午第一节，他们在教室午休后还得下楼去体育馆上课。 现在天气正冷，大家对体育课也没什么激情。体育馆里有室内篮球场和羽毛球场，但宋语没睡好，实在不想动，就跟周历两人坐在场边。 许政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跟陈朝混熟的，两人打羽毛球打得不亦乐乎。 宋语脸色越来越不好，周历又问了一遍：“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头疼，”宋语揉了揉自己太阳穴，“我没睡好就会这样。” 周历立马站起身，“我帮你去医务室拿药。” 宋语皱眉，“上课不能出去，而且医务室在那么远……” 周历回头望了眼，体育老师正在跟女生们聊天，并没有注意他们这边。 “我一会儿就回来，如果下课了我还没回来你就先回教室，”周历偷偷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老师要是问就说我去上厕所了。” “周……”宋语还想叫住他，结果这人拔腿就往门口跑，嗖一下就蹿出去了，宋语只能独自叹气。 陈朝和许政打累了下场休息，看见宋语一个人坐着，还觉得奇怪。 “诶，语哥，”陈朝喝了一口水，咽下去才问，“历哥呢？” “上厕所去了。”宋语说。 “宋语宋语，”许政很兴奋地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打羽毛球啊！” 宋语觉得奇怪，是其他人看不出他不舒服吗？那为什么周历总能敏锐地察觉到。 他淡声回复道：“不了。” 周历下课前确实还没回来，宋语没精打采地跟着陈朝和许政回教室，一直到下一节课快打铃了，周历才带着一身冷风回来，把药递给他。 宋语看了一眼，是布洛芬。 周历气都喘不匀，“吃吧。” 宋语把药放进自己抽屉，“谢谢。” 周历：“？” “你不吃吗？你不是不舒服吗？”周历坐下，“吃了药会好一点。” “吃药会犯困。”宋语说。 “会吗？不会吧，”周历思考了几秒，“那你也不能一直这么头疼吧。” 宋语扫他一眼，“你别管。” 周历终于缓过来，忽然问：“你是不是不喜欢吃药？” 宋语不做声，好一会儿才说：“没有。” “就是有。”周历确信道。 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宋语有些烦，“你别以为你很了解我。” “还行吧，”周历往自己口袋拿出一把水果硬糖，“吃完药吃点糖，就不那么难受了。” 宋语默不作声地盯着他，又看向那把水果硬糖。 周历把里面几个橙色的挑了出来，“吃呀，快上课了。” 宋语随手拿了个糖吃。 周历无奈笑了，“不是让你吃这个，你吃完药再吃糖啊。” “不。”宋语拒绝。 周历第一次觉得宋语这么难说话，却还是忍不住笑，把桌上的水果硬糖拿了回来，“那不给你吃糖了。” 宋语毫不在意，“我自己有。” 周历这会儿是真败下阵来了，“你多大了宋语？” “十七。” “好吧，”周历叹气，“比我小，我让着你。” 宋语挑眉，感觉自己头都没那么疼了。 “那你晚上睡觉前记得吃，”周历说，“我跑那么远给你买的。” 宋语像是才想起这是他逃体育课跑了大半个校园买的，退了一步，“好。” 周历还是不放心，两根手指往自己眼睛戳又对向宋语，恶狠狠道：“林祉和小黑都会盯着你的。” 宋语笑了一声，“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水果硬糖 第39章 炸鸡柳条 宿舍灯光被关掉。 周历躺在床上，拿出手机先给宋语发了信息。 轴：【你吃药没？】 宋语直接发了个视频过来。 镜头横屏前置，画面只露出宋语下半张脸，和他穿着白色里衣的上半身。宋语纤细的指尖捏着一个胶囊对向摄像头，然后放进嘴里就着水吃下。 他嘴唇很薄，嘴角还贴着创可贴，或许因为头疼，他的唇色没有平常那么深，只是透着淡淡的红。 他喝了很多水把药送下去，吞咽时白皙的脖颈上喉结上下滑动，喝过水后的嘴唇被浸得湿湿润润…… 周历神不知鬼不觉地点了保存，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几遍，满脑子都是他白皙的脖颈和透红湿润的嘴唇。 黑暗里只有他手机上透着光，手机底部的小孔发出细微的声响。 半晌，他啪一下把手机扣在床上，整颗头埋入被子里，轻声“靠”了一句。 要了命了。 他满脑子只有一句—— 完蛋了…… 彻底完蛋了！！！ 周历的头还埋在被子里，实在闷得受不了才终于探出来，也不知道是被闷的还是怎么的，脸上泛上好大一股热浪，跟发烧的感觉很像。 他反复深呼吸凝神聚气，重新按亮手机。 陆远回到寝室，就见宿舍一片黑暗中，只有手机的光照亮一张人脸，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 “草，”陆远被吓了一跳，“你他妈大半夜不睡觉干嘛呢，你什么时候网瘾这么重了？” “少管。”周历敷衍着回答。 周历很久都没回信息，宋语一开始还觉得奇怪，后面继续写题写得都要忘记这回事了，手机才终于震了几下。 轴：【太好啦，宋社长还是没有辜负我的一片苦心。】 轴：【大哭.jpg】 宋语笑了一声，吃完药的难受劲也终于过去。 YU：【当然。】 轴：【好感动，请你吃小蛋糕吧。】 轴：【或者热奶茶？】 YU：【不要。】 轴：【那请你吃饭。】 YU：【不要。】 轴：【你上次还请我在你家吃饭了呢。】 轴：【我这还欠你个人情呢。】 宋语叹了口气。 YU：【我欠你的人情也不少。】 轴：【我乐意。】 宋语抿了下唇。 YU：【我不乐意。】 聊天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来回跳了好几次，周历才终于发信息过来。 轴：【为什么？】 宋语面无表情地打字。 YU：【这个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是需要等价交换的。】 YU：【接受了什么，就应该同等地回馈回去。】 YU：【我欠你的人情很多，我之后也会慢慢还的。】 周历感觉自己心口酸涩得发疼。 轴：【不用还。】 轴：【我乐意给你，你愿意接受就好好接受，不愿意接受就扔了，我无所谓。】 轴：【宋语，我不需要你还给我什么。】 轴：【你明白吗。】 周历没说的是，他只希望宋语健康快乐就好。 宋语怔怔地看着手机上的信息，感觉屏幕的光刺挠着眼睛，很疼。 他一点一点地按着手机键盘打字。 YU：【我不明白……】 轴：【那就不用明白。】 轴：【你乐意受着就好。】 屏幕上“对方正在输入中”反复跳了好几次。 宋语想发又没发出来的那句话留在发送框。 小黑今天已经没有昨天那么闹腾，但还是喜欢用爪子挠门，发出小小的噪声。 宋语一个一个地把发送框里的字删掉，把不停挠玻璃门的小黑抱回他新买的窝里。 被他删掉的那句话是——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 周历叼着一盒蓝色的优酸乳，刚进教室问宋语的第一句话就是，“今天还头疼吗”。 宋语摇头，“不疼了。” 周历松了口气坐回座位，把那盒牛奶放到桌上，说道：“大课间帮我请个假。” 宋语扫他一眼，没见他像不舒服的样子，“怎么了？” 周历转了下眼珠，“嗯……有事。” 交换生不用参与大课间，第三节课下课铃一响，周历立马转身拍拍许政桌子，“跟我过来。” 许政笔记还没做完，“等等等一下！” 周历急不可耐地扫了他课本一眼，拽着他就走，“别写了我抄完了，等下给你看。” 许政这才依依不舍地被他拉走。 宋语无声地看向周历搂住许政的手臂，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走下楼。 班主任沈华点人数时候还问宋语：“周历人呢？” 宋语没表情地回答：“他吃错药了。” 沈华：“？” 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这种话，沈华肯定一巴掌就拍过去了，但这话是从她最优秀的学生宋语嘴里说出来…… 也就不得不信了。 另一边，周历正拽着许政往食堂方向走。 “怎么了啊历哥，”许政走得有点累，“往食堂走干嘛啊，你饿了吗？” 周历松开他，“食堂这会儿人少。” 许政不明所以，“人少怎么了？” 周历两三步并作一步地走，“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到了食堂，周历先买了三份炸鸡柳，递给许政两份，自己手里揣着一份，拿出手机点开江逾白给他发的照片。 “这几个人你认识吗？”周历问。 许政刚缓过来，往嘴里塞了个炸得酥脆的鸡柳，仔细辨认了一下，含糊说道：“认识啊，我们学校出了名的那帮混混。” 周历表情严肃，“那你有他们联系方式吗？” 许政摇头，“没有，但是我应该可以问得到。” “那麻烦你帮我找一下，然后发给我。”周历说道。 许政又往自己嘴里塞了条鸡柳，问道：“好，但是……历哥，你找他们干嘛啊？” 周历沉默不语。 许政嚼着嚼着，想到了宋语脸上的伤，急忙咽下问道：“是因为语哥吗？” 周历张口，欲言又止，只说道：“你别跟别人说我找过你问这件事，任何人，包括宋语也不行，我不会牵扯到你的。” “但是……”许政拿着跟签子，看起来有些着急，“你打算怎么办？” “我有办法，别担心。”周历说。 “什么办法？”许政问。 周历不说话。 他当然是会帮宋语，永绝后患。 “两份都是你的了，感谢你帮忙，”周历站起身，“走吧，回教室。” 宋语一回到座位就看见自己课桌上的一份炸鸡柳，捏着包装袋问周历：“你买的？” “嗯，刚大课间去买的，”周历说，“还热吗？” 许政已经开始吃第二份了，“热的热的历哥，你给我这第二份都还是热的呢。” 宋语微微回过头，看见许政桌上放着一个包装袋，手上还拿着一份正吃得津津有味。宋语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泛上一股什么样的情绪，一下就对炸鸡柳没食欲了。他提起自己桌上那份放回周历桌上，“我不吃。” “为什么？”周历觉得奇怪。 “不爱吃。”宋语冷声道。 “之前的小酥肉你不是很喜欢吃吗？”周历回想了一下，想到宋语刚才的目光，急忙解释道，“他帮我忙，我才给他两份的。” “不是，”宋语觉得自己在莫名其妙地无理取闹，这感觉很奇怪，让他感觉他很不像自己，他只好转问道，“你找他帮什么忙？” “额……”周历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这时脑子一下转不过来，“我找他……问题，嗯对。” 周历说谎的时候真的很明显，圆溜溜的眼珠胡乱转来转去，眼睛扑闪扑闪，就是不敢直视人。 宋语觉得好笑，一下就知道了周历有事瞒着他，故意逗他，“为什么不找我问？” 周历：“额，这个……” “我不够格吗？”宋语挑眉问。 “不是！”周历急忙道，“绝对不是！是因为……是因为我怕你太忙了，我怕……影响你学习！” 他说着说着都把自己说服了：“嗯，对，就是这样！” 宋语没忍住笑了，“不会啊，不影响，”他学着周历昨晚给他发信息那样说，“我乐意。” “不行不行，”周历急得话都不会说了，“你可是未来文科状元预备役，我不能耽误你。” “耽误不了。” “总之就是不行，但，但是我以后还是要问你问题的，只是不会太频繁，”周历把那袋炸鸡柳递回去，“你快吃吧，等会儿上课了。” 拒绝的东西没有后悔的道理，宋语递回去，斩钉截铁道：“不吃。” 周历有些闷闷不乐，随手叉了一根吃，发现炸鸡柳已经软了。刚看许政吃得那么开心，周历刚想递给他，又想起宋语刚才的目光，思索再三戳了戳前面的陈朝，“陈朝，吃鸡柳。” “好啊好啊，”陈朝原本很开心，一戳进嘴里发现是软的一下就怒了，“靠，历哥，这软了！” “对啊，”周历坦坦荡荡，“不软我才不给你吃。” 陈朝一边怒一边跟他同桌把那袋鸡柳吃完了。 - 课间，许政刚上完厕所出来，就被人堵住了。 “跟我来。” 他跟着对方走到一间没人的打印室，关上门后，对方自顾自地坐在电脑前，插上u盘点开文件打印试卷。 打印机很快运作起来，发出震动般的声响。 “语哥，”许政试探着开口，“你找我帮你拿卷子吗？” “嗯，”宋语点开另一份，“这周卷子有点多，你来得不太巧。” “啊，没事，”许政松了一口气，“我爱写卷子，附中的卷子质量特别高，我恨不得多写一点。” 许政这口气还没松完，宋语又话头一转，“那是我说错了，你来得挺巧的。” 鼠标点了几声，宋语将第一份卷子叠起递给许政，对他重复了一遍，“特别巧。” 第二份卷子在打印，打印机的运作声回荡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宋语虽然长得清秀，但身高在这个年纪已经算长得很高的，低头垂眼看过来时有种温和的压迫感。 许政有些慌，咽了咽干涩的喉咙。 一文一史两边他都惹不起，此刻的他一句话也不敢说。 打印机吐出一张又一张纸，宋语见他不开口，主动说道：“在第二份卷子打印完前，告诉我，周历找你帮了什么忙？” 许政：谁喂我花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炸鸡柳条 第40章 秘密泄露 寒风拍打着玻璃窗，打印机嗡鸣着吐出一张又一张卷子。 许政咬牙盯着打印机，谨慎地问道：“如果我不告诉你，会怎样……？” 宋语垂眼弯唇，说道：“不会怎么样。” 他抬眼，狭长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感情，眼角和嘴边的创可贴为他精致的五官增添了一丝狠戾。 “不过，你最好还是告诉我。” 许政喉咙微动，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发冷，“可是我答应了历哥，不能告诉别人。” 宋语自然也想到了这层，“我不会让他知道，我是从你这知道的。” 打印机还在运作，宋语回身看了眼电脑，说道：“还有十份。” 许政宁死不屈地闭着嘴，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宋语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右手握成拳伸到许政眼前张开，细瘦的指尖上挂着一把银制钥匙。 “你知道这是哪的钥匙吗？”宋语问。 许政目光扫视着这间打印室，捧着一沓还留有温热的卷子问道：“是，我们现在这间打印室的吗？” 宋语扬起一边唇角，“聪明。” “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宋语再次看了眼打印机，“你还有八张的时间。” “七张……” “六张……” 宋语每说一次，都是在给许政施加一份无形的压力，每吐出一张卷子，就像在他头上悬着的刀施加了一份重量，离他脆弱的头颅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来附中学习的机会很难得，许政非常珍惜在附中上课学习的每一分每一秒。 市里鼎鼎有名的名牌教师，优秀的同学，高效的课堂，浓郁的学习氛围…… “还有最后一张……” “找人，”许政闭眼咬牙说道，“他让我帮他找人，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最后一张卷子与前面的卷子整齐叠放在一起，宋语走过去，拿起那沓卷子，对许政问道：“那你找到了吗？” “暂时……”许政说，“还没有。” 他说的是实话，那五个人他目前只找到了两人。不过好在他交际圈强大，到了晚上，他就得到了剩下三位的联系方式。 他把剩下几位的联系方式转发给周历，周历回个了谢谢，就没有下文了。 许政有些不放心，还是没忍住多说了几句。 许政：【历哥，他们是从小就混的那种人，进八中都是塞钱进的，你小心一点啊。】 周历：【放心，我有数。】 周历：【谢谢你。】 然而第二天，许政登上很久没看的论坛，发现了一个陌生昵称发布了多条关于那五个人的辱骂帖。 许政看到的一刻顿时瞪大双眼，把前面正要趴下补觉的周历拽了出去，一路拽到连廊座位上。 许政把自己外套张开挡监控，另一只手拿出手机点开八中论坛，质问道：“这是你发的吗历哥。” 周历睡眼惺忪，搓搓眼睛毫不在意地说道：“是啊，你怎么知道？” 许政把手机收起来，急得不行，“你要干嘛啊！他们混的人都是一帮一帮的你不知道吗，你惹了一个就相当于把他们所有人都惹了！” “我知道啊，”周历伸了个懒腰，“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你要替语哥出头也不能这样干吧，”许政看周历这样更急了，“到时候他们几十个人跟你约架你一个人怎么应对？！” “我有办法，”周历冲他挑眉，“别担心。” 许政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劝不住周历，只能告诫他：“你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啊，那些人脏得很。” “知道啦，”周历冲他扬起一个笑，“我很抗造的，放心。” 两人往教室走，许政突然想起来，“对了，上次语哥找我问了你让我帮什么忙。” 刚才还满不在意的周历这时却紧张起来，“你怎么说？” “我说你要找人，”许政搓了搓鼻子，“其他的就没说了。” 周历伸手拍拍他肩，面色凝重。 “对不起啊历哥，”许政有些自责，“没帮你保密。” “没事，不怪你，”周历拧眉道，“我怕的是他那么聪明，会打断我的计划。” 许政也跟着皱眉，“到底是什么计划啊。” “还不能告诉你，”周历说，“但是我需要你帮我做件事。” 宋语课间趴着休息了一下，一睁眼就看见周历和许政勾肩搭背地回来。 他趴着没动，周历佯装无事地坐回座位，歪头问他：“醒了？” 宋语趴着点点头，才直起身坐好。 “小黑又吵你了？”周历一边拿出课本一边问。 “没有，数学课太催眠了。” 其实宋语没说的是，他是因为在想周历和许政的事才没睡好的。 “没关系，”周历笑容依旧，“不会可以问我。” 宋语“嗯”了一声，心里想的却是。 你到底在背着我干什么。 宋语在高中前只有林祉林砚两个朋友，也总是游离在班级群体之外，对这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从不关心与自己无关的事。 此时，他跟周历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冷风拍打树叶，也掀起少年短发，寒意从衣服空隙钻进皮肤，深入骨髓，刺骨冰凉。 两人各怀心思，却依旧像平常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只是两两无言时，空气中都交织着诡谲的、从前都没有过的不自然的尴尬。 两人在周历门口道别，在宋语走出几步后，周历忽然开口叫住他：“宋语。” 宋语转头，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嗯？” 周历冲他笑，轻声道：“晚安。” 宋语顿了下，有些别扭地回应：“……晚安。” 宋语回到宿舍，都觉得自己耳朵还在热。 他不自在地搓了搓，就见林祉从床上弹起来，特别兴奋地说道：“阿语，你看八中论坛没？”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哦我忘了，你平常对这些都不感兴趣的。” 宋语拧眉问：“什么？” “啊？”林祉有些没反应过来，“哦，就是有个匿名网友爆出八中很多小混混的瓜，什么同时谈八个女朋友啊，偷东西啊，群众斗殴啊，骚扰女生，对老师说一些不好的话啊，各种各样都有。” 宋语把单肩挂着的书包放在椅子上，越听越觉得奇怪，“爆出来了几个人？” “五六七八个？”林祉不太确定，“反正挺多的。” 宋语走近林祉问：“有照片吗？” “没有诶，”林祉划着手机，“只有班级姓名，好像有评论照片的也被删掉了。” “我看一下，”宋语接过林祉递来的手机，随意翻了几下，论坛下各种评论已经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满是污言秽语，还有很多不明所以但看戏看得很开心的吃瓜群众，也有求证据和询问还有没有更多八卦的。 帖主并非曝光后就装作透明人一样置身事外，而是直接跟评论质疑和破防的人对刚，仿佛目的就在于激怒对方一样。 帖子发布时间就在几天前。 太巧了。 这个帖子出现的时机太巧了。 为什么就在他被人找事后，就在许政来附中学习后，在周历找许政帮忙后。 再联系周历这几天频繁看手机的次数，他和许政奇怪的行为表现，以及许政说的那句“找人”。 那么，找的是谁，又为什么要在一个曝光帖上删掉有关人员的全部照片。 宋语把手机还给林祉，径直走出宿舍门。 “诶，阿语，”林祉从床上蹦下来，“这么晚了你去哪？” 宋语头也没回，直往周历宿舍门口走，压着情绪举起手敲门。 周历开门看见是宋语时还有些懵，“怎么了？” 宋语连羽绒服里的校服都没脱，眉眼低压，“出来。” 两人一路走到顶楼，楼梯尽头是一个锁住的门，宋语半垂着头，也不管楼梯是否干净，直接就坐了下来，周历也跟着坐在他旁边。 地板是瓷砖的，有些凉。楼梯间冷白的光落在两人身上，把他们的脸埋在阴影里。 宋语开门见山地问，“八中论坛的帖子，是你发的吗？” 周历愣了一下，“嗯。” “那几个就是找我事的人吗？”宋语问。 周历没隐瞒，“是。” 宋语感觉自己心里压着一股气，张口只问得出那三个字：“为什么？” “我只是想报复一下他们，”周历抬起头，表情真诚，“真的。” “不需要，”宋语语气笃定，“把帖子删了吧。” 周历不说话。 宋语抬起头直视他，语气冷淡：“那架打完也就算了，你何必给自己找事？” 周历用手臂支着头，嘴唇抿得平直。 “周历，”宋语拧着眉，“你到底要怎样，惹一身脏难道很好吗？” 周历喉结微动，眼睛里含着微弱的光，轻声道：“帖子我不会删的。” “你做这些是为什么。”宋语不理解。 周历站起身，背靠楼梯扶手，随意但认真地说道：“我只是觉得他们做的这些破事需要被更多人看见。” 宋语实在不理解他哪来的英雄病，无语地抬起头仰视他，觉得自己拿他实在没办法，轻声吐出几个字，“随便你。” 他站起身，“不是因为我就好。” 周历低头笑了声，心道。 太不巧了，就是为了你。 他不想看见宋语脸上再受伤，再贴上一个又一个的创口贴。 他想让宋语脸上永远都是开心的笑容。 八中那帮人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在宋语面前爆炸。 找了宋语一次，那或许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趁他不在的时候，趁宋语一个人的时候。 他一定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要熄灯了，”周历说道，“快回宿舍吧。” 宋语默不作声地往回走。 回到各自寝室时，整栋灯光正好熄灭。 宋语目光复杂地盯着床边亮着的太阳小夜灯，无力地叹出一口气，缩回被子里强迫自己闭上眼，却毫无睡意。 另一边，周历不停点着手机键盘面无表情地跟人互骂，然后点开微信切了小号，把那几个人都加了，顺手拉了个群聊。 【曝光你们光荣事迹的正是在下。】 【要约架的话星期五下午放学后来宠物医院后面的巷子里，过时不候。】 【你们要是赢了，我就把帖子删了，说一切都是我造谣的。】 【怎么样，有兴趣吗？】 今天更得有点晚抱歉抱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秘密泄露 第41章 以身入险 星期五下午，阴沉多日的天空终于稍微明亮了一些。 今天是许政在附中学习的最后一天，下课铃声响起，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始收拾东西，周历犹豫了很久，还是跟宋语说了句，“我等会儿回趟家。” 宋语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说道：“我这周末也回家。” 周历点点头，“好。”然后转过身拿书包，朝许政使了个眼色。 “语哥，”许政立马说，“你可以先别走嘛。” 宋语下意识皱眉，“为什么？” “我不是要走了嘛，”许政说得很自然，“我想让你们给我写点留言，不过现在本子还在其他同学那里，所以可能还需要等一下。” 宋语把书包重新扔回座位上，“好。” 原本以为周历也会跟他一起等，但周历看了眼手机，就说：“那我先走了。” 还没等他们招呼，周历转身就出了教室。 宋语觉得奇怪，“他不写吗？” “啊？”许政差点没反应过来，“哦，历哥他前几天就给我写过了。”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找我写？”宋语双手撑着身后的桌子问。 “因为，”许政脑子急忙运转，“我怕打扰你学习……” “写几句话的时间为什么会打扰？” “额……”许政被问住了，一时半会儿答不上来，还好这时班上的一个女生把留言本还给他，他连忙递给宋语，“语哥你别问了，快写吧。” 宋语心里存疑，但还是先接过本子，认真写下一句话。 “少年应有鸿鹄志，当骑骏马踏平川。” — 此时的周历正拖着步子往宿舍走。 他很久没一个人走这条路了，竟然意外地感觉轻松。 回家当然是假的。他回到宿舍，先把棉服里的校服外套脱下，换了件加厚的棒球服，随手往书包里塞了几件衣服，单肩背上书包，头也不回地大步向校门口走去。 宋语手机连续震动着。 “阿语，我到你们学校校门口了。”许宁温柔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宋语随意应了几声，跟许政告别后先回宿舍拿了小黑，才走出校门。 许宁长发束成低丸子，细碎的刘海落在姣好的面容两侧，见到宋语提着的猫箱还有些惊讶，“哪来的小猫？” “学校里遇到的。”宋语简单回答，坐到了车后座。 一个星期过去，小黑已经老实了很多，也长了一些肉，不至于像最开始那样瘦骨嶙峋。 “你就把它放在宿舍养吗？”许宁发动车子。 “嗯。” “也不怕被老师发现，”许宁嗔怪道，“阿语，不然你还是走读吧，这样也有时间照顾小猫，我们也能照顾你。” “不用，家里离学校太远了。”宋语指尖伸进去拨弄着小猫，有些心不在焉。 许宁自知说不动这孩子，也就叹着气不再说。 “想吃什么吗，”许宁换了话题，“我让你爸先买。” “随便。” 许宁从后视镜里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只见他家总是正襟危坐的孩子现在正半瘫在后座座位上，看起来心事重重。 青春期的男孩子总是沉默寡言，极少对家人袒露心扉。 即使不觉得宋语会跟她说，但许宁还是问了出来：“怎么了吗？” “没有，”宋语自己都说不清楚，总觉得好像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附中跟他家离得实在太远，宋语拿出手机刷了几篇英语文章，突然弹出一条信息，让他瞬间全身僵住。 宋郁青：【小语，我刚好像看见周历了，在往你上次被堵的巷子里走，你没有跟他一起来吗？他后面好像还跟着好几个混混。】 宋语指尖颤抖着回复了个没有。 宋郁青很快回了信息。 【我刚刚跟过去看了，他们不在那边。】 宋郁青实习的宠物医院虽然就在大马路上，但后面的小巷幽深，还又多又绕，是一片老居民区，有些地方的监控年久失修，完全不能用。 所有的细节都在他脑中迟钝地串联起来。 为什么那个匿名的帖主要故意激怒那些混混。 为什么要在周五放学时许政才找他写留言。 为什么周历突然说要回家，又出现在他曾经被堵的巷子里。 宋语尽力平缓着呼吸，开口时呼吸都在细微颤抖。 “妈，可以先送我去个地方吗？” 宋语在车上时就给宋郁青发了信息说自己马上到，还一直发信息问周历在哪，但周历都没有回。 宋语一下车就给宋郁青拨了电话。 “郁青哥，你现在在哪？”他头也不回地就往巷子里冲。 这是宋语第一次清晰地体验到自己如此不理智的时刻。 他来不及有其他感受，只想快点找到周历。 他先到了他上次被堵的那个巷子，不出意外，那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宋郁青绕了好几圈，结果就把自己绕晕了，犹豫着回答：“额……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在哪诶……” 宋语控制不了地着急，语速都比平常快了很多，“麻烦你先找一下江哥，我得先给周历打个电话。” 听见宋郁青说“好”之后宋语就挂了电话，一边步履不停地跑一边给周历打电话。 冬风刺骨的寒冷此刻都变成了最微不足道的阻挡。 宋语从来没觉得电话的等待音这么漫长且刺耳，他反复挂掉又拨，不甘心地一直等听到机械的女声才挂掉，再重新拨打。 宋语觉得自己就像个失灵的指南针，怎么也找不到正确的方向，也不知道该怎么修补。 没等到周历接听电话，他先听见了警车的鸣笛声。 宋语握着手机的指尖依然在颤抖，他像个失去指令故障的机器人，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机械地重复拨打电话，直到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里才终于传出一声虚弱无力的“喂”。 宋语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线平稳，“你在哪。” 手机顶端弹出一个位置共享的信息，宋语全身发颤，却依旧走得很快。 手机屏幕上的两个小点在迅速靠近。 宋语见到周历时，他穿着一件黑色棒球服坐在地上，后背靠着小巷老旧的水泥墙，头发被汗水和血液沾湿，乱七八糟地搭在额前。他整张脸几乎都是大大小小的伤，有的地方还在流着血，深红色的血液流淌在他明朗的面容上，很刺眼。宋语眼前虚幻，数不清他面前有多少人，只看见他们正一个个被警察们拷走，嘴里都在咒骂着周历。 冬季的天黑得早，此刻天色渐黑，周历孤零零坐在地上，有警员上前把他扶起，宋语这才看见他黑色的外套上沾染着红色的血迹，黑红相映，触目惊心。 那一刻，宋语脑子瞬间嗡鸣，几乎以为自己快要发病。 他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想要消除眼前的重影，那些黑影却好像越眨眼越多，怎么也不能把那些虚幻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步到周历面前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他去的医院。 周历额头被砸，锁骨处和左手手臂也被刺进一刀，好在都不深，其他地方也只是很轻的伤。 警员先对周历伤情做了鉴定，才让医生处理伤口。宋语一直在旁边陪着，但不发一言。 处理伤口的刺激比受伤时还要疼上好几倍，周历拧着眉被疼得龇牙咧嘴，都不敢直视宋语。 宋语目光落在他锁骨的伤口上，那道刀伤在他右边锁骨下一处，大概有四厘米。刀伤处理起来最疼，疼得深入骨肉骨髓，周历也只是咬着牙，把所有痛哼堵在牙关里。 整个医务室除了医生处理的动作外，没有一点声音。 江逾白和宋郁青赶到的时候，周历已经包扎好了，脸上贴了好几块小纱布，虚弱地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宋语就站在座椅旁，面色僵硬又冰冷地靠着墙壁。 “你他妈有必要把自己弄成这样吗周历，”江逾白没忍住骂出声来，“你有病吗你他妈受虐狂啊，早知道你要做到这份上我当初就不应该帮你！” 宋郁青搂住他胳膊，“别气，好好说。” 江逾白闭了嘴，自己缓了会气，还是气不过，“你对得起叶阿姨吗周历，她要看到你现在这样会怎么想！” 周历不自觉地把手伸进袖口，很轻地抚摸那条红绳，终于开口道：“我有数。” “你有个屁的数，”江逾白说着说着火气又要上来了，“万一警察没那么快到呢，你他妈叫那么多人，会被打成什么样你想过吗？！” 周历不说话了，但表情依旧很倔，就像小时候被老师批评了也依旧不服气的小孩一样。 宋郁青见情势尴尬，轻轻扯了扯江逾白衣角。 江逾白反手把他的手握在手里，这才好了点。 “笔录做了吗？”宋郁青问道。 “没，一会儿再去警局做。”周历有气无力地回答。 “我记得警局有你爸妈的朋友吧？”江逾白情绪平稳了一些。 “嗯，”周历扯着嘴角笑了下，结果被痛得连忙撤回，还在得意，“我认识局长叔叔哦。” 宋语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看他笑，感觉心脏被人揪住了一样疼。 “还笑，不嫌疼是吧。”江逾白作势就要打他，见周历下意识做出防御动作又收了回去，偷看了眼宋语的表情。 “你们好好说，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江逾白说道，“下次不准这样干了听见没！” 宋郁青明显还不放心，“好好说啊，别吵。” 两人跟他们招呼了一声就先走了，宋郁青还非常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 把周历带回警局做笔录的警察就在门外等着，两人没有珍惜这宝贵的时间，依旧保持沉默，没有人愿意主动开口。 周历收起刚才那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垂着眼睛看向地板。 这次是宋语率先开口：“周历，你他妈……图什么呢……” 嘴角有伤，周历却还在笑。 图什么？ 当然是图你平安快乐。 他想起查这些人过往履历时意外发现其中有两三个人曾跟宋语同班过，更意外的发现是，他们曾在与宋语同校的学校论坛上公开辱骂过他，还有人主动透露自己曾在小学时霸凌过宋语，并且以此为荣，还有人对网络媒体上很多长相阴柔或为同性恋的人发表过极为恶心低贱的话语。 周历想起许政问过宋语，为什么打架那么厉害，当时的宋语没有回答。 哪有什么天生会打架的人，只不过是被欺负多了，不想学也学会了。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与人的恶意总是来得莫名其妙，明明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有些人却总能对一个陌生人施以最大的恶意。 刚刚来的那些人或许都不止有八中的，反正他已经把那些烂人全得罪了一遍，具体来了多少他也没数，他只希望越多越好，多一个人来，就证明他帮宋语又多除掉了一个败类。 他最开始先把人约在一个没有监控的地方，只身一人赤手空拳对付他们所有人。 混混里的为首者是林赫，还有几个眼熟的，大概就是之前刚开学那次那几个人。 宋语被堵大部分原因可能就是因为当初那件事，让他们被拘留了一段时间，没想到一直到现在，他们还依旧想要报复宋语。 把人打了一轮之后，他把人引到有监控的地方，然后蹲在地上，一点都没还手，让监控把他们全部记录了下来，等待警察到来。 他调查过，那帮人里有成年的，年纪也都在十六岁以上。事情闹到这份上，八中必定会让他们退学，说不定还得进去蹲一段时间。 有局长叔叔在，他们也必定不敢再动他。 周历笑着抬起头，看向身旁一直站着的宋语，说：“当然是图社会安定啦。” 宋语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有病吗。” 周历还在笑，“或许吧。” “我再问你一遍，”宋语神情严肃，“上次堵我的那几个人也在里面，对吗？” 周历笑容一顿，继续低着头盯地板，“是。” 宋语感觉自己声音止不住地颤，“所以你是因为我，才做的这些是吗？” 周历张口，感觉嘴角撕裂着在疼。 “说实话。”宋语加重了语气。 “是。” 周历这个字落下的时候，像一个沉重的枷锁落在他的心脏上，紧紧缠绕住他的血肉。 “我说了，”宋语全身都快要发抖，语气低沉又冰冷，“他们堵完我就算了，我打也打过他们了，你干嘛要这样！” 周历不说话，指尖还停留在手腕的手绳上。 “你这下把他们所有人都惹了，他们之后再找你麻烦怎么办？”宋语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生气，“你应付得了吗！” “应付得了……”周历低着头道，“我会把帖子删掉，他们不会再找我麻烦了。” “你怎么能保证？” “我有人脉，他们不敢动我。” 周历没敢说，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既能报复，也能把他们送进去，也能靠自己的关系永绝后患。 宋语轻轻闭眼吐出一口气，感觉心脏上的枷锁越来越紧，越来越紧，像被秤砣压住，快要喘不过气。 好一会儿，他才说：“周历，谢谢。” “但是以后，请你不要再为我做任何事情了。” 周历动了动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 说完后，宋语站直身体，径直往医院走廊尽头走去。 周历依旧坐在座位上没有动，眼睁睁看着宋语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周历早就想到，宋语不会想让他替他做这些。 他藏得太笨拙，宋语也太聪明，发现了他的计划。 即使是这样，他也不后悔。 只是在此之后，他们好不容易熟络的关系就像在医院走廊分离时那样。 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 少年应有鸿鹄志，当骑骏马踏平川——《史记·陈涉世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以身入险 第42章 等价回馈 南方的冬季冰冷又潮湿，寒风肃杀刺骨，天地一片萧瑟。 宋语从医院出来时，许宁还在门口等着，正在打电话。见到宋语出来，她才终于挂断电话。宋语听见零碎几句“谢谢”、“辛苦了”。 他没什么心情开口说话，但上车前还是问了一句：“妈，你怎么在这？” “我跟着你们过来的呀，”许宁系好安全带，满脸愁容，“你们这是惹了什么事啊，怎么警车都来了？” “我朋友被一群人堵了。” “啊？”许宁轻声惊呼，连忙问，“严重吗？” 宋语顿了一下，想起周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说道：“有点。” “看你那么着急，我还找警局的人问了问，拜托了他们多照顾一下你朋友。”许宁说。 宋语没想到许宁会这样做，却也没心情问太多。 车上的小黑已经睡着了，宋语目光落在小黑猫身上，想起周历跑前跑后怎么也抓不它，满脸都是吃瘪委屈又不服的模样。 那么高个人，还指着这么小的小猫，像个幼稚的小孩一样说“大人不记小猫过”。 他从医院出来时，许宁还在外面等他接他回家，而周历拖着全是伤的身体，还要一个人去笔录，还要一个人回学校。 没有人来接他。 宋语仰头往后靠，心中酸涩。 许宁从后视镜看了宋语一眼，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宋语被别人情绪牵引，不太放心地叫了声：“阿语？” “嗯？” “还在不放心你朋友吗？”许宁温声问。 宋语没说话，把头扭向窗外。一辆警车正好超过了他们的车，疾驰而去。 警车车窗很黑，一瞬而过，宋语根本没看清车内。 许宁知道自己一定是猜中了儿子心思他才选择不回答，她轻轻叹了声气，右手点开导航，机械的女声很快响起。 “目的地，成鸣市警察局。” 宋语有些错愕地往前座看了一眼。 “刚好去看望你下你钟叔叔。”许宁微笑着随口说道。 车辆到达目的地，宋语却没有动作，依旧靠着车门，看样子并不打算下车。 许宁解开安全带，问道：“阿语，他是你很好的朋友，是吗？” 宋语坐直身体，“嗯”了一声。 许宁下车，打开另一边的车门坐在宋语身旁，轻声开口道：“阿语，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当初给你取了这个名字吗？” 宋语不知道为什么许宁要在这个时候问这个，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我跟你爸爸都是学汉语言文学的，是在大学同班认识的，算是我们爱情的见证，”许宁笑着说，“但我希望你能知道，你的语并不仅是语文的语，还是言语的语。人类正是因为拥有语言才能沟通，才能发展为高等文明。在这个世上很多人都不会学着去跟他人进行有效沟通，所以人与人之间总是有很多误会，而两个人的关系里一旦有了什么说不开的，就跟有了缝隙一样，必定会渐行渐远。” 宋语垂下眼，还是没有开口。 “如果你很珍惜你们之间的关系，那你们就应该好好沟通，共同维护你们之间的友谊，”许宁看着他的侧脸说，“我跟你爸爸刚在一起那会儿，也会经常吵架，但只要好好沟通，不是什么特别大的问题，一般都能解决好，什么关系都是这样的。” 宋语听许宁拿他和周历的关系跟他们夫妻对比，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我知道了。” 宋语起身下车，跟着许宁一起进了警察局。 周历还在里面做笔录，他们刚好碰见钟局长正捧着茶杯出来倒水，许宁适时笑着叫了句：“钟局长。” 宋语也跟着叫：“钟叔叔。” 钟局长捧着茶杯，连忙来跟许宁握手，把人往自己办公室领，“许教授，真是好久不见啊，最近还好吗，老宋怎么样？” “都挺好的。”许宁依旧温婉笑着。 钟局长关上办公室门，转向宋语，“这是小语吧，都长这么大了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是。”宋语轻轻俯头。 “钟局长，”许宁开口道，“我们来是想问问，刚刚那孩子……怎么样了？” 钟局长把茶杯放在桌上后坐下，示意他们二位也坐下，才开了口：“这个你们放心，他是受害者，我们也一定会公平、严肃处理的。” “当然是相信你们的，”许宁大方得体道，“只是这孩子跟我们家阿语是好朋友，他实在是不放心，我才带他过来看看。” 钟局长摆摆手，“害，这孩子是周启和叶安的孩子，我跟他们也是老熟人了，那孩子一个人被十几二十个人打成那样，他妈妈又前几年去世了，他爸也不管他，我肯定也会多多照顾他。” 即使宋语之前已经听周历亲口说过这些，但现在再听一次，他依旧觉得心脏像被刀刺了一样疼。 许宁倒是第一次听说，“周启和叶安……怎么这么耳熟呢？” “周启就是我们市博物馆馆长，叶安是考古队的，”钟局长回答，“当时叶安去世，周启还天天往我们警局跑呢，两人青梅竹马感情可好了，周启现在都走不出来，博物馆也交给其他人管了。” “原来当时考古伤亡的就是他母亲啊，”许宁恍然大悟，叹了口气，“这孩子也挺可怜，麻烦你了老钟。” “没事，应该的，”钟局长也忍不住感慨，“他爸妈之前都是很好的人啊。” “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麻烦你多多照顾他。”许宁说道。 宋语跟着许宁起身，打了招呼后跟着她走出警局。 许宁还在回想刚才钟局长说的事，忍不住感叹：“唉，这孩子是真可怜啊，今天还被打成这样，你要多帮帮人家知道吗？有机会叫他来我们家吃饭。” 宋语应声说好。 事实却是，他从没帮周历什么，反而是周历一直在帮他。 想到这，他忽然就更难受了。 宋语打开车门坐上车，拿出手机给陆远发信息。 陆远刚训练完看到信息的时候都还有点惊讶，毕竟宋语可是很少主动找他聊天的。 宋语：【你回宿舍了吗？】 陆远：【没，刚训完，怎么了？】 宋语：【帮周历带个饭，我给你钱。】 宋语：【［红包］】 陆远没收，有点没反应过来这状况。 陆远：【？】 陆远：【你俩这又是什么情况。】 宋语不太耐烦。 【别管。】 【按我说的做就行。】 【记得别说是我让你这样干的。】 陆远没问太多，收了钱就给周历打电话。 “喂……”周历嗓音里全是疲惫。 “我靠，”陆远有些懵逼，“你干嘛了这么虚。” “有屁快放。”周历不耐烦地说。 “我刚训练完，你吃饭没，要不要我给你带？” “没吃，”周历坐在警车后座，正在回学校路上，累得快要连手机都举不起来，也没心思纠结陆远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好心，“你随便给我带吧。” 陆远应了声就挂断了电话，只觉得这文史两人一个比一个奇怪。 令他更没想到的是，更奇怪的还在后面。 前段时间学校开始严抓内宿出校，几人都要把食堂吃习惯了。 之前在食堂，宋语和周历总会坐在一起，但今天，宋语盛完菜后，端着餐盘就坐在了林祉身边。 林祉并没发现他们有什么不对，还可劲跟宋语聊天。 一直到吃完饭，宋语也都没跟周历说话，回教室的路上两人也相隔很远，几人这才隐隐觉得不对。 几人落后两人几步，低声讨论这俩人到底怎么了。 陈朝痛心疾首道：“你们知道吗，他们一个早上都没讲话！” “啊？”林祉震惊道，“到底怎么了这是？” 见林祉都不知道，两人齐刷刷把目光射向陆远。 陆远摊手，“谁知道他俩又干嘛了，说不定过几天就好了。” 结果是一连过了好几天他们都还是这样。 甚至他俩晚自习下课也不一起走回宿舍了。 但更奇怪的是，两人一边拉开距离，一边宋语又给陆远发信息问关于周历的事情。 宋语：【你知道他平常喜欢吃什么吗？】 陆远故意问：【他是谁？】 宋语：【……】 宋语：【周历。】 陆远：【很喜欢吃的倒没有，不过他爱喝优酸乳。 陆远：【各种味道的的优酸乳都喜欢。】 宋语：【我出钱，你给他买，别告诉他。】 陆远彻底搞不懂这俩人了。 陆远：【你们到底干嘛了，这么多天都不说话，又在背地里搞这些！】 宋语：【别管。】 宋语：【我欠他的。】 周历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知道，他看得见，也感受得到。只是他不想再接受了，他只想把曾经接受的那些都一一还回去。 如果周历再被人堵，他也愿意帮他挡。 周历需要什么，他也都可以给，他只想把欠他的都还清。 就像他当初说的那样，他接受了什么，他就得等价还回去，这样他才不会背负着沉重的罪恶感和愧疚感。 只是现在，他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偿还那么一点点。 第二天，周历叼着一盒优酸乳拖着步子满脸是伤地走进教室。 两人依然是同桌，周历却不会像以前那样贱兮兮地靠过来，即使他们坐得很近，中间隔开的距离也好像有亿万光年那么远。 原本宋语会以为，他只不过是回到从前那样的状态，他应该会很习惯。但是直到身边总是吵吵闹闹的人少见地不说话，晚自习也没人来找他问题，他回归了之前的寂静，才发现…… 其实很不习惯。 其他三人也纷纷看不下去。 林祉一拍大腿，“我周五生日，我就不信还不能把他俩弄好！” 周五，林祉生日当天，几人放学直接去了KTV，身上校服都没脱。 KTV里的音乐震耳欲聋，响彻整个包厢。陈朝叽里咕噜乱唱一通，林祉也跟着吼，陆远和林砚揉着太阳穴感觉被他们唱得头疼，周历和宋语坐在那一言不发。 周历拿起桌上一瓶酒，用开瓶器娴熟地打开，金属盖子落在桌上发出清脆声响，吸引了宋语的目光。 想起这人一杯倒的光荣事迹，宋语刚犹豫要不要开口，周历就已经拿起酒瓶往嘴里灌。 炫彩灯光下，宋语定睛一看，桌上摆的是鸡尾酒，松了口气。 周历一下喝了半瓶，又开了一瓶，递给宋语。 宋语盯着他手上的鸡尾酒一顿，没有直视他，接了过来。 鸡尾酒是常温的，喝下去很凉，像果味汽水。 周历主动开口问：“好喝吗？” “一般。”宋语如实回答。 “我也觉得，”周历说着又喝了一口，“没有你送给我的优酸乳好喝。” 宋语闻言震惊地望着他。 周历没有看他，自顾自地喝着鸡尾酒。 陈朝和林祉疯唱完后随便放了首歌，调低音量当背景音乐，提议来玩游戏。 “先玩个简单的，”陈朝说，“手机炸弹怎么样，在谁那里响了就真心话大冒险。” 除了周历和宋语的几人连忙附和。 毕竟这是他们密谋过的，专门设计控制时间在周历和宋语两人其中一个响。 手机炸弹还有一个规则，在传递时要回答上一个人的问题，并且问下一人问题。 前面几人问的都是很简单的问题，周历的上一个是陆远，陆远回答完林砚问题后眼珠一转，问道：“你这周为什么跟宋语讲话变少了。” “因为……”周历卡顿了很久，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 他不是没主动跟宋语说过话，有时还会把笔故意掉在宋语座位那边，宋语沉默着帮他捡起后放回他桌上，依旧不说话。 这个环节只是相互问问题，并没说一定要说真心话，周历随意回复了个：“因为他冷暴力我。” 说完他转过身，有些委屈地盯着宋语侧脸问：“为什么不理我。” 宋语接过手机，抿唇沉默。 手机刺耳的铃声响起，几人起哄道：“语哥，真心话大冒险。” 几人早就想好了真心话的问题，结果就听宋语轻声道：“我选大冒险。” 林祉和陈朝双双相望，满眼都在询问对方这怎么办。 陆远和林砚也懵逼了，包厢里只有音响的音乐环绕着几人。 周历依旧盯住宋语侧脸，看他又长又黑的睫毛在五颜六色的灯光下扑闪。 林祉本想让宋语先随便做一个，“阿语，不然你……” 下一秒，他就被周历打断。 “跟我和好。” 林祉、林砚、陆远、陈朝：“？” 宋语终于转过头，五官被灯光模糊，眼里满是疑惑。 “我说，”周历一字字在音乐中清晰地重复道，“你的大冒险是，跟我和好。” “像以前那样。” 第43章 礼尚往来 周历说完后，几人再次陷入沉默。 不知名的音乐轻柔地从音响里飘出，宋语垂眼躲开他直勾勾的目光，喉结微动，说道：“这只是个游戏。” “宋语，”周历说道，“愿赌就要服输。” 见宋语抿唇，周历耐心道：“你不是说什么等价回馈吗，我不用你帮我跟警局的人说帮忙照顾我，也不用你给我点外卖、买优酸乳，我只希望你依旧是我的好朋友。” 他声音不大，只有他们俩能听清，也只有宋语能听见周历声音里的颤抖。 “那个，哥我们去上个厕所。”林砚拉着林祉就要往外走。 “干嘛！我不上！”林祉刚看到精彩的地方就被他弟无情拽走，脾气特别不好。 林砚眼神警告，低声道：“给他们点空间啊哥！” 林祉这才跟着出去。 “嗯对，我也去。”陈朝对陆远使了个眼色。 陆远：“咳，我也有点感觉……” 四人一个接一个地走出包厢，偌大的房间顿时只剩他们俩人。 周历吸了吸鼻子，继续道：“我说了，我做什么都是我乐意，也从来没想从别人身上得到什么回报，我为你做这些也只是因为我觉得……” 周历顿了一下，有些不太好意思，“因为我觉得你值得。” “如果我做了这么多，还要失去一个……好朋友，那我真的会，很伤心的。” 周历搓搓鼻子，偷看宋语一眼，闷闷不乐道：“你说话啊宋语。” 宋语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咬着牙沉默。 周历越想越委屈，拿手指隔着衣服戳戳宋语，“你说话啊宋语。” 宋语无奈开口：“说什么？” “说你愿意。”周历眼睛亮晶晶地说。 “靠，”宋语实在没忍住笑了，“好。” “不行，”周历还不满意，“你说你愿意。” 宋语往靠背上靠，“别得寸进尺。” 周历又开始撇嘴，“我连寸都没有，哪来的尺。” 宋语又笑了一声，妥协道：“好，愿意愿意。” 周历终于心满意足，又开始话痨，“你怎么知道我爱喝优酸乳？” “猜的。” “这么准？” “嗯。”宋语随口回答。 “真的吗？”周历半信半疑，“我不信。” 宋语没好气道：“爱信不信。” 出去的四人蹲在门口从门上的玻璃往里偷看，看见宋语笑了纷纷松口气，刚好碰见了送货来的蛋糕。三人让林祉先回包厢，然后把蛋糕放在推车上，一边唱生日歌一边把生日蛋糕推了进来。 他们一起忙活着给林祉插上蜡烛，陈朝还没忘了嘀咕道：“啧啧，你怎么才十七岁……” “靠，你什么意思，”林祉笑骂，“我看起来难道很老吗！” 陈朝急忙撇清关系，“哎哎哎，我可没说啊！” 林祉作势就要去殴打陈朝，还没打上就被陆远拽住，“等等等等会儿再打，先来许愿！” “等会儿再找你算账，”林祉说完，走到蛋糕后面，双手合十，非常认真地闭着眼许愿。 “有一个愿望是不是能说出来，”林祉闭着眼说，“不管了，反正我就想让你们知道，我希望我们这帮人友谊天长地久。” 几人闻言都笑，但还是受不了这么肉麻的话，陆远嘴硬说：“快许吧，饿了，想吃蛋糕。” “是啊，你这蛋糕看起来很好吃。”陈朝附和道。 “你们给我闭嘴，”林祉依旧闭眼，“我还没许到财运呢。” 他们没有关灯，林祉睁眼把蜡烛吹掉，房间内还是亮堂的。几人跟着鼓掌欢呼，他刚有些感动，下一秒两边脸颊就被抹上了奶油。 他怒气冲冲地看向自己两侧，怒吼道：“陈朝！陆远！！！” 陈朝和陆远早就分散着跑远了，还在哈哈大笑个不停。 他刚想去追杀他们，就被他弟拉住，“哥，哥，冷静，先切蛋糕。” 林祉觉得林砚说得有理，毕竟宋语最喜欢吃蛋糕，几人一直到现在肯定也饿了。结果他刚拿起一旁的刀叉撕开包装袋，鼻尖就被他亲爱的弟弟抹上了一点奶油。 “林、砚！！！” 林砚也跟着大笑着跑走。 林祉忍着气给宋语切了块蛋糕，宋语笑眯眯接过，对他说：“生日快乐阿祉。” 宋语很久没这样叫他了，林祉有些鼻酸感动，嚎啕道：“谢谢你阿语呜呜呜。” 下一秒，他最亲爱的阿语也沾了点奶油抹在他脸上，周历也跟着抹了一点在另一边。 林祉已经无力了，顶着一脸的奶油给他们切蛋糕，想着你们开心就好。给每人切完后他直接拿刀把蛋糕上的奶油刮下来，趁人都在吃蛋糕，往每个人脸上都抹了一点。 周历和宋语看着对方被抹上奶油的脸，尤其周历脸上还带着没消完的伤，忍不住相视而笑。 “你等我吃完的林祉。”陆远三两口吃完蛋糕就跟林祉来了场奶油大战，其余几人吃完后也跟着加入。 周历把纸碟放在桌上，对宋语道：“走，去参加一下？” 宋语犹豫了一下，不想扰大家兴致，“好。” 说着是参加，但实际上只有他们俩在自己玩，其他四人已经用奶油把对方抹的五官都没了，林祉挣扎道：“喂喂喂，别抹到头发啊！” 周历把奶油小心翼翼地抹在宋语另一边干净的脸上一点，又抹在鼻尖一点，宋语抬眼有些迷茫看过来时，很像一只小猫。 宋语对上他视线时也像被烫了一下，很快就躲开了。 周历倒是很大方，把自己另一边干净的脸露出来，“礼尚往来，我抹了你，你也抹回来。” 宋语却说：“不。” 周历没在意，随手沾上奶油就往自己脸上抹，抹得奶油在脸上乱七八糟的却还在笑：“那我自己抹。” 宋语看着他傻愣愣的笑，也跟着笑，“傻子。” 奶油大战结束后几人都瘫在沙发上，陈朝提议道：“语哥历哥，你们能不能把文体节一起唱的那首歌再唱一遍，好听，还想听。” “什么歌？”林砚有些迷茫地问，然后他亲哥就一边擦脸上的奶油一边给他解惑，林砚听完后也跟着附和，“我也想听，我还没听过。” 在熟人面前唱歌实在太尴尬，宋语刚想拒绝，一转脸就看见周历可怜巴巴地抱着两只话筒望着他：“可以吗，我也想唱。” 宋语绷着脸说：“那你自己唱。” “不要，”周历撇着嘴，感觉下一秒就要声泪俱下，“我们不是最好的搭档了吗？” 宋语实在受不了，一脸皱巴巴地答应：“唱唱唱。” 陈朝点开早就搜索好的歌，熟悉的前奏在包厢响起，即使大家都穿着厚重的衣服，依旧能在听见这首歌的时候感觉忽临夏季。 他们的音色很相融，合唱时毫无违和感。他们在唱之前没有讨论，两人一人一段，在副歌时合唱，周历也很自觉地担任了和声的职责。 这次合唱好像跟上次一样，也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为了照顾要回宿舍住的内宿生，他们很早就结束了这场生日聚会。 路边有很多小吃摊，周历问宋语饿不饿，宋语点点头，两人一拍即合，在一家老爷爷的馄饨摊坐下，点了两碗馄饨。 馄饨端上来时还透着热气，每颗都很大一只，白色的面皮被煮得几斤透明，包裹住里面红嫩的里脊肉，汤上漂浮着数点小葱和紫菜，在冬天吃上一碗，全身都会变得热乎乎的。 周历给自己吃热了，挽了一下外套袖子，露出了小臂外侧的伤疤。 宋语一抬头就看见了，伤口已经结疤，看起来比锁骨那处深很多，在他劲瘦有力的小臂上很显眼。 注意到宋语的目光，周历连忙放下碗把衣袖拉下来，俯身端着碗喝了几口汤，着急忙慌地起身，“我去给钱。” “我给过了，”宋语把最后一个馄饨吃进嘴里，慢条斯理地擦嘴起身，“走吧。” 晚上的公交车上人很少，车上很安静。 周历急忙想要转移话题，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十分突兀地开口道：“你穿这个校服还挺好看的。” 附中冬季校服是冲锋衣，宋语自从上次回家后才开始穿，深红色和黑色搭配，把他皮肤称得很白，眉宇间更加精致。 宋语低头看了看两人一样的校服外套，淡淡道：“需要我礼尚往来夸回去吗？” 周历：“？” 宋语目光上下扫视他，然后落在他脸上，很真诚地说道：“你穿也很好看。” 周历很没出息地红了耳朵，不自在地躲开他的视线，揉搓自己发热的耳朵，一个字也说不出。 那天之后他们的关系就恢复到了从前，不过多了的一点是，周历每天早上都会叼着一盒优酸乳来学校。 十二月没有月考，但作为高二学生的他们，还有学考。在这之后就是元旦假期，是新一年的开始。 然而在此之前，他们还需要复习他们平常根本没听过的几堂理科和信息技术。 好在学考并不会太难，他们临时狂刷几套卷子就基本上能放心躺过了。 毕竟宋语高一时文理科的成绩都一样令人感叹还是稳打不动的年级第一。周历就更不必说，他高一选科时最开始选的可还是全理科，后面改成全文还被陆远质疑，“不儿哥们，你不高考了？” 想到这，他偏过头去看身侧的宋语。 说起来还是因为宋语，他才决心要选择文科的。 “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 还有那句，“别人怎么想关我什么事。” 真是又文艺，又特别有个性的一个人。 不过脸上被抹上奶油后，又特别像小猫。 周历没忍住笑出声，就遭到宋语一记莫名其妙的目光，“傻笑什么？” “没什么，”周历往后靠，慢悠悠地摇着椅子，“只是突然庆幸选了文科。” “为什么？”宋语有些好笑地问。 因为能遇到你。 他没说这句，只是让椅子四脚落地，眉目舒展地说：“因为能坚持自己真正喜欢的，感觉特别好。” 这句也是心里话。 上一句也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礼尚往来 第44章 万家灯火 学考并不难，考试考两天，需要考语数英历政地物化生九科，时间安排得很紧，但这种只要考试不用想其他事的感觉，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对于平时高强度学习的他们来说很轻松。 能考上附中的学子们，学考对他们来说也不在话下。考完后意味着他们再也不用上催眠的物化生， 周历跟宋语恰好分在了一个考场，两人走出门后浑身都透着轻松。 “去吃什么？”周历问。 “不知道，”宋语单手将骨关节按响，放松着写得发酸的手指。 周历思考了一下，提议道：“不然吃饺子吧，要跨年了。” 宋语觉得好笑，“不是过春节才吃饺子吗？” “我们不一定能一起过春节，”周历老神在在地说，“所以不如提前吃。” 两人还真就找了家有饺子卖的店，怕味道太大，买的还是玉米虾仁馅。 宋语放在口袋的手机震动几声，他拿出来看，是许宁在问宋语元旦三天假回不回家。 宋语没回复，捏着手机的指尖轻刮手机边框，按灭手机放回口袋，问道：“你明天回家吗？” 周历低着头，勺子在汤里晃来晃去，“不知道，可能会回吧。” 看他这副极力想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宋语心口莫名泛出一丝酸涩，从胸口蔓延到喉咙，堵得他说不出话。 周历抬起头，故作轻松地问：“你呢？” “我应该……也会回去。”宋语说。 “挺好呀，”周历挤出一个笑，“咱俩也是难得地都回家了。” 宋语有些不放心，犹豫了很久，还是问了出来：“你爸他……” “没事儿，”周历还在笑，“这几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宋语拿勺子的手一颤，低下头没再说话。 吃饱后他们就回了宿舍，林祉和陆远星期五放学后都直接回家，他们俩的宿舍都只有他们自己一个人。 宋语打开宿舍灯，整理了一下作业，思考好等会儿先写哪些，就走到衣柜拿出衣服先去浴室洗澡了。 洗完澡全身都是热乎乎的，四肢百骸都像泡在热汤里一样暖和。宋语把毛巾盖在头上，微低着头随意来回擦了几下，一抬眼看见原本应该空荡宿舍有人，没忍住被吓了一跳，心脏猛跳得快要蹦出来。 看清来人时他忍不住骂了句：“草？” 周历坐在书桌旁的椅子，双手环抱着几本练习册，也没想到自己会吓到宋语，眼珠乱转了好几圈才定在宋语身上，尴尬地笑了两声，“哈哈……” 宋语捂住心口，头发都还在滴水，“你怎么在这？” “嗯……”周历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心虚感，“我来找你写作业……” 宋语把毛巾拽下来晾好，身上就穿了件白色圆领卫衣，周历见状还悄咪咪地把室内空调的温度调高。 “干嘛来找我写，你自己不能写吗？”宋语走过来坐下。 “不能，”周历立马说，“我们下次见面都得是明年了，你就不想好好珍惜我们今年最后能相处的这点时光吗？！” 宋语非常无情地说：“不想。” 说是这样说，但宋语还是把书桌上自己的作业挪到一边，给周历腾出来了大半空间。 周历特别开心地把书放在桌上，问宋语：“你先写什么？” “历史。”宋语说。 “好巧，我也是这样打算的。”周历把练习册翻开，各自按下计时器后两人很快进入学习状态，默契地都不出声。 宋语平常都是自己用这张书桌，林祉如果要写点什么基本都是在床上撑着腿就写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跟别人一起在这张桌子上学习。 这张桌子很大，足够两个人用，手肘间也不会打架。两人做题速度相近，错误率也差不多，对照答案修正后会相互讨论。 文科的答案解析都很抽象，大多都是什么“材料无体现”、“与题意无关”，有些题目极限二选一容易选错，他们就会一起讨论，发表各自观点。 老师喜欢按天布置作业，为了保持题感，他们没有一次性把所有作业做完，而是每科都只做了一点，一直写到快十二点才停笔。 周历把带来的练习册和卷子整理好，坐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 宿舍灯光微黄，空调温度很高，宋语的头发也早就干了，又软又顺地搭在额前。他把空调温度调低，把自己头发往后撩露出额头，问周历：“你还不回去？” 周历从眼尾看过去，注视着宋语极白皮肤上被空调吹得微微泛红的脸颊，懒懒道：“等会儿。” 宋语点点头，“行。” 原本以为到这就没事了，结果下一秒周历就很厚脸皮地摇着凳子说：“宋语，我想吃糖。” 宋语认命地起身去给他拿了一把，随手放在他练习册上。 “大晚上吃糖也不怕长蛀牙。”宋语冷着一张白里透红的脸说。 周历拿了颗奶糖，撕开包装扔进嘴里，嘴巴鼓起一块，故意笑眯眯地说：“这么关心我呀。” 宋语皱巴个脸，扬了扬下巴指那堆糖，“不关心，你全吃了吧。” 周历含着糖笑得不行。 他拿起手机，看见时间已经过了零点，把嘴里的糖随意咬了几下就咽下去，轻轻开口：“哎，宋语。” 宋语坐在自己床边，没好气地说：“干嘛？” 周历站起身，“今年的最后一天，我们也一起度过了。” “虽然只有几分钟，但是这也很好。” 宋语双手撑住床边，有些怔愣地看着他。 周历抱起自己带来的书，俯身跟他平视，说道：“我走啦。” 他倒着往门口走，差点不小心撞上门，还在对宋语挥手，笑着说：“拜拜，明年见！” 宋语张口，心里软了一片，嘴上却还是没忍住道：“傻子……” 一直到周历消失在门口，他才对着空荡的门边轻声道：“明年见。” “晚安。” — 周历和宋语家不在一边，第二天两人没有约着一起坐车，等宋语都到家了，周历才慢悠悠起床收拾。 其实他不是很想回家，但他也不想把周启一个人扔在家。 中国很多家庭并不重视新历跨年，但宋振和许宁难得都有空在家，国庆七天假都没回家的宋语也在元旦假回了家，一家三口难得一聚，宋振和许宁早早就准备了大堆菜，还叫上了林祉一家一起。 宋语坐在沙发上，两手捧着手机，很想问周历现在在干什么，吃饭了没有，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厨房里和餐桌上两家父母在相互帮忙聊天做菜，林祉和林砚在他旁边一边打游戏一边吵，骂骂咧咧地也不知道在骂谁。 宋语置身一片热闹之中，周围越吵闹，他就越觉得周历孤单。 “阿语，阿祉，小砚，快来吃饭了。”许宁提高声音叫着。 两家父母都在，林祉和林砚也不玩游戏了，从沙发蹦起来就往餐桌边走。宋语没法，急速咬牙打字问周历吃饭没有，就把手机扔口袋里，跟着林祉林砚往餐桌走。 周历看见宋语发来的信息时正坐在自己房间书桌吃泡面——这是他们家唯一的食物。 他回到家时周启正躺在沙发上睡觉，他给周启盖了个毯子，就轻手轻脚地回自己房间待了一天。 他听见周启醒来后拖着脚步回房间，关上门的那刻他甚至松了口气。 周启没发现他回来了，挺好的。 周历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单手给宋语回信息。 轴：【在吃ing。】 轴：【我吃可好了你知道吗。】 轴：【有牛肉有蔬菜还有汤。】 轴：【你吃了没？】 手机一连在口袋震了好几次，但桌上有长辈，宋语不好看手机，只想快点吃完。 “阿祉，”林妈开口道，“你们等会儿还要出去跟你们朋友一起跨年吗？” “不知道，”林祉吃得很香，“没计划呢，等会吃饱问问他们。” 听到这话，宋语愣了下，然后戳戳旁边的林祉，“一会儿找他们出去跨年。” 虽然震惊宋语会主动邀约，但林祉还是答应了。 宋语吃饱后起身说了句“我吃饱了各位慢吃”就离座了，坐到沙发上回信息。 YU：【刚吃饱。】 他越看那信息越觉得奇怪。 YU：【你吃的不会是方便面吧？】 周历很快就回了过来。 轴：【靠？你有千里眼啊。】 轴：【不是我想卖惨啊，是我家只有这个能吃了。】 宋语转头望向餐桌那满满一桌菜，林祉甚至连吃了两大碗，现在都还在吃。餐桌上两家父母谈论着最近的工作和家庭，笑语盈盈，相谈甚欢，好不热闹。 宋语忽然就觉得很不是滋味。 他站起身穿好外套就往门边走，对餐桌上的长辈们说了句“有事出去一趟”，拿上围巾就走出了门。 周历终于吃饱，无所事事地躺在窗座上数对面楼有多少家的灯亮着。 数着数着他也不知道自己数到了第几个，干脆也就不数了。 他从窗座下的收纳柜里找出一本资治通鉴，随手翻了几页。 他听叶安说，他满一百天时抓阄抓的是史记。在他的童年，他从小的睡前故事是叶安讲的白话文版本的史记，史记讲完了就讲资治通鉴，讲各种历史事件和各种历史人物，他再长大了些，就自己找各种关于历史的书籍看。 那些淹没在历史长河里的每一点砂砾，在他眼中都璀璨夺目。 随便翻了几页，他却没由来的有些烦躁，把翻得有些破旧的书放在一边，整个人滑下来躺在窗座上。 在他还可以窝在母亲怀抱撒娇时，他还能伸直腿躺在窗座上。而此时，他只能屈起双腿，略显拥挤地躺在这。 灯光好刺眼，周历抬起手臂盖住自己双眼，也不知道是房间的灯光刺眼，还是窗外那些万家灯火更刺眼。 总之他觉得鼻子很酸，就算挡住那些灯光，眼睛也还是很痛。 痛得让人想要流泪。 四周一片寂静，他只能听见自己轻微抽泣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身边的手机铃声响起，孜孜不倦地响了好几声，周历才把手臂放下。 他刚放下手臂时眼前还是模糊的，周历用力眨了几下，看见备注是谁后吸了吸鼻子，搓了好几下脸才接起电话。 他不敢让宋语听见自己带着鼻音的声音，接起后没有开口。 “喂？”宋语声音还有点喘，“周历。” 周历喉咙动了动，“嗯”了一声。 宋语很敏锐地听见了他厚重的鼻音，但他没有明说，只是很简短地说道：“周历，下楼。” “啊？”周历下意识疑惑，又吸了下鼻子，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下楼，”宋语很有耐心地重复，声音轻柔，“我在你家楼下。” 周历错愕地翻身从窗座玻璃往下看，原本空荡的楼下，宋语正穿着一件黑色的短大衣，戴着一条浅灰色围巾站在那儿。他半张脸埋在围巾里，拿着手机的那只手即使隔得这么远也能清晰地看见被冷到发红。 他就这样独自一人站在万家灯火之中。 周历感觉脸上很痒，一摸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流下了一滴泪。 宋语站在暖黄的灯光之中，一直没听见电话里的回应，把脸从围巾里伸出来，似有所感地抬头往上看。 周历下意识躲开，才想起宋语近视，应该看不清自己，又探着头继续往下看，宋语也把脸缩回围巾里，没再往上看。 “快点，”宋语声音闷闷地催促，“下面很冷。” 周历终于笑了，盯着楼下的身影，对电话那头朗声说道：“来了！” 他不需要万家灯火有他的一盏了。 因为现在，已经有人在万家灯火里等他了。 第45章 新年快乐 电梯里屏幕上的红色数字不断跳跃，周历心情也跟着逐渐变小的数字越来越紧张。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一连下来没有在其他楼层暂停，他从十楼顺畅地到达一楼。 电梯门“叮”了一声后缓缓打开。 周历反复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走出电梯，出了大门，一个熟悉的身影就映入他眼帘。 他没玩手机，双手放在大衣口袋里，百无聊赖地来回晃着脚等，还不时往这边望，周历立马随便找了个草丛躲着不给他发现。 他故意做贼一样绕了一圈绕到宋语身后，伸出罪恶的手拍了拍他的左肩，又嗖一下蹿到他右肩，歪着头从另一边出现。 宋语早就识破了他的招数，停下晃个不停的脚，被拍了左肩也依旧慢悠悠地往右边转头。 周历冷不丁跟宋语对视上，尴尬地摸了摸脖子，“额……嗨？” 宋语把身子也转过来，发现了他还在发红的眼睛和脸上还没完全消去的伤，但他都没提，转而目光向下扫了眼面前这人的装扮，没忍住问道：“你不冷吗？” 周历出门前特地从衣柜翻出这件黑色夹克，自己也解释不了哪来的想耍帅的心思，嘴硬道：“不冷。” 宋语笑了声，无情揭穿道：“那你抖什么。” “没有啊，”周历努力控制着自己，拿出手机的手却还在抖，嘴比冰块还硬，“一点也不冷。” 宋语低头，把笑着的下半张脸埋进围巾里，在周历低头看手机时，抬起手把自己的围巾解下。 “你叫了其他人一起吗？”周历看到他们几人的群里消息已经积攒了一堆，抬起头就看见宋语把他脖子上的围巾拿在手上扔过来，他下意识接住，疑惑又懵逼地看看手里的围巾，又看看宋语。 “戴上，”失去围巾的脖子在接触到冷风的一瞬让宋语下意识缩了缩，但他很快适应，伸直脖子淡淡地说，“你被冻死了我可不负责。” 手上的围巾还残留着些许温度，周历也没矫情，胡乱把围巾围上，笑着道：“谢谢。” 宋语把手放进自己大衣口袋，“他们说在中心广场集合。” 周历扫了眼时间，“那我们现在过去还来得及。” 两人说着就往小区外走，刚出小区门口后，宋语忽然驻足，转头问周历：“你不饿吗？” 之前都是周历问宋语这话比较多，这时却难得角色互换，周历都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他用还放在口袋的手揉揉肚子，实话实说道：“好像不太饿了，感受不到。” “吃甜品吗？”宋语问。 周历想了一下，很乖巧地点了两下头。 两人走到Amour时，欧阳麒都准备收拾东西关门了，看到他们来后瞬间扔下手里的活，有气无力地打招呼，“诶，又是你们啊，要买什么吗，给你们打个折，我差不多要关门了。” “买点面包蛋糕，”周历扫了一眼店内还剩的食物，看见宋语已经在挑选了，才把目光放在欧阳麒眼下的青黑上，试探着问，“欧阳姐，你怎么了？” “怎么了？”欧阳麒摸摸自己脸颊，又摸摸自己发型，反问道：“难道我看起来很憔悴吗？” 周历心道简直是肉眼可见，说出口时却没道破，还是选择了委婉的表达方式：“有点。” 欧阳麒又转头问正在挑选面包的宋语，“真的吗？” 宋语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几个可颂，闻言转身认真地点了点头。 “啊——”欧阳麒有些崩溃，“我跟我老公最近老吵架，睡都睡不好，每天还要早起开店，简直是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累都要累死了！” 周历不解地问：“为什么吵架？” “他老疑神疑鬼，怀疑我跟别人怎么怎么样，”欧阳麒坐在收银台后，闷闷不乐道，“可是他那些怀疑根本就是莫名其妙毫无逻辑毫无根源的啊，我跟他都在一起多久了，至于这么不相信我吗！” 周历也没解决过这种事，从小到大他根本没见过周启和叶安吵架，只能安慰欧阳麒别太生气了。 “明明结婚前他还是那么温柔，对我百依百顺的人啊，怎么结婚后像变了个人一样，”欧阳麒不解，大拍着桌子站起身，“你说，你们男的是不是都这样！” 周历被吓得往后缩，连忙摆手，“不是啊不是啊，姐姐……我也不知道啊，我还没成年呢……” 宋语听到他们这对话没忍住躲在货架旁偷笑。 “是吗，”欧阳麒忽然叉着手好奇地问，“那你谈过恋爱吗？” “啊？”周历也不知道这话题怎么就引到自己身上了，有些无措，“没、没有……” 欧阳麒一下来了兴趣，“真的假的，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周历差点跳起来，脸上腾起一片热，话都憋不出几个字，“我……我……那个……嗯……” 宋语偷听到这里忽然也收住了笑，迅速夹了几个面包后拿起托盘到收银台结账，适时打断这个话题，周历也终于松了口气。 明明上次被这样问的时候，自己还没这么夸张的反应啊…… 这次怎么连话都说不出了？！ “买这么多啊，你们小朋友们也约着一起跨年了吗？”欧阳麒一边打包一边问。 周历终于能正常说话，回答道：“是啊。” “唉，学生时期真美好啊。”欧阳麒忍不住感慨。 周历脑海中突然浮现站在他家楼下的那个小小的身影，拢了拢围巾，接过欧阳麒打包好的袋子，点头笑着认同道：“确实很美好。” 中心广场，顾名思义就是市中心的一个广场，是成鸣最繁华的一个广场。在跨年这天，商场上的巨大屏幕会有倒数的数字，届时许多人会聚集在此，一起倒数跨年。 他们到达中心广场找到其余几人集合后刚过十一点几分钟，商场屏幕前挤满了人，他们先在附近找了个长椅聚着吃东西，陆远还给每个人都买了热奶茶，几人边吃边喝，即使在大半夜吹着冷风，但好在身边还有朋友相伴，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友谊如篝火，他们一点点聚在一起，燃起熊熊烈火，可以阻挡一切寒凉，可以共享温暖。 几人吃了一阵后，林祉举起刚买的一袋烟花，嘴里的面包都还没咽下就忙着问：“放烟花吗？” “当然放！”陈朝第一个响应。 周历蹲在椅子旁边，两颊吃得鼓鼓地朝林祉伸手说道：“我也要！” 林祉咽下嘴里的面包，递给周历几根仙女棒，“你能不能吃完再说。” “不能，”周历把手套摘下才接过烟花，“你自己还不是。” 周历递给宋语几根，眼睛在夜晚里依旧很亮，“给。” 宋语接过那像小铁丝一样的烟花，低头笑了声。 他已经很久没玩烟花了。 之前他会觉得跨年什么的很无聊，浪费睡眠就只为了看见跨进下一年的那一秒，这对于他来说是非常不值得的。 往常放假的这个点，他应该已经躺在床上酝酿睡意了。 而此时，他正捏着几根仙女棒，等着跟朋友们一起跨进新的一年。 “陆远，”周历吩咐道，“火机！” 陆远下意识掏出火机递过去，周历眼都不看就接了过来。 “历哥，”林砚狐疑道，“你怎么知道陆哥有火机？” 周历正专心点着烟花，随口回复道：“他抽烟啊。” “抽烟？”林砚把目光转向陆远，质问道，“我怎么不知道？” “额……”陆远一时间呆住了，脑子急速运转，“你年纪还小，我在你面前抽多不好，况且你身体还不好，是吧，你哥肯定也不给我在你面前抽。” “是啊是啊，抽二手烟多不好，”林祉很敷衍地跟着附和，话语一转，“我草了这烟花怎么这么难点着。” 林砚闷闷地“哦”了一声，小声嘀咕：“你开始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陆远见状连忙拿出另一个火机帮他点烟花，结果林砚又幽幽道：“烟瘾这么大啊，还有两个打火机。” 陆远见解释不清了也摆烂了，“是啊。” “你！”林砚哼了一声，“我去找我哥了。” 周历把自己的仙女棒点燃两根，再把宋语手上的两根也点燃，仙女棒跳动的火光状似雪花，微黄的光打在他们脸上，像被烛火照耀。 林祉和陈朝刚忙活半天，点燃了几个放在地上冲天喷的烟花，浅淡的火药味顺着风飘进鼻腔，少年们却还在欢呼大笑。 到处都是人，他们的吵闹也融入人潮中，显得微不足道。 “哎！”眺望到远处商场上屏幕的陆远急忙道，“还有一分钟！” 几人惊呼什么“我靠”“我草”，着急忙慌地站在长椅上望向商场上的屏幕，等到还剩十秒时一起倒数。 “十，九，八，七，六……” “五，四……” “三。” “二。” “一。” 屏幕上的数字跟电梯下楼一样倒数，直至最后一瞬，当他们手机上的数字跳跃到新的一年时，屏幕上的数字消失了，顿时被无数粉红色的气球和红色的巨大爱心替代，把整块屏幕都填得满满当当。 新一年的年份出现在屏幕上时，几人跟着前面汹涌的人潮一齐喊道：“新年快乐！” 林祉和陈朝喊了一声还不过瘾，一句比一句喊得大声：“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城市中不能放冲上天的大烟花，几人就报复性地狂点了几个小烟花，火药味直冲鼻腔，喷涌而出的烟火虽然短暂，但很漂亮。 上一秒周历眼里映着的是不断从纸筒里如汽水喷出一样的烟花，下一秒，他黑如曜石的眼里映着的，是宋语的侧脸。 宋语嘴角含笑，正专注地盯着燃烧着的烟火。他侧脸立体的轮廓被夜色模糊，又被烟花的亮光轻轻描摹。 感受到旁边人的目光，宋语转过头，笑意更深，狭长的眼睛都微微弯起，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周历，新年快乐。” 烟花喷涌的声音，其余几人吵闹的声音，远处喧哗的人潮，都在离他远去。 全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俩，他的耳朵只能听得到身侧那人说的“新年快乐”。 脖子或许是人最脆弱的地方，那里有跟生命紧密相连的动脉。 周历有时会觉得手腕上的红线像血管一样，某种程度上代表着他与叶安的血脉相连。红绳能感受到他脉搏的跳动，红绳也在提醒着他，他是叶安生命的延续。 现在的他也莫名生出一种感觉，好像此时戴着的不属于自己的围巾，也在悄悄把他和宋语连接起来。 残留着宋语体温的围巾，也正在感受着周历脖颈血液的流淌。 此刻的我们，是否又心跳同频。 如果像你那样把半张脸缩进围巾里，我们又有多大的概率亲吻到同一处。 他没有心思计算，他只想及时给予宋语回应。 于是他也笑着说道—— “新年快乐，宋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5章 新年快乐 第46章 为你下雪 烟火像音浪悦动，周历捏着最后一根仙女棒，注视着它一点点燃烧完，忽然开口小声说道：“如果能下雪就好了。” 宋语闻言，转过头注视他，看他默默把手上和地上放完的烟花装进袋子里，上前一起帮忙。 烟花放完了，他们也准备各自回家了。 “阿语，”林祉叫他，“一起走吗？” 宋语顿住，下意识扫了周历一眼，“不了，你们先回去吧。” 林祉有些奇怪，想着他可能还要买什么，但也没说太多，“那你注意安全。” “放心。”宋语说。 其他人都走了以后，周历正准备把围巾摘下还给宋语，就见宋语一直在往远处眺望，好一会儿才终于定在某处，对他说：“等我一下。” 周历不明所以地停住动作，看着他不断走远，什么也没问，把围巾重新戴好，蹲下身等他，目光落在身旁的那袋放完的烟花上。 花会枯萎，烟火会熄灭，人终有一天也会死去。 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是短暂的。 成鸣夜生活繁华，即使已经过了零点很久，广场上依旧聚集着很多人。周历下巴抵在围巾边缘，蹲在地上发呆。 一直过了好几分钟宋语都还没回来，周历有些无聊，拿出手机开始给宋语狂发信息。 轴：【你去哪了。】 轴：【怎么这么久。】 轴：【还回来吗？】 轴：【怎么不理我。】 周历刚发完这句，一抬头，眼前忽然有白色的小点从他头顶上飘下。 周历呆了好久，伸出手接了一点。 是泡沫。 他错愕地仰头，映入眼帘的，是宋语正轻笑着的一张清隽面容。 宋语走到他面前，伸出背在身后的手。他的手里握着一个很小的喷瓶，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按下，泡沫就如雪一样，在他眼前降落。 是一场非常绵密盛大的雪。 周历依旧蹲在原地，心里全被面前洋洋洒洒的雪填得满满当当，鼻尖都泛上了一阵酸涩。 他听过叶安说，在他出生那年，坐落于南方的成鸣难得下了很大的雪，天地萧瑟，一片白茫。 只是他当时太小，完全没有印象了。 小时候的他很调皮，夏天的时候喜欢刨冰箱下层的积冰，抓在手上玩，糊在脸上玩，等那些冰全部融化后又不开心了，就继续去刨，直到被叶安制止。 叶安当时装作非常严肃的样子说：“小历，你把冰都弄掉了，冰箱怎么办呀？” 小周历嘟着嘴回答：“是因为那些冰很快就融化了，我才要一直弄的。” 叶安笑着揪他耳朵，“因为外面温度太高啦，所以冰才活不久呀，所以你应该让它们一直待在冰箱里才对，这样它们就不会融化啦。” 小周历有些依依不舍，但还是说道：“好吧，我知道了……” 后来的周历了解到，他出生那年的大雪，其实是一场雪灾。 大雪掩埋农作物，房屋倒塌损坏，人员伤亡，经济损失高达千亿。 位于南方的成鸣，是受灾最为严重的城市之一。 所以他再也没有希冀过成鸣下雪，只是想着，以后一定要去北方看一次雪。 成鸣不会下雪。 但在他十七岁这年，有个外冷内热的少年，为他下了一场此生最盛大的雪。 独属于他们的雪。 周历借着泡沫雪的遮挡搓了搓鼻子，笑着站起身，接过宋语递给他的喷瓶，打趣道：“你是制雪机吗宋语？” 宋语瞥他一眼，“是啊，你刚认识我的时候不还说我冷得像空调。” “空调也有制热的，”周历按下喷瓶，看白色的泡沫一点点在眼前、在半空中漂浮，又被风吹散，他想了一下，又说，“我觉得你处在两者之间。” 宋语淡淡道：“你想多了，我就是一个很冷漠的人。” 周历笑了一声，“真正冷漠的人可不会说自己冷漠。” 宋语对着他脸喷了一下，周历瞬间被泡沫弄得往后躲。宋语也笑出声，“那你还说我是制雪机？” 周历眼珠转了一下，说：“如果你是雪的话，那也是乞力马扎罗山上的雪。” 乞力马扎罗山，赤道附近唯一一座终年山顶积雪的雪山。 宋语有些意外，提醒道：“乞力马扎罗山上的雪线正以每年约一米的速度消退。” 周历眼里盯住面前漫天的泡沫，说道：“我知道啊。” “那你还说？” 周历想了想，“那你是乞力马扎罗山吧。” “乞力马扎罗山是火山。”宋语说。 “是休眠火山。”周历纠正道。 宋语也不跟他争，点点头无奈地说：“好好好。” 周历笑了笑，看他拿着喷瓶往天上地上随意乱喷，又不可控制地想起了宋语小时候的那张照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还会咧着嘴露出牙对镜头笑的宋语，变成了淡然疏离一切的模样。 他明明才刚过十七岁没几个月。 他明明应该是鲜活明亮的。 周历心口不受控制地泛上一股疼劲。 他想看见宋语身上的雪层融化，想让宋语永远是开心无虑的样子。 这是他今年第一个愿望。 — 放完假后又是无止境的学习。 期末考范围内的内容他们很早就已经上完，但各科老师们为了总体进度，还在继续往下上。于是他们就在不断学习新课程，接触新知的同时，还得花时间复习巩固前面学习过的内容。 期末考范围大，每天的学习任务都很重，不止他们班，整个学校大部分人都陷入了一个几近萎靡的状态。 就拿陈朝来说，很多时候他上一秒还在叽里呱啦背书，下一秒就跟说梦话一样上句不接下句，再下一秒就没声儿了，一看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连嘴都没闭上。 听说了这件事的本人直言道：“死不瞑目是有冤屈，死不闭嘴是背书没背完。” 直接给埋头苦学的一帮人笑得不行。 周历每天最痛苦的事情就是背单词，其他几科什么历政地语文古诗古文要背诵的他几乎都不在话下，唯独背单词和学英语这事让他极度崩溃。 上次期中考试他的英语已经进步到感人的99分，但距离班级平均分还是有非常漫长的一段路。 前段时间每次早自习周历就撑着脸在草稿纸上写写又记记、记记又写写，宋语都看不下去了，提议他实在不行就用手机软件记忆。 周历非常听劝，立即就下了个记单词的软件，每天塞着蓝牙耳机疯狂记单词，甚至在走路吃饭时都在记。 他发小兼体育生陆远十分不解地问：“你什么时候这么努力了？” 周历一个眼神都不想给他，“别管，我要进步，” 老话说得好，有时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周历死磕的英语宋语总是能轻易理解和记住，而周历记单词记到崩溃，扫一眼宋语正在做的题，随口一句“你定义域错了”就解开了宋语死想半天也没想出来的疑惑。 而对于陈朝小同学来说，最令他崩溃的无异于就是周历竟然只用了三个月就跟上了三大文科的进度，并且在平日的小测中成绩直线飙升。 陈朝同学痛心疾首道：“唯有背刺二字可以概括。” 周历不以为然，头都没抬，随口说：“菜就多练。” 如果眼神能化作一把刀，那周历此刻一定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对于每天要面对大量文字的全文文科生来说，可能最放松的时候就是在看阅读题的时候吧。 当然，有些人把英语阅读当消遣的做法周历实在不敢苟同，还是选择看语文阅读更令他舒适。 那天离晚自习放学还有几分钟时，周历放下一堆乱七八糟的作业，随手找了本书翻，然后再次看见了言芜的名字，这才想起来自己还被人拉黑了的事。 当时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想，现在却越想越觉得奇怪，为什么他会拉黑自己这个无关紧要的人。 如果说是因为不想被打扰，那为什么其他人都好好的，他只是点了个赞点了个关注就他被拉黑了。 周历越想越感觉不对劲，拿出手机重新注册了一个微博账号，再次搜索言芜的账号点进去。 最后更新的一条是元旦那天的凌晨。 【瞬间的一刻即是永恒。】 周历盯了这句话很久，一直到放学，一直到回宿舍，脑子里面还都是这句话。 睡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评论了一句，“为什么？” 等到周历第二天睡醒，他才看见言芜的回复。 “因为我觉得，有时瞬间的感受，会刻进你的心脏里，陪伴你一生。”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周历几乎是下意识就想起元旦的凌晨，宋语拿着喷瓶给他下的那场雪。 在想起的瞬间，他心脏就像被绵密的泡沫雪包裹得结结实实，那晚的意外、感动、开心，都在那瞬间全部激活，再次让他身临其境。 那几十分钟的时间对于他漫漫人生来说不过是极微小的一点，但他知道，自己会永远记得。 记得十七岁那年，有一个傍晚，宋语对他说，“周历，我们一起当课代表吧。” 记得十七岁那年跨年的凌晨，有人用几块钱就能买到的人造雪喷瓶，为他下了此生最盛大的一场雪。 这一刻，周历明白了。 根本没有什么瞬间永恒。 你记得它，它就永远存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6章 为你下雪 第47章 经年往事 周历笑了笑，穿好校服外套走出宿舍，叫住走在他前面的宋语。 宋语驻足转身，表情不是很好，看着像起床气还没消，还有些意外，“你起这么早？” “是啊，”周历跑了几步到他身侧，“走吧，一起去吃早饭。” “你看起来好像心情很好。”宋语说。 周历承认：“是还不错。” “怎么，你中奖了？” “那倒没有。” “那为什么？” “因为有位高人，告诉了我一个哲理。” “是什么？”宋语嘴角勾起，“傻笑能延年益寿？” “当然不是，”周历嗔道，“他说……瞬间就是永远。” 宋语在那刻的表情一下变得很奇怪，但周历没有注意到，还在继续说：“我觉得他说的很对，没必要去纠结什么短暂永远，珍惜应该珍惜的，过好应该过的，才是最对的。” 说完，他转身面对宋语，寻求着认同：“是吧？” 宋语“嗯”了一句，没说太多。 吃完早饭坐到座位上，距离早读开始还有五分钟时，就能准时听到陈朝大喊一句“我要放寒假”。 然后他的同桌小眼镜就会提醒道：“你每天叫一句，再叫三十天就可以放寒假了。” 陈朝极其崩溃：“我一天叫完三十声能不能明天就给我放假。” 这时他的头就会被后面的周历打一下，“别做梦了，拿书出来早读了。” 这段时间复习又学习把几人都搞得精疲力竭，就连林祉和陆远周末都不回家了，陈朝这个走读生周末也来学校跟他们一起学习。 陈朝一看到饭点了就甩开笔，拿出手机看外卖，“我们等下吃什么？” 宋语一进入学习状态就会自动屏蔽掉其他声音，周围不管有多吵都不会影响到他。周历则喜欢一心两用，手上的笔还没停，闻言立刻附和道：“诶你看看南林区那家汤粉开了吗？” “等我看看啊，”陈朝划着屏幕，“开了，你们都吃这个吗？” “我不要，”陆远一巴掌把书合上，“我想吃汉堡。” “那你自己点。”陈朝懒得管他，把其他几人的点好。 “记得备注加黄豆酱啊。”周历提醒道。 周历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看到宋语还在写，就撑着脸等他写完，“剩下的等下午再写吧，吃饭啦。” 宋语“嗯”了一声，把桌上的书收拾好，跟着几人去吃饭。 几人就找了个连廊的座位坐着，连廊是封闭式的，窗户紧闭，能听到风的簌簌声。原味汤粉外卖送来后还是热乎乎的，里面的猪肉煮得很嫩，黄豆酱增添了咸味，不至于让汤粉口感太过清淡。 “我靠，”一边玩手机一边吃的林祉忽然惊呼一句，“八中有人跳楼了。” 闻言几人都愣住了，周历和宋语下意识转头跟对方面面相觑，面容上都是震惊。 “啊？”陈朝也不吃了，“为什么啊，因为压力太大了吗？” “应该是，”林祉还在翻，“好像听说是高三的。” “八中确实管得比较严……”陈朝也拿出手机看，“前几年他们学校还传出过校园霸凌的事情。” 说到这里，几人都没心情吃饭了，神情严肃地翻看着手机。 从各方了解到，跳楼的是一位女生，因为长期遭受校园霸凌，以及上高三后压力大，再加上家人不理解，趁今天周末学校人少，从宿舍楼顶楼一跃而下，现在还在医院抢救。 正因为是周末，学校领导和老师都不在学校，这件事很快就往外传了。 几小时后，市医院宣告女生抢救无效。 这个消息还是从林祉母亲口中得知的。 “小砚现在也是初三，你作为哥哥要多关心关心他，知道吗，特别弟弟身体还不好。”林母忧心忡忡地说。 意料之中，母亲给他打电话又是在关心弟弟，林祉随便应了几声就挂断了。 一个鲜活的生命就此消逝，几人的学习氛围都变得压抑了。 晚上在图书馆学习，周历还在一心二用想着那位跳楼女生的事情，又想到宋语的“精神病”，手上的字越写越慢。 在林祉起身要去上厕所时，他跟了过去。 “哎我草，”林祉上完一转身看见了一个人，被吓得要死，“你干啥啊历哥。” “没什么，”周历整理了一下措辞，“找你聊聊。” “聊什么？”林祉把他往外推，“咱别在厕所聊行吗。” 图书馆里的同学都在学习，周历一直把人带到了图书馆外，才开门见山问道：“宋语小时候是不是被校园霸凌过？” 林祉拢了拢外套，听到这话停住了动作，有些意外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之前查八中那帮人的时候，就查到有些人说自己小时候打过宋语，”周历眉眼压了下来，“所以是真的？” “是，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林祉低着头说，“在阿语八岁那年，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在那之后，他就变得沉默寡言，不喜欢跟别人讲话，有时候甚至也不愿意跟我讲话。有些人看不惯他，就会合着伙去欺负他。” “阿语小时候很瘦，我们都算被家里人保护得比较好那种，也不会打架，一开始就是被对面按着打，阿语当时也没反抗，后来是因为他们连我一起打，阿语才开始还手的。” 周历皱眉，“你们父母不知道吗？” “我爸妈都是医生，忙得很，他爸妈一个公务员，一个大学教授，也忙。他们也不是天天打，也不会留下什么很严重的痕迹，而且我小学跟阿语不在一个班，我都是后来才知道他被欺负的事情，”林祉顿了一下，继续说，“我当时让他告诉他爸妈，或者我爸妈也可以，毕竟我爸妈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但是他拒绝了。” 周历越听脸色就越凝重，声音都有些沙哑，“为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我很担心他，我还是告诉了宋叔叔和许阿姨，后面他们也没动手了，只是变着法地孤立他，把他当成一个病原体，好像一靠近他就会死一样。阿语小时候五官比较……柔，他们就骂他娘炮，说他不像男的。他们当时的老师也不知道，那帮人在老师面前特他妈能装，而且毕竟这种精神上的暴力，好像看起来确实没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但是我知道，阿语的话在越来越少，”林祉苦笑了一声，“你知道吗，阿语之前完全不是这样的。在那之前的阿语，会每天来我家找我玩游戏，会跟我开玩笑，跟我一起坐在地上打打闹闹，甚至还会耍赖，会不讲理。” 周历想，我知道，我看见过他小时候的照片，我也想他能回到当时无忧无虑的时候。 但是他心脏被揪得很疼，一个字也说不出。 “原本我以为毕业了，上初中了可能就会好一点了。结果初中要分什么重点班普通班，我还是没跟他一个班，不过还好我们家住得近，有一天我们一起上学的时候……”林祉哽咽了一下，“我看见他手腕上有划痕……” “当时我才知道，小学的事对他的影响，从来就没消失过，”林祉苦笑了一声，“我真是，太蠢了，居然当时才发现。” 周历无声地拍拍他的肩，以作安慰。 “我爸妈之前经常带我去医院，再加上我弟经常生病，所以我跟医院一些医生也算混熟了，我当时就立即带他去了市医院，后面就确诊了……” 周历尽量找回自己的声音，“是……抑郁症吗？” “不止，”林祉靠上栏杆，咬牙切齿道，“妈的，天杀的白永明……” 周历立马敏锐捕捉到，皱眉问：“白永明是谁？” 林祉意识到自己说漏嘴，随口说：“是阿语小学的数学老师和班主任，他还针对过阿语。” 周历脑子急速运转，想起校运会时后台遇到的男人，以及宋语下意识恐惧的反应，喉结动了动，问道：“宋语的病，是不是很大一部分跟他有关？” 林祉愣了一下，“是，你怎么知道？” “猜的，”周历压着声音，表情在半明半暗中，是林祉从来没见过的严肃，“所以你说的他八岁时那件，对宋语性格造成巨大变化的事情，是跟白永明有关吗？” “是……”林祉说道，“但是我不能告诉你，具体是什么事。” 周历点点头，“我知道。”又问，“宋语他现在……还会有这种，自虐的想法吗？” 林祉终于露出一个相对轻松一点的表情，“据我所知，应该是没有了。他后面换了一个更加专业的心理医生，就是我们上次在医院遇到的那个，对他帮助很大。” 周历也松口气，“那就好。” 林祉沉默几秒，忽然说：“历哥，其实我很想跟你说一句谢谢。” 周历有些奇怪，“为什么？” 林祉伸了个懒腰，但神情还是很认真，“因为我发现，阿语认识你以后越来越开心了，笑的次数变多了，认识的朋友也越来越多了。” 周历笑了声，“那你不吃醋？” “当然不，”林祉也笑，抬头看着夜空说，“我只希望他能顺顺利利，开开心心的。” 周历点头，心说，我也是。 “走啦，回去学习了。”林祉转身往图书馆里走。 出了跳楼的事情，成鸣各学校，包括附中都对学生紧急安排了心理健康检测。周日一回校就给全校人都做了心理测试，让学生一定要如实回答，学校会安排专业的心理老师进行帮助。 宋语看到表时满脸都是烦躁，每道题目都往好的答，刷刷几下迅速填完了测试单。 第二天的升旗仪式改为了在室内的报告厅进行，在走完平常的流程后加了一个心理宣传讲座。 宋语原本没什么兴趣，一直到听到有人低声说这个心理医生很帅，才抬头往台上看，心道不会这么巧吧…… 他坐得比较后面，没戴眼镜看不清台上是谁，正下意识眯眼努力看清，周历就在他旁边说道：“诶，这是上次在医院遇到的那个医生吗。” 宋语不可置信地往台上看，下一秒，台上穿着卡其色大衣的男人就温声笑着开口道：“大家好，我是云离，毕业于长宜大学精神医学和心理学专业，是一名专业的心理医生，现在主要在长宜市医院工作，有时也会来成鸣市医院出差帮忙，今天主要想跟大家交流一下青少年遇见心理问题时，我们该怎么去应对……” 宋语小声地“靠”了一声，扭头就看见周历正非常认真地听着台上云离的讲话，简直比听课还专注。 宋语有些烦，拿出手机乱七八糟看一通。 微博突然弹出一条新闻，“成鸣八中高三女生跳楼事件，校方声称仅为学生个人承受能力不足……” 宋语皱了一下眉，点进微博仔细看了看那条新闻。 “校方否认外界所传女生是因为校园霸凌事件自杀，主张是该学生承受能力太弱，经受不住高三学习压力变重才选择跳楼。” 评论区有好几条在说“现在孩子一点压力都受不住”，还有的应该是八中的同学，说学校一直在压这件事，校园霸凌也真的存在。 宋语气得手都在抖，看到评论和点赞量这么少就知道学校一定给学生捂嘴了，忍不住带上话题转发了微博，刚想打字，结果手抖了一下没拿稳，手机掉到了周历脚下。 周历听到了声音，弯腰刚要捡起，一下就看见了微博编辑页面上方的名字。 “言芜”。 周历眼睛瞬间睁大，刚想确认自己有没有看错，宋语就迅速伸手过来把手机捡走了。 周历坐直身，装作没看见，依旧看着前方。在讲座快结束时跟宋语说自己去上厕所，如果等下结束了还没回来就不用等他了。 他起身从报告厅侧门出去，进了厕所隔间后拿出自己手机登上微博，点进言芜主页。 他的个性签名依旧是那句。 “我言荒芜，亦言自我。” 言荒芜，言芜。 言自我，言吾。 言吾，不就是“语”。 周历全身都僵住了，愣愣地往下翻，看到他几分钟前转发了关于八中女生跳楼的帖子。 【请校方正视本校问题，不要把全部过错推在已经过世的受害者身上。】 那个时间刚好是宋语手机掉的时候。 周历指尖紧紧握着手机，却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一样。 原来宋语早在几年前，就曾经为他指过路。 原来北极星的光芒很早就照亮过他。 周历颤着手，拼命往下滑，翻到言芜的第一条微博。 【死亡是肉/体和精神的双重解脱。】 如果言芜真的是宋语，那这条微博就发在几年前，也就是宋语正在读初中的时候，也能跟林祉说的他在初中时想过自杀对上。 周历平缓着呼吸，缓了很久，一直到讲座结束了好几分钟才走出来，看到宋语已经不在座位上了，反而松了口气。 “云医生，真是特别感谢你……”秦海正跟云离说着话，周历猝然转身望向台上。 “没事，我应该做的。”云离医生温柔笑着。 周历几乎是下意识就往台上那边跑，叫住了要走的云离。 “云医生——” 明天是七夕，文史还是正常更新，会发一个书画的故事在vb，因为发在绿江就是直接接着章节后面的，新开还要跟编编报备，所以就先发在vb，等完结再把它加在番外里[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7章 经年往事 第48章 一文不值 云离闻言转身，看见一个熟悉的少年朝自己跑来。 “周历！”秦海压低声音怒吼道，“来捣什么乱，还不快回去上课去！” “地……”周历差点就下意识把秦海外号讲了出来，连忙改口，“秦主任，您刚不是说有心理问题可以来咨询云医生吗，我现在就有问题要咨询他！” “你能有什么问题！”秦海气不打一出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啊，我每天早上巡视都看见你捧着个手机呢，要不是看你是在背单词，而且上次进步还挺大，早给你没收了！” 云离闻言浅笑了一声，“秦主任，也不能这么说，光看表面不能草率地判断一个孩子怎么样，学生有问题，我们也应该鼓励和支持他们来寻求帮助。” 周历连忙附和：“就是就是！” “诶，”云离话语一转，“不过还是不能浪费上课时间啊，等晚自习你再来心理辅导室找我吧。” “啊？”周历懵了，结果云离转身就走，根本没机会给他挽留，他只能苦兮兮地回去上课了。 一直到晚自习他才找了个机会逃出来。 周历一路从教室跑到心理辅导室，气喘吁吁地推开门，“云医生！” 心理辅导室里只有云离和附中的心理老师，周历气势汹汹地走上前，“不好意思老师，您可以回避一下吗？” 云离对心理老师报以微笑，“交给我吧。” 心理老师悻悻走出门后，周历才拉开椅子坐下，很直接地问道：“你是宋语的心理医生对吗？” 像是意料之中，云离坐在桌子另一端，嘴角还保持着笑容，“是啊。” “那你可以告诉我宋语到底生了什么病吗？”周历急切地问。 “不好意思，”云离笑着说，“不行。” “为什么？”周历问。 “这是病人的**，我有权替他保密。”云离说。 “可是……”周历皱起眉，又问，“那我能为他做些什么吗？” 云离说的很简单：“陪伴，和给予他快乐。” “就这些吗？”周历的眉越皱越紧，“那他要是在我面前发病了怎么办？他有一次还直接在我面前晕倒了！” 云离收起笑，“他在你面前发过几次病？” 周历仔细回想，“第一次是在开学没多久宿舍停电，第二次是在国庆他晕倒进医院，第三次是在报告厅后台，遇见了他小学的数学老师，不过没有看到正脸，没有之前两次严重。” 云离笑了一声，“这个小骗子……” “什么？”周历没反应过来。 “他上次来复查的时候撒谎了。”云离说。 “啊？复查？”周历更懵了。 “国庆那次之后，他有段时间没来学校吧，”云离说，“当时我在给他进行心理疏导。” “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周历着急得直往桌上趴，“您不告诉我的话也行，那您能不能告诉我如果我再遇见他发病我能怎么做吧？” “不是我不想告诉你，”云离叹了口气，“小语他情况太复杂了，你也知道他不喜欢跟别人有肢体接触……” 周历沉默着，忽然想起什么，“但是他主动碰过我！” “是吗？”云离显然不知道这回事，“你跟小语是这学期才认识的？” “是啊，”周历奇怪道，“怎么了？” “我能感受到，他状态比以前好多了，”云离转念一想，“说不定你真能帮到他呢……” “是啊是啊，”周历心情急切，“您就快告诉我吧，我真不想看见他在我面前晕倒了！” 云离狭长的眼睛眯起，俯身凑近他，“你怎么这么想知道？” “因为……”周历一下坐直了身体，“因为我我我我们是好朋友啊，我关心关心好朋友不是很正常吗……” 云离笑着直言道：“那你又紧张又心虚的干嘛呢？” “我没有！”周历厉声道，紧急转移话题，“您快说吧云医生……” 云离眯了眯眼，说道：“你是不是喜欢阿语？” “我……我……”周历话又开始说不利索，丧气道，“我不知道……” 云离笑了一声，“办法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我需要你知道的是，不要把自己想得太强大，这些做法都只是短暂的辅助作用，或许起不到什么效果也是有可能的，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和责任，知道吗？专业的事情放心交给我来做就好。” 周历点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他拿出手机点开录音，“请说吧。” …… 周历回到教室后，宋语头也不抬地问他：“你去哪了？” “没有啊，”周历说，“我不是说我去上厕所了嘛。” 宋语没回答，周历以为自己糊弄了过去，松了口气。 —— 八中跳楼的事情没了波澜，一直到有一天凌晨，许政给周历和宋语都发了信息。 许政：【哥，我们学校跳楼女生的事你们应该也听说了吧，我听说你们家里都是有点实力的，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们帮帮忙，虽然我不认识这个女生，但我知道她家条件不好，我们学校也没人敢出头，这才不得已麻烦你们。】 宋语和周历是同时在放学的时候看到这条信息的。 宋语犹豫了很久，还是给宋振打了电话。 “喂，爸……”宋语有些不太自在，“八中有人跳楼那件事，你知道吗？” 电话那端沉默了很久，才终于传出一句叹息，“阿语啊，这件事我管不了。” 宋语没说话，在电话这头抿着唇。 “但是既然你开口了，就交给我吧，”宋振还是没忍心，“毕竟你找我帮忙，还真是特别难得的一件事。” 宋语松了口气，“谢谢爸。” 周历站在亭子下等他，“许政也给你发了信息吧。” “嗯，”宋语应声，“我刚给我爸打电话了。” “我刚也找我警察局的叔叔了，”周历叹气，“希望这件事，能有个好结果吧。” 回到宿舍后，宋语鬼使神差地打开自己微博，看到那零星的粉丝和点赞量阅读量，忍不住皱眉，感觉自己心里堵得慌。 他迟钝地意识到，现在好像不是当时那个仅靠文章就能拯救社会的年代了。 什么文科天赋都是狗屁。 他做的这些根本就是一文不值。 一文不值。 这个成语还真是很形象。 那些无病呻吟的文字，现在在他眼里全都一文不值。 几天后，成鸣警方官方宣布八中跳楼女生死因为自杀，生前曾遭遇过严重的校园霸凌，相关涉事学生和老师已受到处罚。 学习生活还在继续，日复一日枯燥的学习重复进行，一切好像都还在依序进行，但只有周历明显看出了宋语这段时间专注力不如从前。 那天晚自习宋语盯一道选择题盯了将近五分钟都没下笔，周历叹了声气，用笔敲敲他的头，“跟我出来吧。” 宋语没精打采地跟着周历到了打印室，周历拖了张椅子先自己坐上，又把不远处另一张椅子拖到自己旁边，拍了拍椅子示意他坐下。 宋语刚坐下，周历就悠悠开口：“宋语，你最近学习状态大不如从前啊。” 宋语有点无语他这不知道哪来的长辈语气，没好气地说道：“没有。” “哪里没有，”周历坐直身体，“我就坐你边上，两只眼睛每天都盯着你呢，我能不知道吗？” 虽然有些奇怪周历为什么每天都盯着自己，但现在宋语的另一个郁闷更重。他靠上椅背，轻声开口问道：“周历，你为什么喜欢历史？” 周历晃了晃椅子，漫不经心地说道：“开始是受了我爸妈的影响吧，后来我才发现，历史真的很有魅力。” 周历自知不擅长说这些，原本想就此打住，转头就发现宋语正专注地看着自己，像在等待着他继续往下说。 周历清了清嗓子，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在历史上，你可以窥见一个人的生平，可以知道一代王朝为何而兴为何而亡，可以看见时代更迭，可以看见人情冷暖，可以看见国家是怎么一步步走到再次强大的今天，可以以史为鉴，重振旗鼓。” 看见宋语若有所思，周历笑了一下，“就像我之前说过的，历史就像一个没有尽头的数轴，我们现在所在进行的当下，在明天也会成为历史，不觉得很神奇吗？” “可是喜欢又有什么用。”宋语低声道。 “当然有用，”周历一下站了起来，“我跟你说，我上了大学就跟我妈一样，去学考古学，把中华上下五千年考个遍！” 宋语觉得好笑，“三星堆都考不完呢。” “是啊，”周历重新坐回去，“所以干嘛要为未来的事情操心呢。现在总有那么多人说什么文科没用说什么文科没出路，可是宁愿要我学我不喜欢的东西，我更宁愿一条路走到黑。” 宋语笑着点头，“嗯。” 笑完后他又叹气，说道：“可是语文又有什么用？我的目标也不是像我爸那样。” “怎么没用？”周历头往后靠，“说不定你写的文章，在某些时候已经潜移默化地影响到别人了呢？” 宋语下意识皱眉，簌地转头，有些怀疑上次手机掉的时候他是不是看见自己的微博了。 周历被看得心虚，清了清嗓子后连忙转移话题，“所以啊宋语，别想那么多了，先把这个烦人的期末考试考完吧，你最近这么松懈是不是想我超过你啊，我跟你说你可小心点啊，我最近进步可大了。” 宋语这回是真笑得很轻松了，站起身淡淡道：“你先进了年级前一百再说吧。” 周历也跟着站起身，笑着道：“喂，我好心安慰你呢，怎么还带嘲讽我的，早知道不安慰你了，你还是继续松懈吧。” 宋语不理他，自己往门口走，“走了，回去学习了。” 周历连忙追上去，“不准比我先回去，等等我！” —— 期末考试如期进行。 这次考试安排在周一至周三三天，周四到周六三天用来讲卷子，周日开完散学典礼就可以放假。 期末考试是成鸣附中自己出题，改得也快，周四上午所有成绩就都出来了。 【历史组】 年级第一，宋语。 …… 年级第五十六，周历。 语文单科第一，宋语。 历史单科第一，周历。 路过的同学没忍住爆脏话：“尼玛，文史不分家没完了是吧，这学期开始次次这两科第一都是他们！” 祝大家七夕快乐呀，vb有书画的故事哦，欢迎大家去看！ 祝所有小情侣长长久久！永远幸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8章 一文不值 第49章 春节快乐 千盼万盼的寒假终于要到了。 报告厅内，周历刚想转身跟宋语讲话，才发现他不在座位上。 周历反应过来，往舞台台侧边望去，宋语正在那儿候场，身边站着谢知行。 “诶，你知道吗，这次理科第一又是谢知行，文科第一又是宋语。”周历听到后面的女生正在讨论。 “我当然知道啊，不一直都是他俩吗。”另一个女生回答。 “一理一文，你别说，这种双强的人设还挺好磕的……” “我也觉得我也觉得，你看，他们站在那里感觉气场都很配！” 本来宋语现在不在周历就烦，这么一听更不爽了，心说其实他跟谢知行根本就不熟！到底哪里配了！ 周历闷闷不乐地往下滑了一点，把脖子抵在靠背边缘，独自生闷气。 前面都是一般流程，校长到校领导讲完话后，就到了学生代表发言。 “首先有请高二期末理科成绩排名第一的谢知行同学上台给大家分享学习经验和寒假的学习计划，大家掌声欢迎。” 周历撇嘴，心里嘀咕着说为什么不是宋语先上。 学生代表分享完后，还会有回答学生提问的环节，谢知行这儿问的都中规中矩，到了宋语这儿，有人问他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当初理科成绩那么好，为什么选择了文科？” 宋语站在主席台后，微微弯腰才能靠近桌上的话筒，轻声说道：“因为喜欢。” 宋语顿了一下，不自觉地看向台下的周历，目光交接了短暂的一刹那又很快避开，“前几天有人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宁愿让他学他不喜欢的东西，他宁愿一条路走到黑。这句话对于很多事情都很适用。” 周历听到的瞬间下意识坐直身体，又坐立难安似的一直在座位上闹腾，陈朝都看不下去了，“历哥你一直倒腾个啥呢？” 周历停下动作，“没有啊，没有啊。” 陈朝一脸嫌弃加不信，“等会儿结束你直接回去了吗？” “是啊。”周历回答。 “哦，”陈朝很单纯地随口发问，“你爸还是你妈来接你啊。” 周历笑一下就收住了，假装无异地说：“我自己回去。” 宋语刚下台往座位这边走时就刚好碰见了这场景，陈朝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悻悻转回身，没再说话了。 看到宋语坐回座位，周历还问了句：“你就回来了？” “嗯。”宋语淡淡回答，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们等会儿一起出学校吧。” “好啊，”周历有些奇怪宋语居然会主动邀请，但还是答应了，“但是我东西还没收。” “没事，我……可以等你。” 周历听到这话，散学典礼结束后直接冲向宿舍收拾东西，他推着自己行李箱出来时宋语就站在门口等他，周历笑了笑，“怎么样，我收拾东西很快吧。” 往校门口走的路上有很多家长把车开进了学校帮孩子拿东西，周历和宋语慢悠悠往外走，周历随意开口问道：“你过年会回老家吗？” “会，”宋语回答。 “那你老家在哪，也在成鸣吗？”周历问。 “嗯。” “我也是，”周历心情很好，“这么说我们寒假也能多见面了？” “嗯。”走到校门口，宋语往外张望，看见了宋振的车，带着周历往那边走。 周历心情好得完全不知道自己正被人带着走，“那我假期能叫你出来玩吗？” “可以，”宋语敲了敲车窗，车窗应声降下，露出一位熟悉的中年男人面庞，宋语轻声道，“爸。” “爸？”周历眼睛一直盯着宋语，这才注意到路边的车。 宋振笑了几声，“哈哈哈你这孩子，上次还叫的是宋叔叔呢。” 周历这才回过神，连忙鞠躬，结果还差点撞上车，赶快后退又鞠了一躬，“宋叔叔好！” 宋语在旁边实在没忍住笑了一声，宋振还是难得看见他家阿语笑，主动开口说道：“一起上车吧，我送你一程。” “不用了不用了叔叔，”周历拒绝道，“我们家跟您家不顺路，有点远……” “没关系，”宋振说道，“不用客气。” 宋振都说到这份上了，周历也不好拒绝，只能再鞠一个躬感谢道：“谢谢叔叔，麻烦你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跟宋语坐一辆车，但也是第一次跟宋语坐他家人开的车，周历直接再一次坐立难安起来。 宋语看着好笑，但也没戳穿他。 “周历啊，”宋振忽然开口，“你父亲是不是叫周启来着。” “是，”周历回答，“您认识他吗？” “不算认识，就是工作上有过接触，”宋振说，“他现在还好吗？” “挺好的。”周历说道。 “你跟我们阿语关系很好吧，除了阿祉和小砚，还没有他的什么朋友来过我们家玩呢，”宋振瞥了后视镜一眼，“以后也欢迎你多来家里玩啊。” “谢谢叔叔，”周历说完后向宋语凑过去，低声道，“真的假的，原来我是你这么重要的朋友呢。” 宋语不想理他，“你今天话好多。” “没有吧，”周历笑了，“我觉得我一直话都挺多的。” “今天尤其多，”宋语毫不留情道。 车辆在周历家附近的路边停下，周历在即将下车前对宋语笑道：“宋语，拜拜，下次见！” “下次见。” 宋语说的很小声，但周历听得很清楚，他笑容更深，左眼下的一颗痣都被卧蝉鼓起，即使穿着深色的冲锋衣校服，也掩盖不住脸上的明朗阳光。 宋语坐在车里没动，看他从后备箱拿下自己的行李，朝车内挥了挥手后转身推着行李箱往小区内走。 宋语低下头，说：“走吧。” —— 从之前长假附中老师布置作业的情况就能看出，各科老师都喜欢按照天数布置作业，不过寒假的则会减去过年几天的作业量。 宋语放假在家每天的事情就是学习，写作业，有时候会上一下网课补充前面已学的和下学期将要学的，以便下学期学习时会更轻松。 转眼就到了除夕，今天宋振和许宁会把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都接到家里一起过年，家里比过年那天还热闹。 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一进门都是找宋语，一口一个“阿语”地叫，宋语站在门边一个个打招呼，把他们往里带。 宋振和许宁厨艺都很好，倒是宋语只会干些打下手的活儿，老人家们也闲不住要跟着帮忙，一家人齐心协力忙活了满满一大桌年夜饭。 全家碰杯后，奶奶率先开口道：“阿语这次期考还是第一是吧，真是从小到大都很优秀啊，从来不让人操心！” “是啊，”许宁笑着接话，“小学的时候还没这么厉害的，但是初中之后基本都在年级前几了。” 宋语除了在奶奶说完点点头后，都没有接话。 吃饱后宋振调出新年联欢晚会的台，宋语在沙发边缘坐着玩手机，才看见周历在他吃饭时给他发了句除夕快乐。 宋语很快回了过去。 【除夕快乐。】 【你吃饭了吗？】 周历很快回了过来。 【吃了。】 宋语还在犹豫要不要问他吃了什么，下一条信息就发了过来。 轴：【你看了今年的晚会吗，好无聊，真是一年比一年难看。】 宋语抬头扫了一眼电视。 YU：【坐着在陪我家人看。】 YU：【但我没看。】 轴：【那这么看我还挺好的，不用被半强迫着陪家人看。】 宋语看着这个信息皱眉。 他又是一个人。 宋语指尖停留在键盘上，反复打了好几遍，还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老年人和中年人都熬不动，没到十一点就都回房间里休息了。 按照宋语放假后的作息，他应该在十一点半就上床睡觉了。 但今天，他一直坐在书桌边的椅子上，靠着靠背，等到二十分钟后，他主动打了个电话过去。 周历接到电话时还有些恍惚，“喂？宋语？” 夜深人静中，宋语的声音很轻，也很清晰地从听筒中传过来，“嗯，是我。” 周历原本躺在窗座上，连忙坐直，声音里是掩盖不住的笑意，“怎么想着打电话给我了，大忙人？” 电话那端也传出了一声笑，“没有，不忙。” “你们学霸放长假的时候是不是每天一起床吃完饭就在学习啊，跟在学校一样？” “没有，”宋语实话实说，“我没那么努力。” “我才不信呢，”周历说，“你个雷打不动的年级第一。” 宋语觉得好笑，“难道你每天除了吃饭睡觉都在学习？” “不啊，”周历理直气壮，“我还会玩游戏，还会弹吉他，还会玩手机，嗯大部分时间还都在玩手机，但是你又不爱玩手机。” “我又不是机器人，我也有放松的方式的。”宋语说。 “是吗？那是什么？” “听歌，看小说，还有跟小黑玩。” “哦，就这些吗？” “不然呢？” “你次次当第一难道不会有压力吗？你这能缓解压力？” “没压力。”宋语说。 周历被这话激到了，“好啊，那你等着我之后超过你吧。” 宋语轻笑，“我一直等着呢。” 聊着聊着，宋语低头笑的时候看见自己桌上的钟刚过零点没多久，忽然开口道：“周历。” 周历没反应过来，还在开玩笑，“怎么了，竞争对手？” 宋语笑了一声，“春节快乐，未来的竞争对手。” 细柔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周历整个人都愣了好几秒，才机械般开口：“春节快乐，宋语……” “嗯，春节快乐，周历。” 城市内的春节悄无声息来临，旧历入新岁，也只在指针咔哒转过的一秒里。 万籁俱寂，千里传音。 这是在叶安去世后，第一个有人跟他说新年快乐和春节快乐的一年。 周历想，这一定是一个好的开始吧。 是的，这一定会是一个好的开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9章 春节快乐 第50章 上天命运 大年初七，天有小雨。 周历今天没有赖床，起得很早。 洗漱完后，他敲了敲主卧紧闭的房门，连敲好几次里面都没有反应，犹豫再三，他还是转身，独自出了门。 兜兜转转好几圈才找到一家花店，他进去买了一小束白玫瑰，上车后轻声道：“师傅，去公共墓园。” 雨下得很轻，周历没有撑伞，捧着花一列一列地走上去，然后驻足转身，走到墓碑前。 墓碑上，女人的面容温婉，笑靥如花，黑白的色彩宣告她大好的年华已被定格，再无生命流淌。 墓碑前的瓷砖地面是湿的，周历没管，抱着花缓慢地跪下，再把花放下，开口的声音轻得怕惊扰了谁一样：“妈，我来看您了。” 当然不会有回应。 周历虽然知道，却还是感觉喉间哽咽了一下。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知道您不喜欢菊花，所以这次给您买了白玫瑰，您喜欢吗？” 周历抿了下干燥的嘴唇，说：“爸……还是那样，我也不敢劝他，您知道他那性格的，除了您没人说得动。” “但是妈，您知道吗，我这学期碰到了一个特别好的人。” “他叫宋语，虽然他这个人看起来冷冷的，但他其实人很好。很多次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他都能发现，还会变着法安慰我。” “他讲话总是慢悠悠，又没什么感情，但我却总觉得很适用，好像什么心结都能被他解开。” “但是他自己，好像解不开自己的心结。” “他在我面前发病过好几次，每次看着他那样，我总觉得……很难受。” 说着，周历懊恼地低下头，“其实我也不知道，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妈，如果我说，我对他的感情……好像，超越了友谊，您也会支持我的，对吗？” 他就这样低着头，沉默了很久，像是期待有人给他回应一样。 可是没有，只有无尽冰冷的雨点落在他头顶，顺着流到他脸颊上，再从下巴滴落。 洁白的白玫瑰也沾上了剔透的雨珠。 半晌，他抬起头，眼睛通红，泪与雨交融，分不清谁是谁。 他说：“妈，如果您在就好了……” 周历吸了吸鼻子，随手抹了把脸，故作没事地继续说：“妈，我跟您说，我长高了很多，长到了一米八六呢，比以前还高几厘米，现在在全校都算很高的。” “哦对了，我去年还上台表演了，是跟宋语一起的，我弹吉他他唱歌，不过我也跟着合唱了，您儿子特别帅你知道吗，下面欢呼声掌声哗哗的。” “还有还有，上学期分科，我还是选了全文，爸都气死了，直接把我打了一顿。” “因为您的事，所以他不想我学文。但是，我还是想学我想学的东西。并且有了宋语的鼓励，我现在越学越厉害了，如果您知道的话，也会很开心吧。” “妈，我长大了很多，还有几个月都要成年了，我现在也能照顾好自己，您放心吧。” “就是……我还是很想您……”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周历用外套擦干净脸，冲着墓碑挤出一个笑，“妈，新年快乐，我下次再来看您。” 说完，他跪着鞠了很深的一躬，起身回家。 刚回家，他就碰到了周启起床。 周启上下打量他这一身湿，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去看你妈了？” “嗯。” 周启叹出一声气，没再说话，转身要往房间走。 “爸，”周历主动开口，叫停了周启的步伐，“您……有空也去看看妈吧。” 周启站定，还是没说话，周历对着他的背影才敢多说几句，继续说：“您一直逃避没有用，什么也改变不了。” 周启听到这话，先是自嘲地笑了一声，才开口道：“我跟你妈妈，从没出生时就认识了，我们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为事业奋斗。” “原本我们能占据彼此人生的百分之一百，可是命运捉弄，让我失去了她。” “不仅是你失去了一个母亲，我也失去了我的妻子，我最好的朋友，我的知己，我的发小。” “甚至是我生命的全部。” 他转身盯住周历，一字字地反问道：“你要我怎么放下？” “在我自己骗自己她没走的时候，你们全部人都非得告诉我她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好，你要学文科你就学，你以后学什么都可以，我都管不了也不想管，但是你们能不能不要一次又一次地告诉我她死了，让我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不行吗？不好吗？你们为什么非得叫醒我呢？” 周历没办法理解，“为什么非得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呢？” “因为只有这样，才会让我更好受。” 周启说完直接转身回了房间，啪一声关上了门。 周历站在原地，几秒后，也转身出了门。 雨已经停了。 俗话说缘分天定，周历再次坐上那把长椅时，也曾有一秒期待过宋语再次走到他面前。 可是他对自己运气实在没信心。 如果真的有运气这回事，那他觉得，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能遇见宋语。 非要再祈求上天的话，他只希望，他跟宋语能一辈子彼此相伴。 不管是什么身份。 缓和好情绪后，周历点开手机，颤着手点了拨打。 少年清冷却温柔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喂？” 周历下意识清了清嗓子，“喂宋语。” “嗯，”宋语应声，“怎么了？” “没事啊，就是想跟你讲话，不行吗？”周历直言道，“上学的时候每天跟你说话都习惯了，一下放假这么久，不跟你说话还有点不习惯。” “嗯，那就说。” 平常话痨的周历这会儿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前后左右环顾了一圈后不太自在地开口：“你……想吃甜品吗？” “嗯。”周历这才听见宋语那边环境并不安静。 “那，那我在欧阳姐的蛋糕店等你？”周历试探着问。 “不。”宋语很坚定地拒绝。 “啊？”周历一下就懵了。 宋语很轻地笑了一声，“我已经在了。” “什么……” “周历，抬头。” 这句话先后在手机里，和他的面前响起。 周历恍惚着定睛，面前出现了一双熟悉的鞋。 再一抬头，宋语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放在大衣口袋中，脖子上依旧还围着那条灰色的围巾，正带着笑，低头看过来。 他的面容平静，五官精致得宛若瓷雕，嘴角的上扬却在张告他不像雕塑那样冰冷。 周历当时就想，天上掉彩票了吧，怎么每次自己伤心难过的时候宋语都会像神一样出现。 “你……”周历话都说不顺了，“你怎么在这儿？” 宋语把电话挂掉，双手都放进口袋，说：“难道不是有人希望我在这儿吗？” “不是，但是，”周历也把手机收好，“但是这也太巧了。” “嗯，是很巧，”宋语说，“我今天去给我爸同事送东西，就在附近，我在那待着烦，一出来就接到你的电话了。” “哦，”周历站起身，“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不瞎。” 周历奇怪道：“你不是近视吗？” 宋语有些无语地说：“近视又不是瞎。” 周历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说话间，他们走到了欧阳麒的蛋糕店，只是这次没有见到熟悉的面庞，一直走到里面的前台都没见到欧阳麒人，周历有些奇怪，主动问前台的小姐姐，“您好，请问欧阳姐呢？” “你问我们店长吗？”前台小姐不太确定地往身后的制作间叫了一声，“欧阳姐，这里有人找。” “谁啊？”欧阳麒的声音不太清楚地传过来。 “周历，”周历立马回答。 半分钟后，欧阳麒戴着口罩走出来，看着没太有精神，“怎么了？” 周历注意到她眼角被刘海隐约挡住的青黑，皱眉问：“欧阳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可以跟我们说的。”宋语开口道。 欧阳麒看着面前两位少年担忧的神情，眼神露出一丝动摇，眼睛弯起来，“没事的，告诉你们也不会有什么用的……” “那你跟欧阳麟说了吗？”宋语也皱眉问。 “没有，他不是还在上学嘛，告诉他也没用，还会打扰他。”欧阳麒说。 “可是姐姐，你一个女孩子，要怎么自己面对？”周历问。 欧阳麒口罩下的鼻子一酸，眼睛却还弯着，“那我总不能麻烦你们两个弟弟吧？” “你跟我们说说吧，”周历迫切道，“说不定我们能帮到你呢？” 欧阳麒犹豫了很久，还是妥协了，“跟我到后面吧。” 欧阳麒把他们带到了员工休息室，把口罩摘了下来，一张漂亮的脸上都是大大小小触目惊心的伤痕，两人看到的时候都震惊了。 周历声音都压低了，满脸严肃道：“谁干的？” 欧阳麒苦笑一声，“我老公……” 宋语和周历在那一瞬瞳孔都骤然睁大。 欧阳麒之前每次提起她老公时都是甜蜜且幸福的样子，唯独这次是苦笑的，失望的，毫无办法的。 “欧阳姐，”周历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身上还有其他更严重的伤吗？” 欧阳麒摇摇头，“没有，伤都在脸上了。” “欧阳姐，”宋语开口，“你想过离婚吗？” “想过，”欧阳麒自嘲地一笑，“但是离不掉啊……” “你不打算告诉家人吗？”周历问。 欧阳麒还是摇头，“我不是成鸣人，我爸妈都不在成鸣。他们年纪大了，我不想他们为我的事情操心。” “但是，你总得保护自己啊，”周历忧心忡忡地说，“不愿意麻烦别人，那你怎么办啊，万一他以后变本加厉了呢？” “我也不知道……”欧阳麒无奈道，“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宋语和周历对视一眼，眼里都是坚定，不用过多的言语，周历坐直身体，对欧阳麒说道：“欧阳姐，既然你告诉我们这件事了，那我们一定会管到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0章 上天命运 第51章 笔墨正义 欧阳麒没法，只好坐着等他们安排。 宋语先给林祉打了电话，让他麻烦他父母托医院的人等会儿为欧阳麒做伤情鉴定和处理，周历则打电话给钟局长，两人打完电话后就把欧阳麒往外带。 “那个……”欧阳麒忽然开口，“你们不是来买蛋糕的吗，随便拿，当我感谢你们的。” 两人这个时候都没心情再吃东西，周历谢过欧阳麒的好意就点开手机打车，宋语也马不停蹄地给欧阳麟打电话。 欧阳麒在之前其实劝过他，让他不要跟欧阳麟说，但宋语觉得，他应该知道。 欧阳麒也就没再劝了。 欧阳麟接到电话时还很松挑，“怎么了社长，找我有什么事呀？” “你现在在成鸣吗？”宋语简单明了地问。 “不在啊，”欧阳麟听宋语语气这么认真，也放沉了声音，“出什么事了吗？” “你姐姐她……”宋语斟酌了一下用词。 “我姐姐怎么了？”欧阳麟一下就严肃起来，“她出什么事了？” “她被家暴了，”宋语低声说，“你别太着急，我和周历已经联系人帮忙处理了，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最好还是来成鸣一趟。” “好，好，”欧阳麟瞬间慌了神，“那，那我找我爸妈一起来……” “你姐姐她，不想惊扰你父母。”宋语说。 “那怎么行？”欧阳麟说，“你把手机给我姐，让她跟我说。” 宋语跟欧阳麒对视一眼，欧阳麒扬起嘴角笑笑，“没事的，给我吧，我来跟他说。” 宋语把手机递了过去。 “小麟，”欧阳麒依旧很温柔，“你先别告诉爸妈，我没事，不是很严重。” “那个王八蛋……姐你等我，我马上买票去成鸣。” “好，小麟，姐等你。”欧阳麒还是在笑，可她越笑，欧阳麟心里就越觉得难受。 电话挂断后，车上又陷入了沉默。 他们带欧阳麒去医院做了伤情鉴定，简单处理了伤口，再到警察局立案，周历还问江逾白联系了专业律师。 做完这些后，他们准备把欧阳麒送回家，于是问她家在哪里。 欧阳麒说：“我在成鸣没有家，唯一可以住的地方是跟他一起的房子。” “不行，”周历说，“你不能再回去跟他住了，欧阳姐，我们帮你找个酒店吧。” “好，”欧阳麒笑着道，“今天真的很谢谢你们。” “欧阳姐，”临走前周历担忧地说道，“保护好自己。” “好，”欧阳麒笑着朝他们挥手，“放心吧，你们也快回去吧。” 两人站在原地，注视着欧阳麒走进去后才暂时松了口气。 天色渐暗，他们在附近随便找了家店吃饭，吃完后在路边漫无目的地走着。 看出宋语思绪复杂，周历问他：“怎么了？” “没，”宋语随口说。 “明明就有，”周历戳穿他，“你看你那一脸哀愁的样子。” 宋语有气无力地勾了勾嘴角，“我只是在想，我之后的学习方向，能帮到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吗？” 周历能理解他，于是收了那副不正经的样子，安静地听他说。 “我很小的时候就打算以后跟我爸妈一样学汉语言文学，但是我现在好像不确定了，”宋语说，“我写下的文字，改变不了任何一个人，也帮不到任何一个人。” 周历沉默几秒，笑了一声，说：“你知道为什么，我知道王维的那句诗吗？” 宋语没反应过来他忽然转变的话题，“什么？” “‘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周历扬了扬头，继续说，“分班表发下来那天傍晚，我去找陆远，然后在走廊优秀作文栏上看到了你写的这句诗。” 宋语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在你笔墨流淌的字里行间中，我再次感受到了文字的魅力，”周历说，“于是在纠结了好几天之后，我把选科表上的全理改成了全文。” 宋语不敢相信，“就因为我的一篇作文？” “是啊，”周历说，“俗话说文史不分家，小时候在看各种历史书籍的时候，我就已经领略过文学的魅力。文字能承载历史，能反映历史。在看到你写的文字时，我感觉自己身上尘封多年的血液都再次流淌了。” “宋语，上天既然给了你驾驭文字的天赋，那我觉得，你就应该好好享受。” “可是我觉得，这好像不是我想做的，”宋语皱眉，“我想做的不止是这样。” “我知道，你想通过自己的力量帮助到更多的人，”周历说，“但是宋社长，你舍得放弃文学吗？” “舍不得……”宋语说，“这也是我在纠结的原因。现存的法律体系在某种程度上体现的更多是程序正义，如果我选择学习法律，我是否又有能力伸张我想伸张的正义。” 周历站定，走到他面前，用一双亮如星光的眼睛直视他，“宋语，我相信你有能力做到你想做的一切。” “有人说汉语言文学养不出优秀的作家，”周历笑起来，“但是言芜老师，你已经足够优秀了，不是吗？” 听到这个称呼，宋语愣在了原地，“你……” “我妈去世的那年，我看到了你的文章，是那篇《拨雾见阳》，”周历说，“文字是可以给予人力量的，我两次力量的来源，都是你。” “所以宋语，大胆地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周历嘴角上扬着说道，“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周历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你不放弃文学。” 宋语笑出声，“我当然不会放弃文学。” “那就好，”周历转回身继续往前走，“我相信，以后会有更多人，从你文字中获得力量的。” 宋语跟着走上去，“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 “散学典礼你手机掉的时候我不小心看见的，”周历笑着打趣，一只手握着拳举到他嘴边，“那言芜老师，我采访您一下，做自己写的文章的阅读理解是什么感受？还要听全班仔细地逐字逐句分析。” 宋语无奈笑道：“当然是想死……” 周历一下正色，“呸呸呸，不准说这些不吉利的。” “好好，”宋语说，“那就是，尴尬吧，那篇都是我很久以前写的了……” 周历了然地点点头，又开始不正经，“言芜老师，我可是知道你的秘密了哦，你现在可是有把柄在我手上。” “所以呢？”宋语挑眉，“你要封口费吗？” “我是那么庸俗的人吗？”周历反问。 “不是吗？”宋语也反问。 “是吗？” “是啊。” “不是不是，”周历摆摆手，“不行不行，封口条件先欠着，以后你再给我吧。” “我可没答应。” “那我等开学就拿着喇叭在学校大喊，言芜就是我们学校鼎鼎有名的宋语同学。” “你说了也没人信的。”宋语毫不在意。 “万一呢？” “那下一个被打进医务室的人就是你。” “嚯，”周历后撤一步，“我应该没那谁那么菜吧，我可是打过一打二十辉煌战绩的人。” 宋语挑眉，“还好意思说？” “哦，”周历悻悻道，“不说了。” 路灯下少年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前一后，跟树晃动的影子交融又分离。 “诶诶诶，宋语，”周历原地小跑了几步，“快跑，公交要走了！” 少年身影在树影中穿梭，像在跟光阴赛跑。 他们有最炙热温暖的心，也有敢于对抗一切的勇气。 —— 欧阳麟到达成鸣后，周历和宋语能做的就只是利用家里的人脉尽可能地帮忙。 命运弄人，有人对亡妻日夜思念，有人对妻子拳脚相加。 人就是如此复杂的生物，复杂到有时让人难以理解。 寒假眨眼而过，新的学期开始。 下学期各种活动不如上学期多，学习内容的难度也更高。 天气渐渐回暖，换季时的气温摇摆不定，冲锋衣校服脱了又穿穿了又脱，终于在三月初脱掉了，换上了薄外套。 成鸣的春季小雨连绵，跟夏季的暴雨一样毫无预兆，但比夏雨更轻柔，细密如酥。 数学已经学到最令人烦躁的导数，之后就是更难的圆锥曲线，宋语每天刷题都刷得精疲力竭，周历这时候就会庆幸还好自己数学还不错，可以给他答疑解惑。 沈华每天走进教室都看到一群被数学折磨得很可怜的学生们，实在没忍心，提前给他们透露了一下，今年的研学将在三月底。 一群人立刻来了精神，“真的吗老师，今年去哪啊？” “这个还不知道，不过每年都挺好玩的，你们可以期待一下。”沈华说道。 “三月底？”周历也兴奋了，“那不刚好在我生日吗！” 宋语倒没什么太大反应，周历用笔戳戳他，“可以出去玩了宋语！” “嗯，我知道，”宋语头都没抬。 “你反应怎么这么平淡？”周历奇怪道。 陈朝这会儿刚好转身，“语哥不一直这样吗？” “不啊，他脸上情绪明明很多的。”周历说。 陈朝一脸“你认真的吗”，很想说宋语平常脸上不一直都是一个表情吗。 周历仔细看了几眼，发现宋语是想题想得有些烦，凑过去看了看题目，轻声道：“要不要试试用放缩公式？” 宋语没讲话，放下手中的笔，右手手臂也垂在课桌下。周历立刻很自然地拿起自己的笔，把宋语的草稿本拿过来唰唰写了一堆，然后一步一步地给宋语讲解。 陈朝都看呆了。 他平常也会问周历题目，周历也会给他讲得很详细，只是会略去一些基础步骤。宋语数学成绩比他好得不是一星半点，但周历却把每一步都说得很详细，并且他们在讨论时都会很耐心，还轻声细语的。 明明周历之前给他讲的时候多问几句周历就会狂躁啊！ 怎么现在的周历甚至还有些……温柔？！ 简直跟补习班一对一的数学老师一样。 陈朝形容不出来。 总之很奇怪。 不仅周历，就连他们现在坐在一起的时候两人周围的氛围，都像是开了结界屏蔽一切外物一样。 他说不上来，就是只觉得奇怪。 特别奇怪！ 第52章 雪山之中 这天的清早不同往日那样安静。 “快快快！老班在催了！”宿舍楼下不知道哪个班的同学在喊。 “来了来了！”宿舍里不知道几楼的同学在回答。 周历房门被敲响，他打开门，看到宋语手边推着一个行李箱，靠在门框上不是很耐心地问他：“你好了没？” 周历连忙把衣服胡乱塞进去，顺手把桌上的垃圾清了，“好了！” 走到宿舍楼下，人群大致分为两拨，一拨人推着行李箱兴致勃勃地往外赶，另一拨则背着书包步伐缓慢，”一脸惨痛又羡慕地频频注视着他们。 林祉和陆远就站在宿舍门口，林祉抱着自己的包，嘴角下弯，终于看到他们后伸出一只尔康手，痛心疾首道：“阿语，我不在的这几天，你要照顾好自己……” 周历拍掉他的手，好笑地说：“演琼瑶呢？放心吧不是还有我吗。” 宋语目光从林祉身上转到周历身上，也觉得好笑，但还是对着林祉应了声：“知道了。” 林祉和陆远陪着他们往集队那边走，林祉可惜地说：“早知道学地理能去研学，那我也选了。” “你选了阿姨也不会同意的。”宋语提醒道。 “好吧，”林祉叹气道，“反正对我来说学什么都一样。” 陆远一直保持沉默，周历手臂架在他肩上，“喂，我都要走了，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陆远随便扫了他一眼，敷衍道：“走好。” “靠，”周历心情好，懒得跟他计较，“滚吧。” 陆远也不在意地朝他挥手，跟旁边的林祉比起来简直像是塑料兄弟情，“滚了滚了。” 集队先是在操场各班集合，再坐公交车到车站。周历和宋语很自然地往队伍最后面走，两人连迈出的步伐都一模一样，让陈朝小同学再一次震惊。 宋语从刚才看着好像精神都不是很好，周历往前靠了靠，问道：“你怎么了？” “没睡好。”宋语说。 周历简直一秒猜到，“你又熬夜写题了？” 宋语头也不回地点头。 “大家报一下数，看看人都到齐没有！”沈华拿着一个大喇叭喊。 “你别那么拼了，身体更重要，”周围很吵，周历需要靠近他才能说清楚，“你不是说你熬夜会头疼吗？” 宋语不自在地揉了揉自己耳朵，“嗯。” “那你现在疼吗？你带药了吗？”周历急切地问。 “还好，”宋语实话实说，“上车了。” 他们跟着队伍上了车，后面的位置坐满了，他们只好坐靠近驾驶室的两张并排的座位。 周历一坐下就继续问：“那你带了药吗？” “带了。”宋语随口回复。 “真的假的？”周历不信，“我们这次要去的可是高海拔地区啊，真的得带药的。” 宋语伸手捏了捏自己太阳穴，“真带了。” “好吧，”周历说，“我带了布洛芬，你要忘记带了就来找我要。” 宋语感觉自己太阳穴跳了一下，不过他依旧面色不改，点了点头算作回答。 这次带队的老师有班主任沈华和地理老师杨雪凝，杨老师该严肃时很严肃，但其他时候都是个十分平易近人，能跟学生打成一片的老师。 杨雪凝提醒道：“这次研学活动是要写报告的啊，每个同学都得明确好自己的研究方向，都给我好好写，到时候谁的不合格就重写到我满意为止。” 沈华还笑眯眯地跟着附和：“都听到你们杨老师讲话没有？” 一车人刚还兴冲冲的，这会儿火一样的热情立马就像被浇了大盆冰水一样，笑也笑不出来了，全都拖着嗓子有气无力地喊：“知——道——了——” 高级的教师往往擅长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简洁有效的教学方法，提醒完正经事后，杨雪凝双手合十拍了几下，和颜悦色地说道：“不过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大家还可以尽情放松一下，我和沈老师都知道大家最近都辛苦啦。” 一车同学立马跟变脸似的，哀声载道地跟老师撒娇诉苦，给两位年轻女老师看得母爱泛滥，心软了一大片。 选择地理的班级大概有七个，每个班人数在四十左右，浩浩荡荡走下车在车站等候时场面及其盛大。 附中的红白色校服及其显眼，很多路人都忍不住侧目而视。 学校直接包圆了一整辆绿皮火车，路程不长，五六个小时就能到，他们班四个男生坐一起，宋语这才知道坐在他前面的小眼镜叫郭旭，郭旭经常低着头看书，也不管他们聊什么。 周历一上火车坐下就被闷得难受，还好周围都是女生，没有什么味道。过几分钟他自己也适应了，从书包翻出大堆零食问宋语要不要吃。 宋语垂眼看着一堆膨化食品欲言又止，明明回宿舍前他们还一起去食堂吃了早饭，也不知道这人嘴巴怎么一会儿都停不下来，拒绝道：“不了。” 宋语不吃他也没什么胃口吃，刚撕开的一包薯片就吃了几口，周历就给了对面坐着的陈朝，“给你吃。” 陈朝心满意足地接过，咔滋咔滋地吃起来。周历在自己书包翻了好久终于翻出一包糖，捏着包装袋递给宋语，“那你吃糖。” 在对面看戏的陈朝心道像语哥这么冷冰冰的人怎么可能喜欢吃这种甜到牙疼的东西，他都做好了捡漏的准备，结果宋语只是盯了那包糖很久，然后接了过来。 陈朝：？ 宋语指尖停在那包糖上半晌，才撕开包装袋，捏起一个丢进嘴里。 感受到对面盯着自己的目光，宋语抬起眼扫过去，陈朝直接被吓得眼神乱飞，实在没招了，还是主动问：“语哥，你晕车啊？” “不晕。”宋语回答道。 陈朝嘴比脑子快，顺嘴就说了出来：“那你吃糖干嘛？” 宋语眉间皱起，像是觉得这话很奇怪，“我不能吃吗？” “额……不是……”陈朝一下卡住了，“就是觉得……你好像是不会吃甜的那种人……” 宋语嘴里咬着软糖，饶有兴致地问：“那你觉得我应该喜欢吃什么？冰块吗？” 周历笑出声，总算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好了好了，吃什么不都正常吗，拒绝刻板印象啊。” “哦。”陈朝悻悻地缩回座位。 周历又掏出几包糖，“这里还有其他味道，你要吗？我还有硬糖奶糖棒棒糖。” 宋语才把那小包软糖吃完，看到他一手各种各样的糖，皱眉道：“你是卖糖的吗？” “没呀，”周历说，“你不是喜欢吃吗，我上次去买零食的时候就多买了一点。” 他睁着一双极亮的眼睛问：“所以你要吃吗？” 宋语强迫自己避开他的视线，冷酷道：“不要。” “哦，好吧，”周历也不失落，“那你要吃的时候再找我拿。” 宋语捏了捏自己耳垂，感觉脸上被闷得很热，拒绝的话都说不出第二遍。 火车的目的地是研学地附近一个酒店，坐了五六个小时的硬座大部分人都有点精疲力竭了，没力气地推着自己行李往酒店走，到达后大家先吃了午饭，才各自回房间休息。回房间前各班主任提醒各班学生不要随意外出。 房间大部分是两人间，宋语和周历被分到了一间，周历一进房间下意识就要往床上倒，还好刹住了车，问宋语：“你要睡哪边？” 宋语目光在两张床上来回扫视，说道：“靠墙这边。” “好，”周历往另一张床上一坐，然后啪一下就往倒了下去，“宋语，你困吗？” 宋语昨晚没睡好，刚刚又都做了那么久的车，不免也有些疲惫，说道：“有点。” “太好了，周历把自己校服外套脱掉，“那我们一起睡觉吧。” 困意上头，周历也没觉得自己说得哪里不对，尚还清醒的宋语却皱起了眉，有些烦躁地拿冰冷的手背捂自己发热的脸。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转头一看，周历就这样躺在被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宋语低声“靠”了一声，把房间空调打开，然后把被子从睡得死沉的周历身下扯下来给他盖上。 这么大动静，周历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宋语心里佩服，掀开自己被子躺了进去，定了个闹钟才睡。 一觉睡醒天都黑了，宋语睡到自然醒，脑子还是晕的，正奇怪闹钟怎么没响，打开手机才发现已经六点多了，过了统一吃晚饭的时间。 他烦躁地揉揉自己太阳穴，发现自己是因为手机静音没关才没听见的闹钟，一下就更烦了。旁边床上的周历还保持着刚睡着的姿势，睡得很死，胸膛规律而轻缓地起伏着。 宋语忍着脾气开口叫他：“周历。” 周历依旧一动不动。 宋语加大音量再叫了声：“周历。” 周历还是没动。 宋语忍无可忍地把手机扔到他身上，这才把他砸醒。 周历半睁着一双圆眼懵懂地看着宋语，两只手来回忙着抓住要往下滑的手机，坐起身问：“怎么了？” 宋语一脸起床气，靠着墙说：“睡过头了。” 周历搓着眼睛打开手上的手机，定睛一看后直接叫出声：“我靠。” 宋语双手环抱，没动作，也不说话。 “那我们是不是错过吃晚饭了？”周历迟疑地问道。 宋语点点头。 “我靠，”周历揉了把自己的头发，“那你饿吗？” 宋语再次点点头。 “那我们点外卖吧？”周历问。 宋语开口提醒他：“我们房间旁边就是两位老师的房间。” “没事的，”周历说，“我备注让外卖员小心点就行。” 周围没太多吃的，两人随便选了个盖浇饭，备注让外卖员直接放房间门口，上来时不要发出声音。 结果外卖员直接在酒店门口就被拦截了，外卖员打电话上来说道：“你们这儿保安不给上去啊。” 周历实在没想到酒店安保工作做得如此严密，急中生智道：“哥，那你帮我放在酒店外面的草丛里，给我拍个照，我自己下去拿就好。” 周历挂了电话就要往下跑，要出门前宋语还跟他说了句“小心”。 周历信誓旦旦道：“放心吧。” 结果下一秒他一出门就碰见了刚好从房间出来的杨雪凝，周历惊了一下，没忘了打招呼：“杨老师好。” 杨雪凝上下打量着他，问道：“你干嘛去？” “我……”周历脑子急速转动，“我去找我朋友借东西呢。” 杨雪凝锐利的目光扫过来，“是吗？借什么？” “充电器，”周历很快就回答了上来，“我手机没电了。” “去吧，快点回来啊，”杨雪凝说完周历就马上要跑路似的溜走，杨雪凝想起什么，又叫住刚跑了没几步的周历，“诶等等，刚吃晚饭的时候你跟宋语是不是没下去？” “啊对，”周历说，“我们睡过头了。” “那你们吃东西了吗？”杨雪凝问。 周历心道马上就要吃到了，嘴上还在装乖，“吃了吃了，我们带了泡面。” “那就好，”杨雪凝放心了，“快去快回啊。” “好的，老师再见。”周历这回说完终于可以一溜烟跑走。 他把外卖藏在身后，回房间前先在走廊观望了一下，确认没人后他刚要蹿回房间，肩膀就冷不防被身后人拍了一下，周历直接下意识叫出声：“我草。” 周历一转头，看到熟悉的一张脸上是难得的得逞模样，吓飞了的心终于回来了点，“你怎么吓我！” 宋语笑还没收，强迫自己收起笑告诉他：“杨老师在守株待兔。” “周历懵了，“我靠？” “把外卖给我，你先回房间，应付完杨老师后我再回去。”宋语接过他手上的外卖。 “好。” 正如宋语所说，周历快到房间时隔壁房间的门再次打开，杨雪凝扫视他，看他两手空空还很奇怪，“你借的充电器呢？” “没借到呀老师，”周历很自然地说道，没忍住在心里感叹自己现在说谎的技术真是进步飞快。 杨雪凝眼睛一眯，“那你手机没电了怎么办？” “我跟宋语手机型号一样，等他醒了我再问他借。”周历回答得滴水不漏。 “宋语还在睡？”杨雪凝问。 “是啊老师，”周历非常真情实感，“宋语昨晚熬夜学习没睡好，刚又坐那么久的车过来，都累得不行了。” “你这么爱睡觉的人醒得比他还早？”杨雪凝叉着腰说，“我可还记得刚开学那会儿你天天在我地理课上睡觉呢。” “哎呀老师，”周历心道您可别再说了，“那都是之前了，我现在可没那么爱睡觉了。” 周历的进步各科老师都有目共睹，杨雪凝虽然还是半信半疑，但还是决定放过他，“所以你看啊，好好学还是能考好的，继续加油啊。” “好的老师！”周历总算松了口气。 “还有记得定好明早的闹钟，别再睡过头了啊，”杨雪凝叮嘱道，“高海拔地区比较冷，记得穿上冬季校服。” 周历站直身体，就差敬礼了，“收到老师！” 杨雪凝终于摆摆手，“回去吧。” “杨老师再见。”周历亲眼看她把门关上，赶快转身冲走廊边躲着的人噼呲几声，宋语立马探出一个脑袋，看见周历朝他招手后提着一大袋外卖跑了过去。 经历了一场堪比碟中谍的外卖送达战后，两人进房间后都忍不住相视一笑。 周历自己笑得眼睛都睁不开，还没忘感慨难得看到宋语大笑成这样。周历揉揉自己的脸，把外卖接过拿出，说道：“快来尝尝，身经百战送达的盖浇饭是不是比之前都更好吃。” 宋语笑起来时骨相都变得柔软起来，笑着回答：“应该会吧。” 两人再次对视，没忍住又都笑出声。 —— 宋语长了记性，第二天跟周历准时起了床。 学校安排了大巴搭载学生，在逐渐靠近山边时就能明显看见蓝天中的远山依旧挂着洁白的雪层。车开得很慢，他们在车上可以看见山体清晰的岩石构造，杨雪凝也拿着话筒为学生讲解山体断裂和拉伸的各种地质运动。 车停在整个景区最高处，沈华刚上车就为每个同学发了氧气瓶，还多次讲解了氧气瓶的用法。 他们班级在比较前面，刚下车时前面有班级已经下了车。停留处是大片被雪山环绕的草原，有森林，有溪流，有群山，还有挂在山上的长条瀑布。 站在群山之中，才会真心感叹人类在自然面前的渺小。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能雕刻出人类意想不到的所有景象，雪山巍然屹立在此，草甸下蕴藏着自然起伏的伸缩呼吸，初春时节近处树林翠绿一片，枝叶鲜翠欲滴。 “周历，”沈华叫道，“过来拿旗！” “先别乱跑！”杨雪凝也喊道，“大家先来拍完集体照，然后再自由走动，等会儿还要跟随大部队一起下山！” 周历还没欣赏够风景就走回车边接过了沈华手上的校旗，沈华又叫站在不远处的宋语拿另一个班旗，叫剩下两个男生拿横幅，然后组织同学们找了个风景好的地方火速拍完了集体照。 拍完集体照后沈华再次叮嘱各位同学：“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乱跑，不要走得太远，高反太难受的记得报告老师，不要逞强，要按时过来集合，知道了吗？” 全班同学听话地答应后马上散开到各处，周历兴奋得原地踏步，“宋语宋语，我们去那边吧？” 陆续下车的班级越来越多，聚集在这边的人也越来越多，宋语点点头，跟着他往靠近山的地方走。 还好两人高反都不严重，步子迈得也很大，很快就远离了大部队，走到了一个清净的地方。 高山，森林，瀑布，溪流，都尽在眼前，尽在眼中。 周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山上的雪，想到跨年夜那天宋语为他下的一场雪，笑着说：“这是我人生中第二次看见雪。” 宋语在一旁挑眉，“你说的第一次不会是跨年那天的吧？” 周历很大方地承认：“是啊。” “那又不是真的雪。”宋语说。 “对我来说，那就是真的雪，”周历说，“是我第一次看到雪。” 也是他整个人生中，最盛大的一场雪。 周历笑了笑，眼睛从雪山上挪开，转移到宋语身上。 宋语的侧脸线条流畅优美，鼻骨像是眼前高挺的山脉，肤白胜雪。 他站在草地之中，身后是数不尽的森林和连绵的雪山，他就这样穿着深色的冬季校服外套，就这样站在大自然之中，站在自己眼中。 周历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像山体的轰鸣，像大地的震颤。 他自己都不分不清，此时心跳的狂跳到底是因为高原反应，还是因为对眼前人的心动。 这样的景色，这样的心情，人的一生又能见证几次，又能经历几次。 周历张了张口，轻声叫道：“宋语……” “嗯？”宋语转过头，看见他剔透的眼里映照着草木的碧绿和雪山的墨白，也映照着自己的身影。 心脏里响个不停的四个字被心跳震颤得宣之欲出，又被少年堪堪压抑在喉间。 周历多次欲言又止，宋语眉间轻蹙，“怎么了？” “我……”周历硬憋出了一个字。 宋语觉得奇怪，“你什么？” 我喜欢你，宋语。 周历脑子里一直在重复循环着这句话。 很突然，毫无预兆，就像成鸣的春雨一样，在屋内往外看时并不觉得下了雨，一直到出了门才发现，小雨早已连绵如丝。 他早该知道的，对他毫无理由的偏爱，对他不可控制地心跳加速，早就超越了友谊界限，甚至他觉得宋语这样好的人，被全世界喜欢都不奇怪。 可是理智告诉他，说出口就没有了退路，甚至有可能连普通朋友都做不了，他们有可能会再次像之前那样变成连话都说不了的陌生人。 他不舍得。 被周历炙热的眼神盯着，宋语不自在地后退一步，蹙眉问道：“你怎么了？” “没有啊，”周历笑着平缓心跳，“我就是……” “历哥，”陈朝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原来你们在这儿啊。” 被打断的周历难得松了口气，转移话题问陈朝：“怎么了？” “没啊，”陈朝说，“就是我同桌不知道跑哪去了，看到你们在这边我就来找你们了。” 宋语还没忘，问周历：“你刚要说什么？” “我想说……”周历再次急中生智，“我想跟你拍照。” 说完他还自我认同了一下，“嗯对，这么好的风景不拍照可惜了。” 宋语觉得奇怪，刚想问就被陈朝打断。 “你们没拍吗？”陈朝自告奋勇道，“那我来给你们拍吧。” “好啊。”周历马上接话，把自己手机递给陈朝，拉了拉宋语的外套，问陈朝，“这个背景可以吗？” 陈朝后退几步，“可以可以，来看镜头。” 周历心跳还没平缓，强迫自己扬起嘴角看过去。 “历哥你怎么笑得那么尴尬，”陈朝无情吐槽道，“你自然点好不好。” “哦。”周历答应道，尽量自然地笑，还用手肘顶了顶宋语，“宋语，记得笑一下。” “不笑。”宋语冷酷拒绝。 “就一下，”周历头也不动地说，“求你了。” 宋语感觉自己有时候真的拿他没办法，无奈地看着镜头扬起嘴角。 陈朝在手机里看到宋语笑时都震惊死了，连忙按下拍照键，直接一连拍了好几张，“好了。” 周历接过手机，看着照片里两人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宋语脸上浅淡的笑，看着两人站在雪山草甸之中，定格下只属于他们的第一张合照。 而就在拍下这张照片的前几秒，周历彻底确认，自己早就已经无法自控地喜欢上了宋语。 这个秘密，只有雪山、森林和溪流知道。 第53章 火光之中 顺着山路和溪流往下走的路途并不无聊，周围的景物会随着步伐的往下而逐渐变化，雪山渐渐远去，映入眼帘的是翠绿的大片树木和湖泊。大部队行进的速度很慢，对每天重复学习，习惯不断循环日子的学生来说，虽然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学习，但是能够放慢脚步，放下繁忙的课程和作业，靠近大自然领略无限风光，整个人身心都会得到放松。 周历原本以为随着逐渐靠近山脚，自己的心境应该会更加平静，可是没有。 在他脑子忽然对宋语冒出“喜欢”二字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慌乱。 呼吸不平稳得像高原反应，可他能明确知道，他对宋语的喜欢不是吊桥效应。 喜欢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掩藏在日常的点点滴滴之中，等到终于藏不住露出马脚时，才惊觉早已水漫金山。 他无数次用目光描摹过宋语清隽的五官轮廓，用一双表面积不如面前湖泊十分之一的眼睛把他的所有情绪尽收眼底。 是的，他喜欢上了一个男生，一个同性。 这个消息从他心里传来时，有那么很多时候，他是感觉到害怕的。 前几年江逾白和宋郁青恋爱被江逾白家里知道时，江逾白做了长时间的艰苦抗争才说服家里。 虽然现在同性恋爱的环境相比前些年来说已经开放了很多，但对于更多的大众人民来说，这依然是不被接受的。 更何况，先不必说大众对同性恋的态度，就连宋语是不是喜欢他，周历也不敢确定。 “周历，”宋语突然叫他。 “嗯？”周历也轻声回应。 “发什么呆？”宋语提醒他，“研学报告方向确定了吗？” 周历笑了起来，理直气壮道：“没有啊。” “那你还发呆？” “这不有你嘛，”周历脱口而出，“我知道我们的年一宋语同学一定会认真对待的。” 他们刚认识那会儿周历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就连叫哥哥都叫得十分自然顺口，甚至还敢对宋语动手动脚。结果现在他下意识耍浑说出来的话，他自己倒还先觉得不好意思了。 宋语点点头，看起来倒是很习惯了，“那你到时候要什么再问我要。” 周历对他眨巴两下眼睛，笑得很开心，“好呀。” 研学的主要任务已经基本完成，下山后大巴把学生们带到一片开阔的地上，晚上的饭菜将由学生和老师们一起完成，晚饭结束后还有篝火晚会。 锅很大一口，颇有当年大锅饭食堂的风范。下山后他们的外套对于这天气来说就有点太厚了，周历直接脱掉校服外套，撸起袖子就准备大干一场。 陈朝小同学此刻比看到宋语吃糖时还震惊，“历哥，你居然会做饭？” “怎么，瞧不起我？”周历已经在洗手洗菜了。 “不是啊，”陈朝说，“主要是你看着就很像个只会点外卖煮泡面的人。” “我可不像你啊，”周历赶忙撇清关系，“我是有五星级大厨水平的人。” “嚯，真的假的，”陈朝拱了个拳，“那我可就等着尝尝你的手艺了。” “少来这套，”周历开始切菜，“滚过来打下手。” 陈朝背一弯，抬起手腕手往后扬，俨然一副小太监模样，“得令！” 宋语安静地在旁边听了全程，折起袖子走过去洗手，小声对周历调侃道：“五星级大厨第一次做蛋糕也会做成煤炭？” 周历切菜的手立马就停了，“你怎么知道？” “欧阳姐告诉我的。”宋语一边择菜一边说。 周历的耳朵直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强装着解释道：“大厨跨界也是有难度的，我平常就做家常菜比较多，没接触过甜品，很正常！而且我第二次就做得很好了！” “嗯，”宋语不紧不慢地说，“第二次没变煤炭，变夹生了。” 宋语看不到的周历另一边耳朵，也很没出息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 周历一下泄了气，“我学做菜很快，但不知道为什么学做甜品对我来说就很难。” 宋语停下手中的动作，转眼就看到一只红得快要熟透的耳朵，连忙解释道：“我开玩笑的，你做的蛋糕很好吃。” 周历抬起头，看到宋语如此着急的样子，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一丝希望。 会不会，他也喜欢自己呢？ 周历收起这无厘头的想法，继续切菜，“没关系，我没在意。” “好，”宋语把洗好的土豆递给他，“还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你会切菜吗，把这个土豆削皮切一下，注意别弄到手，”周历拿起桌子上放着的菜谱翻看，里面有好几道基础的家常菜做法，周历转头询问班上同学，“各位，我们做一个番茄炒蛋，洋葱炒牛肉，红烧排骨，酸辣土豆丝，清炒白菜，可以吗？” 班上女生立马激动附和：“可以可以。”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赵馨同学主动问。 “没事，我们几个男生应该够了，”周历说，“这个桌子位置不大，人多容易乱，不过你们要拍照可以过来拍。” 女生们内心简直感激涕零无以言表，天知道这种又帅又有能力又懂女生的男生有多难得，多余的感动难以聊表，只一个劲说“谢谢”。 要炒这么大分量的菜，周历的速度却很快，随着一道接着一道的菜端上去，女生们的情绪价值也越给越多，欢呼声一次比一次大，周历都要被弄得不好意思了。 两位老师串班回来时看到这场面也没吝啬夸赞，“不错啊周历，这手艺以后可以发展副业了。” “不行啊老师，”周历笑着接话，“我还是想上大学。” 两位老师笑得前仰后合地落座，与此相比，宋语倒是一直没什么表情地站在一边看着。周历过去拉了两把椅子，眼睛很亮地朝宋语招手示意他过来坐下。 吃饭时大家都还在夸周历手艺好炒菜好吃，把周历夸得都快要找不到北，只顾着下意识往宋语身上看。 小时候他听人说过，在有很多人一起笑的时候，人会下意识地看向喜欢的人。 在周历每次转头看过来时，宋语感觉自己像是被按下了什么开关，下意识也转头对上他的目光。然而两人的视线在对上的一瞬仿佛就会擦出火花，多看一眼两人眼睛就要被灼烧一样，不到半秒的时间，两个人就都躲开了对方的视线。 并且在躲开后，两人都会默契地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做自己的事。 周历性格外向，刚刚主动做菜又在班上赢得了很多人的好感，这会儿都在主动找他聊天，周历也会大大方方地回答。 “诶周历，你弹吉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的呀，弹得好好。”一位女生问。 周历不太确定，“应该是小学那会儿吧，我不太记得了。” “下次还能看见你弹吗？”另一个女生问。 周历礼貌地笑着回答：“有机会一定。” “好啊。”女生答应着。 “周历，你怎么这段时间学习进步那么快？是不是有什么秘诀啊？”一个戴眼镜的女生问。 “就……”周历思考了一下，发现自己好像总结不出什么学习方法，“良心发现了吧……” “靠，”陈朝出声，“天赋狗！” 周历谦虚地摆摆手，“没有啦没有啦。” 来来回回聊东聊西也吃完了一顿饭，大家帮忙着一起收拾桌子，然后继续围坐着闲聊，有些同学甚至已经在写研学报告了。 桌上刚擦干净，宋语环抱双手，淡淡说道：“对他们非常有问必答啊，周副队？” 周历眼睛睁大，一脸无辜地说道：“我没有啊，很多事情都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说着周历偷瞥宋语的反应，补充道：“有些陆远都不知道呢。” 宋语没存心阴阳怪气，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矫揉造作的脾气，只能选择沉默来消化情绪。 周历倒像是不想让他一个人闷着一样，一个劲地找他说话，“你怎么不说话了宋社长？你说句话呀，理理我呀。” 宋语在心里叹气，“走吧，篝火晚会要开始了。” 周历笑着跟他走过去，“好呀。” 天色已深，火把点亮火堆，篝火晚会也早已开始。 说着是篝火晚会，但其实中间的火堆并不高，不过好在火光盛大，足够照亮好几个班的范围。他们慢悠悠走过去时，已经有很多人在手牵着手围着火堆转圈了，陈朝也在里面，见他们来了忙叫道：“历哥，语哥，来一起啊！” 周历有些蠢蠢欲动，但想到宋语不爱跟别人接触，还是拒绝了，“不了！” 热烈的火光照亮彼此的面庞，周历眼睛里映着火堆的亮光，伸了个懒腰，享受着这热闹欢愉的时刻。 夜晚无风，火光稳定地上下跳跃，从人群转圈的间隙中可以感受到火光的炙热。 宋语低头注视火堆很久很久，然后抬起头望向周历。 火光把他的五官映得很清晰，跃动的光忽明忽现，他就这样站在火光之中，却好像比篝火还要炽热。 宋语想到周历当时给他的生日贺卡上写着—— “黑暗里也有太阳。” 如果是这样的话，宋语贪婪地想，这个太阳，能不能只为他照亮。 他在噩梦的黑暗中实在太久太久了，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实在是太痛苦了，痛苦到他不想，也不敢去回忆。 宋语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地在想要从噩梦的阴影中逃出去了，却好像总是被水鬼缠绕上了一样，他越逃离就越把他往回拽，一直要把他淹死才肯善罢甘休。 人最痛苦的事，不是经历过一场没有伞的滂沱大雨，而是一生都处在潮湿之中。 宋语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潮湿下去。 而此刻，面前人正对他弯起笑眼，一如既往地，炙热地看过来。 宋语才恍觉，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像已经没有那么潮湿了。 不仅是眼前的人。 在他生日时一道道亮起的七道烛光，也在一点点把他身上的潮湿瓦解。 靠近火怎么会感受不到温暖呢？ 就连乞力马扎罗山上的雪，靠近赤道都会逐渐消融。 更何况他只是披着冰冷躯壳的人。 想通这些，宋语忽然释然了。 他不需要太阳只照耀他。 他只要太阳一直耀眼。 所以太阳啊，麻烦一直这样温暖吧。 让我即使像个小偷一样汲取你的光芒，也足够晒干身上的潮湿。 第54章 万籁俱寂 篝火晚会后，研学活动算是正式结束。玩了一天的大家回到大巴车上时都精疲力竭，连聊天都是有气无力的，有些同学甚至靠着车窗就睡着了。 宋语坐在靠着车窗那侧，虽然说他不至于困得想睡觉，但还是疲惫得靠住了车窗，身旁的周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去。 回酒店的路坡度起伏大，困睡着的同学直接都被晃醒了，宋语转头看向身侧的周历，他头被颠得前后左右晃了好几圈，愣是没把他晃醒，宋语再次打心里佩服这人的睡眠质量，甚至生出了一丝羡慕。 车辆转弯再次大幅度晃动，宋语正思考着研学报告要怎么写，忽然听到头发摩擦衣服的声音，很轻，但离他很近，好像就在他耳边一样，所以他听得很清楚。 然后，宋语左肩一沉。 他僵硬地转过头，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正靠在他肩上。 宋语瞬间更僵硬了。 周历长得高，刚刚坐在座位上睡觉时就是滑下去，用头向后抵在靠背上。这会儿被晃了好几圈，像是好不容易终于找到支点了一样，头重重地靠在了宋语肩上。 宋语原本坐在座位上时背就挺得很直，所以坐得也比他高一点。平常宋语看他都得微微抬头，现在难得比他高了点宋语原本还挺开心，结果这会儿这点差距刚好让周历靠他肩时变得更舒服。 四周很安静，只有零星几个人在低声说话，也不敢打扰到正在睡觉休息的其他同学。宋语微微侧过头，周历细软的头发就轻轻扫过他脸颊，他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在一点点变快。 宋语大气不敢喘一声，也不敢动。 万籁俱寂中，心跳声震耳欲聋。 他们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略显亲密的动作。宋语试图深呼吸来平缓心跳，但显效甚微。 宋语喉咙无意识地吞咽了几下，认命一般把头往后一仰。 回酒店的路程很长，宋语想了很多，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散碎心思没办法有逻辑地串成一个正确的顺序。 文科背书讲究逻辑性，宋语每次背书时都会把所有的知识点流畅地从头到尾顺下来，让知识有顺序地记在脑子里，这样清晰而有逻辑的记忆能让他感觉安心。 他依恋这种能够掌握一切的感觉。 直到周历毫无预兆地闯进他的生活。 于是好像一切都变了。 宋语转过头，借着车里微弱的灯光看向他的脸庞。 他左脸颧骨上的小痣在皮肤上很明显，从上往下看时可以看到他的睫毛很长，不过是耷拉下来的。 他睡得很沉，胸膛规律而平缓地起伏着，刚刚被晃了那么多下都没醒，现在找到倚靠后自然也睡得更加安稳。 如果无法阻止，那就……顺其自然吧。 快到目的地时宋语左肩都有些发酸，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周历推开，车辆突然急速停止，把车上睡着的同学都给晃醒了，周历虽然还没醒，但也从宋语肩上离开。 周历差点撞上前面座位时宋语还忙扶了他一把，然后晃了晃他，“周历。” 周历这时倒是醒得很快，迷糊睁开眼时映入眼中的是一张距离他很近的脸，立马清醒着往后缩了缩。 宋语手僵在半空，停了半晌后才收回，主动开口打破尴尬，“到了。” “好。”周历搓搓眼睛，起身跟着宋语下车。 回到酒店后周历洗完澡就又倒在了床上，宋语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再次睡着了。 宋语无声地注视他很久，才终于拿起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擦头发。 周历在睡觉，他没办法用吹风机，于是就只好坐在空调下的书桌上，拿出研学报告册，把没填的给填完。 今天实在经历太多，把宋语整个人都弄得乱七八糟的。填完报告册后他还是没有睡意，从书包里拿出数学练习册，逼迫自己依靠做题冷静下来。 结果一打开，里面夹着的是一张草稿纸，上面的笔迹正是属于睡得半死的某人。 周历字其实很好看，跟他人一样，随性但不失端正，不管是数字、字母还是汉字，都写得很有他本人的特色。 周历每次给他写步骤，都会在旁边批注文字，还有一些注意事项，写得既详细又清晰。 宋语把那张草稿纸压在书本下，深呼吸几次才进入学习状态，复习了前面几道错题后才开始做题。 笔尖轻画在纸上的声音很有规律，台灯下的浓黑笔墨在纸上反光得很亮。 学习的时候他才能真正的心无旁骛，其他的什么也不用想，只要回忆这道题所涉及的知识点，要用到的公式，上次做到类似题时的思维步骤。 他学习时甚至还会忘记时间的流逝。 一直到桌面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宋语才停下笔。 手机上的时间跳到了二十八号。 宋语停下笔，把闹铃关掉，转身看向床上熟睡的人，轻声开口道—— “生日快乐，周历。” 说完后，房间里回归寂静。 这次他连自己的心跳声也听不见了。 宋语低下头，喉咙动了一下，转回身把练习册收好，留下一盏台灯亮着，揭开被子睡下。 没有人知道周历曾靠在他肩上，也没人知道，宋语是第一个，在今年祝他生日快乐的人。 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人知道。 就像在无人的剧场，在黑暗之中只有一束光孤独地落在他身上，上演着一场没有观众的独角戏。 —— 第二天周历被闹钟叫醒的时候，看到手机上的日期才发现今天是自己生日。 旁边床上是空的，厕所里传来阵阵水流声，周历揉了一把头发，搓了搓脸，才好不容易清醒过来，随后定睛看到了床尾附近的桌上放着什么东西。 周历一骨碌下了床，光着脚走到桌前，看清桌上的东西时直接愣住了。 那是一个四方的蛋糕盒，四角被折得尖锐，端正又安静地放在那儿，最上面贴着一张被折起来的便利贴。 周历将便利贴展开，纸张上是熟悉的清秀字体。 ［To：周历 生日快乐。 ——宋语］ 周历捏着便利贴一角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了几下，心里泛上一股暖意。 宋语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周历光着脚站在桌边，手上捏着他写的那张便利贴，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宋语有些不太好意思，轻咳了几声。 周历应声转头，宋语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给我买的吗？”周历主动开口。 “嗯。” 周历嘴角上扬，发自内心地说道：“谢谢。” 宋语摸摸自己耳垂，“没事，你去洗漱吧。” 酒店给他们准备了自助的早餐，吃完后大家就坐上大巴去车站，准备回附中。 一直回到宿舍，周历才把盒子拆开，里面是一个大概四寸的青提蛋糕，上面有一个写着“生日快乐”的小纸条。 周历给这个小蛋糕多方位地拍了好几张照片才舍得吃。宋语很照顾他的口味，奶油是咸口的，吃起来一点都不腻。 今天是周六，不用上课，周历刚吃到一半，宿舍门就被敲响，他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的叉子过去开门。 宋语背着双手站在门口，身上校服还没脱。周历有些懵，舔了舔嘴角没吃干净的奶油，问道：“怎么了？” 宋语眼睛瞥到他身后，又盯住他颧骨上的痣，“方便让我进去吗？” 周历忙让身，“当然当然。” 他们认识大半年了，宋语还是第一次来他的宿舍，周历行李箱还立在一旁，中间桌子上放着刚吃了一半的蛋糕，他宿舍东西不多，居然是难得的干净整洁。 周历拉开一张椅子让他坐下，宋语摇摇头，拿出了身后的东西递给周历。 “生日礼物。”他说。 周历视线从他脸上移到手上，宋语手上是一个纸袋，上面有知名运动品牌的商标，这个牌子也是周历最常穿的一个。 周历有些不可置信地接过，纸袋很大，里面看起来明显是一个鞋盒，他低头看看袋子又看看宋语，脸上满是震惊和惊喜。 “这……不是，啊？”周历惊讶得话都不会说了，眼睛睁得溜圆，“球、球鞋？你送我球鞋？” “嗯，”宋语不太自在地摸摸耳朵，“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如果可以，周历简直想抱住宋语来回晃着转圈。 周历压抑住自己的激动，盒子都还没拿出来就说：“喜欢的。” “你还没打开看。” “不用看，你送什么我都喜欢，”周历脱口而出，又补充道，“我意思是……你眼光很好，我相信你。” 宋语嘴角轻微上扬，“那就好。” “但是……你还是打开看看吧。”宋语不放心地补充道。 “好，”周历把袋子放桌上，动作很轻地把鞋盒拿出来，虔诚而庄重地打开盒盖。 揭开白纸包装，立马豁然躺着一双灰白色的篮球鞋，是最近才出的很热门的一款，价格也非常感人，周历自己都纠结了很久要不要买，没想到宋语直接送给他当生日礼物。 周历简直感动得想哭。 “喜欢吗？”宋语又问了一遍。 “喜欢，”周历心里软了一片，真心实意地说道，“特别特别喜欢。” 不仅是礼物。 更喜欢你。 好极限的更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4章 万籁俱寂 第55章 粉色月季 “你生日有打算怎么过吗？”宋语坐下后问。 “没想好诶，”周历继续吃着没吃完的半个蛋糕，“我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才发现今天是我生日。” 宋语无语了一瞬。 “过生日会让我想起我妈，”周历慢条斯理地吃着蛋糕，说得稀松平常，语气像之前跟宋语讲题一样，“所以我好久没过了。” 宋语心口瞬间发酸，细密的疼一点点漫上。 周历把蛋糕吃完，揭下上面的便利贴，把盒子重新折好，然后他就听见宋语说道：“今年过吧。” 周历瞳孔动了一下，掀起眼皮犹豫地看向他。 “我们一起过吧，”宋语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跟陆远他们一起。” 宋语下意识把他们划在同一范围，喜欢一个人就是这么简单，周历会因为宋语说的简单的几个字而心情变好，嘴上也没了遮拦。 “我想跟你过。”周历说。 宋语闻言一怔，张开口犹豫着问：“为什么？” “不是，”周历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们先一起，晚上再找他们。” 宋语没搭声，周历脑子极速飞转想着要怎么救场，就听宋语轻声答应：“好。” 周历眼睛一亮，“真的吗？” “真的，”宋语说，“你想去哪，我都可以陪你。” “其实我也不知道想去哪，”周历思考了一下。 “慢慢想。”宋语说。 周历脑子里忽然浮出一个想法，试探着问道：“不然……你陪我回爷爷奶奶家一趟吧？” 宋语奇怪地看着他，显然没想到这人会来这么一出，“你认真的？” “嗯，”周历垂下眼，“我很久没回去了。” 想到要去别人家里，宋语感到不是很自在，轻微蹙眉道：“不太好吧。” “不会的，”周历说，“他们会很欢迎你的。” 说着他还撇嘴，睁着一双无辜的圆眼说道：“你刚刚说我想去哪都会陪我的……” 话已放出，宋语也不好反悔，妥协道：“好吧。” 周历立马开心，边拿出手机边说：“那我给他们打个电话，刚好我们可以去吃午饭，我爷爷奶奶手艺可好了。” 周历爷爷奶奶家在市中心边缘的一个老小区，周围大片都是老式的建筑，楼层也都不高，看着只有四五层，被铁栏围住的阳台上挂着各色衣物，水泥外墙上整齐的挂着空调外机。 爷爷奶奶家在一楼，带着一个小院，小院里有一棵不足一层楼高的枇杷树。春季枇杷还没来得及成熟，树上只有一片浓绿。 今天天气很好，天空蔚蓝通透，云团洁白如絮，浅淡的阳光轻洒在枇杷树晃动的枝叶上，有几道细小的光束穿过树叶间隙，跟随着枝干的摇晃变换着长短大小。春季的阳光温情，人浸泡在阳光之中就像埋进刚晒好的被子里一样，舒适又放松。 宋语双手放在口袋里，等周历找出钥匙开院子的铁门。门锁刚落下，一只通身雪白的小狗立刻从屋内应声蹿出，原本严肃的小狗在看到周历的一瞬马上张嘴吐出舌头放松下来，尾巴都快要摇上天去，一个劲地往他腿上扒拉，站起来时都有周历膝盖那么高。 “诶诶诶，冷静冷静。”周历把它从自己腿上弄下去，蹲下身摸了摸它的头，小白狗还在不停地蹭他，激动地绕圈蹭他手心。 宋语跟着进屋，刚进门就闻到了不知道哪来的炒菜香味。他视线扫过院内，最终定在花圃里粉得鲜嫩的大片花朵上。 注意到他的目光，周历站起身说道：“你猜那是什么花？” 宋语不太确定地问：“玫瑰？” 周历摇头，笑道：“不，是月季。” 宋语挑眉问：“有什么区别？” “市面上能见到的大部分玫瑰，其实都是月季，”周历说，“真正的玫瑰花瓣是平的，不是像这样合起来的。” 宋语不解，“那为什么要说月季是玫瑰。” 周历耸肩，“不知道，可能觉得玫瑰这个名称更浪漫吧。” 小狗咬住他的裤脚把人往里拖，差点咬到他的肉，周历忙缩着脚躲开，哄道：“好了好了知道了，一会儿就进去。” 这只小狗很活泼，存在感很强，让人无法忽视。宋语低头打量它，发现它跟田园犬长得不太一样，浑身毛发更蓬松，鼻子粉嫩，两只立耳边缘又是浅黄的。 宋语有些好奇地问：“它是什么品种？” “嗯？它吗？”周历说，“是土松。” 宋语点点头，心说这个品种还真是很少见。 土松犬像是听懂宋语在问他一样，刚还在缠着周历，这会儿就哒哒哒地走到宋语脚边，绕着圈蹭他腿。 宋语俯身摸摸它毛茸茸的头，忽然想到昨晚周历靠在他左肩的脑袋，蹭到他脸侧时也能感觉到他头发的细软。 土松犬很享受宋语摸它，尾巴摇得更起劲了，在宋语收手时还仰起脑袋歪了歪头，一双眼睛圆溜溜的望着宋语，眼珠又黑又亮。 跟周历很像。 “它很喜欢你，”周历说，“他对别人可不这样。” 宋语心里微动，问道：“它叫什么名字？” “……”周历忽然沉默，转移话题道，“我们先进去吧。” 宋语奇怪地歪头，跟着周历进了屋子。 “是小历回来了吗？”一位老人问道。 “是，”周历扬声回答，“我回来啦奶奶。” 院子连接的是吃饭的地方，里面摆着一张不大的圆桌，里面一侧连通厨房，周历的爷爷奶奶正在里面炒菜。 周历把厨房的推拉门打开，土松犬也跟在他脚边进来。宋语见到了两位和蔼可亲的老人，连忙打招呼道：“爷爷奶奶好，我是周历的同学宋语。” “哦！”奶奶停下手中的工作看过来，只觉得这孩子长得实在是乖巧，第一眼看着就让人喜欢，“你就是小语呀。” 宋语听到这个称呼有些怔愣，自从他有记忆之后，已经很少有人这样叫过他了。他点点头，回答道：“是。” “坐着等一下吧，菜马上就好，”奶奶说完又吩咐周历，“你多照顾着点你同学。” “哎呀我知道，”周历上前抱了抱奶奶，“您跟爷爷就好好忙你们的吧。” 奶奶反手拍他一巴掌，笑着说道：“多大了还要抱人。” “我就要抱，”周历说，“不管多大都要抱。” 宋语在一旁注视着不讲理撒娇的周历，轻轻笑了一声。 只有在爷爷奶奶面前，他好像才更像个孩子。 “别在这儿捣乱了，”爷爷说道，“快出去跟你同学玩吧。” “我哪有捣乱嘛，”周历虽然嘴上不认同，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走了出去，对宋语说道，“走吧，我们在外面坐着等。” 周历给宋语拉开椅子坐下后自己才跟着坐下，土松犬也跟着趴着他们脚边。周历松弛地伸了个懒腰，整个人瘫着椅子上，状态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或许是刚研学完，也或许是饭菜的香味太过馋人，又或许是今日的阳光正好，宋语也跟着感到轻松起来，像是回到童年时期无忧无虑的生活。 刚刚被打断的问题他还没忘，又问了一遍：“所以它叫什么名字？” 周历眼珠骨碌转动几圈，斩钉截铁道：“……叫小白！” 厨房里的奶奶瞬间嗤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跟你说啊小语，它叫小栗。” 宋语挑眉，嘴边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它也叫小厉？” “不是！”周历忙解释道，用手指着地上的土松犬，“它的栗是栗子的栗，全名叫小栗子。” 宋语笑意更深，从靠背上坐起身，俯下身体朝土松犬伸出手，试探着叫道：“小栗？” 土松犬立马站起身，用松软的脑袋蹭他的手心。 宋语弯唇，奖励似的摸它脑袋，曲起手指挠他下巴，说道：“小栗真乖。” 明明知道宋语叫的是小狗，但在听到那个同音的称呼从他口中说出时，周历还是耳尖一红，脸上也忍不住发热。 宋语偷瞥他一眼，唇边弯曲的弧度更大。 “小历，”奶奶呼叫道，“过来端菜。” 周历没好气地用鞋尖轻碰小栗，“喂，奶奶叫你去端菜。” 小栗子正眯眼享受着宋语的抚摸，一个眼神都没留给他。 奶奶见这场景实在没忍住发出一连串笑声，直呼大名道：“周历啊，我的好孙子周历，快过来端菜啦！” 周历很不情愿地起身到厨房端菜，奶奶顺着他的脊背给他顺毛似的，笑着说：“你跟小栗子生什么气？” 周历耳朵还是热的，撇嘴道：“谁让你们当年要取这个名字的……” 爷爷一边把菜从锅里盛出一边说道：“那不还是因为你老不回来看我们，我们太想你了，才给它取这个名字的呀。” 周历依旧撇着嘴，闷闷不乐地把菜端到桌上。 宋语已经蹲在了地上，看他出来还抬起头问道：“要我帮忙吗？” 周历半委屈地说道：“不用。”说完就又转身到厨房拿下一道菜了。 宋语笑着转回头，看向坐在地上尾巴左右扫地的的小栗子，揉着它的脸小声说道：“另一个小历好像生气了，怎么办？” 小栗子不解地歪头。 “今天是他生日，”宋语尝试跟它谈判，“不然我们让让他？” 小栗子小声“汪”了一下，宋语摸摸它的头，坐会座位上时桌上已经有了四菜一汤。 周历端着最后一道菜放在桌上，从眼尾瞥他一眼，傲娇地说道：“洗手吃饭了。” 宋语说“好”，还是忍不住在他身后偷笑，跟着他去厨房洗手。 “这里有肥皂，”周历拿起肥皂往手心搓了两下搓起泡沫，把肥皂上的泡沫冲干净后递给宋语，“你刚摸了狗，得洗干净一点。” 宋语哭笑不得地准备双手接过肥皂，结果因为距离太远，肥皂直接从他手里滑下。 周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想要接下肥皂，但是肥皂实在太滑，跟个水蛇一样从他手里溜走，忙慌中不知怎么的，周历直接握住了宋语的手。 他们的手都很湿，周历手上的泡沫还没冲干净，直接抹在了宋语手上。宋语皮肤很白，十指纤细，骨节突出，握住时却能感受到他手上的肉很软，沾了水的皮肤也更加细滑。 水龙头的水还在哗哗流个不停。 周历指尖下意识摩挲了几下后才想着放开，急忙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宋语把肥皂捏起在水下冲干再往手上抹，两人都低着头不敢看对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手上有泡沫，或是因为他们的手都很湿，总之在他们肌肤相触碰的时候，宋语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之前那么抗拒了。 宋语脸上泛起一片热意，加快洗手的速度，在冲干净后关掉水龙头，不敢直视对方，半低着头说：“走吧。” 跟在周历身后出去时他才发现，周历的耳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变得通红。 特别特别美的新封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5章 粉色月季 第56章 童年记忆 爷爷奶奶做的菜跟周历说的一样好吃，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家里长辈做的菜有一股外面饭店没有的烟火味，宋语吃得很满足。 吃完饭后，奶奶往玉米排骨汤里舀出蛋放在两个小朋友碗里，说道：“来，过生日就得吃鸡蛋，新的一岁才能越来越聪明，知道吗。” “你也吃呀小语，别客气。” 宋语双手端着碗接过，“谢谢奶奶。” 用汤煮的鸡蛋蛋白很嫩，圆咕隆登的一个，吃着又滑又Q弹，里面的蛋黄也不像蒸熟的鸡蛋那样干噎。 吃饱后爷爷奶奶带着小栗子外出散步，宋语跟着周历一起收拾桌上的碗碟，周历一开始还试图劝道：“不用了，我来就好。” “你是寿星，怎么能一个人干活。”宋语说。 周历无奈，“那你还是客人呢。” “我是晚辈，在长辈面前还是得帮忙的。”宋语说。 周历见劝不了他，也就放弃了，跟他一起把碗碟放在水池里。 “洗碗就真的不必了，”周历挽起袖子，“你是贵客。” “我帮你擦干。”宋语说。 周历再次妥协，“好吧，但下次来就不准干活了啊。” “下次再说。”宋语把水龙头打开，拿起碗先大致冲洗了一遍。 “住手住手，”周历连忙把碗拿回来，“说好的，你只负责擦干。” 宋语也只好妥协，后腰靠上厨房操作台，双手向后支在上面，很有耐心地站在一旁看他洗碗。 周历洗碗的速度很快，一看就是不少干活的人。宋语见差不多了，也拿起挂着的干布，把碗一个个仔细地擦干后放入消毒柜。 流水线一样的流程很快把一桌的碗碟都给洗完，两人完成任务后走到院子里的躺椅旁，周历率先躺下，拍拍一旁另一张躺椅，对宋语说：“你也坐。” 叫他坐他还真只是端正地坐在躺椅边缘，周历轻笑一声，觉得宋语这样说什么做什么，跟个小机器人一样可爱，对他穿着薄卫衣的清瘦背影无奈说道：“躺下呀。” 宋语轻蹙着眉回头，犹豫道：“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周历笑着说，“躺下嘛躺下嘛。” 宋语试探着一点点往后靠，一直到整个身体都躺下才完全放松身体。 太阳渐渐倾斜，下午的太阳温度会更高，但在春天，只需要把长袖挽起到手臂一半就足够应对。两人悠闲地躺在躺椅上，享受着温和不刺眼的阳光，全身上下都被晒得暖乎乎的，好像所有的烦恼忧愁全被太阳晒干晒透晒得挥发，只剩下沐浴阳光的舒适。 周历侧过头，目光被宋语架在扶手上的两截白到发光的手臂吸引，没忍住感叹道：“你怎么这么白……” 宋语全身神经都被太阳晒得放松下来，头也不转地回应道：“天生的。” 周历忍不住唏嘘：“怎么天就不让我生得这么白。” 宋语转头看过来，“你也不黑啊。” 周历有些惊喜，“是吗？” 宋语很认真地点点头，“是啊，你看陆远，那才算黑的。” “你怎么拉踩呀宋语同学，”周历笑得不行，“不过他天天训练，黑一点也正常。” “嗯，”宋语仰头靠回去，“所以这种自己控制不了的东西，就顺其自然好了。” “有道理。”周历也躺了回去。 “周历，”宋语又转过头开口道，“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对上他狭长的眼睛，周历忽然收起笑容、心上一紧，喉咙都变得干涩，没由来的慌张起来，“什么？” 宋语眼珠动了一下，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反应，但还是问了出来：“为什么你今年就已经成年了？” “这个啊，”周历松了一大口气，“因为我小时候太调皮了，我妈就想让我晚一年再上学。” 说来还真是机缘巧合，如果周历早读了一年，可能就遇不到宋语了。 他可能只会听说学校里有个叫宋语的人，成绩好，打架也厉害，长得更是惊人。很多人，或许包括不了解他的自己，都会觉得他性格冷淡。 除此之外可能就不会有再多的交集了。 而宋语可能也只是听说学校篮球队的副队周历，打篮球很厉害，性格也很好，长相阳光又帅气，非常招人喜欢。只不过偏科得厉害，理科成绩能够名列前茅，文科却只能堪堪够到及格线。 “你今年也成年了呀，”周历说，“只不过比我晚了七个月而已。” “嗯，”宋语转过头，好奇地问道，“你刚说你小时候很调皮，具体有什么事例吗？” 周历笑了一声，啧啧有声道：“哎呀，那可太多了。” 宋语挑眉，“比如？” “火柴炮玩过吗，就那种一划一扔就会砰一下炸开的那种，”周历悠哉悠哉地说，“我小时候过年回我外公外婆家经常玩。最开始是扔在水桶里看水花炸起来，后面玩腻了，有一次就看准了我外公放在桶里的化肥，我跟隔壁邻居家几个小孩二话没说直接唰一下点燃扔进去，当时那味道，简直就跟化粪池炸了一样。” 宋语感觉那化肥的臭味仿佛穿越时光来到此时此刻，实在是又无奈又好笑。 “后来呢？”他问。 “后来？”周历说，“后来当然是被我外公追着打屁股。” “我觉得这并不会让你收敛。”宋语说。 周历抬起手打了个响指，双手叠放在脑后，自己也没忍住笑，“说对了，我上幼儿园的时候有个小屁孩莫名其妙给我起外号，我当即一哭二闹三上吊，指着他就说他欺负我，但其实我坐在地上哭了半天一点眼泪也没有，我妈倒也挺宠我，让那小孩给我道了歉，不过回去也把我教育了一顿。” 宋语也笑，感叹道：“真是丰富多彩的童年。” “是啊，”周历也有些感慨，把手从脑袋后面拿出来，指着面前的枇杷树眯起一只眼，“看到那棵枇杷树了吗，我小时候它还没这么高，当然我小时候也很矮，树一直都比我高，所以我当时就爱往树上爬，直到树枝终于支撑不住我的体重，给我屁股摔开花了我才终于意识到自己长大了，不能再往上爬了。” 童年时光一去不复返，这个时代的孩子好像总是被飞快的时光被迫推着往前走，一直到某一瞬才忽然发觉，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小孩了。 “还记得我们学的那篇课文吗，”周历说，“‘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虽然这棵枇杷树是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种的，不过也比我妈去世那会儿高了很多。” 宋语转过头，轻声道：“你也长大了很多吧。” “嗯，”周历还在笑，“如果一夜白头真实存在的话，那我跟我爸可能真的会变得满头花白。” 宋语有些心疼，心口止不住地发酸。 哒哒的脚步声传来，半开的院门被一个白花花的大团子挤开，小栗子嘴里叼着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两杯饮料形状的的东西。宋语坐在外面那侧，小栗子就跑到他脚边，在宋语起身接过时松了嘴。 宋语拿起仔细一看，里面是两杯路边常卖那种的凉茶，包装也是最简单淳朴的塑料杯加上塑料封口。爷爷奶奶背着手走进院内，奶奶笑着挥挥手，说道：“买给你们喝的，你们小孩子不就喜欢喝这种甜水嘛。” 宋语忙跟爷爷奶奶道谢，从袋子里拿出一杯和一根吸管递给周历，周历也嘿嘿笑着坐直身体说：“爷爷奶奶我爱你们。” 爷爷奶奶被逗得仰头，缓步走进屋里，声音逐渐远去，“冰箱里有水果，你们要吃就自己拿啊。” 宋语有些奇怪地问：“爷爷奶奶要去干嘛？” “嗯？”周历用嘴把吸管包装拆开，“他们要睡午觉了。” “哦。”宋语应完也拆开吸管插进去，喝了一口发现凉茶还是有些冰的，惊喜道，“绿豆的？” “是啊，”周历哐哐吸了好几口，“我就爱喝绿豆的，其他的都好苦。” 宋语记得这种凉茶有个专门的名字，叫做生地绿豆，又喝了一口后说道：“好久没喝了。” “我也很久没喝了，”周历一下喝了大半，靠回躺椅上，“上次喝应该还是小学的时候。” “我也是。”宋语也靠回去，静静地享受着阳光。 爷爷奶奶午觉睡醒后给他们削了苹果，切成小块放在碗里让他们拿牙签戳着吃，奶奶也很不客气地数落她大孙子，“就知道你们不会自己动手。” 周历嘿嘿笑，“这不是有你们嘛。” “少贫嘴，”奶奶看着不领情，实则嘴上都笑开花了，“记得都吃完啊。” 周历朝奶奶背影敬礼，拖着嗓音道：“遵命——” 两人把苹果咬得嘎滋脆，一个下午就在这儿躺着，时不时随口聊几句，甚至还小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奶奶还坐在院子里择菜。 太阳渐渐西沉，他们约了其他几人在外面吃饭，不留在爷爷奶奶家吃。临走前爷爷奶奶还塞给周历一个厚厚的红包，嘱咐他多回来玩。 周历笑着接过，跟两位老人拥抱后朝他们招手，“我走啦爷爷奶奶。” 宋语点头，礼貌道：“爷爷奶奶再见。” “再见，”爷爷笑得很慈祥，“放假了多来玩啊。” “好。”宋语微笑着答应，低下身摸了摸小栗子的头，“拜拜小栗。” 周历一愣神差点以为宋语在叫他，挠了挠头，跟爷爷奶奶说：“好了好了，你们回去吧。” “小没良心的，”奶奶拍了他一巴掌，转身往屋内走。 “我走啦，别太想我！”周历扬声说完，跟着宋语往街道外面走。 “这条小路也是颇有渊源的，”周历伸了个懒腰，袖口缩起又落下，左边手腕的红绳若隐若现，“我爷爷奶奶身体这么好就是因为经常散步，从这里一直走到附近的一个小公园，坐一会儿再走回家，早中晚三顿，一天三次。公园那儿有块空地，我奶奶经常到那儿跳广场舞，我爷爷就会在旁边乐呵地看她跳，在她休息的时候给她递水。” “我爸妈想过二人世界的时候就把我丢在我爷爷奶奶家，我就会跟着他们一起去散步，背着手到处溜达，我奶跳广场舞我也跟着乱七八糟地跳，怎么闹腾怎么来。”周历说。 宋语再次听笑，“很有自知之明嘛。” “那是，我就没见过比我更能闹腾的小孩，”周历还有点自豪，反问他，“那你小时候是怎么样的？” “嗯……”宋语短暂回忆了几秒，发现自己一点也想不起来，概括道，“就，挺无聊的吧。” 周历明显不满意这个回答，“林祉可是跟我说过你小时候很活泼的。” “当时……是有点吧，”宋语自己都记得不是很清楚，“应该是很小的时候了。” “真的吗，”周历看起来对这个更感兴趣，“展开说说呗宋语同学。” 宋语实在爱莫能助，实话实说道：“我真的不记得了，小时候很多事都被我刻意忘记，我现在记得的都是不好的事情。” 周历笑容一顿。 究竟是经历过多大的痛苦，才会让一个原本活泼的孩子在回忆起童年时只剩下了苦楚。 周历努力笑起来，目光温柔而专注，下意识想伸出拍拍他肩以示安慰的手在将触碰到他时又握拳收回。 “没关系，”周历说，“现在我们可以一起创造更多快乐的记忆。” 宋语微愣，唇角勾起很小的弧度，轻声答应：“好。” 少年在太阳下的影子落在老小区的街道上，被拉得很长很长。 浸在阳光里总是感觉到温暖的。 即使夕阳西下，只要太阳还残留着最后一丝光芒，就永远还会有希望存在。 第57章 愿赌服输 两人一走进包厢先听到的是一片哀嚎。 “我靠你们终于来了。” “就是我要饿死了。” 还是熟悉的人，熟悉的氛围，两人一进门都默契地笑起来。 “呜呜呜好几天没见，想你了阿语，”林祉哭道，拍拍一旁的位置，“快来跟我坐。” 他们给周历和宋语留了两个中间的位置，宋语坐在林祉旁边，周历也跟在他身旁，像他们之前很多次那样挨着坐下，自然得跟渴了喝水一样。所有人对于他们应该坐在一起这件事都像是默认的定理，并没什么过多的关注，反而宋语不知道为什么，后知后觉地恍神。 “怎么样，你们研学好玩吗？”林祉问宋语。 宋语回过神，“……还行吧。” “怎么不问我？”陈朝很不服。 “你有什么好问的。”林祉不屑道。 陈朝愤愤地朝他竖了个中指。 “有人在意一下我这个寿星吗？”周历弱弱说道。 “有的兄弟有的，”陆远立马说，“篮球赛马上开始了，队里会找时间加强训练，你也多准备准备。” “我靠？”周历不可置信地看过去，“又比？比什么？跟谁比？” “就市内一个小型的比赛，跟其他高中的打，”陆远拍拍他的肩，“相信你兄弟，好好练，加油。” 周历抬起肩膀把他手弄下去，“滚蛋，我今天生日！生日！你就是这样对寿星的？” 陆远啧了声，“别得寸进尺，可以吃了没？” “吃吃吃，”周历也没招了，“大家都吃。” 周历请客地点在海底捞，在他们俩没到之前其他几个人就呆愣着看着四宫格汤底流淌，这会儿终于可以吃了几个人嗖一下都站起来，开火夹菜下菜一气呵成，等熟了之后更是筷子打得噼啪响地抢菜。 周历：“……？” 他迷茫又僵硬地转过头，面无表情地问宋语：“我今天真是寿星吗？” “当然。”宋语拿公筷给他夹了片牛肉放在碗中，提醒道，“还没有酱料。” 周历细细吃完那点牛肉后才起身，“我去调酱料，你们要吗？” “要啊要啊，”陈朝也不客气，“我要辣一点的。” “我要有麻酱的。”林祉说。 “我也要辣的。”陆远跟着说。 “靠，”周历直接骂出声，“你们还真不要脸啊。” “谢谢谢谢，”林祉还在往锅里捞着肉，“阿语不然你们一起去吧，感觉他也不好拿。” 宋语闻言放下筷子，“嗯。” 有了宋语陪，周历也没那么怨气冲天了，只是表情又耷拉了下来，像小狗垂下尾巴一样，委屈地控诉：“他们怎么能这样对我！我可是寿星！我可是成年人！” 宋语笑了声，“他们不一直都这样吗。” 周历依旧撇嘴，心里却在因为宋语这句话而心情变好。 两人端着小蘸碟回到包厢时门是关的，周历提高音量喊道：“喂，开门啊，没手了！” “等会儿等会儿，”陈朝语气很急，“马上了。” “快点快点。”林祉声音模糊。 “你们在干嘛，我手都要拿酸了！”周历说。 “来了来了！” 随着门锁声落下，周历连忙火急火燎碎步跑进去把蘸碟放下，才发现刚刚吵乱哄哄的包厢现在静可闻针。 宋语跟在他身后把蘸碟放下，他倒是一进门就发现了这阵仗，还在后面偷偷笑了很久。 周历这时候反应倒是很快，转过头问宋语：“你笑什么？” 宋语哭笑不得，下巴抬了抬，示意他看前面。 周历不知所以地看过去，直接“卧槽”了一声。 陆远拿左联：篮球副队。 陈朝拿右联：历史之王。 林祉——横批：成年快乐。 红纸黑字，字字不一样，一看就是他们自己写的。 现在变成周历跟宋语一起哭笑不得了。 没想到这场闹剧还没结束。 只见站在中间的林祉抬起手打了个响指，几个服务员从桌下嗖地站起身，举起灯牌唱起了海底捞的经典歌曲，那三个举着横幅的人也跟着一边晃手上对联一边吼。 “今天你生日，嘿！送给你祝福，哈！所有的烦恼通通都吹散……” “对所有的烦恼说拜拜！对所有的快乐说嗨嗨！亲爱的亲爱的生日快乐！祝你幸福永远！幸福永远！” 周历彻底服了。 这还真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体验到海底捞的生日仪式感。 店员给他们放下两个纸袋，周历叫住他们，拿出自己的手机，“姐姐给我们拍个合照吧。” “好啊。”小姐姐欣然答应，接了过来。 “来来来，”林祉很兴奋，“快站过来。” 周历拉着宋语过去蹲在中间，陆远在一旁戏谑道：“不知道的以为生日的是你俩呢。” “滚蛋！”周历笑里藏刀，“闭嘴吧你，别等会儿拍出来歪瓜裂枣的。” “切。”陆远不屑，“我一直帅得很稳定好不好。” 要不是碍于在拍照，周历简直想翻白眼。 “来几位帅哥，看镜头！”服务员小姐姐提醒。 身旁的宋语忽然有了动作。 “三……” 宋语的肩忽然碰上他的，只是很轻微的一瞬，就立马分开，拉开了距离。 周历却在那一瞬呼吸一滞。 “诶诶，”陆远不怀好意地笑，“过去点啊，不好站了。” 服务员小姐姐都要没耐心了，“好了好了，保持好，来都看镜头，三二一。” 小姐姐疯狂按了好几下镜头后，把手机还给周历，最后还是非常有职业素养地微笑说道：“门口有打印机可以打印照片，纸袋里有送您相框，祝您生日快乐，生活愉快！” 道完谢后周历拿回手机看成片，陆远指了他座位后面，“你礼物在那边。”其他几人也很快撂挑子不干了，坐下继续吃。 青春期男生聚会吃饭飞快，吃完后大家靠着靠背发呆，又开始固定环节。陈朝提议：“我们来玩游戏吧。” “又玩，”林祉吃撑了，说话都懒懒的，“玩什么？” 陈朝眼睛骨碌转了几圈，脑子一亮，“真心话大冒险！” 陆远兴致缺缺：“又玩这个？” “对啊，”陈朝说，“简单粗暴，有什么不好。” 说着陈朝扫视一圈，目光定在喝完的一瓶玻璃瓶豆奶上，他起身把瓶子拿过来，“就拿这个转，转到谁谁来，怎么样？” 轻松不用动脑，纯看命的游戏对于吃撑的几人倒还挺适用，其他人想不出什么其他玩意儿，也就都答应了。 陈朝把瓶子横放在桌上，手腕一动，玻璃瓶转了几圈后缓慢停止。 瓶口从宋语面前，一点点，停在了周历面前。 “靠？”周历是真服了。 陈朝笑得不行，“来吧，寿星先来。” “你故意的吧？”周历非常认真地怀疑。 “怎么可能，”陈朝说，“这个纯看运气好不好，我真随便转的，真的，历哥你得相信我的人品。” “滚蛋，”周历没话说了，愿赌服输，“真心话。” 陆远伸了个懒腰，“没劲。” 周历很不爽地啧了一声，“又有你什么事？” 陆远挑眉，“好，你们问，我对他的了解已经没什么要问的了。” 陈朝灵机一动，笑得贱兮兮的，“诶，我来问，历哥，你有喜欢过谁吗？” 这话一出，周历刚还轻松的表情立马收起，微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陆远信誓旦旦道，“肯定没有，这人表面有女生要微信就会给，其实一个也没同意过，我就没见他对谁感兴趣过。” 林祉明显不太相信，而且还觉得很新奇，“真的假的，那你就没有什么理想型？” 周历终于开了口，“你们到底问哪个？” “理想型吧，反正你也没喜欢过人。”陈朝说。 周历沉默了好几秒，连眼睫都在扑闪。 宋语专注地看着他的侧脸，直到周历忽然抬起头看过来，与他目光交接极快的一瞬又分开，不自在地说道：“我……我喜欢，表面看起来很正经，但其实很可爱的那种人……” 宋语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把自己代入进去，然后发现真是一点也不符合，于是又弱弱泄了气。 陈朝立马懂了，“哦，反差啊。” “不算……但也可以这么说吧……”周历偷瞥宋语一眼，感觉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内心不免有些失落。 “好吧，”陈朝觉得没意思，“林祉，你来转。” 林祉点点头，握住瓶身转动。 这次瓶口对准的，是宋语。 “咦，”陆远又开始起哄，“你俩怎么老挨着。” 周历懒得理他，抬起眼睛看过去，“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宋语往靠背一靠，看似毫不在意地说：“真心话。” 陈朝苦思冥想，“问什么好呢。” “不然就问刚才问周历的那个问题吧，”陆远坏心眼地笑，“怎么样？” “可以啊，”陈朝答应，又问宋语，“可以吗语哥？” “游戏而已，愿赌服输，”宋语说，“但是……我没什么理想型。” 周历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如果宋语敢回视过去，将会看见他破碎又带着期冀的明亮双眼。 陆远眼神在他们俩之间来回穿梭，实在看不下去了，“我来。” 他动作很快地把玻璃瓶拿到自己面前，手一转就把瓶子转动起来，瓶口直直对准周历，一点也不等其他人反应，直接问出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周历张了张嘴，几次欲言又止，才终于说出口，“我还没说我选哪个……” “大冒险我也帮你想好了，”陆远打断他，“大冒险是亲你左右两边任意一个人，你选吧。” 林祉和陈朝都看懵了。 这是什么操作？？ 陆远还在拱火：“愿赌服输，真心话哦……” “有。”周历突然开口，目光变得坚定不再扑闪，一字字清晰说道，“我有喜欢的人。” 不好意思最近有点忙，我努力更[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7章 愿赌服输 第58章 天价彩票 整个包厢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林祉偷看几人脸色，周历看似坦荡，但不断吞咽的喉咙暴露了他的不安；宋语垂目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陆远依旧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陈朝有些不明状况，主动打断沉默：“我靠，真的假的？没看出来啊。” 周历根本不敢往两侧看，闷闷地说：“看出来什么？” “我这天天跟你在一个班，也没见你跟哪个女生接触多啊，”陈朝百思不得其解，“还是说你网恋啦？” “网个屁。”周历低头时偷瞥了宋语一眼，但没看清他的表情，心脏顿时跳得更加惶恐。 “那你能喜欢谁啊，”陈朝实在想不通，扭头问宋语，“语哥你天天跟他待在一起，你知道是谁吗？” 宋语目光淡淡地扫过去，看起来有些逃避这个问题，“不知道。” “啊？”陈朝挠头，“连你都不知道吗，那应该没有人知道了。” 陆远坏笑着开口：“我知道。” “真的假的，”陈朝激动起来。 “陈朝，”周历嗓子有些干，“别问了。” “哦，”陈朝才反应过来，“对不起……” 局势忽然变得有些紧张，林祉急忙打圆场，“好了别为难寿星了，我们等会儿还有什么别的安排吗？” 周历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不早了，我们得回宿舍了，下次再请你们唱歌。” 几人答应后在门口分别。周历拿起手机，选了一张合照打印出来放进相框。 照片中，他和宋语站在中间，后面是拿着对联笑得大牙都要露出来的三人。 照片上的宋语五官柔和，却有种独特的魅力，让人目光不自觉地被他吸引。他的面容平和放松，看起来似乎很平静，但周历能发现他嘴角若有若无的笑。 周历也跟着很轻地笑了一下，指尖在他脸颊上停留很久，才把照片收好。 宋语正在分神，没注意到他的动作，看他收好后也只是没什么情绪地说：“走吧。” 在当众承认自己有喜欢的人后，周历其实还是很惶恐，但又怀着一丝不抱希望的期冀。 就像在刮彩票，明明觉得中彩票那么极小概率的事落不到自己这么倒霉的人头上，但依旧会期待中个天价彩票的那天。 矛盾的心态在心里如混乱的耳机线交织，怎么也解不开。 以至于两人在回去路上都变得很沉默。 周历犹豫了很久，还是开了口：“宋语……” 宋语倒是一如既往，“嗯？” “我……”周历顿了一下，说道，“篮球赛的时候，你可以来看我打球吗？” 宋语没有立即答应，“什么时候？” 周历说的时候身侧的指尖不安地扣着自己手心，“应该是下下周周末。” 宋语拿出手机看了眼日历，不太确定一定会去，只好先说：“到时候再说吧。” 周历一晚上情绪波动起伏，这会儿更加蔫了，“好吧，你要来的话记得跟我提前说一声。” 宋语把手放进卫衣口袋，很轻地抿唇，张口道：“有时间我会去的。” 周历开心值回升，“好。” 回到宿舍，周历心情好了很多，又忍不住拿出宋语送他的篮球鞋细细打量，简直爱不释手。 “喂！”突然出现的声音把他吓一激灵，周历这才看到对面床的被子下藏了个人。 “我草，你他妈吓死人了，”周历魂都快飞了，“你不回家在这里装神弄鬼干什么！” 陆远掀开被子，双腿往床边一转就站了起来，手肘就搭在他肩上，“我装神弄鬼？难道不是因为你心里有鬼吗？” “哦，不能说是鬼，”陆远又挂上了不怀好意的笑，“应该是人。” 周历不想理他，“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吗，”陆远坐在椅子上说，“那我说得明白点，你是不是喜欢宋语？” 周历有种百万彩票被人发现的心情，攥着衣角的指尖像捏着那张中奖彩票一样，他很想否认，但说不出口。 他自暴自弃地坐下，直截了当地问：“你怎么知道？” 陆远挑眉，笑道：“我又不瞎，你为他做过那么多次超过朋友界限的事，难道你自己没发现吗？” 周历没说话。 陆远稍显震惊，“你不会真觉得是因为自己乐于助人吧？” 周历被弄得烦躁，眉间皱起，无声地盯着他。 “靠，盯着我干嘛，”陆远感觉被盯得有些发怵，“我又没说错。” 周历问出一针见血的一句，“那你觉得他喜欢我吗？” 陆远也沉默了。 “说实话吗？”他问。 周历深呼吸一口，忐忑地点头，“嗯。” “实话就是我也不知道。”陆远摊手道，“我跟他认识才一年多。” “那我跟他认识也才半年。”周历说。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你俩……”陆远斟酌了一下用词，“有种，灵魂伴侣的感觉，你知道吗，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是就是，可能……真就文史不分家吧，你俩的缘分从一出生就开始定了。” 周历生怕陆远诓他，“真的？” “真的，”陆远把翘起的椅子脚落在地上，“你不觉得你们都很懂对方吗？有种不用多说就能有的默契。” 陆远顿了一下，补充道：“拿你们第一次一起打球的时候来说，那个配合简直就跟你们上辈子就认识，轮回的时候没喝孟婆汤一样。” 周历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感觉脑子又在变得越来越乱，没头没脑地地接了句，“我是唯物主义者……” 陆远是真服了，“你他妈学傻了吧，这是重点吗！还唯物主义者，我看你是唯宋语主义者还差不多。” “那重点是什么，”周历抬起头直视陆远，“那如果他还是只把我当朋友呢，只是伯牙子期那种呢？” 陆远没话说了。 毕竟是周历自己的感情，他没权利也没办法干涉。 而且除了周历，很少有人能再懂宋语。 陆远站起身拍拍他的肩，“加油吧，我会帮你多问问林祉的。” 周历点点头，没再应声。 陆远刚要上床，余光忽然瞥见桌上的新鞋。男生都对这些感兴趣，尤其是打篮球的男生。陆远原本没在意，只看到是周历经常穿的那个牌子，“又买新鞋了啊，刚好，准备篮球赛上场用……” 原本要说完的话突然拖了长音。 “等等？”陆远刚想拿起仔细看看自己有没有看错就被周历伸出手夺了回去，陆远不可置信地问，“我草？这不是那个最新款？” “嗯，”周历把鞋盒端端正正扣好，“所以你别乱动。” 陆远直觉不对劲，虽说男生都会很宝贝自己的新鞋，但周历还不至于到不给人碰的地步。他眯着眼敏锐地问：“谁送你的？” 周历搓搓鼻子，“没谁。” “宋语送的？”陆远自问自答，十分笃定，“绝对是他送的。” “嗯。”周历承认。 “我靠，送这么贵重的东西，那你很有戏啊兄弟。”陆远说。 周历打开盒子又掀开包装纸看了眼才依依不舍地关好放进柜子里，慢吞吞地说道：“万一他送谁都送这么贵的呢？” 陆远回想了一下，难得有点心虚，“好像真是，高一的时候我生日他也送我了个挺贵的篮球……” “是啊，他家境那么好。”周历放好后躺在床上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家境也不差啊，”陆远往自己床上走，“不要妄自菲薄啊。” 周历转过头，才想起来问：“你居然不觉得我喜欢他奇怪吗？”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陆远若有所思地说道，“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有时候你不能接受某些东西，或许只是因为你太无知。”陆远笑了一下，“而我不会是那种无知的人。” 朋友之间不用说太多，一句简单的话就足够，“谢了。” “想谢就快滚去洗澡，明天跟我练球。”陆远说。 周历算是懂了，“合着你住学校就是为了练球！” “你说对了，”陆远打了个哈欠，“所以你快点，我约了人的。” 周历没好气地“哦”了声就去洗澡了。 所谓约的人，就是校篮球队的人，都是周历和陆远的熟人，两人走到篮球场时他们已在进行简单训练，见到两人后停下动作叫了声“队长”。 陆远作为校篮队长，担任的位置是控球后卫，周历作为副队是大前锋，但在他下决心要好好学习之后他训练的时间就减少了很多，除他以外的四人都是体育生，周历之前经常跟他们一起训练的时候他们也不常叫他什么副队，都是叫名字或者叫哥，现在他们只跟陆远打招呼周历也觉得正常，要是突然恭恭敬敬叫了句什么“副队”，他才真受不了。 周历忽然想起宋语开玩笑的时候会叫他“周副队”，冷不丁又红了耳朵。 陆远奇怪地盯着他，“你他妈又怎么了，有这么热吗？” “没，”周历揉揉自己耳朵，“别浪费时间了，快点说怎么训练。” “行行行，我真服了你，”陆远没辙了，“大家实力都有，主要是练习配合，都得有团队意识，知道自己位置该做什么，到时候教练还会来指导我们的，知道了吗？” 要求说完后，他们就很快展开了训练。 人在投入自己喜欢的事情时是会忘记时间的变化的，他们每次一练就是好几个小时。 宋语周末早上醒来时看到的第一条信息就是周历跟他说今天篮球队要训练，不能跟他一起学习了。 宋语没回，径直起床洗漱，随便吃了点后就会到寝室学习。 他不敢让自己停下来，一有任何空闲时刻他就会想到周历那句，“我有喜欢的人”。 他们每天上学几乎形影不离，如果他喜欢的是别人，宋语不可能看不出一点迹象。 但如果，他喜欢的是自己…… 宋语每次想到这儿就会迫使自己暂停继续的思考。 希望他喜欢的人是自己，又害怕他喜欢的人是自己。 而训练完一身汗的周历，一直到傍晚才收到宋语回的一句“好”。 他心里有些酸酸的，但还是很快发了信息过去。 轴：【要一起吃晚饭吗，我晚上应该不训练了。】 YU：【不了，我吃过了。】 周历没放弃。 轴：【那你晚上还学习吗，我们一起吧？】 周历死死盯着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在聊天框弹出新信息时立马看过去，然后感觉自己心跳都放缓了。 YU：【我晚上休息，不学了。】 周历指尖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怎么也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居然会说不学了这种话……”删掉。 “哦，那好吧……”删掉。 “为什么……”删掉。 “你有空来看我训练……”删掉。 删删改改，才终于发出。 轴：【那你好好休息吧。】 YU：【嗯。】 周历放下手机，明亮的眸子垂下。 以为属于自己的天价彩票，好像被他看错了号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8章 天价彩票 第59章 天降恩赐 虽说是友谊赛，但是有比赛就有比分，有比分就有排名，有排名需要训练，于是在篮球赛前，周历的大部分课余时间都花在了训练上，他跟宋语的交流也在无意识中变得越来越少。 周历不仅得花时间高强度训练，还得挤时间出来写作业学习，身体和脑子都非常疲惫。 那次晚自习他刚训练完回到教室，手也没垫直接把脸蛋侧着放在桌上，脸颊上的肉都被桌子挤起，闭着眼睛低声说话的时候跟对神佛祈愿一样，“好想喝柠檬茶，最好还是冰的，快天降一箱柠檬茶给我吧……” 宋语只是垂过眼皮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结果第二天中午午休快结束，周历轻手轻脚回到教室时，桌肚里就躺着一盒柠檬茶。 不过是常温的。 周历目光移向埋头睡觉的宋语，没忍住低下头勾起嘴唇，感觉刚才训练的疲惫都一扫而空，把吸管拆下插进塑料封口里喝了口。 又酸又甜，还带着专属于茶的涩味。 跟暗恋一个人的感觉很像。 周历苦笑一声，实在没想到有一天暗恋这个词也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柠檬茶越喝越口渴，周历几口喝完，也快到了午休结束的时间。 他将饮料盒捏扁，气从吸管吐出一小口。 就是这轻微的一声，让宋语睁开了眼睛。 周历有些无措，定着动作悄声问：“你醒啦？” “嗯，”宋语坐直身体，搓了搓半睁不睁的眼睛，“你训练完了？” “嗯。”周历回答。 宋语点点头，两人对话就此结束。 柠檬茶喝得太猛，刚上课没多久，一股尿意很快就涌了上来。英语课上Bruch讲得正欢，周历憋了很久才终于找到空隙举手，“老师，我想上厕所。” Bruch看了眼举手的学生，挑眉后用一口纯正的英语说道：“Please speak English in the English class.” 周历憋的难受，说得跟有人在后面赶他一样，一个单词接着一个地连串蹦出来，“I want to go to the toilet.” Bruch下意识纠正他的发音，“toilet.” 周历咬牙跟着复述：“toilet.” “OK，” Bruch意识到他好像是真的很着急，“Go quickly ande back.” “Thank you.”周历说完快速跑出教室直奔厕所。 厕所在一层楼的最边缘，周历一路穿过很多个班级才终于到达。 厕所并不是空的，洗手池里有个有些眼熟的人，正透过镜子盯着他。 那人愣了会儿，突然对飞奔向厕所里间的周历叫了句：“副队。” 周历正着急着，敷衍地“嗯嗯嗯”几声就嗖一下往里跑了。 洗手池前的人还站在原地，镜子映着他迅速沉下的表情。 水流还在孜孜不倦地流淌。 那人自嘲地笑了声，手腕一翻把水关掉。 —— “宋语，沈老师让你去办公室。”一位女生从教室门口进来时朗声跟他说道。 宋语答好，关上笔盖把笔放在桌上。 “周历在吗，”那位女生走了过来，“孟老师也让他过去。” “他不在，”宋语站起身，“是拿作业吗，我一起拿回来就好。” “好。”女生应完就回到了座位。 宋语将手放进校服外套口袋，抬起步子往老师办公室走。 他脑子里正回忆着刚才的错题，步子走得很快，在不知道经过哪个教室的窗口时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宋语几乎是条件反射般驻足。 “你说周历啊？”那人的语气初听着很普通，但仔细听能听出他话里的不善。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说：“其实他就是个垃圾，菜狗。“ “就拿他去年一战成名那场来说，那其实纯粹就他妈是他运气好。” “他平常投篮那个准率谁不知道。” “我们天天训练得要死要活，他就只来训练那么点时间，操，到时候输了就得怪他。” “还副队呢，我都打得比他好，我看就是教练看他爸的面子才给他当的副队，不然他那水平哪够，整天眼高手低，仗着自己有一点点天赋就嘚瑟成什么样了……” 说着说着，这人发现面前人神态不对，奇怪道：“你们这他妈的什么表情。” “如果在背后议论人也是你的天赋的话，那你也挺天赋异禀的。” 冷淡的声音从他靠着的窗外传来。 这人十分不爽，“你他妈谁啊关你屁……” 他转过身，看到的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宋语。 宋语只是偏侧了一点头，眼睛自上而下地睥睨着他，即使穿着鲜红色的校服，面色依旧冷若冰霜。 那人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 宋语视线短暂停留在他身上，逐渐前移到他书桌上。 他轻微眯眼，只看见了练习册上模糊的字形，还是没看清这人的名字。 宋语不想分给他多一个眼神，径直离开。 他回到教室时，周历已经在座位上俯身写作业了。 宋语将历史卷子放到他手边，提醒道：“卷子。” “好，谢谢。”周历头都没抬，手速飞快。 宋语顿了下，先问了一句：“你刚去干什么了？” “嗯？”周历说，“抽签。” “抽到哪个学校了？”宋语问。 “好像是一中？不记得了。”周历边写边说。 看他站在自己座位旁边那么久，周历停下手抬头道：“你不坐吗？” 宋语捏了捏那沓卷子，摇头说道：“我先把卷子发了。” 说完他又问：“需要我帮你发吗？” “要！”周历说，“谢谢！” 发完卷子回到座位上坐下，宋语犹豫着问：“你……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没有吧，”周历停下笔仔细想了想，“没有啊。” 他下意识皱眉，“八中那帮都进少管所了，应该不会再找我麻烦了。” 宋语听到“八中”这两个字也晃了下神，随即反应过来继续问：“不是，是……你们篮球队里的。” “篮球队？”周历指尖一挑，让笔在手上转动起来，“没有吧，我们都相处得挺好的，就是还得多练习。” 他单纯又不解地问：“怎么了吗？” “没事。”宋语说。 周历继续低头写，就听到宋语说：“如果你怕跟不上进度，或者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周历低着头笑，偏过头对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好啊。” 知道问周历这个粗脑筋问不出什么，宋语决定转问陆远。 星期五下午，宋语在教室把习题册合上放在一边，拿起手机给周历发了条信息。 YU：【你在哪？】 宋语靠着椅子等了十几秒，指尖不断敲击着桌面。 周历没有回。 他拿起椅子上的书包，把练习册放进去，单肩背上往体育馆走。 室内篮球场上脚步声和球落地的声音交错不齐，篮球鞋摩擦地面发出呲啦的声音，即使开着空调，也能从中感受到蓬勃的热气。 一声轻微的哨声响起，陆远提醒道：“大家休息一下吧。” 周历身上出了很多汗，只穿着一件白色背心，喘着气走到场边，随意拿起衣角往头上擦汗。 他刚坐下拿起手机解锁，看到屏幕上的信息时立马又弹起来，“我草。” 他一手抓着手机另一手往裤子上擦了擦，来回交替着把手擦干净才开始打字。 轴：【我在篮球场呢。】 轴：【怎么了？】 宋语回得很快。 YU：【没事。】 周历有点失落。 轴：【那好吧。】 宋语看到这条信息时直接笑出了声，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那人整张脸都耷拉下来的表情。 他迈步走进体育场，往里走了几个球场，才看见坐在对面场边，手肘支着膝盖，双手捧住手机的某人……的脑袋。 宋语拿起手机打字，坐在那儿的人顿时来了精神，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聊天框弹出一条新的信息。 YU：【抬头。】 周历眼睛张大，下意识坐直身体抬头，目光穿过球场上穿梭着运球投篮的人群，看向穿着全套校服站在那儿的宋语。 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跟那次他在自家小区楼下长椅闷闷不乐坐着那样，跟那次跨年他躺在窗座上流泪一样。 宋语再次，如天神般降临在他眼前。 周历一下就站起了身。 他脑子里就一个想法。 他很想跑过去拥抱他。 在刚要迈腿跑过去前他又突然回归理智，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穿搭，扒拉两边的人问：“我草！我衣服呢！我衣服呢我衣服呢！” “什么衣服？”旁边的人不解，“你不就穿着吗？” “不是不是不是！”周历快急死了，“我穿着过来的那个衣服呢！” “应该在你包里吧。”另一人回答。 周历几乎是瞬间跪在地上把自己的包从椅子拽出来，飞速翻出上衣穿上再飞奔过去，头上的汗都还没干，眼睛亮晶晶的对宋语说：“你怎么来了！” 宋语手还放在口袋里，“不是你叫我来看你训练的吗？” “哦对，是，”周历开心得要不会讲话了，“不是，你来得有点突然……” 宋语觉得好笑，“那我下次跟你预约一下？” “不不不不用！”周历一边摆手一边说，“你想来就来！” 宋语唇角微勾，点了点头。 周历有些无措，闻到自己身上的汗味，都不敢离宋语太近，挠了挠头才想起来把人往座位那边带，“去那边坐会儿吧。” “好。”宋语跟着他往那边走。 周历趁着转身还在整理自己身上的衣服，他穿的是校服短袖，领子还没翻过来就跑过来了，现在才想起来翻下去，还顺便把每一颗扣子都扣上了。 宋语眼睛从他慌忙整理着装的动作，往下看到他的小腿。 很多男生平常练球都很喜欢穿短裤，只是周历每次训练完还会换回校裤再回到教室，宋语也是难得看见他穿短裤。 周历腿比脸还白，走路时会带动腿上的筋骨，腿部肌肉很匀称，并不粗壮，是属于少年人的线条感。 再往下看…… 他没有穿自己送他的球鞋。 宋语收回目光，轻轻吐出一口气。 长椅上坐着的都是校篮球队的队员，篮球场内也都是穿着短袖或者背心和短裤的男生，宋语穿着长袖外套背着书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周历把自己书包从长椅上拽下来，让椅子上的人往那边靠拢，给他和宋语留了最边缘的位置。 没等周历介绍，有人已经开口：“你是宋语？” 宋语错愕地点头，“是。” “你好你好，”坐在周历旁边的男生还想伸手跟他握手，直接被周历拍回去了。 “边儿去。”周历说。 “你好你好，我叫赵鹏。”周历旁边的人说。 “吴勇。” “钱森。” 宋语点头，“你们好。” 他扫视一圈篮球场内，没有看到上次在背后说周历的那人。 “陆远呢？”宋语问。 周历又开始撇嘴，“出去拿东西了，你来的时候没看见他吗？” 宋语摇头，“没，他一个人去的？” “是啊，”周历说，“你问他干嘛？” “没。”宋语说。 周历显然不信，但也没问太多，拿起水瓶往嘴里灌。 说曹操曹操到，没多久陆远就抱着一堆不知道什么东西回来，扔在这排人面前，“球服到了，去换吧，看看合不合适。” 陆远最先丢给的就是周历，周历抱着那包衣服闷闷不乐的看着宋语。 宋语在心里叹气，“去换吧，等你练完我们一起去吃饭。” 周历瞬间被哄好，“好！”说完抱着衣服就要往厕所走。 “去厕所干嘛？”陆远奇怪地问。 “换衣服啊。”周历回答。 “你就在外面换呗，”陆远说，“之前不都这样，还总光膀子打球呢，现在倒害羞起来了……” 周历目光与宋语短暂交接一瞬后马上避开，一巴掌拍在陆远肩上，“闭嘴！” “在外面就换衣服，这么多人，像话吗！一点都不像话！我们要做文明的同学好吗好的。” 说着他还把其他三个一起拽去了厕所，“走！” 其他三个衣服才脱了一半就被周历扯着衣服带走，样子非常滑稽。 宋语跟陆远笑了一声，陆远拆开自己的球服，刚准备换就被宋语叫了声：“陆远。” 陆远把自己衣服脱得只剩件背心就直接把球服套上，弄完了才回答宋语，“嗯？怎么？” 宋语把听到的那些话告诉了陆远。 陆远直接盘腿坐在地上，神色严肃起来，“他平常来训练的时间不多，应该不至于跟谁结仇吧。” 宋语叹了声气，“有没有可能就是因为他来得少，才有人看不惯他呢？”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陆远说，“哪个班的你知道吗？” 宋语回想了一下，“四班。” 陆远顿住，“确定？” “嗯。”宋语从来不会对自己的记忆产生怀疑，“你知道是谁了？” “石磊，”陆远说，“这次友谊赛的替补。” 宋语眯眼，“替补？” “对，”陆远说，“他之前实力挺好的，后面不知道怎么的越打越烂，就把自己打成替补了。” 宋语没说话，半晌才问：“你们还有其他替补吗？” “你想把他换了？”陆远一下就明白了，“不行，我们已经练了好几天了，换一个还要重新练，时间不够。” 宋语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继续说：“他怎么说周历的你也知道。” “我知道，”陆远也无奈叹气，“但是没办法。” 看宋语这不放心的样，末了他又补充道：“放心吧，我们用替补的机会还是很少的。” “你们第一场不是跟一中？”宋语说，“一中也不简单吧。” “打一中还是不成问题的，”陆远继续无奈，“别操心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 宋语闭了嘴，没再继续说。 “诶，宋语，”陆远又换上平常那副嘴脸，“我跟你说个事。” “什么？”宋语说。 陆远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挪过去，宋语闻到他身上汗味没忍住皱眉，他又往后退了点，上半身往前倾，说道：“其实周历他……” “陆远！”周历大吼一声，“你这定制的什么颜色，好丑啊！” 被打断的陆远很不爽，还想继续说：“其实周历……” “队长，这球服好像太大了！”赵鹏说。 陆远啧了声，认命一样看过去，“这不挺好的吗，这大红色，我们附中代表颜色，懂不懂啊！” “那这红得也有点太丑了……”赵鹏弱弱道。 “闭嘴！学校要求的我也没办法，穿着吧，都挺好看的。”陆远说道。 “你刚要跟我说什么？”宋语说，“周历怎么了？” 陆远放弃，“没什么……” “聊什么呢你们？”周历大步过来直接在宋语旁边坐下，身上穿上了球服，红色底上的白色数字是16。 只不过这时的宋语没来得及多想，跟陆远同时开口：“没什么。” 周历本来就是随口一问，这会儿才真觉得有些不对，凭借对两人的了解他火速断定，“你们有事瞒着我。” “没。”宋语说。 “没有，真没有，”陆远人都站起来了，“都换好衣服没，换好衣服继续训练了！” 周历还是不信，问坐在旁边的宋语：“真没有？” “真没有。”宋语说。 “好吧，”周历说，“相信你。” 第60章 视线占据 篮球落地弹起，被手掌拍下后再次落地，不断重复。 少年沉重的脚步声落在篮球场上。 周历站在球框前热身，抬起手臂随手投了一个球。 正正命中。 “请附中的球员过来登记！”坐台女生说道。 周历双手拿起篮球往场边走，顺便扫了一眼全场观众。 没有看见那张熟悉的脸。 周历眼睛垂下，单手抱着球签下自己名字。 “准备一下，马上开始了，”陆远提醒道，“比赛过程中要小心，不要受伤了。” 众人点头，“明白。” “成鸣市市级高中篮球友谊赛马上开始，请双方队员上场做好准备。” 一声长哨音贯彻整个球场，比赛正式开始，周历期待出现的那个人还是没有出现。 周历调整好状态，压低身体撑住膝盖，目光直直盯住裁判手上的球，把全部精力都用来比赛。 所以他也不知道他想见到的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周历抢到球后干脆利落地投出去一个，篮球砸向球框又稳稳进入球网，队友为他欢呼：“好球！” 周历也跟着弯曲手臂振奋，下意识就往场边看。 然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不远处观众席的宋语。 他正笑着看向自己，用口型说了个“加油”。 周历第一次庆幸自己视力这么好，能够清晰地看见他嘴角的上扬，看见他口型说出的字。 “周历！”陆远提醒，“专心！” 周历收起嘴角，表情比之前还要认真，“知道。” 十七八岁的少年总是把喜欢人的目光当作舞台上的聚光灯。 有了宋语在场，周历每个动作都做得比以前更加迅猛，技巧也更灵活，抢到投篮权后立马原地跳投，手中的球被他抛出一条漂亮的抛物线，稳稳命中。 周历每投中一个球，队友来找他击掌时，他的眼睛都会下意识锁定观众席上的宋语。 看见宋语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周历总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有人说，爱是注视。 此时的我并不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是什么。 但是在球场上的这几十分钟，你的目光是完全属于我的。 只属于我的。 当你注视着我的时候，当你的视线被我全部占据的时候，当你漂亮的眼睛停留在我身上的时候，当我的每一个动作被你尽收眼底的时候。 你会不会也为我心动过。 哪怕一瞬。 哨音再次响起，上半场结束。 周历在宋语来之后跟打了鸡血一样，攻得又快又猛，于是在下半场，他也毫不意外地被对面针对了。 除了附中以外，一中也算是成鸣比较好的学校之一，在去年的高中校篮球联赛中就曾夺得第二的成绩。 结果周历不知道哪来的buff直接把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眼睁睁看着原本差距不大的比分被越拉越大。 下半场一中直接安排了两个人负责防挡周历，还派了个壮汉负责防陆远。但附中也不是吃素的，对面猛他们就比他们更猛，没人都是势不可挡的冲锋状态。 毫无意外，附中完胜。 哨音吹响，比赛结束，观众席上的人如潮水般涌上球场把队员围住，周历喘着气，穿过围得一层又一层的人群远望，跟宋语对视，眼睛亮晶晶的。 宋语弯起唇角，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落到另一个人身上。 那人围在周历身边，身上也穿着附中的球服，“我草！附中牛逼我草！你们也太猛了！看得我好爽。” 周历没顾上他，直接冲出人群走到宋语面前，身上还带着热乎乎的暖意，低头看着他含笑的眼睛说：“宋语，我赢了！谢谢你来看我比赛！” 宋语说：“我不来看你也会赢的。” “但是你来看我会更开心，”周历笑着说，“你以后都来看我比赛好不好？那样我肯定每场比赛都能赢！” 宋语默声两秒，摇头道：“不行。” 周历表情一下耷拉下来，“为什么？” “以后这个词太远了，我没办法保证，”宋语一字字说的很清晰，带着让人信服的语气，只是抬眼看见周历这副表情又转口说，“但是我会尽力，把你今年这场比赛每一场都看完。” “好！”周历很快又被哄好，“那你要跟我一起去吃饭吗，还是我们一起跟球队去吃？” 周历原本是怕宋语跟球队的人不熟悉，才先问的他要不要跟自己单独去。虽然也带着自己的一点点私心，不过他更多的还是想考虑宋语的感受。 没想到宋语沉默了半秒，回答道：“跟你们球队一起吧。” 周历甚至怀疑自己要听错了，“啊？哦，好。” 一只手攀上周历一侧肩膀搂住他，开朗问道：“你们在聊什么呢副队！” 这人看着周历时脸上还挂着笑，在转头看清跟周历聊天的是谁后，脸上的笑僵住了一瞬。 “在聊吃饭的事呢，”周历不自在地躲开他的怀抱，“我们等会儿一起去吃吧，介绍一下，这位是……” “不用介绍，”那人说，“我知道他，大名鼎鼎的宋语嘛。” “怎么这么多人认识你……”周历嘀咕了一句才继续说，“这位是石磊，也是我们校队的，我们一般叫他四石。” 石磊再次挂上那副笑，伸出一只手看似友好地说道：“你好啊宋语。” 宋语并没有伸手的意思，也并不像平常那样点头表示打招呼，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地淡淡道：“你好。” 石磊的手依旧停在半空，跟他的笑容一样僵硬。 四周依旧喧嚣，只有他们这一小片区域安静得有些尴尬。 周历把他手压下去，目光观察着宋语的表情，打哈哈道：“以后接触多了就好了，我们去吃饭吧，好饿好饿……” 周历拉住宋语的外套就把人往外带，低声问：“怎么了？他跟你有仇？” “没，”宋语轻微往回看了一眼，“到时候再跟你说。” 周历疑惑，“到底怎么了？” “等吃完饭跟你说。”宋语说。 背后的那人紧紧握住刚刚伸出又被人拍下的手，指甲深深陷入自己手心，目光不明地看着刚从自己面前走过的两人。 周历想起来石磊还在后面，回头叫道：“四石，走啊！” 石磊很快又笑起来，“来了。” 几人挑选了一家烤肉店，打完一场篮球赛下来大家都又累又饿，点的几大碗拌饭都被几个大男生一下吃光了。 周历扶额看着面前几个饿死鬼，弱弱地问宋语：“你够吃吗，不够再点。” “够，我不是很饿。”宋语说。 “好，”周历说，“饿的话我们回学校再吃夜宵。” 宋语应：“嗯。” “历哥，我敬你一杯！”石磊突然举杯站起身说，“你今天打得实在是太猛太牛逼了，就他妈那个美式转身跳投，我草帅炸了！我以后得好好向你学习！” 周历有种被捧杀的不自然感，也站起身给自己倒了杯饮料，“谢谢谢谢……不至于……我没那么厉害……” “谦虚了谦虚了历哥，”石磊跟他碰杯，自己一口喝完，又起哄道，“历哥你怎么就喝饮料啊。” 周历喝了一口饮料，解释道：“我一杯倒，喝不了……” “别啊哥，”石磊说，“咱们今天开门红，不得喝个酒庆祝一下！” 钱森忽然开口：“怎么还劝上酒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商务酒局呢。” 石磊笑顿时收住，嘴角都在抽搐，装都装不下去了。 陆远喝了口酒，说道：“想喝就喝，不想喝就不喝，没什么必须要喝的，大家随意就好。” 石磊僵在原地，旁边的赵鹏拉他：“坐下啊四石。” 石磊有些自嘲地扯扯嘴角，刚想坐下，就听一直没说话的宋语冷淡开口：“你想让周历喝酒，是吗？” 石磊皱眉，“……我没这个意思。” “我也没你想的那个意思，”宋语给自己倒了杯酒，“你想让他喝的话，我帮他喝就好。” 空气再次沉默了几秒。 “哈哈哈哈！”吴勇笑着和稀泥，“原来宋语学霸这么性情呢！” 几个大男生再怎么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这时也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赵鹏跟着起哄：“我去是啊！我以为宋语会是那种滴酒不沾的人呢！” “这话说的，”钱森比他们稳重一点，“人家又不是神仙。” “也很神没区别啊！”赵鹏说，“打架狠成绩牛，长得也帅，我要活成他这样肯定什么烦恼也没了！” 气氛被他们一言一语地带着重新活络起来，一顿饭吃得些许艰难，也终究是吃完了。 周历跟宋语往公交车站走，问他：“晕吗？” “嗯？”宋语没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 “跟他们喝了那么多酒，头晕吗？”周历目光在昏黄路灯下显得很温柔。 宋语摇头，“不晕，但是有点困。” “宋语，”周历轻声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了吗？” 虽然宋语说着不头晕，但是反应力还是比平常慢了一些，他问：“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周历说，“你好像很讨厌石磊。” “嗯，”宋语迈着步子慢慢往前走，“他在背后说你坏话，被我听见了。” 周历默然两秒，“……然后呢？” 宋语疑惑歪头，“什么然后？” “然后……你做了什么？”周历问。 宋语脑子还是很好用，他有些奇怪地问：“为什么你想知道的不是他说了你什么，而是我做了什么？” “因为……”周历感觉喉咙干痒，想很快把话说完，于是有些没过脑子地直接说出来，“我在意的是你……” “不是，我意思是，”周历反应过来后又想辩解，“就是，你是我朋友，我跟他关系一般，所以我更想知道你是怎么做的，他怎么说我我都无所谓……” 宋语瞳孔微颤，垂下眼避开他的目光。 他没有回答，反而问：“周历，我们会一直是好朋友，对吧？” 不对。 不是。 我不想跟你只是朋友。 周历在心里不断地否定。 开口却是：“当然了……” 宋语停住脚步，对他说道：“所以我也当然会……一直站在我的朋友这边。” 他故意把“朋友”两个字咬得很重，跟针芒一样刺向周历的心脏。 很疼，但不见血。 如果当朋友也是一种永远。 那止步于朋友……也好吧。 只要我的生命里依旧有你的存在。 这就足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0章 视线占据 第61章 人生数轴 比赛赢了，并不代表训练可以放松，反而随着比赛的进行，他们的训练强度还在不断加大。 于是宋语跟周历课余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周历之前还有时间换了衣服裤子才回教室，现在都直接穿着短袖短裤回来。回到位置气都没喘匀就开始写作业，写了没一半又开始上课。就连晚自习骚扰他的时间和次数都比以前少了很多。 而宋语倒是觉得这个时间足够他回避周历。 他不是木头，他不是感受不到周历的心意。 他只是不敢。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状态根本不能给周历任何回应。 那么既然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不如就不开始，保持现状也很好。 现在这样相处时间少了，反而让宋语觉得更自在，至少不会让他陷在乱麻的思绪中。 只不过周历就不一定了。 周历曾经还自认为是高精力人群，结果这么几天高强度下来直接让他体力几近透支，回到教室还不能休息，还得发动脑力跟上课程。 那天晚自习周历实在是遭不住了，课还没下，就把脸贴在摊开的书上，可怜巴巴地望着宋语叫他的名字。 宋语开始没注意，周历就继续叫：“宋语，宋语宋语宋语……” 宋语手中笔没停，头都没动一下，“怎么了？” 周历不满意，继续拖着声音叫：“宋语……宋社长……宋大学霸……宋大哥……理理我呀。” 宋语停下笔转头，看他这样子有些想笑，不过还能憋住。 “怎么？”他问。 周历头晃了晃以作摇头，“没事，我就叫叫你。” 宋语眼也不眨地盯着他，满脸无语。 周历笑了起来，闭起眼睛说：“我好累呀……” “那就休息。”宋语说。 “不行啊……”周历依旧闭着眼，“我还有好多作业没有写。” “下节课再写。”宋语说。 周历睁开眼问：“能写完吗？” 宋语点头，“以你的速度应该可以。” “可是我打球好累，写不了平时那么快了。”周历撇嘴说。 “你现在休息好，等下就能写快了。” 宋语的语气总能让人感到安定和信任，说什么都带着令人信服的沉稳。 “好吧，”周历说。 “你可以趁现在好好充个电。”宋语说。 周历又笑，脱口而出：“确实，跟你聊天我就能充满电。” 宋语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问：“我是充电宝吗？” 周历坐起身凑过去，嘴角还带着笑，“可以是吗？” 当我的专属充电宝，好不好？ “不，”宋语说得斩钉截铁，“我要当人。” 周历笑得不行，心道宋语怎么这么可爱。 “人体也可以导电呀，”周历说，“你忘了吗宋社长。” “那又不能充电。”宋语说。 周历圆眼转了几圈，“你知道一种说法吗，人类拥抱可以精神充电。” “不知道，没经历过，”宋语说，“没人敢抱我，我也不会跟人拥抱。” 周历表情僵住，刚还不正经的神情一下柔和下来，心里也软了好大一片。 你不知道吧。 如果我的目光可以拥抱你，那我们早就融为一体了。 周历唇角微扬，刚想开口就被宋语打断：“你敢抱我我就把你手折断。” 周历有些无奈地笑了声，“不要这么暴力嘛宋语同学。” 宋语不说话，就那样盯着他。 周历甚至有些自我怀疑，“我是那样的人吗？！” 宋语嗤笑，“不是吗？” 周历不解：“是吗？” “开学第一天就抓我手的人是谁？”宋语清晰地陈列罪状，“摸我头发的人是谁？” “男生之间这么做很正常吧……”周历弱弱辩解。 宋语盯着他不说话。 “我错了，”周历立马说道，“我不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碰你。” “没有怪你的意思……”宋语还在思考要怎么说，周历就很快接上了。 “那就好，嘿嘿。” 宋语也是挺佩服。 周历坐直身体拿起笔，“好了我要学习了！” “嗯，”宋语没说太多，“有不会的问我。” “呃……”周历犹豫，“我第一题就不确定，怎么办，你选的哪个？” 宋语没看清，“哪科？” “政治……” 宋语凑过去眯起眼睛看他的卷子，说：“B。” 周历：“？” “真的假的，”周历说，“我在A和C里面纠结呢。” “你翻翻课本，今天学的那课开头中间那里。”宋语说。 周历从桌肚掏出课本翻开，真如宋语说的那样，根据课本上的话就能排除A答案。 “往后再翻一页，最上面那里第二句，可以排除C，”宋语说，“对课本内容不熟悉的话，我建议你先把课本过一遍再写题。” 周历点点头，当机立断捧起课本就开始仔细看。 见他没什么问题了，宋语才继续自己的学习。 没过多久下课铃声响起，周历来回翻着课本，眉头紧皱啧啧有声。 “这哲学也太抽象了吧，”周历说，“什么叫‘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和‘人一次也不能踏进同一条河流’？” “第一个说法是对的，”宋语往后靠向椅背，“是辩证法的观点，运动是绝对的，静止是相对的，河水在不断流淌，你第二次跟第一次踏入的不会是‘同一条河’，而后者夸大了运动的变化，忽略了静止的存在。” 周历越听眉头越紧，“为什么第二个是错的，如果绝对运动存在的话，那确实不会踏入同一条河流。” “运动存在，静止也存在，”宋语说，“踏入河流的那一刻存在一个静止的点……” 宋语顿了下，又说：“就像在数轴上留下了一个坐标。数轴在不断前进就是运动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也依旧有一个点一个坐标表示静止，这就是绝对运动和相对静止。” 周历这回听明白了，不过他眉间还没松开。 时间在流淌，河水卷走沉沙，带不走石砾。 每个人或许在人生这条数轴上都有一个迈不过去的坎。 周历很清楚自己的是什么。 而宋语的……又会是什么？ 是什么让活泼可爱的孩子变得沉默寡言。 是什么让他一层层为自己套上冰冷躯壳。 是什么让他现在依旧惧怕黑暗。 指尖敲击桌面的声音提醒他回神，宋语神情淡然，“想什么？懂了吗？” 周历点点头，“懂了。” —— 宋语答应了周历，也真的去看了他的每一场比赛。 实力强悍的一中已沦为败将，剩下的中学也就手到擒来。 周历每中一个球就会下意识望向宋语，有时宋语来得晚，在不知道他坐哪儿的情况下，周历只是略微环视一圈，就跟在宋语身上装了定位系统一样自动锁定目光投向他身上。 那一刻的宋语甚至会生出一种错觉。 欢呼和掌声，好像都是属于他们俩的。 只不过好事不常在。 到最后一场比赛，他们遇上了八中。 八中实力不高，但是各校心照不宣公认的打球脏，也是出了名的不要脸，这才一路让排名爬了上来。 更不用说还有周历宋语跟八中的那层恩怨在。 墨菲定律说，一件坏事和另一件坏事可能总是接踵而至的。 当宋语以为一直老实的石磊不会在这种正式场合玩弄手段时，跟八中比赛那天，他缺席了。 虽说校篮众人身强力壮人高马大，不到打不动绝不用替补，但在跟八中的场合上没了替补，着实是有些危险。 陆远发现后立刻给石磊打了电话，“四石，你怎么回事？人呢？！” 电话那头沉默几声，才传来声音。 “队长，我不打了。” 陆远五指抓住手机，紧皱眉头，“你什么意思？” 石磊冷笑道：“什么意思？意思就是我不打了，我要退队，我他妈的不想在你们这儿当替补了。” “懂了吗，队长？” 陆远也跟着沉默，他很平静地问：“是出什么事了吗四石？” 石磊顿了一秒，“没，我就是不想打了，不行吗？” “好，”陆远说，“你想退就退，但是你先打完今年这场友谊赛行不行？今天就最后一场了。” 石磊干脆利落地拒绝：“不了。” 然后电话被挂断。 再打过去时电子音播报对方已关机，无法拨通。 陆远握着手机“草”了一声。 “怎么回事？”周历和宋语走了过来，同时问出口。 陆远低头点开手机，说得很直接：“四石说他不来了。” 周历短暂沉默了一秒，很快就说：“能不能找其他人先来。” “我在联系了，”陆远手指疯狂在屏幕上点按，“你们也要做好准备，小心点八中。” 周历点头，“知道，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周历说完转身朝其他队员走去，宋语盯住他背影，看他走得步伐稳健。 背上他的球服数字，是16。 宋语收回目光，问陆远：“他们过来要多久？” 陆远叹气道：“怎么也得上半场结束。” 宋语没应声，点了点头就回一边坐下了。 周历还在跟球员们交代注意事项，表情严肃且专注。 准备要上场他才终于说完，似是能感受到宋语的目光一样，侧头看了过来。 目光交接时，周历扬起唇角，朝他露出一个笑。 宋语也弯唇，一如既往，用口型对他说了句“加油”。 “成鸣市高中友谊联赛决赛场，上半场……” “开始。” 第62章 并肩作战 周历上场后，宋语的目光一瞬都没有离开过他。 他坐在观众席上，因为轻度近视的缘故看他们的脸都有些朦胧模糊，只有周历的面容清晰地印在他脑子里。 除此之外，八中的一个人，他看着也有些眼熟，不过因为距离太远，变动太快，宋语没有办法确定。 比赛刚开始时两边都还算和平，八中个别球员的动作说不上正规，也算不上犯规，更像是个野路子，打得直猛直给，反观附中由于听说过八中的传奇，动作也不免谨慎和束手束脚了些。 由于去年比赛机制原因，他们没有跟八中对上。赵鹏钱森平常也会跟其他学校的好友一起约球，碰上八中，大概谁都是第一次。 八中人也不傻，看出来了他们的小心翼翼，相互换了个眼神，决定加猛攻势。 一个皮肤很黑的男生突然上步，手一拍就抢走了原本在周历手上的球，快步蹿到自方球框。陆远最先反应过来跟着跑过去，但还是没拦住，球正正投入篮框。 裁判朝坐台女生举起一个“二”。 黑皮朝他们露出个不屑的眼神和笑，挑衅意味十足，用口型对他们说了两个字—— “垃圾”。 赵鹏气急败坏地上前一步，被周历拉住，“冷静大鹏，我来防他。” 赵鹏点点头，回到自己位置上。 宋语坐在场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能感受到他们的神色都很严肃，他也不免轻轻皱起眉。 身侧亮起一声响指，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诶，语哥，好巧啊，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宋语眼神依旧停留在周历身上，很快地扫了身旁一眼又收回，发现是许政后应了声，“嗯。” 许政刚来，不知道场上什么情况，不过看宋语这样，他也不由自主紧张起来，往场上看去。 “那个……语哥，”许政犹豫着开口，“我们学校人打球可能不太文明，你别……”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宋语接上他拖长的音，说完这句后也没了下文。 许政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应声道：“好……” 八中得了分后更加得寸进尺。虽说附中几人也调整了策略，但也架不住对面又野又猛的路子。 附中也明白，他们能一路打到现在，靠的不仅仅是脏。 哨音突兀地打破局势，坐台女生喊道：“附中申请暂停！” 场上人定住，拿着球的八中球员随手把球扔给裁判后下了场，附中也拖着脚步走到场边。 教练恨铁不成钢，“你们怕啥啊！这么多场都打下来了，还怕他们一个八中吗！” “不是啊教练，”赵鹏又委屈又郁闷，“我是真怕他们使出什么阴招，而且他们打得奇奇怪怪的，还跟吃了枪药一样猛，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应对。” “你们能不能对自己有点信心！”教练痛心疾首地反复拿手背往手心里拍，“你们可是去年的第一名啊！第一名！市里所有高中的第一名！你们在怕什么！他们那些看起来花样多而已，其实就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给我打出你们平时的气势来！听到没有！” 几人依旧萎靡，稀稀拉拉地应声：“听到了……” 教练简直快要气昏，“陆远周历，打打气啊！” 周历和陆远也提不起精神，但是在这时候，他们不得不支棱起来。 “兄弟们，”陆远作为队长率先开口，“赢了咱们就为附中蝉联了，加油，好好打，别怕，咱们实力在这儿呢。” 周历跟着开口：“出了什么事情，我帮你们兜着。” 三人紧绷的面部表情这才略微放松了些，心上悬着的石头缓缓下落。 教练一巴掌给周历拍过去，“你兜什么你兜，你兜得住吗你！” 周历揉揉自己被打的肩膀，“不是您让我说的吗……” 教练瞪了他一眼，对众人道：“只要不犯规，大家就放开了手打，放心，你们后面，有附中。” 说完，他目光一个个从队员脸上扫过去，坚毅道：“加油！” 几人心里一暖，赵鹏最先伸手，“加油！” 接着是吴勇和钱森，再到周历，最上面是陆远。 教练的手又覆在陆远手背上，“加油，孩子们！” 叠得一层又一层的手沉下又散开，几人共同喊道：“加油！” 话音落下的那刻，周历回过头，看向宋语。 宋语也在看他。 周历这次没有等他说加油，而是笑着用口型对他说—— “放心。” 宋语点点头，心里却还是没办法安定下来。 经过这一番下来，几人都振奋起来，摩拳擦掌等待着上场。 临上场前陆远还到一旁问教练：“替补来了吗？” “在路上了，”教练拍拍他背，“放心。” 陆远点点头，跟着前面的队员上场。 休息时间结束，比赛继续。 这一次，附中恢复了往日打比赛的气势，配合和技术毫无破绽，招招完美，无懈可击，比分蹭蹭上涨，从追平，到超越。 你们猛，我们就比你们更猛。 你们野，我们就让你看看正规的能有多强。 “附中还是强啊……”许政感叹完看向宋语，只见他表情依旧紧绷，嘴唇平直，面色凝重。 “语哥，你们这分不都追上来了吗，这么你还……” “八中申请暂停！”坐台女生的声音打断他的话语。 刚找到感觉打爽的附中几人恋恋不舍地把球还给裁判，随后认真起来讨论接下来的部署。 两边人员都开始认真起来，暂停时间结束后，宋语知道，真正的比赛，这才刚刚开始。 果然，八中攻势更猛，只不过这次加上了更多的身体对抗。 正常范围内的身体对抗在赛事上是被允许的，而赛事章程也会对此界定一个界限，用于保护选手人身安全。 八中最擅长的就是搞这种“擦边球”。 他们会故意用身体“对抗”对手，用非正常手段阻止干扰对手得分。 附中状态刚刚回升，他们实力一直很稳，只是十六七岁的少年都血气方刚，除了周历的四人都是体育生，对篮球的热爱和对比赛的尊重一直是他们心照不宣奉为的真理。 所以他们现在气的不仅是对方的脏手段，而是他们对体育赛事的亵渎。 赵鹏这人最直性子，多次被干扰后忍无可忍大吼：“裁判！裁判呢？他这样不算犯规吗！” 裁判也无可奈何，“不算……” 赵鹏气急但没办法，只好忍气吞声。八中几人则得意阴笑。 周历和陆远作为主力选手，也自然是对面攻击的主要对象。 陆远作为专业体育生，虽然生活中总是轻佻随意，但在比赛上他一直很稳，不会轻易被干扰。 而宋语也知道周历的性子，他无条件相信他的全部。 比赛还在进行，弹球声和脚步声交叠交错，陆远在中场拿到球后周历火速跑到自方球框下朝陆远抬手，陆远被两人包围，从两双手臂中间奋力起跳，把球传到周历手上。 周历拿到球后毫不犹豫地就往球框里投，球应声落框，附中再次得分。 周历跟赵鹏拍了个手，眼神望向场下的宋语。 只是很短暂的一瞬，但他在看到宋语那刻才稍微有了些进球得分的喜悦。 我说过的，你在看着我，我就一定会赢。 我会做给你看。 有了这个想法，有了宋语的目光，周历信心倍增，再次打满精气神继续。 球现在来到了吴勇手上，他投篮的准头不如陆远和周历，于是一直在一边运球观察着局势。 可对手不等人，在八中一个球员想上前截断时外围的钱森立刻抬起手臂，电光火石间，吴勇弹跳而起把手中的球送了出去。 钱森在距球框一段距离拿到了球，八中的两人也很快反应过来包围在他前面，来不及思考，钱森跳起身，凭着肌肉记忆把球投了出去。 他没有听见球入框的声音。 因为在他单脚落地那刻，他听见的，是自己单脚落地后重重砸到地上的声音。 “钱森！” 哨声和有人叫他名字的声音重合，他听见赵鹏气炸的声音：“裁判！这算犯规了吧！这特么的他垫脚！垫脚啊！” “别说脏话，”裁判也第一次见在友谊赛上这样干的人，头疼得要死，“先把这同学送去医院吧。” 钱森浑身上下疼得完全不能动，周围人的声音像是隔着玻璃一样模糊不清。 “诶裁判，我真不是故意的啊，是他们自己队的急着去支援撞到我了，我一个没站稳才撞到这哥们儿的，真不能怪我。”那人脸上表情很真挚。 “你他妈还敢说！”赵鹏大步一跨就要往上赶，被周历拉住嘴上还不愿意放过他，“你当人没有眼睛吗！这他妈全场人都看到了你还说你不是故意的！” “大鹏大鹏……”周历劝道，“冷静冷静。” 赛场的医生上前查看完钱森情况，向各位道：“可能扭到骨头了，得送到医院去。” 赵鹏听了这话刚平静下来又要气得眼睛爆裂，“冷静个屁，我草你们妈的……” 裁判也没办法，“附中叫你们替补上吧。” 教练一脸愁容，“替补还在路上啊，哪能这么快到。” 裁判也是没想到居然有队伍出来打比赛不带替补的，脑子都懵了，“那你们……” “你先别说我们，”陆远打断，“你先说说他们队这样该怎么处理。” “这个……确实是犯规……”裁判说，“罚球吧。” 陆远不可置信，终于情绪失控，“就这样？你没看见我们队员伤成什么样了吗！伤人的人不得下场退赛吗！” “规则上没写……”裁判说，“所以只能算普通违规。” “你们想要下场？”那人说，“也可以啊，反正我也累了，换人吧。” “我草你们妈……”陆远暗暗骂道。 球场上突发事故，观众们也没想到，心也不由自主被提起。 “我靠……”许政第一次看他们打球，也不知道本校是这样的风格，“你妈的……是人吗……” “诶语哥……”他刚想转头找宋语说话，这才发现宋语的座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空了，“诶？” 他在场内环顾了好几圈才看见宋语站在场边，跟附中几位说着什么。 那人下场时还笑了声，说道：“我们学校可有人换，你们学校有吗？” 说完他利落下场，没给附中几人一点反击的机会。 他们确实没人能顶上。 陆远有些丧气，篮球这个比赛，少了一人就是打不下去。 或许真的，他们跟今年冠军无缘了吧…… “我来。”熟悉的清冷声音不高不低地响起。 周历瞬间转过头，看见穿着一身白的宋语站在那儿目光平和而坚定。 不仅是附中几人，就连八中那边也懵了。 宋语没着急跟他们解释，而是跟蹲在地上的医生说道：“我刚联系了市医院骨科的梁主任，麻烦您把他送到医院好后直接找她问诊。” 医生愣愣答应：“好……” 救护车刚好到了，几人合力把钱森抬上担架，看着医生护士把他送上车。钱森冷汗浸透衣服，咬着牙不停痛呼，还是没忘从牙缝中挤出字对宋语说：“谢谢……” 宋语摇摇头，“没事。” 救护车警报声逐渐远去，陆远没忘记问：“宋语，你刚说的……什么意思？” 宋语说得简单明了：“让我上场。” 陆远有些犹豫，并不是不相信宋语，只是他扫视宋语一身，“你今天穿的是板鞋……” “鞋子不是问题，能力才是，”宋语说，“你们现在，还找得到比我更适合上场的人吗？” 陆远被说得噤声，十几秒后才终于妥协，“我去给你拿球服。” 周历站在一旁，目光晦暗不明地看着他。 “怎么？”宋语问。 “没，”周历说，“就……有点恍惚。” 宋语笑了下，像是提醒他一样：“周历，我们可以并肩作战了。” “我知道，所以才恍惚……”周历叹了声气。 陆远给他拿了套新球服过来，叮嘱他尽快换好。 宋语走到一边的更衣间把球服套上，因为是备用的球衣，上面的球服数字是一个零。 宋语出来时，周历还在门口等他。 他们球服里面的打底衫都是白色，此刻也穿着一样的球衣，一样颜色的鞋，也将要奔赴同一个赛场。 宋语肤色很白，什么颜色都能驾驭，穿着大红色的球衣反而称得他皮肤更红润。 他们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一瞬的目光相触，他们就懂了对方的心思。 我们，要一起把这个冠军赢下来。 比赛仍在继续。 新加的人员总是惹人注目，八中人上场时没忍住笑出声：“穿板鞋打球啊哥们，别打完全场下来鞋底都没了。” 宋语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们，走到了钱森的位置上。 钱森是后卫，宋语自己平常打球更多是中锋的位置，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打其他位置。 况且今年友谊赛打到现在也有好几场，宋语一场不落地把周历的比赛看完，多少也看出了点经验。 一个人打球的风格跟个人性格很像，钱森球风很稳，宋语也是，所以驾驭起来并不困难。 再者来说，体育赛事，菜是原罪，能力和技术才是绝对真理。 宋语没跟赵鹏和吴勇打过，不过影响并不大，赵鹏跟周历都是前锋，吴勇是中锋，陆远和他自己是后卫，有几人的技术在，配合起来并不困难。 宋语主要任务是来回跑动保障后场，负责中远距离投篮，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难，只是他不常打球，找回感觉还需要一些时间，跟几人磨合也还需要时间。 赵鹏和吴勇被影响的心态也在逐渐回平，哪怕是为了钱森，他们也势必要把这个冠军拿了。 八中一看宋语来者不善，开始算计着针对他。只不过刚整了个大的，这会儿他们也不敢再有什么大动作，都是些见不得光的小把戏。 他们也绝对不会想到，宋语这人，是最不会受别人影响的。 拿到周历冲锋传来的球后，宋语站在三分线外，在防守来前毫不犹豫地跃起身体压下手腕，球在空中划出漂亮的抛物线弧度，正正落下。 “好球！”附中几人叫道。 宋语没太多回应，跑回后场继续做好自己的后卫。 球权来到八中手中，附中趁热打铁，周历和赵鹏火速追击上去，一个负责对抗一个负责防守，就在这人举目不定地把球投出时，球框下的赵鹏接住半空中的球，只在自己手里停留了一秒后就投给周历，周历也飞快地转身运球到中线，然后被八中两人挡住了去路。 周历稳定地运着球，看准宋语位置后从四只手旁抱住篮球就投给宋语，宋语接住球后往前走了几步才开始跳投。 “啪”的一声，原本应该正正落在球框的篮球偏移了航线，被球框弹开。 哨音再次响起—— “八中打手！”裁判喊道，“罚球！” 宋语缓了一下呼吸，转身往后走。 裁判把弹开的球给到他，剩下的球员踩在罚球线上围成半圆，宋语拿住球站在指定位置，眼睛盯住球框，尽量屏蔽掉周围所有事物。 周历弯腰俯身撑住自己膝盖，趁这个时间休息，一旁的八中人却并不想让他安定，“诶，你是周历吧？” 周历扫了他一眼，发现他是那个黑皮，并不想理他，抬头看宋语稳稳投进一个罚球。 “你跟宋语是不是好哥们来着？”黑皮戏谑道，见说到宋语后他才有那么一点反应，继续说道，“我听说你之前还为他打了一次阵仗很大的架？” 周历依旧不理，目光停留在宋语身上。 黑皮有点不爽地啧了声，继续道：“那你知道，你这个好朋友，其实是个怎样的人吗？” 周历转过头，“你想说什么？” “那你应该也知道他小学时被欺负过吧，”黑皮说，“你知道为什么吗？” 周历皱眉，没开口。 “想也知道，他不可能告诉你，”黑皮笑道，“因为……他是个……特别恶心的人。” 听到“恶心”这个字眼，周历脸色瞬间冷下，“你再说一遍？” 黑皮丝毫不惧，“行，那我就再说一遍，他就是特别恶心，你别看着他白白净净漂亮得跟个女的似的，实际上他恶心透了你知道吗？你知道他小时候做过什么吗？那时他才多少岁啊……” 说话时，宋语第二个罚球命中，球还没落地，周历站直身体猛推了黑皮一把，直接把人推到半米后，怒吼道：“你再说一句试试？！” 黑皮瞬间换了副模样，“诶诶诶！打人了！附中打人了！大家看到没！看到没！” 他这么一喊，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周历身上，还有低声的讨论。 “我打你哪了？我要动手了我保证你今天爬着也走不出这儿你信不信！”周历喊道。 “听听听听，这就是重点高中学生的素质！”黑皮还在装无辜。 “我草你……”周历还想再说，被陆远拦住了。 “冷静，”陆远拉住他手臂，“先打完比赛。” 刚刚专注比赛，现在这么一闹腾宋语才终于看清黑皮的脸。 在看清的那刻，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血液停止了流通，四肢也变得僵硬。 黑皮注意到他的目光，唇角上扬，不怀好意地笑着。 他说：“好久不见啊，宋语。” 宋语喉间一哽，颤抖着指尖想握紧拳头，却毫无力气。 “怎么了？”冷静下来的周历轻声问他。 “没事……”宋语说。 黑皮观察两人反应，对自己精神攻击的效果非常满意。 上半场结束，宋语才终于找回自己的体温。他十指深深掐入掌心，胸口大幅度起伏着。 在看清那张脸的时候，记忆就如黑暗的潮水般涌来，让他淹没致死。 周历坐在他身边，递给他一个纸杯，“喝点水吧。” 宋语接过，手抖得差点把水晃出来，好不容易才喝了一口。 嘴唇触碰到水的那刻可以感受到，是温的。 温热的水让身体回暖，宋语回神，问：“他……刚刚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一点垃圾话而已。”周历说。 宋语知道肯定不止是什么普通的垃圾话，他知道周历的性格，他不会因为对方几句嘲讽而在赛场上大发雷霆。 而黑皮懂的，也就那些事。 宋语闭了下眼，有种被人撕破全身皮肤露出鲜血淋漓血肉的痛苦。 他很想张开嘴说些什么，解释什么，又发现好像根本没用。 如果黑皮真的跟周历说了那些，那他怎么解释都没用。 因为那些是真的切实存在过的，发生过的。 他又能解释什么。 宋语低着头，苦涩又自嘲地笑。 是啊，他就是这样的。 那些肮脏的事情就是切实在他身上发生过。 根本无法挽回，也无法解释。 “宋语，”周历声音轻柔，“我不会听别人口中的你的。” 宋语依旧低着头，手臂撑在自己膝盖上，一言不发，心口却在无人知晓的地方软了下来。 周历继续说：“你是什么样只有你自己知道，谁也决定不了。” “谁说都不算。” “你自己说了才算。” 第63章 绝对信任 宋语虚握着纸杯，指尖一点点收紧。 他抬起手把水一饮而尽，将纸杯捏回原状，对周历说：“好。” 周历面色稍缓，明亮的眼眸映着的是对他无条件的信任。 他们没有多说什么，径直走上赛场。 人与人的默契真是神奇的东西。 宋语跟周历打球的次数屈指可数，甚至从来没打过完整的一场，他们却有着需要长时间练习才能拥有的默契。 周历就像在宋语身上安装了定位仪一样，不仅目光会自动被他吸引，就连投球也跟自动控制了一样，每次都会精准无误地传到他手上。 见攻击周历不行，黑皮直接安排自己去挡宋语的球，嘴巴还一直喋喋不休：“宋语，你记得我是谁吗？” “不记得我没关系，但是……你一定还记得白老师吧？” “你跟白老师现在怎么样了？” 宋语面色苍白而冰冷地警告他：“你最好闭嘴。” “哟，”黑皮惊喜道，“你居然还会威胁人了啊，我好怕怕哦～” 宋语单手拍打着球，正在找时机上步投篮。 “你跟白老师那些事……我都知道，”黑皮还在说，“没事的宋语，我很开放的，我能接受。” “啊，只是……谁知道当时那群小屁孩什么都不懂，我只是随便说了几句，他们就吓得要死。” 宋语感觉自己手腕一点点变软，顾不上太多，他直接闪身越过黑皮，屈腿跳起投篮。 板鞋没有办法做到球鞋的弹跳力，宋语脑子里细碎的记忆乱七八糟地交织在一起，把他整个人都拽入了蜘蛛编织的密网中。 球砸向球框又被弹开。 没中。 宋语感觉自己身体在一点点颤抖起来，身上一阵热一阵冷，像是被抽干了全身力气。 周历见宋语脸色不对，几步跑到他身边问：“怎么了？” 宋语艰难开口：“没事……” “你都这样了还说没事！”周历急了。 “真的没事……我还能打……”宋语说。 比赛没暂停，陆远见两人站那儿不动，喊道：“周历，回去！” 周历扫了一眼场上的局势，黑皮已经拿到了球正在往自方球框跑去，赵鹏跟在他身边想要阻拦。 周历一连串火速说了句：“有不舒服记得跟我说大不了冠军不要了反正就是个友谊赛你身体最重要。” 说完他就抬腿就往另一边跑去，以极快的速度拦下了黑皮投出去的球，截断后他像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势如破竹，势不可挡。 赵鹏和吴勇也很快反应过来，拦住即将要去阻挠周历的人。 周历到了三分线就停下了步伐，站定后飞快一投，正正命中。 附中分数牌上再加三分！这一下直接把比分拉开了九分！ 球被陆远接下，周历转身回到后场，跟跑上前的宋语低声说—— “宋语，我们会赢的。” 宋语抬眼看去，周历那双清澈透亮的圆眼中饱含着坚定。 这是他们第一次并肩作战。 他想赢。 他想和周历一起赢。 宋语反复深呼吸好几次平稳心态，不动声色地用指尖掐自己手腕上的肉，让自己保持清醒。 云离医生曾对他说过，克服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直面恐惧。 更何况他现在并没有直面恐惧。 更何况他现在身边，还有与他一起并肩作战的伙伴。 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没有什么可怕的！ 宋语咬住牙，将周历那一眼深深刻进皮肤血肉之中。 当一个人觉得自己最无所畏惧的时候，也是他最强的时候。 宋语凝神聚睛，脑子里飞快地想起看周历他们校队平常训练的战术。 现在球仍然在陆远手上，只不过他身前已经有了两只拦路虎。 周历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但也被人拦住了。 八中只留了一人在后场。 宋语暗自后退，陆远也在这时投出球，四只手的混乱阻挡让他失去准心，球被球框弹开很远，此时周历瞬间跃起接到球，只是扫了一眼宋语的位置，就毫不犹豫地把球传给他。 那是绝对的信任，也是绝对的默契。 信任和默契都同样虚无，也同样重要。 在将每一个球传给队友时，都代表着自己对对方的信任。 宋语总能稳稳接住周历传来的每一个球。 这时黑皮也反应过来，瞬间闪来阻挡。 他还在喋喋不休，甚至连防守的姿态都不专业，似乎是觉得自己打嘴炮已经足够。 “诶，你现在的朋友知道你小学那些事吗？”他坏笑道，“没有人告诉他们的话我可以帮你在你们学校论坛说的。” “你说他们知道了会怎么样啊？” “你是不知道刚才周历那表情……” 只有提到周历时，宋语才短促地看了他一眼，停留不到半秒就移开了目光。 宋语往前运球，调整自己的呼吸和动作，把黑皮当成空气，直接侧身越过他跳投。 球入框的时候，宋语悬着的心好像也跟着落下。 附中分数牌又翻了两页。 他不屑地扫了黑皮一眼，似乎在告诉他：你所做的一切，对我没有任何用。 黑皮被盯得一怒，脑子里的坏招也冒出头。 周历也在看他，只一眼就知道这人又要开始放坏屁，提醒队友小心，众人点头表示明白。 钱森实打实在他们面前被黑得摔倒受伤抗去医院，他们面对对面的黑招也有了警惕。 剩下的时间，八中再怎么垂死挣扎，也翻不了身。 裁判举起手，倒数最后的十秒。 周历命运般地又拿到了球，又站在了三分线上。 时间紧迫，他却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想起自己被吹嘘了很久的“传奇”。 他想起石磊背地说他的话。 周历举起的手臂又放了下来。 十秒钟在那一刻被拉得很长，像按下了慢动作。 周历将手放到身侧，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估计了一下宋语的位置，就反手将球从手上扔出。 宋语下意识结果球的时候也是懵的。 他的脑海中也想起了当时陆远跟他说过的周历。 “我靠你知道吗，我们今天出去打比赛，我兄弟在最后一秒直接一个三分命中让我们反超拿了冠军！” 宋语并不是会对别人所有话语都很冷淡的人，他并没有打击陆远的激动和兴奋，反而接着问：“你兄弟？” “是啊，我跟他是初中打篮球的时候认识的，这哥们虽然不是专业学打篮球的，但技术贼拉牛逼，我们校队好像就他不是学体育的。” “之前好像没怎么听你提过他。” “因为高中不在一个班嘛，联系没之前多了，不过我跟他关系还是挺好的，之前咱们一起来教室的时候还碰见过他呢。” 宋语记性很好，只不过陆远碰见过并且打过招呼的人实在是不少，于是他很自然地问：“是哪一个？” “就那个，跟我差不多高的，眼睛圆圆的看起来有点呆但是长得挺帅的那个，”陆远觉得自己说的好像不够详细，还指了指自己的颧骨，“他这儿还有颗痣。” 宋语听他这么说，稍微有了一些印象，只不过他有些近视，也不会盯着人脸看，对他颧骨上的痣并没有印象。 而此时，周历回过头看向他，宋语却能清晰地看见他颧骨的小痣。 很黑的一小点，宋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见的，总之他就是看见了，不仅看见了这个，还看见了他眼球下方卧蝉上的小痣。 宋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盯着他两颗痣看。 他运球走到三分线上，脑海里再度响起陆远的声音—— “哦，对了，他叫周历，历史的历。” “诶，你们一个历史一个语文，啧啧啧，文史不分家啊。” “真有意思，要不然你下次跟我打球的时候我约他，你们认识一下，说不定能成为好朋友呢？” 宋语有些别扭地拒绝：“不要。” 他跃身而起，将手中的球像篮筐投去。 冥冥之中，他与周历的当年投篮的身影似乎重叠在一起。 哨音响起。 “附中胜——” “恭喜附中夺得今年友谊赛冠军！” 话语落，观众欢呼。 宋语穿着球服站在场上，对身边的一切嘈杂视若无睹。 他只是很安静地站在一片热闹之中，看着球在篮筐转了几圈后落下。 然后他的目光跟随着落到地上又弹起，贴住地板缓缓滚落到一双熟悉的球鞋旁边。 那双鞋定了片刻，转过方向，向他走来。 宋语闻到了清新的海盐薄荷味。 熟悉的嗓音在他头上响起，喘着运动后止不住的粗气，语气里藏不住的是夺冠后的激动，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的明朗热烈。 “宋语，我们赢了！我们夺冠了！” 宋语有些恍惚，依旧低着头，看向自己的球衣，停顿了很久才再抬起头望向他。 周历嘴上总嚷嚷着这红色很丑，但他其实很适合这种明艳的颜色。 球服上的数字是16，数字下面是周历的名字拼音。 他掀起眼，凝视着他下眼睑上的痣，迟钝地弯唇笑起。 “嗯，我们赢了，”宋语说，“我们一起赢了。” 周历被盯得脸红，也被他这句话搞得心跳加速。 他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挠着头说：“老钱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周历，”宋语依旧恍惚，所以说话时并没有经过太多的思考就脱口而出。 “你……” 周历感觉自己呼吸瞬间停滞，大脑一片空白。 “啊？” 听到他迟疑吐出的音节后，宋语似乎才清醒过来，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垂下的眼皮中眼珠来回转动，难得地无措起来。 重点高中年级第一的脑子飞速转动，竟然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补救的办法，满脑子都是对自己刚才想法感到的荒谬。 空气凝固，两人都不敢开口。 “你俩又悄咪咪说什么呢！过来拍照了！”陆远的声音打断他们的思绪。 两人皆是松了口气。 拍照当然是队长副队和教练站中间，不过陆远还特地让宋语和周历站在了一起。 因为自己刚才突如其来的想法，宋语其实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心虚还是心慌，又或许两者都有，所以站在周历身侧面向镜头时，他很不自在。 摄影师按下快门时，宋语才反应过来。 这好像……是他跟周历的第三张照片。 宋语有些懊恼，这么宝贵的照片，这么珍贵的时刻，或许自己应该笑一下的。 体育馆旁有临时搭建的小型领奖台，各校队队长拿着奖杯和证书站在高低错落的一二三名领奖台上，这个环节结束后，摄影师还会再次给脖子上挂着奖牌的各校队伍拍照。 于是这次，宋语弯起了唇，至少让自己看起来有着夺冠的开心。 身边的周历则是笑得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不拘小节。 “看镜头！”摄影师说，“三二一……” “附中牛逼！！！”几人突然大喊，全然不顾旁边脸黑得跟碳一样的八中全员。 宋语显然不知道有这个环节，依旧只是清浅地笑着。 “好了好了。”摄影师示意他们可以结束，结果下一秒镜头里的人就都凑了上来。 “来我看看我帅不帅，”陆远道，“老师您到时候发出去能帮我们p一下吗？” “老师您能不能帮我把个人p上去啊？”赵鹏说道。 吴勇也很着急，“我刚好像闭了眼快让我看看。” 周历镇定自若地挤到最前面，最先看到了照片。 他没有着急看自己怎么样，目光直接锁定到站在自己身边的人。 他肤色很白，面色平淡，唇色也有些淡，唇角只是微微上扬了一些，却把周历看得合不拢嘴。 他还没仔细多看几眼就被人挤开，几个人如狼似虎地趴着摄影师要看照片，周历也没跟他们抢，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宋语身边。 “宋语，有人跟你说过吗？”周历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他神态温柔却依旧活泼，把宋语弄得一怔， “什么？” 周历笑容不减。 他说： “你笑起来，真的特别好看。” 这个xzy是体育盲来的……每次写他们篮球赛都让我很煎熬啊唉……也是终于写完了…… 至于当时结束的那一瞬间阿语在想什么大家可以自行猜测～留给大家自行想象。 打完篮球赛后的心跳不止，熟悉的味道，脑海里交织着对面前人最初的记忆……脱口而出急切想问出口的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3章 绝对信任 第64章 单纯夸赞 当这句话传入宋语耳中后，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耳廓在一点点变热。 他初中的语文老师说过，中国人总是含蓄的。 说思念不说思念，而说“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说喜欢不说喜欢，而说“山有木兮木有枝，君悦君兮心君不知”。 说承诺不说承诺，而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宋语从小接受的夸奖是什么。 是“阿语又长高啦”，是“这孩子长得真标致”，“你们家孩子真听话真聪明”…… 当然也有其他的评价。 “你们家孩子小的时候不是挺活泼的吗，怎么越长大越不爱说话啦？” “你们家宋语优秀是优秀，但这性格不行啊，以后很难交到朋友的。” …… 诸如此类。 宋语其实并不怎么在意的。 夸他长高，不过是因为见面少，小孩子蹿得快，是客观真实的。 夸他好看，夸他聪明，只不过也是那些家长想拉近跟他父母的关系，拿他做话题而已。 至于性格，他当然也知道自己有问题，但是他改不了。 这是他保护自己的方式，他不会改。 周历不一样。 他说自己笑起来好看。 宋语不好意思的同时也会想，他又是带着什么目的来夸自己的吗？ 理智岌岌可危，他发现自己找不到一点原因，并且为自己的过度揣测感到些许愧疚。 周历真的只是很单纯也很认真地在夸他笑起来好看。 仅此而已。 认识到这一点之后，宋语感觉那股热意逐渐从耳后往脸上攀爬。 他吞咽了一下自己依旧干涩的喉咙，长时间的运动缺水拉扯着干燥的喉管，后知后觉的有些疼。 这点疼正是宋语所需要的。 周历看着他整个耳朵都快熟透，笑容愈深。 看起来冷冰冰的人，其实一夸就会害羞。 真的，很可爱。 “语哥历哥你们简直太牛了！”少年嘹亮传来的声音打破他们之间奇怪的氛围。 周历转头定睛一看，惊异道：“许政？” 许政嘿嘿一笑，“正是在下！” 周历往八中那边看了眼，小声问：“你叛逃了？” “去去去，”许政摆手，“说什么呢！” “那你就这样跑过来？”周历问。 “对啊，我跟他们又不熟，而且他们打球那么脏，我才不想跟他们打交道，”许政理所当然地说，“你们不一样啊，你们是真正凭自己实力赢的，值得佩服！” 周历和宋语对视一眼，皆是微笑。 许政继续对宋语说道：“语哥你怎么什么都这么厉害！学习好打架牛打篮球也牛！我看过你们运动会的视频你还会唱歌！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宋语还没从周历刚刚那一句有些暧昧的夸赞中反应过来，这回儿直接被许政这一连串绕晕，难得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求助似的下意识看了周历一眼，周历怔了一秒后脸上漾出笑，说道：“当然没有，我们宋语什么都会。” “我们宋语”。 宋语这次没有反对。 他刚刚才降温的耳朵再次烧了起来。 许政对宋语的崇拜再次上升一个等级，满脸看神似的望着宋语，“我去……” 周历适时打断，“好了好了，我们还得去医院看那个受伤的队员呢。” 许政有些失望，“哦……” 周历拍拍他肩，“下次再聚。” “行吧。”许政答应。 “你现在快回归故里吧。”周历看了眼他身后。 “哦。”许政说。 周历点点头，“拜拜，下次约。” 许政跟着挥手，“拜拜。” “等会儿想吃什么？”他听见周历这样问宋语。 “……都行。”宋语说。 “你耳朵怎么这么红？”周历问。 宋语：“……热的。” “热的？刚刚打比赛都没见你红呢。”周历笑道。 “……你管呢。” “……” 两人走到其他几人和教练面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摄影师趁机抓拍当作素材，旁边观众、裁判和坐台女生的目光也始终停留在这支胜利队伍身上。 许政望着他们穿着同样球衣的背影出神，目光停留在“成鸣大学附属中学”那几个字上。 每次返校的路上，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看见成鸣附中的红白校服都会致以羡慕乃至崇敬的目光。 这时的他总会想，如果当时他再努力一点，努力一点考上附中，是不是可以更优秀，是不是就可以像他们一样，接受旁人倾羡的目光。 许政心里再次泛起一阵酸涩。 如果高中不行…… 那大学呢？ 许政身侧拳头紧握，像是下定决心一样跑过去拉住快要跟上队走出门的周历。 周历被抓得一懵，回头问：“许政？怎么了？” 宋语站在他身侧，不知道许政刚才是想了什么，神色都不一样了。 许政松开手，转向宋语，“语哥，我就是想问问，你以后会想考哪所大学啊？” 这个问题很突然，但宋语仔细想了想，认真回答道：“实话说，我并没有确定我未来想要学的专业方向，所以还不是很确定。” 许政有些惊讶，“你不会想考长宜吗，长宜是国内文科最好的学校。” “之前是有过这个考虑，”宋语说，“怎么了吗？” 许政咬牙，用了好大的勇气才开口坦白：“语哥，我想追上你……” 这话一出，周历和宋语都顿住。 一旦开了口，接下来的话也就更加顺畅了。 “我知道，我不如附中的很多人优秀，但是我真的有在很努力，很努力地……去变得优秀……” 少年人的心思脆弱又敏感，许政说得很没头绪，宋语却听明白了。 他轻声开口告诉许政：“你已经很优秀了。” 许政抬起通红的脸，有些恍惚。 “八中的教学资源和学习环境都不算很好，但你在那儿依旧能有很好的成绩，”宋语说，“所以，你已经很厉害了，真的。” 宋语难得跟他讲这么多话，许政却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 思考几秒后，宋语说：“没有必要追随我的步伐，你只需要大胆地朝着自己的方向走，就很好了。” 许政愣愣答应：“好……” 宋语弯唇，真诚地对他说：“加油。” 许政重重点了好几下头，坚定道：“好！” …… 去医院的路上，周历忍不住对宋语说：“你真的是个很会安慰人的人……” 宋语有些疲惫地摇头，“我只是实话实说……” 周历为宋语的诚实坦荡笑了声，又一次觉得宋语实在可爱。 来到医院后找到病房，钱森腿上缠了好几圈的绷带，一脸忧愁地躺在白花花的床里。 他的病房是VIP病房，诺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一人，除去电视发出的细微声音外，没有再多余的声音。 窗外天光大好，屋内冰冷刺骨。 见了几人来，他着急地想要坐起身，除宋语外的几人还是难得见稳重的钱森这副样子，都愣住了神。 “赢了吗？”钱森目光停留在宋语身上的球衣上，迫切地问道。 “老钱，你的腿……”周历问。 “我的腿不重要，”钱森打断他，“你们赢了吗？” “赢了。”陆远说。 钱森松了口气，“那就好……那你们一脸愁容的干嘛？” “你腿……”这次问的是赵鹏。 “我腿没事儿，”钱森笑了起来，“梁医生很厉害的。” 几人还是不放心，“真的吗？不会影响以后的生活吧？”吴勇问。 “真的。”钱森很耐心地回答。 “只要他能按照我的计划去进行，恢复不成问题。”一道女声自门口响起，几人转身，看见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性正在向他们走来。 宋语站在最外面，率先开口：“梁阿姨。” 梁英眼神在他身上停留半瞬，点了点头，其他人也跟着打招呼，只不过称呼都是医生。 有了医生的话，几人才稍微放下心。赵鹏拉了几张椅子过来让他们坐下，跟钱森兴致勃勃地说道：“我靠你是不知道八中那帮人有多恶心，还好我们技高一筹吊打他们……” 梁英照例检查了一下钱森的情况，在文件夹上勾勾写写后把笔放入胸前的口袋里，对宋语说道：“跟我来。” 宋语愣了半秒后点点头，跟着梁英走到走廊上。 周历目光一直跟随着他们，直到他们消失在自己视线范围。 偷听别人单独聊天是个不好的事情。 周历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才借着去门边打水的原因走到门口，钱森床边的几人吵得不可开交，他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他们的谈话。 “阿语，你要瞒你爸妈到什么时候？”梁英这样问，强势的话里带着无奈。 “梁阿姨，我没事的，”宋语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不用告诉他们。” 周历见过很多宋语的长辈，对他都总是没办法地叫一句：“阿语啊……” “梁阿姨，”宋语再次说，“谢谢您对我的关心，以及对我朋友的帮助，我真的没事，这么些年，我的情况已经在越来越好了。” 梁英话里依旧是不放心，“心理疾病反反复复，你真的……” “真的，”宋语话里听着很笃定，“我能控制好。” 作为骨科医生，梁英对于宋语的病也无可奈何。要不是当时宋语来市医院看病正好被路过的她撞见，这孩子必定是谁也不告诉的。 她看着宋语长大，也奇怪过原本活泼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冷淡的性格。看到宋语手上拿着的各种检查单数据后，她第一反应只是心疼，然后才恍然大悟。 原来不是因为你长大了啊，是因为你生病了。 而为什么生病，宋语也从来没告诉过她。 她去了解过宋语的病，甚至查过很多相关文献资料，最后仍觉无力。 当时的宋语穿着初中的纯白校服，人比现在还要瘦，话音里带着极其细微的颤抖：“梁阿姨，请您不要告诉我爸妈……” 梁英闭上眼，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感觉。 “阿姨，”宋语放软了语气，“情况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真的。” 梁英并不是对宋语的病放心，她只是相信宋语能够应对。 除了相信他，梁英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历哥，你怎么倒个水倒那么久，帮我也倒一杯！”赵鹏朗声说道。 周历差点把手上的被子打翻，太满的水因为他的慌张晃了一些在地上，他连忙躲开。 “之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梁英说。 “谢谢阿姨。”宋语说。 “没事，那我先去忙了。” “嗯，阿姨再见。” “再见。” 两道脚步声重叠，朝向不同的方向。 周历连忙喝了口水再把纸杯放下，扯了好几张纸巾蹲下身擦拭地板。 脚步声停在他面前。 宋语垂眼看着他慌张的动作，目光落在刚被周历放下的水杯上。 “有人喝过吗？”宋语问。 周历抬头，没反应过来，“啊？” 宋语没等他回答，看水杯那么满，以为没人喝过，直接拿起喝下。 周历蹲在地上看他的动作，脸腾一下就红了。 宋语喉咙干涩得发紧，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 周历缓慢站起身，根本不敢直视宋语，也不敢告诉他自己喝过这杯水。 注意到他的神情，宋语奇怪道：“怎么了？” “啊？”周历故作镇定，“什么怎么了？” “你脸很红。”宋语把他之前调侃自己的话还了回去。 “热的！”周历说。 宋语一字字清晰地重复：“热？刚刚打球脸都没红。” “这里也没开空调。”他补充了一句。 “你……”周历脸越来越红，也听出宋语是在对他说自己对他说过的话，但还是没办法反驳，“我……” 宋语勾了下嘴唇，似乎很满意。 他捏了捏纸杯，好像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于是也迟缓地顿住。 “这杯水……你不会喝过吧？” 第65章 路灯长椅 周历眼神飘浮，“没有啊，没有……” 宋语眯了眯眼，将纸杯放下，纸杯底部和桌面相触时发出很轻的“哒”一声。 宋语没说话，等待着周历开口。 “好吧，我确实喝过，”周历偷瞥他一眼，“你喝太快了，我想提醒你的时候你已经喝了……” 宋语依旧沉默。 他没说话，指尖停留在桌面，用指腹轻敲几下，然后问：“你渴吗？” 周历还是没反应过来：“嗯？” 宋语没回答，自顾自地再往自己刚刚喝过的纸杯里倒满水，伸直手递给周历。 周历下意识想接过来，又发现不对。 不对。 这是宋语喝过的。 他手停在半空中，抬头看向宋语，一脸茫然。 他又低头看看那个纸杯，宋语喝过的地方似乎还留下了细小的几颗水珠。 周历注视着纸杯中将满的水，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只是他喝的时候，眼神也依旧停留在宋语身上，没离开过一丝一毫。 周历放下纸杯，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水渍，圆如葡萄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他的表情很镇定，胸膛却明显地起伏着。 宋语很想问出口，却明显地知道这个场合不对，时机不对。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做的刚才的动作，总之他已经做过了，那就这样吧。 “周历！”赵鹏跑了过来，有些奇怪和抱怨，“怎么叫你倒个水你在这儿半天磨磨唧唧的，干嘛呢？” 周历咽了咽喉咙，没什么心情地对赵鹏说：“自己倒。” 接下来的时间里，周历一直心不在焉。 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不嫌弃我喝过的水？ 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递给我你喝过的纸杯？ 如果喜欢我，为什么不敢说？ 因为你的病吗？ 如果有疑惑一直盘旋在心，那就直接一点，解决它。 临近离开医院时，周历点开一人的聊天框，给他发了信息。 随后他抬头对众人道：“我有东西忘在上面了，我先回去一趟，你们先走吧。” 他又转向宋语，“你先跟陆远一起回去。” 说完，他飞奔回医院，消失在转角。 他站在转角处看见几人离开后才从角落走出，径直走出这栋楼，直奔另一栋。 他每往里走，就越能想起那日看着宋语躺在担架上，被几名医生护士往里推的场景。 周历进入电梯后按下楼层，趁这点时间稳了稳呼吸。 “叮”的一声，电梯门应声打开，入目是一片蓝白的冷色，细闻可以闻到浅淡的酒精味和药物味。 前台处写着“精神科”三个大字，有些时候，人们会用“神经病”“精神病”一类的词语骂人，可再次到来，周历依旧觉得，这一层却安静得出奇。 他迈开步子往里走，明明刚才还跑得很快的他，此刻却慢下了脚步，一步一步，走得像学步孩童，步履蹒跚。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吗？”前台护士小姐这样问他。 “我找云医生。”周历听见自己这样说。 “是来找他问诊吗？”护士小姐问，“有挂号吗？” 周历摇头，“不是，我不是来找他问诊的……” 护士小姐不太明白了，“那你是？” 是啊，他是来干嘛的？ 只是因为忽然冒出的一个想法，他就如此冒失又冲动地决定找到云离问清楚。 而又当真正来到这儿，他却又不知道究竟是来干什么的了。 周历正想着自己要怎么回答，一道温柔的男声自不远处响了起来：“小历？” 周历转过头，看到云离穿着白大褂，面容温和地走过来。 护士小姐看出他们相识，也没多说什么，跟云离打了声招呼就坐回自己位置上了。 “云医生。”周历礼貌问候道。 云离微笑着以作回应，温声开口道：“我知道一个很适合谈话的地方，要跟我来吗？” 周历愣愣地点点头，然后跟着云离往前走。 绕了不知道几圈后，云离带他来了一处安静的房间。与外面不同的是，这间房间所有陈设和装饰都是暖色调的，就连灯光也带着如冬日阳光一样温柔的色调。 这个房间不像寻常的问诊室那样，中间一张桌子，医生和患者分坐两边，而更像一个小型客厅，中间摆放的是一套柔软的布艺沙发，沙发前是一张米黄的矮桌。 云离示意周历坐下，看他坐在沙发边缘时他才坐在单独的那个沙发椅上，温声开口：“想跟我聊什么？” “请您告诉我，宋语到底得了什么病？”周历开门见山道。 “果然又是关于阿语吗，”云离失笑道，“你应该明白，他不告诉你，就是不想让你知道。” “我明白，但是……”周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但是我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那么难受，我想帮他。” 云离又笑，声音依旧温柔平和，“小历，首先我需要再次跟你强调，帮助患者解决心理问题是我们医生的职责，不是你的。” 虽然话语十分直接，但他嗓音清和，并无任何别的意思。 周历下意识皱眉，“你不告诉我，我自己也能上网查到，我见过他犯病的样子。” 云离短暂地微眯双眼后又松开，话语更认真了些：“小历，我认为你不应该过度纠结阿语的病。” “为什么？”周历皱眉不解。 “我知道你喜欢他，想为他分担痛苦，”云离说，“可是我也想你知道，喜欢，甚至是爱，并不是万能的。” 周历眉皱得更深，显然很不明白。 “假设有一天你们在一起了，小语的病依旧没有好转，那么阿语其实会比之前更痛苦，”看到周历严肃的神情，云离停顿了下，换了种说法，“如果阿语也喜欢你，那你认为，他不愿意跟你交往的原因是什么？” “因为他的病。”周历回答。 “对，”云离说，“心理疾病是长期性的并且是难以完全治愈的……不，应该说世界上任何一种疾病都没办法完全消失，我们能做的只是控制。” “我可以告诉你是，阿语的病已经治疗了很久，但显效甚微。一旦跟你在一起，他会觉得自己的病影响的不再仅仅是自己，更是你，”云离说，“你觉得他会想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周历说不出话，只是摇头。 他了解宋语，正是因为了解，他也知道，宋语是一个能自己解决绝不会影响身边任何一个人的人。 “喜欢和爱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伟大，足够治愈一个人长期的心理疾病，”云离话里带着无奈，“从数据来看，很多自杀的抑郁症患者也都有恋人或是爱人，他们的恋人或爱人甚至都非常爱他们，给予过他们非常多的理解和支持，但这并没有改变他们的结局。” “与有心理疾病的人交往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不是拥抱亲吻就能解决的，”云离说，“更何况你也知道，阿语不接受任何人对他的肢体接触，到时候的你，也会觉得很累。” 周历刚才明明喝了很多水，此刻却再次喉咙干涩到发痛，但他还是选择开口说：“我不会的。” 云离没有说话，用平静温和的目光注视着他。 周历再次坚定道：“我不会的，我喜欢他，我会一直陪着他。” 即使是问诊无数的云离医生，此刻也为少年诚挚热烈的一颗真心有所触动。 他弯起唇，似是祝愿又似期许，“但愿如此。” 聊了一通后依旧没问出宋语的病，周历走出这栋楼时还有些恍惚，脑子乱糟糟地绕得他很晕。 他胡乱揉了揉自己头发，恰巧一阵风吹来，他裸露的皮肤迟钝地感到冷，倒也是把他吹得稍微清醒了些。 周历拿出手机，边给宋语发信息边往外走。 轴：【你到学校了吗？吃饭没有？】 发完后他没有把手机放回口袋，单手搓了搓自己手臂，试图让自己暖和一点。 “没有。” 不远处一句熟悉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在路灯下响起。 周历脑子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抬头往那边看。 天色很黑，路灯昏黄，长椅上的少年双腿交叠，靠着椅背，坐在一片深绿之中，立体的五官融入夜色，看不清表情。 周历张大了嘴，不可置信道：“宋语？” “嗯。”宋语不轻不重地应声，拍了拍自己身旁，“坐。” 周历愣愣坐下，脑子愈发混乱。 宋语所坐的位置，正正对着他刚走出来的那栋楼。 也就是说，如果宋语一直在这儿坐着的话，一定会清楚他找借口回去是干什么的。 “周历。”宋语跟往常那样叫他的名字。 “嗯……”周历应声。 风把树上的枝干和被修剪得整齐漂亮的树丛吹得哗哗作响，两人依旧穿着球服的短袖短裤，宋语踌躇着，不知道此时是否是个合适的时机。 他抬头，望向对面高立的楼，平静地开口：“你是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得的病是什么？” 周历看着宋语的侧脸，没有回答。 “PTSD，”没有一点犹豫，宋语非常直接坦荡地说出口，“创伤后应激障碍。” 说完话，再次陷入寂静。 宋语依旧直视前方，不敢去看周历的反应。 周历也设想过很多次，当知道宋语所患的病的时候，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作为乐于在网络中遨游的他，并不是没有听说过PTSD。 只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几个字母和汉字会从宋语口中清晰说出，更会跟宋语有关。 他当时是什么反应呢。 手脚冰凉，呼吸困难，头脑发晕。 以及反应过来后的鼻子发酸。 宋语依旧没有看周历，继续说道：“同时伴随着轻度的抑郁症。” “是在我初一那年确诊的。” 周历偏过头，火速眨了几下眼睛，拼命压抑着将要哭出来的**。 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心脏跳动得十分迟缓，仿佛下一秒就会突然停止一样。 这时他想的却是，宋语犯病时，也是这样的感觉吗。 随后他又否定自己。 不，应该还要更痛苦一些。 于是他更不好受了。 他不敢去看宋语，宋语却觉得身边实在安静得过分奇怪，忍不住好奇又犹豫地微微偏头看过去。 然后，他也愣住了。 周历双手抱住自己的头，手肘支在膝盖上，整个上半身都半蜷缩着。因为天色太黑，路灯太暗，他的手臂挡住他整张脸，完全看不清神色。 但是四下寂静，可以清楚地听见他细微抽泣的声音。 宋语第一次对别人无措，连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你……” 听到宋语说话，周历再也忍不住，越哭越大声，到后面甚至是吼着哭出来的。 宋语难得慌乱地从身上翻找纸巾，寻找无果后十分无奈地开口道：“你哭什么啊……” 周历哭着说：“我心疼你啊……” 宋语再次顿住。 这是宋语第一次看见周历哭成这样，而且，还是因为自己。 那晚的春风很凉，刺激着身上裸露的皮肤以及毛孔。医院的小道上有人搀扶着穿着蓝白条纹的病患散步，除了周历的哭声以外，安静得过分。 又是一盏昏黄的路灯，又是一把木质的长椅，又是一个静谧的夜晚，又是两位并肩而坐的少年。 周历哭了很久，久到即使过了好几年，宋语都依旧记得，他哭了非常非常久。 周历哭得脑袋发懵，嘴里嚷着“为什么要这样对你啊”，“为什么要让你经历这些啊”…… 宋语内心酸涩又无奈，“得病的人不是我吗，你哭这么厉害干什么……” 周历依旧只是抽泣着说：“我心疼你……” 生物老师说过，人类的眼泪，是由水分、无机盐和蛋白质等物质组成。 那眼泪有温度吗？ 宋语不知道。 他只觉得，周历那晚的眼泪一点一滴，锲而不舍地砸开他保护自己的躯壳，热烈又滚烫地砸进他心脏。 原来世界上有个人，会因为你的开心而欣喜若狂，会因为你的难过比自己还悲伤，是这种感觉。 看着掩面痛哭的少年，宋语心里又软又酸疼。 他悄声道：“周历，谢谢你……” 第66章 春日熹微 窗外，天光微亮。 夜幕一点点被揭开，还没有完全明亮的天空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雾。 跟宋语的眼睛很像。 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只短暂地看了眼天空，很快便收回目光。周历搓了搓干涩的眼睛，用力眨了好几下后继续盯着屏幕，一字不落地仔细看过去。 他的浏览器页面叠了一层又一层，甚至为了方便，在跟宋语一起回到学校后，他又跑出校买了一台平板。 书桌的最边缘两侧，是堆叠起来的各科练习，中间架着的是一台崭新的平板。附中宿舍十二点断电，于是从十二点到现在，只有一盏充电的台灯，和两台电子产品屏幕发出的光，是他能依靠的光源。 台灯因为耗时太久，此时的光芒非常微弱，宛如垂垂老矣。 周历手边是打了密密麻麻数不清字的手机备忘录，面前是电量告急的平板。这一晚上，他在每个浏览器换着搜索引擎搜索，把每篇有关PTSD的文章和词条仔仔细细地看完，边看还边在备忘录打字，不忘把重点的词句标粗或者标上不同颜色。 【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指人在经历创伤**件后长期存在的精神障碍，有可能是因为亲历事故、性暴力等，可能伴有抑郁症、焦虑症，产生自杀倾向等。 注意：PTSD患者具有高危险自杀性。 具体表现为：再度体验创伤（记忆闪回），回避，分离症状，记忆紊乱，躯体化，睡眠困难，情感淡漠…… 再度体验创伤，指患者会反复回忆起受到创伤的情景…… 治疗方式：认识行为疗法、眼动脱敏与再加工疗法。许多治疗涉及暴露技巧，需要患者回忆、叙述和想象创伤事件……】 备忘录写了一个又一个，无一例外的是，每个里面的内容都十分冗长。 周历越查越多，越查越清楚。只是了解的越多，反而他越无力。 他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在此之前甚至从未涉足也从未对心理学方面感兴趣，经过了一整晚的搜索检阅，才一点点了解到这个病症。 每每在看到每个网页的“症状表现”时，周历都是屏住呼吸看下去的。 他总会控制不住地去想，宋语是不是也曾这样过？ 哭了很久的眼睛本就有些发肿，这会儿又看了一个通宵的电子产品，他的双眼早就又酸又疼，却像是睁开太久闭不上一样，虽然脑子很困，但眼睛怎么也睡不着。 有些文章是全英文的，也不支持转换语言，页面也没有翻译的功能，周历只好一边查单词一边看过去。 窗外，黑暗散去，晨光熹微。 …… 云离生活作息十分规律，今天他八点要到医院上班，六点半他就会早早起床。 云离轻手轻脚地下床，洗漱完后一边吃早餐一边看手机信息，在打开的那一刻瞬间顿住。 那位周历小朋友从零点到现在，给他发了好几十条信息。 周历：【宋语已经告诉我了，云医生你也别瞒着我了。】 周历：【我去查了一下，有点不太明白，认知行为疗法具体的操作步骤是什么？】 周历：【还有眼动脱敏，看起来好像并不复杂，有效吗？在宋语犯病的时候我是不是可以这样做？】 周历：【吃药的副作用这么多吗，但怎么感觉宋语好像都没有。】 …… 云离一条条仔细看下来，一边看一边给他解释。 差点要睡着的周历只是听见轻微的消息音就瞬间清醒。六点后已经来电，手机和平板早就弹出弹窗提醒他电量告急，周历这才把充电器插上，打开手机看云离给他回的信息。 云离讲得简单易懂并且非常细致，除此之外还给他推荐了一些有关书籍，周历连忙回了好几个谢谢，照着他给的书单在手机上找到了电子书版本。 周历把所有网页看完后，靠在椅子靠背上，隔着玻璃门望向阳台。 天光大亮后，太阳缓慢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当太阳再次升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今天不仅是新的一天，也是新的星期的开始。 周历只睡了一个小时就来了教室，沾上凳子后立马趴在了桌子上。 宋语停下笔，看了他一眼，主动开口问道：“没睡好？” 周历心里嘀咕，哪能是没睡好啊，是根本没睡。 但他只好回答：“嗯。” 宋语放下笔拿出手机，“喝咖啡吗？” 周历把头侧过他那边，但眼睛还是睁不开，“这么早有咖啡吗？” “嗯，”宋语盯住他眼下的青黑，停顿了一下才问，“你昨晚干嘛去了？” 周历没说话，也不敢睁开眼，认真思考着要怎么混过去，结果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 宋语盯着旁边呼吸均匀的人，无奈地叹了口气，点开手机下单了咖啡。 周历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好像很久也好像并没有很久，毕竟分针自他睡着后只移动了两三格，可他脑袋很沉，又像睡了三天三夜一样晕。 宋语依旧保持着他刚来时坐着写题的姿势，见他醒了也并没有停下，只是轻声说：“醒了？” 春季不用开空调，玻璃窗大开，春风自窗外轻拂而来，裹挟着早晨和煦的阳光，宋语的声音也如清风一样落入他耳中。 春天，真是很好的季节。 周历懒倦地“嗯”了一声，才发现自己桌角多了两杯东西，他伸懒腰的动作一顿，“诶？你给我买的？” “嗯。”宋语应。 周历看都不看就直接拿起来插管喝了很大一口，结果就被苦得皱起脸，“我靠……？” 宋语轻笑一声，周历才忙去看标签，不可置信道：“加浓美式？” 宋语依旧在笑，“嗯。” 周历指着另一个相同外表的纸杯，“那这个又是什么？” “你喝一口就知道了。”宋语把笔按进去，放下笔看过来。 周历没有疑问，也没有犹豫，更没去看标签，直接喝了进去。 甜的。 是牛奶。 周历双眼瞪得更圆，不可置信地看着宋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先喝一半，清醒一下，再把牛奶倒进去喝。”宋语说。 “你真好。”周历很开心地照做。 “所以你昨晚，到底干什么去了？”宋语平静地问。 周历动作顿住半秒，回答道：“学习呢，之前为了球赛感觉还有好多没完全懂，就花了比较长的时间。” 宋语明显不信，靠着墙一言不发。 窗外绿意盎然，窗边的宋语，肤色冷白，面色沉静，好像这世界怎样都与他无关。 周历兀自转移话题，“你记得小学那个数学题吗，喝一半牛奶，再加一半水……” “不记得。”宋语突然冷冷地打断，面色也变得更白。 周历停下动作，脸上也沉了下来。 铃声响起，早读开始，周历喝了一口兑好的咖啡，单手拿出手机给人发了个信息。 【帮我查一个人。】 对面效率很快，早读结束后，他收到了一份文件。 江逾白：【你查这人干嘛？这看着挺普通的啊。】 江逾白：【哦对了，钱结一下，我等会要跟我们家青青去约会。】 周历随手给他转了个九十九，不忘吐槽。 【星期一，工作日，约什么会。】 江逾白秒收钱，回复：【我们感情好，天天都是约会，你有意见？】 周历懒得跟他打嘴炮，打开文件看了起来。 他并不知道那人的名字，只让江逾白查教过宋语的一个姓白的老师，这对江逾白来说也很简单，吩咐下属一句就足够。 周历沉了沉呼吸，把手机放得更下，单手滑动着屏幕。 姓名：白永明 性别：男 年龄：36岁 职业：数学教师 职称等级：高级教师 工作单位：成鸣市第一小学 毕业院校：成鸣师范大学数学系 …… 资料上自他幼儿园到大学的经历，如江逾白所说，非常普通，一百个老师里面有近九十的资料或许都跟他差不多。 周历的眼神却一直停留在“数学”那两个字上。 再往下的资料里，还有这样一条。 “曾在十年前开设数学补习班，后因相关政策关闭。” 周历捏着手机，脑子里回想起搜索的资料。 PTSD的病因，有一项是性暴力。 而宋语不喜欢别人触碰…… 周历闭了闭眼。 再傻的人都能猜到。 不，或许他很早就有过这个猜测，只是一直不敢深入去想。 他鼻子再次变酸，眼睛不知道是因为通宵查资料，还是因为什么，总之很疼，疼得他又想落泪。 哪怕只是提到一道小学的数学题，都让他如此抵触吗。 那你到底是经历过多大的痛苦啊…… 宋语没有注意到周历，心不在焉地戴上眼镜准备听课。 一直到沈华进来，两人都还没回过神。 作为班主任，尤其是重点高中的班主任，会在上课时注意到每一个同学的听课状态。她放下自己的课本，提醒道：“上课了，大家都清醒一下，专心一些。” 宋语反应过来，坐直身体翻开课本，顺便瞥了眼周历，发现他依旧保持一只手支着头的动作，低着头一动不动。 沈华说话时目光时不时就往周历身上看，宋语轻轻敲他桌面，“上课了。” “嗯。”周历很闷地应声，吸了吸鼻子，把手放下来抬起头。 宋语正觉得奇怪，沈华就加重了语气说道：“周三周四就月考了，考完放五一，大家都注意一下啊。” 周历对自己脸又揉又抹，好不容易整理好表情才凑过去跟宋语说：“我们五一出去玩吧？” “嗯？”宋语犹豫了一下，“可以……” “想去海边吗？”周历问。 宋语点点头，“可以。” 周历总算笑起来，“那我让江逾白帮我们抢票。” “去长宜吧，怎么样？距离近，也是大城市，还临海。”周历提议道。 “就我们俩吗？”宋语问。 周历撇撇嘴，“你想跟他们一起吗？” 宋语转头盯着他的圆眼，收回目光，说：“都可以。” 周历瞬间警觉，笑嘻嘻地问：“你想跟我单独旅游呀？” “周历，”沈华平和的声音在教室响起，“你来回答一下。” 周历完全没听到，条件反射一样嗖一下站起来，“啊？” 他连忙问宋语：“问题是什么？！” 他低头偷看，宋语低着头，用拳抵在唇上，明显可以看见他唇边勾起。 周历有些急，语气却并没有加重，“说话呀宋语！” 宋语正了正神色，悄声道：“我也不知道……” 周历认命了，弱弱问道：“沈老师，问题是什么……” 班上有同学一窝一窝地笑起来，周历不明所以地站在那儿，下意识低头去看宋语。 几乎大部分人都在笑的时候，宋语却不笑了。 沈华也跟着笑了几声，“唉，坐下吧，好好听课。” 周历没坐，“所以问题是什么啊老师？” “问题就是没有问题，”沈华说，“我故意骗你的。” “哦，”周历闷闷坐下，对宋语说，“所以你真的不知道啊！” “是啊，”宋语说，“我怎么会骗你。” 被全班笑了周历也毫不在意，乐呵呵地说：“那好，你要一直不骗我。” 宋语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的笑颜，没忍住也跟着再次弯唇。 窗外太阳渐渐升起，太阳方外还没到能够照到宋语身上的地方。 他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沐浴到了最明媚的阳光。 文中涉及PTSD的有关内容，资料来源如下： 百度百科、WHO、医学网——创伤后应激障碍 北京师范大学行为健康研究中心——儿童心理创伤｜“应对创伤的认知行为方法”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6章 春日熹微 第67章 海边心声 宋语已经忍很久了。 此时是四月月考前最后一个晚自习，大家都非常安静地坐在自己座位上，按照各自的复习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除了他的同桌。 某人坐在他旁边，正在对他进行一项十分诡异的活动。 他双手合十，先无比虔诚地对宋语拜了三拜，再大手一挥在宋语身边作翻云覆雨之势，半眯着眼双臂挥动，双手一张一合抓着空气，嘴里念念有词。 宋语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问：“你干嘛？” 周历煞有介事地“嘘”了一声，睁开一只眼睛飞快看了一眼宋语后又闭上，又念念叨叨了好几句才恢复正常，一本正经道：“我在吸收你身上的文曲星之力。” 宋语：“……” 他真的很想摸摸周历的头，但现在只能皱着脸认真地问：“你脑子坏了？” “没有，我非常清醒。”周历说。 “……”宋语真的非常无语，“在这信奉玄学不如多看点书。” 周历懒洋洋地用手撑着脸，叹气道：“我也想啊，但我看不进去了。” 宋语淡然道：“那就不看了。” “不看又会担心……” “……”宋语心道这人怎么这么麻烦，兀自回答，“那就看书。” 周历像是发现什么好玩的程序，重复道：“看不进去。” “那就不看。”宋语漫不经心地说。 “不看会担心……” 宋语停下翻书的动作，没好气地盯着他。 周历却像是被可爱到了一样笑了声，连忙哄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看书看书。” 宋语假装恶狠狠道：“你要跟上次比排名没进步我就不跟你去了。” “我靠！”周历惊呼，连忙翻出书来，“我看我看，立马看。” 宋语偷笑一声，悄悄记住了这种威胁方法。 有了这句看似威胁的话语，周历一连下来的几个晚自习复习得都格外认真。 当然，临时抱佛脚成效显不显著，还得看平时的积累。虽然周历课后为篮球赛花费了很多时间，但也没有忘记学业，熬了好几个大夜才跟上。 成绩出来的时候，周历和宋语正在候车厅准备检票。 “宋语，”周历凑过去说，“如果我排名没进步，你会一脚把我踹出高铁站吗？” “……”宋语真的是很不懂这人的脑回路，叹着气点开了学校查成绩的软件。 宋语随便看了几眼就关掉了，转而看向周历。 周历正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滑动，看到排名进步了两名才终于松了口气，笑嘻嘻地把屏幕给宋语看。 宋语点点头，看着他收回手机，忽然有些不可置信地问：“真的只有我们俩？” “嗯……”周历不好意思地挠头。 宋语没说什么，跟着前面的队伍检票进入。 长宜和成鸣距离不算远，坐高铁四五个小时就能到。趁着坐车的时间，两人把这次月考的各科卷子复盘都给解决完毕，周围人一开始纷纷投以敬佩的目光。有人偷瞥到卷子上的“成鸣附中四月月考卷”，也就不觉得奇怪了，只是目光里的敬佩依旧未减。 尽管路上通过讲题转移了注意力，但一直到住进酒店，宋语依旧很恍惚。 自己怎么就跟周历单独出来旅游了呢…… 怎么想都觉得是很奇怪的事情吧。 在学习上，宋语向来寻根究底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涉及到周历的事情，他就总不想仔细去想。 长宜是个非常繁华且宜居的沿海城市，五一又是旅游旺季，从车站到酒店直接堵了一路。宋语原本以为自己应该会很不耐烦，但周历一直在身边跟他说话，他居然也奇迹地觉得舒适。 离开了堵成长龙的公路，越靠近酒店的路段，车辆也就少了许多。 “宋语宋语！”周历兴奋道，“看窗外！” 宋语不明所以地往自己这边的窗外看去，随之愣住。 入目的，是一片通透澄澈的蓝。 天空也很蓝，但地上的蓝更像是自然水晶的剔透光泽，从岸边自看不见的远方逐渐变深，海水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天空似乎也成为了海的边界。 宋语一下就说不出话了。 他转回头，周历在看他，并没有看他身后的海。 周历的眼睛被日光照得很亮，映着车窗外的光，极黑的瞳孔此时变成了琥珀色，那一方小小的天地，只有宋语自己的身影。 宋语一下就忘了刚才看的海。 周历笑起来，带起眼睛下长在卧蝉上的小痣，问他：“好看吗？” “好看。”宋语盯着他的眼睛这样说。 周历有些慌乱地眨了眨眼，耳朵瞬间变红。 宋语也不再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收回目光低下头。 刚才还热闹了一路的车内忽然变安静，就连司机师傅都有些好奇地望了眼车内的后视镜，只看到刚才还聊得好好的两个少年，此刻都低着头，露出的耳尖红得都快要熟透。 司机师傅心想可能自己真的老了吧，越来越看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了。 好在已经到了海边，说明离他们订的酒店已经不远。酒店楼层并不算特别高，外观低调，只有“上庭”两字非常显眼。 进到酒店中，周围的装饰依旧不算奢靡，但从一路到前台的服务态度可以看出，这绝不是一家简单的酒店。 前台小姐检查了两人的证件，递出一张房卡，微笑道：“两位好，这是我们江总特地吩咐给二位准备的房间。” 周历眉间一抽，盯着那张白金色的房卡，“就一间？” 前台小姐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是的。” 这次轮到宋语咯噔了。 “您稍等，”他对前台小姐说道，随后走出几步拿出手机打给江逾白，对面倒是直接秒接。 “怎么了？给你们准备的总统套房不满意？”江逾白懒懒道。 “你神经病啊！”周历压着声音骂，“两个人你就准备一间房，你什么时候这么抠搜了！” 江逾白还是第一次被人说抠搜，直接气笑了，“谁告诉你只有一间房了，总统套房里面有两间房！” 周历：“……哦。” “可怜的小朋友，没事，哥哥请你住，”江逾白说道，“不用谢，房号5520，祝你们旅行愉快～” 说完，江逾白就挂断了电话。 周历有些尴尬地走回去，接过房卡，“没事了……” 宋语疑惑地看着他。 前台小姐笑道：“那我们这边找人带两位上去。” 总统套房位于最高层，一位小姐将他们带到房门口，两人就没有再麻烦她了。 打开门后，映入眼中的是纯白如玉又如月的装修，加上了些大海般的蓝色点缀，面积堪比大平层，首先看见的是客厅沙发，沙发面前有茶几和电视，沙发后是一张足够十人坐下的大圆桌，圆桌后有一间娱乐房，除此之外还有书房、衣帽间和两个房间，每个房间都有独立卫浴，房间外也有公共的厕所。 周历半张着嘴很久才合上，把刚才说江逾白的“抠搜”两字狠狠咽了下去。 宋语扫视全貌，心里确实有些震惊，但面上依旧没太多表情。 周历恨不得转个七百二十度感谢江逾白，一对上宋语咳了声，还是不太敢直视他，目光停留在他发顶，说：“先休息一会儿吧，我们晚上再去吃饭，饿了你也可以打电话让他们送点东西上来吃。” “嗯。” “那……午安……”周历悄悄低眼看宋语的眼睛。 宋语也没有直视他，“午安。” 说完宋语就强装镇定地走进房间，在关门后靠着门缓了会儿呼吸才往里走。 走进拐角，面前是大片落地窗，窗外正是他们在车上看见的那片海，如果没记错，宋语记得，那片海叫做温海。 他把行李放在一边，倒在酒店松软的床上，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子里，耳朵和脸都还是热腾腾的。 好像，只有他们俩……也不错？ 宋语晃了晃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掉，翻回身躺在床上。 他原本并没有很困，但这样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考虑的时候真的很难得，再加上路途漫长，没多久他竟然真的沉沉睡去。 一直到周历来敲他门他才睁开眼，醒来时还有些烦躁。 周历试探着叫了声：“宋语？” 见里面没动静，他给宋语发了个信息。 【醒了吗？】 宋语没好气地回。 【睡得跟猪一样也要被你吵醒了。】 周历轻笑一声。 【我在门口呢，快起来，我们去吃大餐！】 宋语跟中了邪一样，真的坐了起来。 【稍等。】 门打开时，周历正蹲在地上，手机界面还停留在他们的聊天框上，听见门开的声音他很快抬起头看过来，眼睛亮亮的。 宋语头发有些乱，后脑勺却扁了下去，眼神也没有完全清明，头随着周历站起来的动作小幅度地移动，难得有些懵的样子。 周历笑了一声，心里忽然一阵软，指尖轻碰他翘起的发尾，说：“头发翘起来啦。” “嗯？”宋语迟钝地反应过来，随意揉了一把，懒懒道，“哦。” 来到临海城市，当然就得吃海鲜。上庭作为顶级酒店，不止住宿好，吃食也同样顶级。而住在总统套房的他们，也不用为晚饭担心，自会有管家替他们送上来。 正值傍晚，落地窗外的天空随着太阳的下落变得橙黄一片，太阳隐入被染色的云层后，海水在将暗未暗的天色下荡漾着碧波，室内没有开灯，光线稍有些暗，对方的脸在眼中都变得模糊朦胧。 他们唯一的光源，是窗外黄昏仅剩的细微光芒。 即使光线很暗，宋语却并不感到害怕。 半昏半暗中，周历的眼睛依旧明亮，像被水洗过一样干净清澈，他敏锐注意到光线的变化，过去将灯打开，调到适宜的亮度后跟宋语一起坐在桌边，等着上菜。 门打开后，一连串进来了好几个穿着齐整的服务员，手上都端着一个盘子，上有盖子遮挡。 “两位晚上好，请允许我向你们介绍今日的晚餐。”领头的小姐微笑道。 两人懵懂地点点头，认真地听她一一介绍。 “今日晚餐由江总点名的世界级大厨为两位提供，所有菜品自国外新鲜空运……” 小姐姐一连串十分流利通顺地说完各道菜的做法和口味，英文发音也十分标准，全程保持得体的微笑。 反观两人，直接双双听懵。 周历搓了搓脸，偷看了眼宋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睡醒，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宋语那么呆滞的表情，实在忍不住笑了笑。 他这一笑，宋语也看了过来，原本疑惑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嗔怒，眉间都微微皱起。 等到小姐姐说完堪比千字发言稿，把菜都端上桌再有序退出套房后，两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我靠，终于能吃了……”周历感叹，“果然我还是适合过普通人的生活。” 宋语把虾仁蟹黄炒饭转到面前，给自己舀了满满一碗，说道：“来了长宜，吃的还是国外的海鲜。” 周历乐了，“是啊，不然我们明天去尝尝当地的？” “嗯。”宋语赞同道。 不得不说，奢侈的海鲜口味确实非常不错，刚才小姐介绍的各道菜名称他们一个没记住，只记住了帝王蟹、鳌虾、三文鱼、鲍鱼之类的。 成鸣居于内陆，既不沿海也不靠江，平常不多吃海鲜的他们也很能吃得惯这里的各道菜肴，甚至还有些吃撑。 周历伸了个懒腰，见窗外天光还没完全暗下，提议道：“我们去散散步吧？” 宋语点点头，两人一拍即合，立马出门坐电梯下楼。 上庭酒店离海边很近，步行一会儿就能到。五月或许是最适合旅行度假的节日，轻拂而来的晚风不凉不热，似乎还带着海水的咸味。 他们走到海滩时夜幕已黑，海滩上却依旧热闹，有人支起帐篷打了盏小灯，坐在帐篷门边看潮起潮落；有人躺在沙滩上望着夜空发呆，还有人牵着宠物跟他们一样正在散步。 风带起海浪扑向沙滩，人声和海浪声相融，甚至能闻到远处小摊传来的炭烤香味。 两人在海滩边漫无目的地走，然后找了个稍微空一点的位置直接坐下，望着月亮和海放空。 这样的日子，实在是难得。 周历把双手往后撑，看向宋语融入夜色的漂亮侧脸，下意识弯唇笑了起来。 宋语也转过头，刚好就看到他盯着自己傻笑，于是问道：“你笑什么？” “没有啊，”周历坐累了，直接在沙滩上躺了下来，“就觉得跟你在一起很开心。” 宋语目光跟随着他躺下的动作，他撑着一只手，半转身地看向周历，停顿了很久，才突然开口说：“我也是。” 周历躺下的身体瞬间僵硬，再次坐了起来。 他脱口而出他的名字，“宋语……” 宋语没说话，那双狭长的眼睛一动不动，非常专注又柔和地看着他。 海水不停地在月光下翻动起璀璨如星的阵阵涟漪，夜空暗沉如墨，海滩上支起的灯光一点点划破黑暗。越是在这样半黑半亮的时候，宋语那张脸就愈发显得精致，给人的视觉冲击也越强。 真是……很漂亮的一张脸。 周历睫毛扇动，心跳无端加速，脆弱的身体似乎快要阻挡不住想要脱口而出的喜欢。 “宋语……”他又叫了一声。 这次宋语出了声，他的心跳也莫名加快，像是猜到对方要说什么，“怎么了？” 周历一颗心快要跳出来，眼里带着惶恐和试探，期冀与不安，以及炙热和真心。 要说吗。 说出来会不会连朋友都做不成。 可是他好像看起来也是喜欢我的。 万一呢？ 万一他也喜欢我呢？ 可是万一他不喜欢我呢？又怎么办？ 况且这样的表白，是不是太突然了？不够正式？ 周历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多心思过。 喜欢一个人，果然会变得矫情啊。 他回望宋语的眼睛，那双眼睛却总像有一层薄雾覆盖，让他怎么也看不清。 你喜欢我吗，宋语？ 我好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非常非常喜欢你。 第68章 烈烈朝晖 宋语被他盯得受不了，心里矛盾重重，既害怕他说出，又有些希望他说出。 他已经很久没发病了，上次去复查时，云离也说他状态好了很多。 宋语看向他那比阳光下的海水还剔透的眼睛，感觉自己一颗堪比无人区的心脏被他眼里复杂的情绪都填的满满当当，堵得他说不出话。 人类的眼睛明明那么小，连眼泪都藏不住，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的情绪。 可是，他真的能承载住对方的喜欢吗？ 宋语不敢确定。 所以他只能再一次，收回目光。 在他躲开对视的一瞬，周历的眼中也闪过一丝落寞。 “要喝椰子汁吗？”周历努力笑着说，“我刚看到那边有卖。” “……嗯。” 周历站起身，“那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 “好。” 等周历走远，宋语才终于完全放松下来。他曲起双腿抱住，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翻涌的海。 “你之前发病，怎么没有跟我说？”云离一如既往温柔着的声音在他脑海响起。 宋语当时没有回答。 云离无奈地叹气，“阿语，你需要把你的情况具体告诉我，才能有所好转。” 宋语抿着唇，忽然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云医生，你觉得像我这样的精神病人，能够去接受别人的喜欢吗？” 云离眼睛微眯，问道：“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嗯，”宋语没有否认，“但我……应该不会告诉他。” “阿语，”云离温声道，“每个人都有去恋爱的权利。” 宋语沉默几秒，说：“但他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只会造成负担。” “你怎么知道他会这样想呢？”云离说。 “不用猜就知道。”宋语似乎觉得是理所当然。 “但是你也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他身上，说不定他会觉得，跟你在一起是一件特别幸运且开心的事呢？” “不会的，”宋语说，“就算开始他就这样觉得，到后面他也一定会觉得累。” 云离有些无奈，“你太悲观了，阿语。” 宋语说：“把最坏的结果想到，总归不是什么不好的事。” 云离眼中晃过一阵心疼，“你真的不愿意给他一个机会，相信他一次吗？” 宋语摇摇头，自嘲地笑了声，“我不是不相信他，我只是……不相信我自己。” “你的情况相比前几年已经好很多了，”云离说，“你一直在很努力地配合治疗，不是吗？” 宋语再次沉默，突然问道：“云医生，你觉得喜欢是万能的吗？” 云离被问住了，却依旧保持着专业素养，“喜欢不是万能的，但我相信，爱能抵万难。” 宋语眉头轻蹙，看不出是不赞成还是不理解。 云离嘴角弯起一个温柔的笑，“阿语，我没办法干涉你的想法，我会尊重你的一切选择，但我希望，你做一切决定，都要遵循自己心里的意愿，好吗？” 心理诊疗室面积不大，云离总是这样温柔又宽容地倾听或者诉说，就像面前轻轻荡起涟漪的宽阔大海一样。 宋语垂下眼，犹豫地点了点头。 云离保持着温柔的笑，说道：“那么我们来聊聊，你最近怎么样吧？” …… 晚风吹起宋语的发丝，发尾细细地挠着脸颊，痒痒的。 海风潮湿且闷，带着淡淡的咸味，像周历身上的味道。 所以当周历悄无声息走到他身边时，他也没发现。直到面前出现一个插着吸管的椰子，他才顺着那只手看过去。 周历笑嘻嘻地坐下，已经没了刚才那副紧张慌乱的模样，还兴冲冲地跟他吐槽道：“我靠，你是不知道这椰子有多贵！还好我人格魅力大，求老板给我便宜了一点。” 宋语笑了一声，接过椰子喝了一口，是很浅淡的清甜。 宋语想，人要知足，这样就足够，这样就很好。 “宋语，”周历开口，“我问你一个问题。” “嗯。”宋语没转头。 “你觉得，江逾白跟宋郁青……他们怎么样？” 宋语没理解，“什么怎么样？” “就是，他们的感情啊。” “很好，感觉他们好像在一起很久了。”宋语说。 “那确实，”周历喝了一口椰汁，“他们高中就在一起了，现在都读研了。” 宋语还是没懂他问这个问题的逻辑，于是转头看过去。 风把他刘海掀起，周历直视前方，问道：“你觉得喜欢可以改变一个人吗？” 宋语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郁青哥的时候，他并不是现在这样的，”周历说，“当时的他好像对外界的一切都很害怕，对自己也很不自信，但是现在的他，可以在演讲台上侃侃而谈。” “所以，你赞同那个说法？”宋语问。 “我也不知道。”周历有些迷茫地望着天空中挂着的月亮。 宋语看着他的侧脸，目光复杂。 突然，他感到有道视线在盯着自己。 宋语后背一凉，视线越过周历向后，有些慌乱地四处张望。 周围并不算太明亮，亮光下的大家也都在做自己的事。 但是……隐在黑暗中的人呢？ 宋语浑身僵硬在原地，感觉风都变得刺骨寒冷。 “怎么了？”周历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他的不对，也跟着往周围望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轻声道，“宋语？” 宋语迟钝地回神，看向他着急的眼神，“嗯……” “怎么了？”周历虽然很着急，但声音依旧平缓，让宋语稍微缓回了一些。 “我感觉……有人在盯着我……”他说。 周历皱眉，再次仔细地反复检查周围，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人。 他没有怀疑宋语，寻求意见般问他：“那我们先回去吧？” 宋语愣愣地点点头，“好……” 周历把他喝完的椰子拿在手上找地方扔掉，就连在回去的路上也时刻警惕着周围的情况。 明明知道没有人，宋语却觉得那视线一直钉在自己身上，从来没有离开过。 直到回到酒店房间，他才稍微好了些。 周历还是不放心，再三叮嘱道：“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我一定立马出现。” 宋语点点头，先一步进了房间，脚步都还是虚浮的。 周历眉间就没松下来过，在宋语进房间后立马给江逾白打电话。 没人接。 周历又打了好几个，一接通就听见粗重的喘气声，立马自己又给挂了，转为发信息。 事多周历：【我靠，江逾白你要不要脸？！】 事多周历：【你能查到你们家酒店附近温海的监控吗？】 江逾白发了个语音过来，话里都是不耐烦：“你又要干嘛？” 周历很耐心地打字。 【宋语说感觉有人盯着他。】 “那你们现在回到酒店没？” 【回到了。】 “那不就行了，相信我们家酒店的安保行不行。” 【那我们明天还得出去呢。】 “怎么，还得让我给你们找几个保镖？” 【不是……】 “我跟你保证，在长宜，你们出不了什么事。” 【……】 “小朋友，别打扰我们成年人办正事了好不好，你哥我已经憋很久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周历很有自知之明地闭了嘴。 作为顶级酒店，上庭自然会有最高级的安保系统，也会保障每一位顾客的安全。 只是，周历还是放不下心。 他坐在宋语房间门口，听着里面响起淋浴声又关掉，听着吹风机声音响起又关掉，听着他的脚步挪到床边停下。 房间灯光被调的稍暗，宋语躺在松软的床上，望着装潢精美的天花板。 那种被人在暗处盯着的恐惧依旧没有随着空间的变化而消失。 他呼出一口气，反复调整呼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宋语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很多，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好像根本没睡多久，很快就又醒了过来。 厚重的窗帘遮住窗，宋语按下按钮，窗帘打开，天色依旧黯淡。 他叹了声气，撑着身体坐起身，毫无睡意。 宋语打开手机，屏幕显示刚好凌晨五点。 他就坐在那张大床上发呆了很久，直到觉得实在不能这样下去后起身下床洗漱，走出房间想喝点水。 一开门后，他愣住了。 有人坐在他房间门旁边，双手环抱，靠着墙睡着了。 明明开门的声音很轻，他却非常敏锐地瞬间醒了过来，睁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下意识问：“你醒了？” 宋语感觉自己说不出一句话，“你……” 周历没有隐瞒，扶着墙艰难地爬起来，“我有点担心你，所以……” 宋语望向他眼下的青黑，“你是傻子吗……” 周历挠挠头，很配合地笑得很傻，“可能吧。” 无端端的，看他笑成这样，宋语反而觉得鼻尖很酸。宋语垂下眼，不想让他发现自己这样。 窗外的天色渐渐变淡，周历微微弯下腰跟他平视，问道：“想看日出吗？” 说完他又直起身否定自己，“这个点出门会不会不太安全……？” “不会，”宋语搓了搓鼻子，抬起头看他，“我想看，我们去看日出吧。” 周历笑得很温柔，“好啊。” 走到海滩边时，太阳刚从云层冒出一小点，他们依旧随意地坐在沙滩上，很安静地看着太阳一点点从海岸线上升起，破云而出。 清晨的海也很安静，但多了些渔民出海的身影，船只在平静的海面飘荡，即使是再小的船，也敢于面对大海的风浪。 日出和日落的天色很像，橙黄一片，但与日落相反的是，日出是世界苏醒，天空变亮。 地球是圆的，地理上学过，当太阳在面前升起，也将在某处下落。 “太阳，每时每刻都是夕阳也是旭日。”周历忽然说。 宋语笑了起来，“史铁生的《我与地坛》。” “是啊，”周历也跟着笑，“不过我好像只记得这句了，还是因为很应景忽然想起来的。” “当他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正是他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晖之时。”宋语补充道。 “也就是说，一切都有希望。” 周历面容浸在朝阳的柔软光辉中，这样说道。 宋语直面阳光，被照得眯了眯眼。阳光好像能杀死所有情绪，把人裹紧温暖的被窝。 他说：“或许吧。” “当太阳升起，就代表着，一切都还有希望。”周历看着他，这样说。 宋语再次笑起，直言道：“这种有哲理的话从你嘴里说出，好像总是很奇怪？” “好吧，我也这么觉得，”周历说，“还是说得直白点适合我。” 他转过身，如琥珀般的双眼含着光看向宋语，说道：“宋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宋语低下头，笑了笑，没有接话。 过了很久，他才说：“《我与地坛》里面还有一句话。” “什么？” 宋语用极其平淡的话语，一字字清晰地说： “就命运而言，休论公道。” 你相信命运吗？ 人各有命，经历的一切，无论好与坏，都是命。 绝无公道可言。 在这样充满希望与阳光的一个清晨，这句话不亚于如同冬季突如其来的寒流，带着刺骨的寒冷钻进周历心里。 宋语似乎只是在复述文中的句子，语调跟平常一样平稳。 那双他看不透的眼睛直直地抬起眼皮盯着他，轻声说道：“那么，一切不幸的救赎之路又在哪里呢？” 第69章 救赎之道 周历没记错的话，这句也的确是《我与地坛》的中的句子。 宋语明明只是在复述，可他却有一种感觉，似乎宋语也在通过这句话问他。 救赎之道，又在哪里？ 周历正在思考，就听宋语说：“我记得史铁生老师在文中，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但其实，他早就给出答案了，不是吗？”周历说。 宋语怔愣，没反应过来，“嗯？” “他的生命早就向我们证明过，能救自己的人，永远只有自己。” 宋语的目光从不解到逐渐清明，最后，他弯起眼睛，轻松地笑了出来。 他很莫名其妙地想起开学第一天班上人调侃的那句“文史不分家”。 现在想来，好像确实没说错。 由名字带来的冥冥之中的缘分，好像注定了他们必然会相遇相知。 周历张开手伸了个懒腰，望了眼远处亮起的天色，说道：“好饿啊，我们去吃早饭吧。” 明明上一秒还在聊一些高深的人生话题，下一秒，又十分坦诚地直言的口腹之欲。 “好啊。”宋语答应。 “听说附近有一家海鲜粥特别好喝。”两人转身往外走时，周历这样说道。 宋语挑眉，“听谁说的？” “当然是伟大的大数据互联网，”周历捂着肚子说道，“好饿啊真的好饿啊，我们快点走吧！” 宋语：“在走了……” 弯弯绕绕了好一番他们才终于找到那家小店，比起那些商业化严重的区域，这条街更有烟火气，店里也大多是家庭作坊，他们来的这家店就是由一对中年夫妻共同经营的。像是没想到这么早会有人来，正在处理海鲜的他们有些惊诧，但还是很热情地招呼他们到座位坐下，接着让他们稍等片刻。 此刻刚过早晨六点没多久，店内只有他们两位，这对夫妻也先将大工程的备菜放到一边，先给他们煮了两人份的海鲜粥。 店面不大，玻璃前台刚好可以清楚看见后厨忙碌的身影。女人将虾头剪掉，精细取出虾线，处理干净虾头后用热油煎出金黄的虾油，香味瞬间跟着霹雳吧啦的油花一起炸开。 接着再往里倒入清水，闹腾的锅就会回归安静。女人单手举起油锅，将里面的汤一滴不漏地倒入砂锅，再关上锅盖煮一会儿，藏不住的鲜香随着时间的流逝从锅盖缝隙溢出，勾起人的食欲。 原本不是很饿的宋语闻到这味道，都忽然觉得胃里空空荡荡的。 没一会儿，锅盖被打开，蒸腾的白雾带起熬制充分的鲜虾香气。汤底熬至金黄后需要捞出虾头，放入大米和虾仁、蚌肉、扇贝等食材，还有小葱、姜丝、切碎的青菜等配菜，最后加上配料煮至粘稠。 陶瓷的汤勺敲击着锅内，发出清脆如山泉叮咚的声响。 女人略显急促的脚步自后厨逐渐靠近，一个白色的小瓷锅端到眼前，煮的鲜黄的汤汁裹着米饭和红彤彤的虾仁，热乎乎的白汽后是女人温和的面容。 “不好意思啊，我们刚开门，让你们久等了。”女人有些抱歉地说。 两人连忙摇头，宋语目光落到坐在门口还在处理海鲜的男人，男人感受到，也侧过头抱歉地朝他点点头，宋语摇头，跟女人说：“是我们来得太早了。” 女人僵了一下，然后大方地笑起，给两人拿来碗勺后说道：“那我先去忙了。” “谢谢。”两人同时说道，目送女人离去。 收回目光后，他们又再次同时拿起瓷锅里的汤勺。 周历的手压在宋语手上，他当时唯一的感觉是，宋语的手好冷。 他下意识握了一下，想给他暖暖手，感受到宋语僵硬的退缩后才反应过来，连忙收回手，“对不起……” 宋语摇摇头，一言不发地帮周历盛粥，再帮自己盛，周历甚至都忘了道谢。 两人气氛里再次弥漫着一丝尴尬，他们跟镜像似的同时喝粥，周历眼睛都亮了，直起身对宋语说道：“好好吃！” “嗯。”宋语赞同完，很安静地继续喝粥。 虾仁和蚌肉都很嫩，在保留海鲜原有风味的同时没有一点腥味，姜味也不重，粥的浓稠程度把握得十分恰当。 周历立马端起碗，跟饿狼扑食一样扒着碗猛吃，那对夫妻偷空往这边看一眼时都忍不住发笑。 宋语喝完一碗后就没再动，靠着椅背看周历吃。 “你就吃饱了？”周历嘴里东西还没咽下去就震惊问道。 宋语点头。 周历瞬间有些不好意思，“别啊，你多吃点……” “真的吃饱了，”宋语说，“太早了，没什么胃口。” “哦……”周历说，“那剩下的……我吃完了……？” 宋语继续点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睡好，他觉得身上都没什么力气，还莫名疲惫。 于是周历把剩下的解决完后，他们再次回到了酒店。 “我们今天干嘛？”周历躺在客厅沙发上这样说。 “你带了作业吗？”宋语故意说道。 “我靠？”周历震惊道，“要不要这么爱学习啊宋社长……” 宋语笑了下，“所以你带了吗？” 周历：“……带了。” “那写作业吧，那边刚好还有书桌。” 周历：“哦……” 坐在大理石台面书桌上，面前就是远处波光粼粼的温海，而在他手下的，是一整个五一假期的各科作业。 周历撑着脸，生无可恋。 宋语倒是很快就进入了学习状态，但从他嘴角轻微上扬的弧度来看，他也正一心二用地注意着身边人的状态。 周历痛苦地哀嚎道：“面前就是长宜大名鼎鼎的温海，脚下就是江氏集团旗下大名鼎鼎的上庭酒店，而我还在这儿写成鸣附中的五一作业……” 宋语不咸不淡头也不抬地说：“那你回去再写。” 周历眼珠子转了一圈，妥协道：“算了，拿都拿来了……” 宋语笑了一声，就听周历又嘀咕道：“和你做什么事都很好。” 宋语笔尖一顿，下意识问：“什么？” “嗯？”周历说，“没什么，我们做完作业去哪？” 宋语收回目光继续写题，“不知道。” “那到时候再说吧。” 说完这句，两人都不再讲话，专心致志地做面前的作业，时不时会讨论几句。 六科作业当然不可能一会儿就做完，还没到中午，窗外的阳光就早早爬上桌面，逐渐向他们靠近。 在阳光下看书写字很伤眼睛，宋语停下笔，搓了搓被刺得有些疼的双眼。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有人倒在桌上的闷重声。他抬头看过去，周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压着手臂睡过去了。 宋语想起早上刚出房门坐在自己门边睡着的人，也是这样安安静静地沉睡，但又敏感得只是开门的声音就能把他惊醒。 周历的刘海很短，长长的睫毛上下交合着垂下，眼下的青黑分不清是阴影还是黑眼圈。 日光大亮，少年的面容在他的眼中清晰得可以看见脸上的细微绒毛，稍短的头发也被阳光镀上一层金光。 周围是金黄闪耀的奢贵装潢，偌大的客厅里，他们浸在阳光下，一人侧着脸趴在桌上睡得安稳，另一人坐在他身侧，垂下双眼柔和地看过去。 宋语也不知道自己盯着看了多久，鬼使神差一般，他动作很轻地放下笔，伸出指尖，触碰他带着光的发尾。 见他没反应，宋语大着胆子，继续用指腹轻轻扫过他的发丝。 黑发裹着阳光缠绕在他指尖，缱绻缠绵，纠缠不清。 这么喜欢闹腾的人，头发摸着却也是柔软的，还带着被太阳晒过的温暖和干燥。 宋语视线落在他发顶，微微出神。 直到余光中，一双眼睛忽然掀开眼皮看了过来。 明明只是很轻的动作，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所以当周历毫无预兆地醒来时，宋语直接愣在了原地，指尖都还触碰着对方的发丝。 周历眼睛半睁，形状没有平常那么圆，也就看着更严肃，甚至有些陌生。 宋语连忙收回手，“我……” 周历搓了搓眼睛坐直身体，抚平被他压皱的的书页，才转动椅子面向宋语，撑住自己膝盖，身体前倾，声音沙哑地开口：“宋语。” 宋语眼睛在他两边眼睛来回扫视，有种小偷被发现的心虚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周历清了清嗓子，眼睛垂下又抬起，半边脸被阳光照耀着。 明明好像是要做很多心理准备才敢问出的话，怎么在这一刻，好像变得脱口而出。 当醒来看见宋语的手停留在他发顶时，看见他总是平静如冰湖的脸出现错愕的裂缝时，周历其实是脑子空白的。 或许大道至简，脑子最不清醒的时候，就是越能坦然说出真心的心里话的时候。 “宋语。”周历又叫了一声。 宋语皱起眉，似乎并不想应声，周历却自顾自地继续说：“宋语。” “嗯。”宋语终于出声。 “你喜欢我吗？” 在听到这几个字时，宋语震惊地抬起眼，眉间依旧皱着，胸口却以肉眼可见的变化大幅度起伏着。 窗的远处，是碧波荡漾的大海。 窗的近处，被摆上各科作业的满满当当的桌面前，两人似在无声对峙。 宋语看见他肩膀耸起又落下，与他对视，鼓足勇气一般说—— “没关系，你喜不喜欢我都没关系……” “闭嘴……”宋语咬牙切齿说道，“别说了。” 周历顿了会儿，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一样，还是说了出来。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宋语，我喜欢你。” 第70章 自作多情 时间仿佛在周历说完那句话后静止。 明明心跳震得他很疼，但在一声耳鸣后，宋语却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感受不到。 他们僵持在座位上，周历含着亮光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期盼着他的回应。 宋语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声音，每个字都像从干涩嘶哑的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一样。 周历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 他说：“对不起……” 那一刻，周历的心脏被这世界上最锋利的长针一把刺穿。 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为什么要道歉？”周历问。 宋语很想再多说一些话，可他嗓子像是被捏住一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下意识用腿撑地，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椅子腿跟地面快速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横亘在两人之间。 周历知道，如果自己不主动，宋语就会一直这样退缩。 于是在刺耳声刚落下的那一秒，他站起身走近宋语，忍着哀伤继续说道：“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跟你告白的人是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你很好，你值得被人喜欢……” “对不起，”宋语打断他，抬起头对他说，“不要喜欢我……” “为什么？”周历只能问出这句。 宋语动作迟缓地站起身，将发抖的手握拳捏紧，转身背对他，说道：“刚才你说的，我当没听见。” “我们还是朋友。” 周历看向他单薄的背影，心想，不愧是宋语。 不愧是你…… 他自嘲般笑了一声，低下头掩去泛红的眼睛，也一同掩去了，他的自作多情。 宋语迈出步子，周历抬起头，藏着哽咽问：“你要去哪？” “出去走走。”宋语说。 他们确实都需要时间好好冷静一会儿，于是周历点点头，“好……” 他向门口走去，周历就站在原地，看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被一堵门隔开。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才终于知道坐下似的，脱力般坐回座位。 不喜欢吗？ 原来都是自作多情吗？ 喜欢吗？ 喜欢的。 宋语闭了闭眼，想压下心里不断翻涌的各种情绪。 他怎么会不喜欢他呢？ 那么明媚阳光的人，靠近他就像靠近了太阳一样，谁会不喜欢呢？ 可是他不能拖累他。 他没办法想象有一天周历厌倦他对他感到厌烦。 那不如就不开始。 那不如一直是朋友。 他沉浸在乱七八糟的情绪中，并没有注意到附近正有一道目光，一路跟随着他来到这儿，从来没有离开过。 宋语屈起腿，崩溃一般抱着双腿，将头埋进膝盖间。 耳边大海的翻涌，让他想起周历说的那句。 “跟你在一起做什么都很开心。” 宋语苦涩地笑了一声。 如果你见过全部的我，一定不会这样说的。 不会有人真正喜欢他的。 他一个人蜷缩在沙滩上，狭小的空间让他有些呼吸不畅。宋语正想抬起头，一只手重重覆盖上他的发顶。 他全身瞬间僵住。 他记得周历摸他头发时不是这样的。 即使当时的周历并不知道他不喜欢别人碰他，他也不会这么蛮横无理地碰他。 这个点大部分游客应该都在找地方吃饭，他来到沙滩上时人并不多。 那么，面前的人，又是谁？ 似乎是感受到宋语全身僵硬，那人动手，像和蔼的长辈对年纪尚小的晚辈一样，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宋语迟缓地抬起头，往身侧看去。 那人如蛇蝎一样湿滑黏腻恶心的目光，自反光的金丝眼镜后而来，死死钉在他身上。 他张唇，亲昵地叫他小名：“阿语啊。”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呢？” 如同被毒蛇缠绕，宋语一动也不敢动，刚才还在泛红的眼睛此刻全被惊恐替代。 那是源于内心深处，来自本能的恐惧。 他的手自头向下，带着茧的手抚摸着宋语青春期细腻的皮肤，怜爱般说道：“眼睛怎么红了？有人欺负你吗？” 说着他还轻轻皱起眉，似乎是真的为宋语心疼一般。 宋语胸膛不断起伏着，全身都没了一点力气。 “怎么不说话？阿语？”他笑道，“我记得你小时候可是话很多的。” 宋语眉间皱得很紧，满脸嫌恶地说：“你跟踪我？” “跟踪？”男人的指尖捏住他下巴，“我需要做这样龌龊的事情吗？我只需要问一声你亲爱的父母，连你住酒店的哪个房间，我都可以知道得清清楚楚。” 宋语紧咬着牙，用尽全力推开他的手，“滚……！” 宋语爬起身就要往回走，一秒也不想多看他。那人也不恼，在他身后幽幽说道：“跟你一起来的那个男生喜欢你吧？” “我没记错的话，他好像叫周历？” 宋语停下脚步，全身都在发抖。 “不用震惊我为什么会知道，”男人的声音再次逐渐向他靠近，“这种事情对我而言太简单了。” “他知道你的过去吗，阿语？” “你说他要知道了，会怎么样？” 宋语压着脾气问：“你到底还要怎么样？” 男人笑了，嘴角勾起的弧度都让人恶心。 他的手再次攀上宋语的脸颊，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身体让他无处可躲。 男人的指尖来回摩挲着宋语的脸颊，“他喜欢你很久了，但是连你的手都没碰过吧，更别说脸了……” 他凑到宋语耳边，低声道：“你说他要是知道你在那么小的时候就被我碰过，会怎么样呢？” 他的眼睛露出一丝疯狂与兴奋，“他不会把我杀了吧？！” 说话间，他一只手逐渐往下，粗砺的手直接掐住了宋语的脖子。 “阿语啊，”他的手不断收紧，低声道，“你这种人，怎么可以被别人喜欢呢？” “你配不上的，知道吗？” 宋语被掐得呼吸一滞，求生的**让他下意识抓住对方的手想要挣脱，但他精神和身体都处在病态的状态下，完全没办法反抗。 没挣扎几下，宋语就放弃了。 他说得没错，他这样的人配不上任何一个人的喜欢。 他连活着都很不容易了，怎么可能还敢去接受别人的喜欢。 特别还是，周历那么好的人。 嘴里开始泛起血腥味，周围所有的氧气都被剥夺。 白永明。 你有本事就掐死我。 你有本事就弄死我！ “诶！干嘛呢！掐着人家脖子干嘛呢！”有人突然喊道。 宋语感觉脖子上的力终于离他而去，他脱力般倒在地上，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呼吸。 “不好意思，我们闹着玩呢。”白永明对那人说。 “妈的，谁玩这么大啊，看他脸都红了！” 白永明保持着绅士得体的微笑，“一时没注意，以后不会了。” “行吧……”毕竟是别人的事，那人也不好多说，说完就直接走了。 宋语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快要把五脏六腑连同眼泪一起咳出来，眼里的怨恨一丝未减。 “真讨厌，我明明只是想和你叙叙旧啊阿语……”白永明说，“不如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回忆一下？” “滚！”宋语嘶哑着喉咙低吼道。 白永明一步步走过来，被太阳投射下的阴影笼罩住宋语。听他喊出那个字后也不恼，真像长辈在包容放肆的小辈一样，爱抚地摸着他的头，阴恻地说道：“阿语，真是长大了啊……” “长大了，就得好好教育一下……” 他的手勾住宋语，强迫着他站起身，强制性地抓着他往回走，宋语用尽力气也挣脱不开。 一阵闷重声传来，禁锢着自己的力量也脱身离自己而去，宋语抬起头看过去，周历站在他跟白永明中间，身侧双手紧握成拳。 “我也没有说过，让你别出现在他面前！”周历怒吼道。 白永明笑了一声，“你谁啊？我凭什么听你的？” 他视线越过周历扫向在他身后不断发抖的宋语，很满意地笑道：“你知道吗，你费尽心思求着也想碰到的人，我早在他小时候就做到了。” 周历挥拳而上，直接把他打得失去重心侧身站不稳。白永明嘴角有了淤青还在笑，“你打啊，你越打越说明你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打你纯粹是因为你贱！”周历一脚把他踹倒在地，眼睛猩红地压上去，刚抬起手，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丝及其虚弱的声音。 “周历……” 周历瞬间起身走过去，一扫刚才的阴鹜，温声道：“我在。” “走……”宋语的声音细若游丝。 “好。”周历没有一丝犹豫地答应。 “小朋友，别以为你的喜欢有多伟大！”白永明在他们身后说道，“没人会喜欢这样有精神病的人的！” 周历停下脚步，微微侧头对白永明说：“有病的，是你。” 说完，他没有多给他一个眼神，带着宋语回了酒店。 再次回到那个落地窗前的客厅，他们的作业都还摊在旁边的书桌上，太阳变化的角度让阳光难以爬上桌，一切安和谧静，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宋语坐在沙发上，双手都还在颤抖，周历给他倒了一杯温热的水，但他没有喝。 他们没有人说话，都在静静地坐着。 宋语仿佛刚从噩梦中惊醒一样，全身都是冰冷的，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任何感知。 他原本以为自己长大了，远离了，就会变得越来越好的。 为什么还是这样？ 为什么还会这样？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他。 他低下头，用双手捂住脸，也接住自己的眼泪。 周历抓住自己衣角，也在痛恨自己的无能。 明明查了那么多资料，做了那么多功课，却还是不能帮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痛苦，甚至没办法给他一个拥抱。 他声音沙哑，问道：“需要我帮你联系云医生吗？” “不用，”宋语放下手，脸色发白，眼睛通红，“我想回去了。” 他们的回程票是明天一早，但周历没有拒绝，对于宋语的任何要求，他总是坚定地说：“好。” 他起身站到窗边，压低声音打电话，但宋语还是听到了一句。 他对电话那头很郑重地说：“求你了。” 宋语心间再次一梗。 十分钟后，一架私人飞机降落在上庭酒店楼顶。片刻后，他们回到了成鸣，江逾白给他们各自安排了司机送回家。 上车前，宋语忽然转身，叫他的名字，跟他说再见。 当时的周历敏锐地感觉到有些奇怪，只是担心更占上风，回道：“拜拜。” 宋语上了车，周历目视车辆消失在视线，才上了给他安排的车。 原以为开学就会见面，但在返校那天的晚自习，周历身旁的座位，是空的。 周历又想，可能明天就能见到了吧。 于是一个又一个的明天过去，他还是没有见到宋语。 他发了很多信息，宋语都没有回。 直到有一天，云离给他发信息，说宋语正在治疗。 周历当即不管不顾站起身就想往市医院跑，云离像是未卜先知一样，下一条信息很快就发了过来。 【不在市医院，别担心，相信他。】 周历愣愣地拿着手机站在座位上，班上人疑惑好奇的目光投射在他身上，数学老师不解地问：“怎么了？站起来干嘛呢？” “没事……”周历坐下，傻傻地重复，“没事……” 夏天一步步走近，蝉鸣再次响彻校园，北门边的三角梅也再度盛开，鲜艳又热烈，从上往下延伸到整个围墙边。 周历想起去年夏天，宋语站在三角梅前的清秀面容，终于难得地笑了一下。 或许他对宋语的喜欢，早就像面前的三角梅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但早已延伸至很远的天边。 又一年高考到来，在高考前的一晚，学校按照惯例，组织了给高三学生加油的活动。 周历没有下楼，跟班上的同学站在走廊上，旁观着他们的热闹，好像世界上一切的人声鼎沸，都与他无关。 陈朝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因为周历好像真的，很久没有开心过了。 第二天，是布置高考考场的日子。 周历一人收拾了两人的书桌，将宋语抽屉的书锁进柜子。 他把那个小小的钥匙攥在手心，金属的齿轮深深陷在他骨肉中。 三天高考假，他把自己关在房间死命学习。 其实在五一假后，周历就开始了没日没夜地学习。 倒不是多热爱学习，只是宋语不在，好像除了学习这件事，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而且在专注学习时，他会没那么想他。 高中课程早已学完，一轮复习内容庞大又精细，课上课下都很耗费心神。 周历曾经那么喜欢睡觉的人，现在都常常学习到深夜，实在撑不住了才爬上床睡觉。 上学的日子总是这样枯燥重复。 陈朝依旧叽叽喳喳个不停，但林祉却不像之前那样跟他闹，跟周历一样总是安静坐着。陆远也没办法，无奈地跟着陈朝尽量活跃起气氛。 再次见到宋语，是在期末考试。 可惜的是，周历在第二考场，宋语在第一考场。 第一考场在最里面，进去需要经过第二考场。周历正百无聊赖地转着笔等待考试开始，一道熟悉的身影就自窗边走过。 周历刚好坐得靠近窗边，手上转着的笔在那一刻突然掉落在地，他抬起头，似有所感地往窗外看去。 明明只有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却像被放了慢速一样。 宋语穿着校服外套，单肩背着书包，隔着外套都能清晰看见他背上突起的肩胛骨。 第二考场很多人也都注意到这位多日不来上学的年级第一，纷纷视线跟随。 但宋语谁也没看，连头都没转，径直快步走向第一考场。 周历捡起笔，用发抖的手打开笔盖，颤着手试笔是否还有墨。 他很幸运，笔并没有摔断墨。 周历迟钝地笑了一下，缓了缓呼吸，准备考试。 考完第一科，周历在走廊等到了宋语。 他脸色很白，看起来瘦了很多。 时隔多日，再次见面，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历低下头，注意到他仍穿着外套，没话找话一样说：“不热吗？” 宋语摇摇头，抬起手扯了一下书包肩带。 就是这个动作，让周历在看清时再次愣住，心尖一点点地泛上疼。 宋语瘦了很多，所以他抬手时，可以从松动的袖口往里看见他的手臂。 手腕往下，手臂内侧极白的皮肤上，是一道又一道清晰夺目的疤痕。 关注青少年心理健康。 关心自我心理健康。 请努力地去寻求帮助，努力地，活下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0章 自作多情 第71章 直白越界 明明那些伤疤在他手臂上，周历却觉得，那刀好像割在了自己身上。 心脏在汩汩冒血，粘稠流淌的血堵住喉咙，让他说不出话。 注意到周历的反应，宋语放下手时又将袖子拉下了一些，直接将半只手遮住。 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偶尔经过看一眼又继续走自己的路。 大家都很忙，都很累，考完一科还有剩下五科，都等着赶着回去休息复习。 于是也就没人过多在意他们。 他们没有说话，周围往来经过的人或在讨论着考试的题目，又或是中午吃什么，他们身上穿着的红白校服在阳光下鲜艳夺目，反衬得他们这处更加灰暗寂静。 过了很久，宋语才再次听见周历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几乎是带着恳求一般，他说：“不要这样……” 宋语抬起头看过去，在对上他泛红湿润的眼睛时心里一颤。 “你也别这样。”宋语说。 周历吸了一下鼻子，没明白，“什么？” 不要为我哭。 不要喜欢我。 不要对我这么好。 我会抱有幻想，抱有期待。 “没事，”宋语顿了下，无奈地跟他解释，“我只是自残，又不是自杀，你不用这样……” 周历：“……” 见他又沉默，宋语奇怪地偏头盯着他脸，结果下一秒这人就脸一皱，嘴角往下一撇，眼泪大颗大颗地争着挤着往外流。 宋语一下就慌了，“不是……就是，自残是一种，让我清醒的方式，我不是真的想死……” 周历停顿了一秒，然后又转过头去继续无声哭泣。 宋语也追过去盯着他，“你别哭啊……” 周历抬手随意擦干脸上的泪水，又搓了搓眼，“没哭……” 宋语还想再说，就被少年清亮的声音打断。 “你们在这干嘛呢！”那人直接飞窜几步蹦到宋语面前，“诶，社长，你回学校啦！” 宋语看了眼再次转过身背过去的周历，才面向说话的人，“嗯，回来考试。” “你之前怎么那么久没来学校？”欧阳麟问。 “生病了。”宋语说。 “啊？”欧阳麟担心地说，“现在好了吗？” “嗯。”宋语说。 “那就好那就好，”欧阳麟这才注意到背过身的周历，戳了戳那边的空气，轻声问宋语，“他这是怎么了？考试考伤心了？” 宋语向后扫了一眼，将计就计，“……对。” 欧阳麟上前拍了拍周历，“没事的历哥，一次期考而已，我们现在才高二，一轮复习刚进行没多久，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欧阳麟滔滔不绝地一边拍周历的背一边说，周历像是觉得丢脸一样，低着头一声不吭，欧阳麟就在旁边追着他说，一直到有老师来提醒他们回教室，他才恋恋不舍地往自己班里走。 “没事的啊历哥，我相信你，加油！再接再厉！”欧阳麟挥着手说。 周历红着眼睛点点头，等欧阳麟回到教室后才转回来面对宋语。 “回教室吧。”宋语说。 “不回，”周历吸了吸鼻子，“我们出去吃东西，我好久没跟你一起吃饭了。” 宋语点点头，“好。” 这会儿没到放学的点，从正门当然出不去。两人轻车熟路地从东门出校，往小吃街走。 “周历，”宋语犹豫着开口，“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什么？”周历声音还带着鼻音。 宋语很轻地叹出一口气，说：“小黑死了。” 周历停下脚步，宋语也跟着停下，他用跟平常一样理智又平淡的语调说：“从窗户上摔下去的。” “我们一起收养的它，它的去世是我的责任，对不起……” “宋语。” 他很久没听见周历这样叫他了，有些恍惚地站在原地。 他听见周历问：“为什么总要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宋语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于是周历继续说道：“你大部分时间不是都在医院吗，怎么会是你的责任？” 宋语固执道：“它养在我家，是因为我的失职，才会让它不小心摔下去……” “那是你父母的失职。”周历说。 宋语皱眉，“我告诉你这件事不是让你帮我推卸责任的。” “本来就不是你的责任，”周历语调稍微加高了些，“就不说小黑，你生病这么久，你父母知道吗？” 宋语脸色沉下，“跟你没关系。” 这句话落地后，周历也平静了下来。 话说出去就像水泼落地，怎么也收回不了。 现在还没有到吃饭的时间，街上周边都很安静。七月多的天气热了起来，手臂上的汗黏腻地沾着外套，让人难受又烦躁。 意识到自己说什么后，宋语才想起去看周历的反应。 他甚至破罐破摔地觉得，就这样吧，最好离我越远越好，永远也别管我。 “我告诉你我的病，是因为我把你当朋友，”宋语继续说，“不是让你这样越界的。” 周历依旧沉默，过了很久，他才开口说：“……对不起。” 宋语低下头，“我还有事，下次再一起吃饭吧。” 周历很想问他，下次是什么时候，但他双脚莫名都被钉在了原地，嘴里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就那样站在原地，看宋语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自己视线。 周历这才想起来，刚才好像忘了问。 你疼不疼？ 周历勾起嘴角，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果然还是很没用啊。 他没给自己买吃的，倒是给宋语桌子上摆了很多各种各样的小吃和甜品。 午休时基本上全班都在教室复习，困了就趴在桌上休息一会儿。 周历没有睡，坐在座位上一边复习一边等宋语。 但直到午休结束，宋语还是没有回教室。 那些吃的满满当当地摆在桌上，却因为没人搭理而显得可怜又孤独。 “准备去考场了，大家把桌上的东西都收好。”班长提醒道。 周历手上还捧着一本错题集，闻言往左侧的位置看了过去。 天气太热，蛋糕上的奶油全都塌陷下来，乱七八糟地融在一起，很丑。 周历随手找了个袋子把那些全都扔进去，收拾好东西去考试。 接下来的两天多，周历只在考试前后见过宋语。 他匆匆而来，匆匆离开，像是在躲周历一样，有时甚至提前交卷离校。 最后一科地理，周历一写完直接提前交卷出了考场，准备去走廊堵宋语。 他偷偷往第一考场看了眼，宋语把整张试卷扫了一遍后，起身提前交了卷，转身拿起书包往外走。 一出来就看见某个蹲在走廊上跟做贼一样等他的人。 宋语：“……” 周历朝他比个了“嘘”的手势，宋语还想绕过他直接往楼梯走，但刚经过他时校服外套就被抓住了。 周历攥着他袖口，抬起眼睛嘴角一撇，可怜巴巴地自下而上望着他。 “你干嘛？”宋语低声问。 周历眼珠转了转，站起身拉着他袖口，带着他走下教学楼。 “松手。”宋语说。 “不。” 宋语：“？” 周历一本正经，停住脚步，“松手你等会儿又跑了。” 宋语：“……我不跑。” “那也不放。”周历说。 “那你要干嘛？” 周历没回答，反问：“你不讨厌我这样抓着你吗？” “讨厌，所以快点放开我。”宋语挣了一下，没想到这人还使了劲，就是不肯松手。 “我不信，”周历说，“你明明就不讨厌我。” “嗯，不讨厌。”宋语说，“能松手了吗？” “那你喜欢我吗？”周历又这样问。 宋语盯住他又圆又亮的眼睛，实在想不通明明前两天还很沮丧的人，怎么忽然又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七月阳光热烈，穿透树梢间隙洒在他们身上，周历很单纯地笑了一下，跟上次一样，他并不在乎宋语的回答，自顾自地说：“我喜欢你。” 宋语使劲把袖口从他手里抽出，有很多话想说，但都没有章法似的在他脑子里乱晃，扰乱他的语言系统。最终，他只能问出最简单的一句—— “为什么？” 周历还是没有正面回答，“你觉得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我需要。”宋语说。 教学楼考场内，监考老师提醒，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 夏季的风扑面而来也是热的，轻刷枝叶时发出的声音很微弱，但一点点磨着人耳朵时也很痒。 周历用指尖搓干手心的汗，答得比刚才考试还认真。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开始只是对你感到好奇，具体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我也不清楚。” “喜欢这件事，好像本身就是莫名其妙的。” “我不知道你让我不要喜欢你是什么意思，但是我知道，喜欢这个事情，我控制不了。” “我就是喜欢你，我想看到你笑，想让你开心，就像你小时候那样。” “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你愿不愿意告诉我都没关系，我只想你开心。” “如果你不喜欢我，那我们就一直做朋友……也很好……” “但是宋语。” “如果你也喜欢我，能不能勇敢一些，试着接受我？” 那些日常相处的零碎瞬间，那些注意到宋语耳尖变红的时候，他总抱着侥幸心理，想着，万一呢。 万一你也像我喜欢你那样喜欢我呢？ 万一中彩票的人真的是我呢？ 心里的渴望太过强烈，于是在那个阳光很好，海水波光粼粼的下午，在醒来时看到他被阳光照耀着的离自己很近的一张脸，看见他指尖停留在自己头上，他再也藏不住心中的喜欢。 我喜欢你。 这样直白地告诉你，会让你勇敢一点吗？ 这样直白地一遍遍重复告诉你，会让你相信我是真心的吗？ 宋语不用抬头也知道，周历现在一定眼眶通红，所以他也不敢去看他。 那样期待又惶恐的目光，他不敢看第二遍。 他承认，他就是胆小鬼。 宋语低着头，缓了很久，忽然岔开话题问：“你一直逃避小黑去世这件事，是因为你母亲的缘故吗？” 周历愣了愣，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宋语要问这个，但还是直接承认了，“嗯。” “你知道吗，人类的大脑很神奇，在经历过重大创伤后，心理都会形成一个防御机制。”宋语用极其理智的语气跟他说，就像平常跟他讲题那样。 “比如你会逃避死亡，”宋语抬起头，“而我，会逃避任何人对我的肢体接触。” “我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没有办法跟人产生亲密关系。” “抱歉。” 周历听得有些绕，恍惚中只觉得最近宋语好像跟他道了很多次歉。 “所以你也喜欢我的，对吗？”周历抓住了重点。 宋语没有否认，周历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心。 “你也是喜欢我的……”周历喃喃地重复，难得地发自内心笑了，“你也喜欢我……”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宋语拿出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打来的人是云离。 宋语按断电话，下意识嘴硬，“我没说。” “你没否认，”周历很快接话，“没否认就是承认。” 宋语还想辩解，周历像是猜到一样，看着他眼睛真诚地说：“宋语，只要你愿意接受，一百步由我来走，都没关系。” “你只需要好好的站在原地，我会努力靠近你的。” 看他一副不信的样子，周历站直身体，笑道：“他们不总说，文史不分家吗？” “不然就先从成绩开始，怎么样？”周历说，“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努力学习，争取追上你。” 他特地加重了“追”这个字，让人听着感觉一语双关。 宋语还是没说话，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不信吗？”周历像是有读心术一样，总是能准确猜中宋语的想法，“那你等着看这次期考的排名吧。” 十八岁，肆意飞扬的年纪。 少年在阳光下笑得自信又坦荡，眸子比一切都明亮。 几日后，宋语收到了期末排名表。 他下意识就想往下滑，但在看清后，手指还没触到屏幕就在半空中顿住。 [高二年级下学期期末考试，历史组合排名表] 第一名：高二三班，宋语。 第二名：高二三班，周历。 他们的名字一上一下，似乎天生就该并排在一起出现一样，十分般配。 信息恰好弹出。 轴：【看吧，我没骗你。】 宋语没回，因为有熟悉的脚步声正在向他靠近。 “在看什么？”云离温声问。 “成绩单。”宋语把手机关掉。 云离拿起床头柜的记录板，说道：“阿语，袖子撸起来。” 宋语照做，云离仔细看了看，确认没有新添的伤疤后叮嘱道：“你再自残就得用束缚带了啊。” 宋语：“……嗯。” “暑假期间的治疗方案跟之前一样，不过稍有调整……” “云医生。”宋语忽然打断道，有些欲言又止。 云离放下手中的东西，微微靠近他，一副认真倾听的容态，“怎么了？” “治疗方案，有没有更……快一点的？”宋语问。 云离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还保持着专业素养，建议道：“阿语，你有这样的想法我很高兴，但这种治疗急不来，我需要尽可能减少药物的使用给你带来的副作用。” 宋语点点头，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太天真。 任何思维的出现必定都有它的诱因。明显察觉到他的失落，云离轻笑着问：“怎么了？为什么想要快点好？” “因为……有人在等我。”宋语说。 “你不想让他等太久？”云离问。 “嗯。” 云离隔着被子摸了摸他的手臂，宋语下意识往后缩，又顿住，放回原位，没有抗拒云离的动作。 “他不会等太久的，”云离说，“阿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再虐他们我都要先受不了了啊啊啊。 小历就是那种只要有了回应确定阿语喜欢他就会直白狠狠出击的那种，这里突然说的喜欢是因为他太久没见到阿语，再加上也害怕他考完试又不见了，也想告诉他你就是很好啊你就是很值得被人喜欢，我就是很喜欢你，不想只跟你是朋友。而且阿语说他越界，他就会想，那作为喜欢你的人，你也喜欢我的话，关心你还算越界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1章 直白越界 第72章 平安喜乐 过了暑假，他们就正式成为了高三学生。 或许是从上一届高三生高考结束后开始，各科老师都有意无意地给他们灌输已然进入高三的残酷事实，于是等真正上了高三，他们反而还没什么感觉。 不过，对于要单独提前开学的可怜高三生，他们还是会忍不住感叹自己的命苦。 暑假期间，附中就半强制地要求学生来教室自习，更是提前一个月开学上课，大家有时连叫苦叫累的力气也没有。 而宋语，直到正式开学，还是没有来上学。 依旧是一年一度的开学典礼，只不过这次的优秀学生代表变成了周历。 周历站在报告厅台后，周围一切如旧，当他踏入这里时，不可自控却又理所当然的，他回忆起文体周时跟宋语一起在这儿候场的画面。 当时宋语半眯着眼睛，“其实紧张的是你吧？” 周历低头笑了一下，拿出手机对着自己的演讲稿拍了张照发给宋语。 轴：【喂，你再不来风头可都得被我抢完了。】 宋语很快回了过来。 YU：【演讲稿写得不错。】 周历嘴角上扬起不怀好意的弧度。 轴：【那当然，我可是参考了言芜大师写过的文章。】 冷不丁提起这个很久没用过的名号，宋语顿时无语，懒得回他。 “周历，差不多到你了，”谢知行走过来就看到他碰这个手机傻笑，“诶，学生代表，注意点儿啊。” “哦。”周历把手机收好，嘴边的笑却还没收。 谢知行盯着他，总觉得哪里不对，敏锐问道：“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没有啊！”周历瞪着眼大声回答，“干嘛，你们学生会什么时候还抓早恋了！” “没，”谢知行笑笑，还是觉得不对劲，“就感觉你这状态，特别像谈恋爱了你知道吗，你是不是跟人网恋了不好意思告诉我啊？” “真没有。”周历有些可惜地说。 谢知行眼睛一眯，“那就是没追上？” 周历被说中了，没好气道：“靠，我说真的，你以后去学心理学吧。” “真的啊，”谢知行乐了，“我就随便一说。” 被谢知行这么一通整，周历完全没有紧张的感觉，甚至在心里偷摸对谢知行竖了个中指。 “下面有请高三年级学生代表，周历同学上台讲话，大家欢迎！” 秦海主任不太标准的主持话语落下后，周历踏着全校的掌声入场，大步走到主席台前。 “老师，同学们，大家上午好。非常有幸今天能作为高三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周历抬了一下桌上的话筒，微微低头俯身。台上多束白织灯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年少沉稳的面容。 在他低头的那刻，在听到他平稳的声音自话筒传遍整个场内的时候，台下的众多学生不约而同地，总觉得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陈朝坐在座位上，表情复杂。 因为坐在周历前桌，陈朝觉得自己应该是最明显感受到周历变化的人。 表面看起来周历好像并没什么区别，还是会肆无忌惮地损他跟他开玩笑，但陈朝能感受到，他就是变了。 具体哪里变了，他也说不上来。但他发现周历一个人待着的时间越来越多，有时不主动找他讲话他就一个人沉默地待在座位上学习，课间累了就趴下睡几分钟，醒来再继续写，话也没以前多了。 台上周历的声音把他拉回神。 “高考，是我们能把握住的，足以改变人生的一次宝贵的机会。” “在这场漫长征途中，我们不可避免的会遇到许多阴霾。” “但只要我们凭自己的力量越过，也终究等到拨雾见阳的那天。” 说到这儿，周历抬起头望向台下，忽然跟一道熟悉的目光对上。 他就坐在周历视线正前方，嘴角若有若无地微微上扬，目光沉静且安和。 周历顿了一下，才想起来没有结束。 最后，他扶着话筒，看着宋语坚定地说—— “愿我们共勉，奔向光明灿烂的未来。” “我的演讲完毕，谢谢大家。” 说完，他对台下匆忙鞠了一躬，随后伴着热烈的掌声快步往台下走。 “诶！”谢知行一看他这架势直接懵了，压低声音喊，“周历！” 周历完全没听见，大步走下台，穿过一排又一排，一个又一个座位，冲着自己视线的终点走去。 宋语座位旁是空的，周历直接坐下，“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猜？”宋语说。 “我猜在我演讲后？”周历记得上台时并没有看见他。 “差不多。”宋语停顿了一下，“你一直盯着稿子，当然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来的。” “我紧张啊，”周历撇嘴道，“这可是我第一次当学生代表。” 宋语略微挑眉，“我记得陆远说过你初中成绩也不错？” “是还行吧，”周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但是当时总犯校规……” 宋语看起来很感兴趣，“比如？” “上课睡觉，还经常迟到，”周历无奈道，“我怎么那么爱睡觉……” 闻言，宋语盯住他眼下的青黑以及不太好的气色，问道：“你最近是不是没太睡好？” “嗯，”周历承认，“毕竟已经一轮复习了，我之前没认真学，很多都还没学透。” 宋语心上泛起一阵酸，却还是笑道：“没学透就能考第二，很厉害了。” 周历嘿嘿一笑，“我拼了命才考上的，可不容易了。” “嗯。”宋语自己在一边治疗一边学习，也知道其中的艰难。 他从腿边周历看不见的地方拿起一盒柠檬茶递过去，周历眼睛睁大，不可置信地接过，“你从哪变出来的？” “刚来的路上买的。”宋语说。 周历把演讲稿放在扶手上，接过柠檬茶插管喝了起来，“这算是我考第二的奖励吗？” 宋语低过头，“随便你怎么想……” 周历嘻嘻笑着，继续喝柠檬茶。 注意到周历放下的演讲稿，宋语询问道：“我能看吗？” 周历吐出吸管，“当然可以。” 宋语拿起那张手写的演讲稿，上面的字迹依旧很有个性，轻狂且随意。 宋语扫过全篇内容，目光停在最下面的署名上。 一个人的名字，应该是自己最熟悉的几个字，从会拿笔写字时开始就重复书写，很难写错。 但周历的名字上，能明显看出他写的第一笔，是一个点。 周历平常向来是能连笔就不一笔一画写，更不会写顿笔。 所以宋语可以认定，他就是写错了。 而他名字的第一画刚好是点。 周历把柠檬茶喝完，捏扁后放进口袋，搓了搓鼻子才说：“太想你了，所以差点把名字写成你的了。” 他说得很直白又很理所当然，只是耳尖稍微有些红，出卖了他的淡定。 宋语指尖捏住那张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明明只是写错的一点，却好像真的在可视化地证明那句“文史不分家”一样。 “宋语，”周历再次主动开口，“你要回学校上课了吗？” “还不确定。”宋语说。 台上开学典礼的环节还在继续，周围并不安静。 正巧周历收到谢知行的消息，让他把演讲稿交过去。 周历拉了拉宋语的袖子，“我们去后台吧。” 宋语不明所以地跟着周历往后台走，台下众多同学也就这样看着他们往后台跑。 “那是……宋语？和周历？” “我靠？宋语回来了？” “话说他到底是为什么老请长假啊。” “听说是因为身体不好？我也不知道。” “请长假还能考第一，嫉妒啊……” “周历还不是，才一个学期，进步了几百名，现在直接第二！” “……我恨天赋狗。” “我也恨……” “诶，他俩背影怎么那么像，看着跟一个人一样。” “我草！等等，周历是不是拽着宋语袖子来着？！” “不能吧，宋语不是最讨厌别人碰他了吗。” “真的，你自己看！” 顺着看过去，周历拽住宋语校服外套的袖口，带着人往后台跑。 他们把全校目光甩在身后，两人头都没偏一点，往前跑起时带起小小的风。 谢知行在后台找了个位置百无聊赖地坐着等，看到来的是两个人还有些惊喜，“诶宋社长，你回来了。” “嗯。”宋语说。 “稿子。”周历递给谢知行。 谢知行大概看了一遍，没忍住吐槽，“怎么还有人能把自己名字都写错。” 周历没搭理他，“还有其他事吗？” “啊？哦，没了，”谢知行把稿子整理好，看两人转身就要走，连忙叫住，“等等！” “干嘛？”周历没好气道。 谢知行随意朝他摆摆手，“没事，找的不是你。宋语，到时候有个社团招新宣传活动，你方便的话我们到时候得一起走些流程什么的。” “什么时候？”宋语问。 “应该就这个月吧，”谢知行说，“具体时间还没定。” 宋语点点头，“好，如果我没及时回信息你就跟欧阳麟联系。” “行，”谢知行扫了眼在旁边无聊站着的周历，“你俩……有什么事就干去吧……” 周历朝他挥手再见，再次拽住宋语袖子，找了个没人的休息室把人带进去，留下在原地懵逼的谢知行。 周历进门反手就把门锁上，宋语也不明状况，“怎么了？” 周历不说话，从校服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绒布盒子，看起来像是装饰品的。 休息室没有开空调，周历把自己袖子挽上去，往裤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才郑重又期待地将那个小盒子递给宋语。 宋语没接，盯住他手腕上许久没见的红绳问道：“这是什么？” 周历觉得自己现在比刚才上台演讲还紧张。他缓慢地打开盒子，一根红色的编织手绳出现在他眼前。 红线是最鲜红的那种颜色，被黑色的盒子衬托得更加鲜活明亮。红绳被复杂又精细地编织成很细的一条，款式跟周历手上的一样。 “这个叫八股绳，保平安幸福的。”周历闪烁的目光中带着期冀。 宋语依旧站在原地，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你自己编的？” “是啊，八股的呢，可难编了，”周历说，“我暑假找时间编的，还带它去庙里开了个光，一定会很灵的。” 宋语捏住自己的衣角，鼓起勇气一样，抬头看向周历亮晶晶的眼睛。 “下个月就是你生日了，但是你老神出鬼没的，我怕不能当天给你，就先今天给你吧。”周历双手捧住那个盒子说，“到时候还会有其他礼物的。” 宋语刚想抬起手接过，又想到自己手腕的还没消的疤痕，指尖捏住衣角。 他记得周历说过，他手上的红绳是他母亲在他十二岁那年亲自为他编的。 而现在，周历也亲自为他编了一条。 只为祈求他平安顺遂。 “周历，”宋语像从前那样叫他的名字。 “嗯？” 宋语把袖子往上拉，露出手腕，“给我戴上吧。” 周历眼中瞬间变得更亮，拿起那根红绳调整尺寸，套进宋语手腕时手都在抖。 他拉紧绳子，小心翼翼地收回手，目光停留在他手腕上。 宋语手腕很细，腕骨突出，鲜红的编织红绳衬得他皮肤更加白皙。 周历忽然笑了一下。 他视线往上看着宋语的眼睛，十分虔诚地说： “阿语，平安喜乐。” 第73章 求之不得 这是周历第几次叫他“阿语”，他已经不记得了。 但好像，这是周历第一次这么认真且直接地叫他。 很多人都曾这样叫过他的小名，或亲或疏的长辈，云离或宋郁青，都曾这样叫过他。 但这两个字从周历口中说出，好像就是有哪里不太一样。 红色，是血液的颜色，代表着生命，也象征喜庆。 中国人相信红色能驱邪降喜，逢年过节时，就会把家里装饰带上红色元素，为赶走年兽，也为祈求新年安康，事事顺遂。 中国孩子在本命年期间，也会被要求穿上红色的衣物，或是戴上红绳。这红绳有可能是手绳，也可能是脚绳，由长辈送给晚辈，用以给孩子趋吉避凶，消灾免祸。 宋语十二岁那年，好像并没有这些仪式。 他举起手臂细细打量，稍大的红绳滑落在小臂中间，遮盖在他手臂内侧几道还没消的伤疤上。 他忽然想起周历哭得眼睛发红的样子，总是亮如星光的双眼被水浸透，那红比他手上的红绳还要刺眼。 宋语垂下眼，将外套拉下来，把红绳跟伤疤一起遮住。 周历把他动作收入眼，没说什么，只说：“我们回教室吧。” 宋语愣了一下，“好。” 开学典礼还没结束，路上没人，教室里也没人。 宋语往最里面靠墙的两张挨着的座位看去，那里一切如旧，好像他从未离去过一样。 “你的书我帮你收到柜子里了，”周历说着走到座位旁，翻开书包递出钥匙给他，“钥匙在这。” 宋语接过那把银制的小钥匙，翻来覆去地看着，指尖一点点摩挲过齿形。 他没去打开柜子，而是绕过周历坐进自己一尘不染的座位，看了眼周历桌上没合上的书问道：“你们复习到哪了？” “一轮进行三分之一了吧。”周历说。 宋语点点头，“那以后可能得是我麻烦你了。” 周历弯起嘴角，把椅子转了个方向朝宋语坐下，笑嘻嘻地凑过去说：“求之不得。” 宋语没有往后缩，无语道：“你能不能正经点？” “我很正经啊，”周历坐直身体，“宋语同学虚心请教，我真的求之不得。” “……” 这么久没跟周历说话，怎么感觉他更不要脸了。 宋语轻叹出一口气，从桌肚拿出一轮复习的资料翻看。 周历没打扰他，在一旁用手机刷单词和英语短文。 一轮复习主要是重温高中课本的所有知识，不论什么科目，都必须需要回归教材，从基础开始，再在此基础进行更系统全面和深入的复习。 宋语在治疗期间也没有懈怠，每天都会抽出好几个小时的时间来复习重温以及刷题。 成鸣附中的复习资料是由成鸣大学、成鸣师范大学等多所高校，以及成鸣附中、一中、九中三所高**同研究出版，专供重点高中学生使用，含金量比外面买的资料不知道高了多少。 开学典礼向来冗长，他们溜得又早，宋语把语文大致跟上后搓了搓干涩的眼睛，才注意到身边的人不知道跑哪去了。 他刚想拿手机发信息，就发现他桌上贴着一张黄色的便利贴。 ［为不打扰你学习，特此采用这样的方式，我是不是很贴心！ 出去一下下下下，马上回来！］ 最下面还画了个呲着牙的脸。 最离谱的是宋语居然也跟着笑了一下。 他刚才学得太过专注，根本没发现周历什么时候留的这个便利贴。 楼梯上传来有人奔跑的声音，然后是走廊，正逐步向三班教室靠近。 宋语这才反应过来收起嘴角，坐回座位继续看书。特别像小时候家长回家而你在玩游戏那样迅速。 当然宋语小时候并没有经历过。 他正觉得自己莫名其妙，那脚步声就停在教室后门，朝他走过来。 宋语还是决定继续装，坐直身体看着桌上的书。 但其实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脚步在他身侧停下。 他正疑惑对方这么不坐下，纠结着要不要转头，脸上忽然就被冰了一下。 宋语一脸懵地用手擦了擦脸上留下的水珠，下意识转头。 熟悉的奶茶杯后，是少年恶作剧得逞的笑脸。 宋语眨了眨眼，“你什么时候买的？” 周历坐回座位，“你学习的时候。” 他抽了张纸垫在奶茶杯底放到桌上，又扯了张纸给宋语擦脸上没擦干的水。 宋语很瘦，脸却很软，见他不抗拒周历还偷偷隔着纸巾戳了一下他的脸蛋。 宋语扫他一眼，“得寸进尺。” 周历眨眨眼，帮他撕开吸管插进奶茶杯里，心道这怎么能算得寸进尺。 他把奶茶递过去，说道：“可是你默认了。” 宋语没说话，也没看他，拿起奶茶喝了一口。 冰块稍微稀释了奶茶的甜味，嘴里和喉咙都又甜又冰，消退了身上的炎热。 “好喝吗？”周历笑问。 宋语点点头，有些意外周历居然知道他不喜欢喝有小料的奶茶。 他晃了晃奶茶杯，冰块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很合时宜的，宋语想起了薄荷的歌词。 “心跳声像冰块碰撞。” 很妙的比喻，也很形象。 作品可以反映作者的思想，宋语想起当时搜索这个歌手的相关资料时，顺便也搜到了这位艺人的桀骜事迹。 和个性一样张扬的各种发色，在异国也依旧毫不遮掩的野心，极具力量感的舞蹈，好像都跟薄荷这首歌曲中青涩的少年毫不相干。 宋语甚至真生出一种直觉，这首歌就是他写给某个人的。 不过他并不会对这种突如其来且毫无根据的直觉太过在意，直到他回到学校上课的一段时间后，他在食堂吃饭时偶然听见旁边桌的女生在讨论。 “我靠，你们看热搜了吗？” “看了，我感觉迟衡疯了……” 宋语抬起头跟对面的周历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不出声，周历已经拿出手机一心三用，一边看手机一边吃饭，再注意着旁边女生的谈话。 “就是啊，要爆也别在这个节骨眼上爆啊。” “我真服了，我最喜欢的一首歌居然是写给一个男的。” “我还说为什么这首歌初恋感这么足，原来真是写给初恋的啊……” “妈的，喜欢了那么久的爱豆居然是个gay，气死我了。” 宋语听着听着下意识皱起了眉，周历朝他举起手机，展示热搜内容。 “迟衡主动承认薄荷是写给时遇的。” 已占据热搜榜榜首。 其他几人都没注意，宋语看完后周历就收回了手机。 “什么感想。”回教室的路上周历这样问。 “很勇敢。”宋语说。 周历撇嘴，“那我呢。” “什么？” “我都跟你表白那么多次了，次次都被你拒绝，你怎么不说我勇敢？” “你也勇敢，”宋语无奈道，“可以了吗？” 周历倒是没什么要求，“可以可以。” 宋语穿着外套，被热得直冒汗，索性直接把刘海往后拨。 “今年生日打算怎么过？”周历问。 “不过，”宋语说。 虽然今年他生日刚好在周六，但很不巧的是，附中上高三后每个周六都得补课。 “那怎么行，”周历说，“十八岁，成年诶，不得好好过？” “没必要，也没时间。”宋语说。 “那不行，”周历说，“时间挤一挤总有的。” 宋语刚想说什么，就被口袋中手机强烈且持续的震动打断了。 他接起电话，轻声道：“云医生。” 听到这三个字后，周历神色也一下严肃了起来。 “阿语，”云离和煦温柔的声音自听筒传来，“这周六你有时间吗，来复查一下吧。” 宋语扫了眼想努力凑过来听清的周历，直接把手机从耳边拿下开了公放，某人立马乐呵呵地凑上来。 他正犹豫着怎么拒绝，云离就继续道：“我下下周得回长宜一段时间，所以你有时间的话最好还是下周六来。” “我知道下周六是你生日，我努力快些结束，让你跟朋友们好好庆祝成年，可以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宋语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周历也无奈地站好，脑子里却在疯狂盘算。 “想什么？”宋语直接打断他的思考。 “嗯？”周历摸摸鼻子，“想题呢。” 宋语点点头，没想太多，顺道问：“今天数学作业最后两题你写出来了吗？” “写出了一点点点点，”周历两指捏了个极小的缝隙，“我们回去一起研究一下怎么样？” “好。” 周历灵机一动，“要不要打个赌，赌谁先全部写完。” 宋语挑眉，“赌注是什么？” “一星期饮料，任对方挑选。” “行，”宋语答应得很爽快，“你最好别输。” 周历笑嘻嘻问：“不然呢？” “不然，你会破产。” 周历笑得不行，笑了好久才半正经半玩笑地说：“为了你的话，我求之不得。” 后来是谁赢了，他们都不记得了。 总之那一个星期他们来到教室后，都会收到一个随机饮料。 冰的，甜的。 喜欢的人送的。 第74章 成年快乐 十八岁，放眼整个人生来看，是从未成年走上成年的标志。 但在此刻，对于宋语来说，当手机上的时间跳转到零点的那一刻，就意味着，在今天，在现在，在这一秒之后，他成年了。 很恍惚，也很不可置信。 成年总被赋予更多意义，意味着你可以承担法律责任，意味着你在今后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与义务。 也意味着你可以去独立看病，可以去上网，可以去酒店，可以不用偷家长的身份证玩游戏，可以进酒吧，可以办完全属于自己的电话卡和银行卡…… 但这些对于宋语来说都不重要，他都不在意。 只要再活过一天，就很好了。 当年的那个他一定想象不到，自己真的能活到成年这一天。 在从昨天进入今天的第一秒，林祉直接扔掉作业掀开被子跳起来，像去年那样站在床上，“阿语，成年快乐！” 宋语笑着回头，“谢谢。” “陪你过的第几个生日，我都不记得了。”林祉被空调冷了一下，又捡起扔掉的练习坐回床上。 “第十五个。”宋语默默把空调温度调高。 “太细心了阿语，”林祉嘻嘻笑道，从床底摸出一个盒子放在床头柜上，刚坐进被窝又下了床，“今年的礼物！” 宋语弯唇接过，“谢谢。” “跟我还客气什么呀，”林祉坐在书桌旁另一张椅子上，“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宋语应了声，打开精致的盒子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台很小的相机。 “阿语，”像是知道他不理解，林祉开了口，“这个世界有很多美好需要我们去记录，希望这台ccd能保存很多让你感到幸福的画面。” 银色的相机在他手中反射出细碎的光。 “谢谢……”宋语只能这样说。 “好啦，”林祉站起身，也不习惯这种煽情环节，“早点睡觉吧！” “嗯，写完这题。”宋语将那台ccd拿到桌上放好。 手边的手机不断亮起，弹出一条条祝福。 宋语把题写完更正才拿起手机，翻到最底下，发现第一条依旧是周历发的。 他一个个回了谢谢，然后滑动屏幕，停在很久没有聊天的两个人上。 信息依旧停留在上次的转账上。 宋语按灭手机，开始复习最近的错题。 直到第二天早上睡醒，他才收到宋振和许宁的红包，附带一句“成年快乐”。 宋语先机械化地回复谢谢，然后才领了红包。 到目前为止，除了受到各种祝福，跟他平常的一天没什么区别。 不过，好像总有人想要把今天弄得不太一样。 刚一到教室，他就发现了他同桌的不一样。 这平常穿校服都忍不住把袖子翻到肩膀上的人，今天居然穿了校服外套。 宋语刚坐到座位，这人就朝他从袖子里递出一个棒棒糖。 “？” “给你。”周历说。 宋语没多想，刚打算拿过来就发现扯不动。 “用力。”周历说。 宋语闻言用力一拉，棒棒糖后面还接着一个，一个后面又是一个。 宋语有些恍惚，扯了好久才扯完，一边整理一边忍不住吐槽：“土不土……” “不土啊，”周历笑了起来，“你不是喜欢吃棒棒糖吗。” “……” 宋语环顾一圈，桌上桌下桌肚都被各种复习资料塞满，他举着这一被他盘了个圈的长条棒棒糖问：“放哪？” 周历正在脱外套，“放书包。” 宋语没办法，只能全塞进书包，把他整个包都弄得鼓鼓囊囊的。 然而这人还没结束。 中午吃完饭回教室午休后，这人不知道从哪又掏出来一杯奶茶放他桌上。 “你哪来的？”明明是一起吃的饭，一起回的教室，路上根本没机会去拿。 “陆远刚帮我拿的。”周历看起来很得意。 “行吧……” 这些到目前来说都是小礼物，宋语知道以周历的尿性绝对不止于此。 周六补课不用统一上晚自习，宋语一下课就接到了许宁的电话。 “阿语，晚上回来吃饭吗，我去接你。” 宋语沉默了几秒，“你们下班了？” 许宁顿时有些窘迫，“没有……我们可能都得**点才下班。” 意料之中。 “不用了，太赶了。”宋语说，“我在学校跟同学吃。” 说到同学，许宁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位长相阳光的男生。 “是跟周历吗？”她问。 “嗯。” “那你们好好吃，多吃点，都是在长身体的孩子。” “嗯。”宋语依旧这样应着。 “阿语，”许宁有些犹豫地说，“关于小猫的事，妈妈还是要跟你说对不起……” 宋语这次没有应声。 “宋语，”周历刚整理好书包，发现他表情不太好，转移话题，“林祉问我们等会儿去吃什么。” 宋语脸色稍缓，“你定。” “什……”电话那头的许宁没反应过来。 “没跟您说，”宋语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去跟他们吃饭了。” “好……”许宁愣愣地应。 下一秒，电话被挂断。 许宁有些懊悔。 又忘记亲口跟他说生日快乐了。 周历瞥到他屏幕上的“妈”备注，没问太多，依旧笑嘻嘻问他：“想吃什么啊寿星？” 宋语收起手机，想了想后说：“吃烤肉吧。” 十几分钟后，几人在附近商场一家网红烤肉店汇合。 成年，似乎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重要得值得写进法律条文规定公民在这一天后将承担法律责任。 但又似乎很轻，轻得只是吃了一顿烤肉庆祝。 总还是要有哪里不一样的吧。 宋语这样想着。 于是他多点了几瓶酒。 陈朝这个马大哈根本没注意到宋语的情绪，还有好几个月才成年的他比其他人都兴奋得多，“我靠，不愧是成年了啊语哥，这是什么，冰啤酒吗，好不好喝啊我也想喝，等等，这怎么开……” 宋语也觉得自己情绪来得莫名其妙，正想找开瓶器帮他开，就见周历直接拿过陈朝手上那瓶，把瓶盖抵在桌边一翘，随着一道细小声响，酒瓶瓶盖就这样被轻易撬开。 陈朝和林祉两个未成年直接看懵：“我草？” 周历头也没转就能感受到宋语疑惑的目光，凑过去低声跟他解释：“江逾白之前教我的。” 宋语翻到开瓶器自己撬开一瓶，点了点头。 宋语刚想给自己倒一杯，就被旁边人压住了酒瓶。 “怎么突然想喝酒了？”周历问。 宋语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莫名情绪，但作为寿星，他不能扫大家的兴。 “想喝就喝了。”他说。 周历半信半疑，“你不是宁愿喝一万杯奶茶也不愿意喝酒的人吗。” “谁说的？” “我说的。” “……”宋语反问，“你很了解我吗？” “还行吧。”周历把酒瓶拿过来，给他倒了一杯，“喝一杯得了，等会儿给你买奶茶喝。” 宋语：“……谁说要喝奶茶了。” “好吧，”周历指了指酒杯，“那你喝。” 宋语转回身，其他几人一边烤肉一边吃弄得兴致勃勃，他盯着玻璃杯里还冒着白泡的淡黄色啤酒，直接拿起一口喝了半杯。 果然还是很难喝。 不如周历中午给他买的奶茶。 宋语忍住嫌弃的表情，淡然地转过头看周历。 没想到周历还是笑出声，“怎么样，还是没有奶茶好喝吧。” 宋语没吱声，周历拿公筷给他在乱筷之中抢到点肉夹在他碗中，“还是吃肉吧，小朋友。” 宋语闷闷夹起吃掉，“你也没比我大多少。” “好吧，”周历远离那几人重新烤了几片肉，“那……阿语哥哥？” 宋语：“……” 吃了没一半，宋语才想起今天还跟云离预约了复诊，顿了半秒后急忙拿出手机看时间。 还有十分钟。 宋语顿时站起身，“我还有事得先走了，你们先吃，我报销。” 说完他也顾不上几人是什么反应，直接跑出去打车往目的地赶去，还在出租车上给云离打电话解释情况。 云离说没事，只是结束的时间会晚一些了。 心跳不会说谎。 身体也不会。 精神类疾病需要结合心电图、脑电图等多种检查结果来诊断，还需结合心理咨询各种测评和干预，每次一套检查下来宋语觉得比上六天课还累。 林祉不在宿舍，跟他发信息说得回去照顾林砚。林砚经历过初三考上附中后一个暑假身体都很弱，这会儿更是要慢慢养回来。 宋语拿出寝室钥匙，刚一进门，暖黄的灯光就亮了起来，他看清了寝室花里胡哨庆祝他生日的装饰。 周历去年送他的太阳形状的小夜灯也在桌上亮着，旁边是一个大约六寸的蛋糕。 宋语懵了一瞬，周历迈着脚步出现在他眼前，眼睛被灯光照得很亮，笑语盈盈。 宋语目光从他脸上往下移，注意到一地的各种各样大小不同包装不同的礼物。他本来就有点近视，这会儿光线昏暗，只能看到每个盒子上都贴着一张纸，但看不清上面的字。 周历似乎是猜到了这一点，走到满地盒子旁，翻找着拿出第一个礼物放到桌上。 这会儿宋语看清了，上面写的是，“满月礼”。 他一下就猜中了后面那些礼物上贴着的字，心里忽然软了一大片。 周历手有些抖，清了清嗓子，开始一件一件介绍起来。 “我总觉得，错过你的童年好像是件很可惜的事情，不过人要懂得知足，能够遇见你，我已经很幸运了。” “只是确实很可惜的是，我没见过那个活泼可爱的你。” 他将第一份礼物往宋语那边递，轻声开口：“满月，对于小孩还是挺重要的，这是你降临在世上的第一个月，送你一个小金锁，保佑你一生平安。” 宋语站在暖光中，在看到地上堆得满满当当的礼物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然后是一百天礼物，”周历拿出了下一个放在桌上，“是一个挂着铃铛的脚绳，还是祝愿你，一生顺遂。” 接着是下一个，再下一个。 “一岁了，睡觉安稳吗，抱着个娃娃会不会睡得更好。” 说到这儿，周历拿出一根蜡烛，点燃后插在了蛋糕上。 下一个礼物，下一根蜡烛。 “两岁了，宋语小朋友应该会走路了，那得穿上软绵绵的袜子了。可能还会不小心摔跤，那得备点创口贴。” “三岁了，上幼儿园了，跟幼儿园同学相处好吗？这个年纪的你应该会喜欢喝旺仔牛奶和AD钙吧。” “四岁了，你上的幼儿园附近有一家老式蛋糕店，你应该会很喜欢吃，所以我给你买过来了，今天刚买的，还很新鲜。” “五岁，这个年纪喜欢吃糖了吗，没关系，你现在应该喜欢吃了。” “六岁，宋语小朋友小时候会喜欢玩玩具吗，不过steam的手柄现在也还能用，有机会我们一起玩吧。” “七岁了，上小学了吧，遇到的同学老师好吗，给你买了些文具，现在高三也用得上。” “八岁，这个年纪应该喜欢吃零食了，不过我不知道八岁的你喜欢吃什么，倒是更知道你现在喜欢吃什么，如果学习累了，就吃点零食补充能量吧。” “九岁，换牙期间要好好刷牙，电动牙刷应该会更合适。” “十岁，学数学会很累吗，我给你买了教辅和练习题，当然，是高中版本的。” “十一岁，林祉说你爱看这个杂志，我给你买了最近的大合集，课余时间可以看看，放松一下。” “十二岁，本命年，已经送了你一根红绳，那就再送个小金豆吧。” “十三岁，上初中了吧，听林祉说你是以市第二的名次考入的附中初中部，太厉害了宋语小朋友。但是你每天是不是都不太开心，那把这些不好的感受全都写下来吧，写下来就代表扔掉，以后要天天开心。” “十四岁，初二，林祉说你是这个时候开始有点近视的，那送你个眼药水吧，平常眼睛干涩疲惫也能用。” “十五岁，初三累吗，复习会不会很耗精力，但是最后你还是以市第一的成绩考入了附中高中部，特别厉害的宋语小朋友。学习之余也要记得放松，喜欢文学的你应该也喜欢音乐吧，希望这个蓝牙耳机可以陪你听很多歌。” “十六岁，上高中了，成为了大名鼎鼎的宋语同学，谢谢你曾经说的话写的话激励到我，史铁生老师这本《病隙碎笔》，希望也能激励到你。” “十七岁，是我们一起过的，去年就送了你一个小夜灯，那现在再补一个吧，听林祉说你还喜欢看各种纪录片和电影，那投影仪应该很合适。” “终于到今年了，”周历笑了起来，看向面前被莹莹暖光照得眼眶湿润的宋语，“我一直在想，十八岁到底送什么才够有意义，想了很多才想到。” “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什么东西是永久的，很多东西都会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消逝，也会随着人的死亡而死亡。” 他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但是文字不会，文字它经久不衰。” “所以，我写了一本书，记录我从林祉和你爸妈那儿打听到的，你从小到大每一年的事情。” “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老天爷不能让我们早点遇到，那样的话，我一定会拼了命去保护你的童真。” “但是命运的安排，我们谁都没办法干涉和改变。既然相遇了，那我只希望，在这之后的日子，你的人生都会有我的参与。” 他插上第十八根，也是最后一根蜡烛，烛光映衬着他阳光灿烂的笑容，他就这样说道：“宋语，生日快乐，成年快乐。” 第75章 名正言顺 宋语站在原地，觉得眼睛发酸发疼得难受，眼前的震撼和周历说的话堵得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宋语低头忍住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吞咽了好几次干涩的喉咙才抬头问：“蛋糕又是你自己做的吗？” 周历也垂眼看见桌上蛋糕包装带子上的Amour字样，笑着承认：“是啊，不过今年的应该比去年好吃。” 宋语把哽咽往喉咙里吞，问他：“干嘛对我这么好。” 周历又笑了起来，坦坦荡荡地说：“我喜欢你啊。” “……”宋语吸了吸鼻子，“我有什么好被人喜欢的。” 周历越过桌子，拿起桌上的纸巾抽了几张递给他。暖黄的光把他的脸照得很温柔，他一字一字缓慢又清晰地阐述：“你很聪明，很善良，即使自己经历过不好的事情依旧礼貌温柔地对待别人，看起来冷冰冰其实是个热心又礼貌的人，喜欢傲娇，喜欢说反话，但这些在我看来都很可爱，你值得被很多人喜欢。” “我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你我喜欢你，并不是想要逼你跟我在一起，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很好，你值得，所以我喜欢你。” 宋语把纸巾捏成一团攥在手中，眼中的雾终于化作水滴夺眶而出。 明明之前被人骂那么多难听的词汇他都没有哭，但只是被周历夸了这么几句，他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周历捏起纸巾，在不碰到他皮肤的同时很轻地帮他擦掉眼泪，看了眼时间，说道：“今天快要过去了，先许愿吧，生日可不能不许愿。” 宋语被半推半就地走到蛋糕前，今年蛋糕的样式比去年还要精致，看得出做的人进步了很多，也更细心和认真了。 蛋糕上十八根周历一根根插上的蜡烛还在燃烧，十八根，代表着周历送他的礼物，也代表着他走过的年岁。 火光不断跳跃，宋语双手合十，闭上通红的眼睛，忽然不知道该许什么愿望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脑子里冒出一句话。 ——希望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都永远幸福健康。 他睁眼，把十八根蜡烛尽数吹灭。 在即将陷入黑暗的一刻，周历把宿舍的灯打开，骤然变得冷白的灯光刺得宋语眯了眯眼。 结果没过多久，灯光再度熄灭。 到零点了。 宋语十八岁生日这天，就这样过去了。 周历很快反应过来把手机手电筒打开放到桌上，再把小夜灯亮度调到最大，宿舍里基本保持能看清的状态。 夜深人静，灯光迷蒙。 两人并排坐了下来，宋语切了一块蛋糕递给周历，再给自己切了一块，两人无声地品尝。 蛋糕甜度刚好，奶油也不腻。 “对了，”周历吃完后说，“欧阳姐让我跟你说，她离婚后过得很好，不用为她担心。” 宋语点点头，“那就好。” 他吃完蛋糕后把纸碟放在桌上，问道：“剩下的怎么办？” “你要是明天还想吃，就放冰箱，应该塞得下，”周历说，“你要不想吃了，就找楼上楼下的分了。” 宋语沉思几秒，“我明天还想吃。” “那我帮你分好放冰箱。”周历立马起身开干。 宋语站在一旁看他忙活，周历弄好后站起身，邀功一样地说：“好啦。” 宋语还是没说话。 冰箱没关，里面透出冷白微弱的光。 手机手电筒的光也是冷白的。 太阳小夜灯的光是暖黄的。 各种灯光杂糅在一起，宋语听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不知道是那半杯酒起了作用，还是最近学习太累睡眠不足，又或者是做了那么多检查太过操劳。 总之，宋语觉得自己现在头很晕。 周历迷茫地眨眨眼睛，微微低头问他：“怎么了？” 有些话看似很难说出口，但其实，脱口而出也只是那么一瞬。 甚至在说出的那一瞬，宋语感觉很轻松。 他看着他在这么暗的时候也亮如明星的双眼，心想，你第一次跟我表白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吗。 想到这儿，他没有犹豫，很直接地开口说：“周历，我们在一起吧。” 周历在原地定住，“什……” 宋语站直身体，正式得像高一那年附中跟各高中开学习研究大会，他被选中在台上当着众多校内外领导、众多学生家长、顶着全校直播接受采访时那样。 但此时的他比当时紧张得多，讲话也没有当时逻辑清晰。 “可能跟我在一起不能让你像正常谈恋爱那样……其实我们本来也是同性，注定也跟平常人谈恋爱不一样，但是……我还是……想跟你试一试。” “嗡——” 周历直接耳鸣了一声，感觉自己仿佛在做梦。 “如果你有什么……缘故，也可以随时停止，也没关系，不用怕尴尬或者什么其他的问题，我们还会是朋友……” 周历打断了他，“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宋语本来就慌乱的心此时更加紧张，抿了下唇。 然后他就看见周历抖着手拿起桌上的手机翻面看了眼时间，他也下意识看过去。 10月24日，0:15。 周历手还在抖，颤颤巍巍地添加了纪念日，仿若劫后余生地笑着说：“我得记住这个时间，这个时候，是我们的纪念日。” “阿语，”他又笑了一声，“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叫你阿语了。” 宋语看着他这副样子，更说不出话了。 明明表白成功应该是很开心的事，怎么两个人却都很想哭。 “阿语，”周历又叫了一声，“谢谢你，阿语……” 宋语吸了吸鼻子，“干嘛谢我。” “谢谢你愿意接受我。”他说。 宋语又说不出话了。 到了这个氛围，要是别的情侣早就哭着拥抱在一起了，但周历知道，现在还不行。 “不行，”周历忽然说。 “什么不行？” 周历拿起手机快速搜索了一阵才死心，“算了，没什么。” 两人现在都还没习惯身份的转变，安静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把冰箱关上坐回座位。 “你是不是还没洗澡？”周历忽然想起来。 宋语点点头，刚坐下又起身，去柜子拿了衣服去洗澡。 他人到现在都还是恍惚的，一打开喷头被冷水激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现在过了十二点，已经没有热水了。 周历也像是才回过神，直接走到阳台边喊：“我靠，十二点后没热水了，你是不是被冷到了阿语，快擦干出来。” 宋语应了声关掉花洒，快速把自己擦干套上衣服出去，发现周历已经关了制冷的空调，看见他出来还催促道：“快快快上床盖被子捂一下。” 宋语很想说自己没那么脆弱，下一秒头上就被盖了个毛巾。 他头发稍长，刚被冷水打湿了些，周历操心得不行，“擦擦。” 宋语一脸无奈地随便搓了几下，第一次觉得他这么唠叨。 不过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好像……也不错。 周历去把阳台门关严，蝉鸣隔着玻璃门听着很闷地拖着长音，他转身回到宋语床边，目光停在被他揉乱的细软头发上。 周历笑了声，终于可以直白地夸他：“好可爱。” 宋语不解地皱眉，周历就接着说：“皱眉也可爱。” 宋语松开眉间叹出一口气，才注意到这一会儿周历头上已经覆上了一层汗。他顿了下，问：“热吗？” “还好还好，”周历随手擦了下额头，又顺手把刘海撩上去，露出阳光硬朗的脸，“你没冷到就行。” “不冷了，”宋语有些不忍心，“把空调开了吧。” “真不冷了？” “真的。” “那你捂好被子。”周历确认他盖好被子后才重新开了空调，把温度稍稍调高，然后又蹲了回来。 他下巴抵在宋语床边，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他。 宋语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周历这样从下往上看他的时候眼睛格外圆，特别现在灯光昏暗，他的眼睛还是又黑又亮。 “周历。”他开口叫他。 “嗯？” “有没有人说过，你眼睛很像小狗。”宋语微微扬起嘴角，“怪不得你爷爷奶奶家的小狗要叫小栗。” 周历皱了皱鼻子，“现在你说过了。” 宋语还是笑，“真的很像。” 周历把手交叠着放在床边让下巴抵住，眼睛亮亮的问他：“那你喜欢小狗吗？” 宋语抬起手，指尖落在他刚刚撩起的头发上，动作很轻地把它们顺下来，像真的在给小狗顺毛一样。 然后他说：“喜欢你。” …… 周历感觉自己的心跳快要跳出来，震得他心口特别疼。 半晌，他抱着头不好意思地闭着眼把脸埋在被子上，两只耳朵全红了。 被子上有清浅的洗衣液味，跟宋语身上的味道很像。 周历耳朵瞬间更红了。 宋语说完后自己也不太好意思，后知后觉地搓了搓鼻子。 过了很久周历才再次抬起头，宋语刚刚帮他整理好的头发变得更乱了，脸也被闷的很红，撇着嘴像受了什么委屈一样。 宋语有些好笑地问：“干嘛？” 周历闷闷道：“不要说这些撩人不负责的话，虽然我很爱听，但是我怕我受不住。” 宋语靠着床头微微歪头，“我没有不负责啊。” “嗯？”周历没明白。 “我们不是在一起了吗。”宋语说。 周历沉默三秒，再次埋进了被子里，耳朵红得要滴血。 宋语偷偷笑了一会儿才扯了扯被子，“好了。” 周历抬起头，脸比刚刚更红了。 宋语清了清嗓子，“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撩完人就赶人走啊阿语。”周历委屈道。 “没有，”宋语无奈，“等会儿还要早起。” “早起干嘛？”周历顺着问。 宋语微微俯身，盯着他眼睛说：“去约会。” 靠。 周历瞬间站起身，一连串不带停顿地说：“好的那个时间不早了你早点睡明天哦不今天早上我来找你我们一起去约会晚安！” 然后溜之大吉。 再待下去他感觉自己会爆炸…… 宋语听着门被关上的声音，轻笑一声后躺进被窝，对着门边说：“晚安。” 当然，是睡不着的。 只是这次的睡不着，不是因为噩梦的阴影缠绕，也不是因为长期的睡眠障碍。 而是因为开心。 特别特别开心。 另一个宿舍的周历也睡不着。 因为他到宿舍后首先洗了个冷水澡，把自己冻得直打喷嚏，又把空调调成制热热得快要出汗才又调回制冷窝进被子里，翻来覆去还是没有一点睡意。 他脑子里满是—— 他跟宋语在一起了。 他跟宋语在一起了！ 宋语同意的！！！ 宋语还亲口说喜欢他！！！ 周历在床上滚了好几圈，嘴边的笑就没下来过。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把头埋进被子里继续滚。 想到早上还得跟宋语去约会，他立马又停下动作，反复深呼吸压下乱跳的心脏，强迫自己镇静下来睡觉。 ——徒劳无功。 又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傻笑了多久，周历甩甩脑袋，意识到不能这样下去！ 所以他双腿一跃蹦了起来，翻出英语卷子定了个时就开始做，写完后才有了些睡意，拖着身体倒头就睡。 宋语也是过了很久也没睡着，直接下床把周历送的礼物一个个仔细翻看了一遍。 每一个礼物都很精致，看得出都是认真挑选过的。 宋语看得最久的，是最后一个，也就是今年的礼物。 这本书名字叫，《言吾》。 宋语呼出一口气，翻开了第一页。 扉页是周历手写的笔迹。 ［生命有限，时间无恒。 文明的产生需要文字，生命的存在也需要文字。 岁月更迭，人类延续。 唯有文字经久不衰。 你与我不过都是历史上微渺的尘埃。 但即使是再微观的存在，我也想帮你在这世界上留下些什么。 “唯有文字能担当此任，宣告生命曾经在场。” 言吾，言汝。 以此作为你十八岁礼物。 生日快乐。 成年快乐。 往后万事顺遂。］ 看到这段话时，宋语觉得自己灵魂都为之一震。 文字是历史的记录。 而他们现在的存在，也会在将来成为历史。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人了，人死去后化为一捧尘土，百年之后谁知谁是谁。 但周历，送给他一本记录了他前十七年的“史书”。 宋语一页页翻过，甚至有很多内容他自己都不知道，里面还有很多当年当时的照片，由此可见周历花了多少心思。 宋语更加睡不着了。 他其实不怎么在乎什么千古留名，他知道自己没那么伟大。 可是有人在意。 可能他从小接触历史，见过太多人物，有被详细记载的，也有伟大功名却只被寥寥几句草草记录的，甚至有很多被历史抹去名字的。 所以他就更加在意。 宋语看着那本书，思绪复杂，睁着眼发呆了很久。 到最后他想起自己说的要早起，放了个数学网课才好不容易睡着。 第二天，他醒得也比往常单休时早。 原本想着边背书边等周历醒，结果他刚洗漱出来就看见周历五点多给他发的信息。 轴：【阿语阿语我醒了。】 轴：【你应该没醒这么早，但是没关系我等你，你醒了记得给我发信息。】 身份转变得太快，宋语还是没适应，一边拿纸巾随意擦了擦脸上的水，一边给他发信息。 YU：【醒了。】 周历直接秒回。 轴：【这么早。】 轴：【等会儿给我开门。】 一分钟后，宋语宿舍门被人敲响。 他拖着步子过去打开，映入眼帘的不是那张熟悉的脸。 而是一束花。 花是粉色的，包装也是粉色的。 花被放下时，才露出周历那张笑脸。 他清了清嗓子，虽然排练了很多遍，但是面对宋语时还是很紧张，“宋语同学，人们都说，恋爱需要从一束花和一个正式的表白开始，昨天……呃不是，凌晨的情况太过突然，我脑子短路了没反应过来，但是我还是觉得应该给你一个正式的告白。” 他闭着眼双手伸直递出那束花，“我喜欢你宋语，跟我在一起吧！” 宋语没接，也没说话。 见他没反应，周历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的一条缝，就对上了宋语笑着的双眼。 宋语眼睛狭长，笑起来时微微弯起的形状很漂亮，像桃花。 周历把两只眼睛睁开，宋语接过花，很配合地说：“好。” 周历松了口气，看他找了个地方小心地放好花，才终于笑起来，“我们去吃早饭吧。” 宋语点点头，跟着他出校门，路上才想起来问他，“那是什么花？” “蔷薇。”周历说。 “为什么送这个。” “很像你啊。” 宋语疑惑，“哪里像？” “就是像，”周历走得跟他近了一些，“都很好看。” 宋语清了一声嗓子，耳朵又红了些。 上了高三，单休大部分同学都会选择留校，校门口早餐店的人都更多了。 他们随便找了家有位置的坐下，点了包子和粥。 “我们等会儿去哪？”周历满怀期待地问。 “嗯？”宋语反问。 周历凑过去小声道：“不是说去约会吗？” “哦，”宋语说，“刚刚忘了，我们还得回去拿书。” 周历怀疑自己听错了，“拿书？” 他们点的早餐刚好被端上，两人礼貌且异口同声地跟阿姨说谢谢。 宋语慢吞吞地喝了一口粥，才说：“嗯，我预定了学校图书馆自习室的位置。” 周历眉间一跳，“？” 宋语好笑地笑了一声，“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没什么，”周历失了魂一样喝了口粥，“没什么……” — 半小时后，附中图书馆二楼自习室。 附中图书馆堪比大学规格，不仅面积大，也会专门设置自习室供学生日常探讨。 周历坐在这儿时还是懵逼的。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来学校的自习室。 哪怕是宋语不在学校的那几个月，他都没来过图书馆。 他习惯一心两用，外界什么纷纷扰扰都打乱不了他的学习，所以在哪学对他来说都没区别，也就没必要花时间预定学校图书馆。 宋语理由则是：“在一个地方学久了会烦，换个地方换个心情。” 周历崩溃地趴在桌上，刚趴没几秒就被宋语用笔敲了敲头。 “学习了。” “哦。”周历闷闷地想，哪有人第一天在一起第一次约会是来图书馆学习的。 不过他也谨记自己高三学子的身份，抱怨归抱怨，真要学习时他还是光速进入状态的。 宋语扫了他桌上一眼，“你没带英语卷子？” “带了，在最下面，”周历一边写一边回答，“我晚上写完了。” 宋语挑了下眉，“睡不着？” 周历写字差点劈叉，面上还是大方承认，“是啊。” 宋语没说什么，找出答案帮他对。 “你昨晚……睡得着吗？”周历小心翼翼地问，写字的速度都放慢了。 “睡不着。”宋语说，“后面放了个数学课才睡着。” 周历笑了一声，又开始飞速写字。 宋语帮他改完英语卷子，前后翻看才发现周历英语真的进步很大，阅读题已经能稳定基本只错一个。 周历看他不说话，又问：“怎么了？” “没，”宋语随手帮他批注了几个重点单词，“突然发现你英语进步很大。” “那当然，”周历说，“你不在学校的时候我都在夜以继日地刷题背单词，语言系统都差点变成英语。” 宋语笑笑，把卷子递还到他那边，夸道：“很厉害。” “那有什么奖励吗？”周历得寸进尺。 宋语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请你喝柠檬茶？” 周历嫌弃，“不要。” “优酸乳？” “不要。” “那你要什么。” 周历想了一会儿，往手边还在写着的题最后打了个点，才放下笔转过去对宋语说：“我要你不伤害自己。” 宋语顿住，“我很久没自残了。” 周历视线往下看到他袖口处露出的一角红绳，声音和目光一样温柔，“我们阿语穿短袖很好看，夏天这么热，应该趁这个机会多多穿短袖。” 宋语弯起指尖，指腹捏住袖口边缘，“好。” 周历笑着抬头，像夸小孩一样，“阿语真乖。” “唯有文字能担当此任，宣告生命曾经在场。”——史铁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5章 名正言顺 第76章 多多指教 谈恋爱这件事，对于宋语来说其实很奇妙。 就在他一句话之后，他们的关系就骤然从好朋友变成了恋人。 ——虽然他们在一起后跟在一起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非要说的话，就是周历好像变得更傻了。 为此宋语甚至很担忧且委婉地多次劝诫他一定要好好学习。 周历表示疑惑，但听话照做。 高三的日子依旧匆忙，每天都是巨大的复习体量和要耗尽所有课余时间才能做完的题，除此之外还得挤出时间做错题集。 这么一来，他们就更没时间谈恋爱。 高三总是被赋予重大意义的，但真正身临其中时，他们连细细品味的时间也没有，除了疲惫还是只剩下疲惫。 就连下课总是闹哄哄的三班上了高三后课间也安静了许多，稍微有些声音也只是大家排队着去跟老师答疑的讨论声。 上课时沈华看着班上好几个打瞌睡的人实在受不了了，把书本拍在桌上就操心地说：“跟你们都说了啊，平常不要熬夜熬到太晚，课上的效率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每个同学晚上一到十二点必须睡觉，不管作业写没写完，听到了吗！” 有人拉着困倦的嗓音哀嚎：“写不完要交的话怎么办啊……” “你就跟科任老师说明情况就好了嘛，”沈华放缓了声音，“老师又不是不能理解你们，休息最重要，知道了吗？” 班上同学跟着点头，宋语注意到旁边撑着头无精打采的人，往桌肚摸了颗薄荷糖递过去，“昨晚几点睡的？” “一两点吧，”周历接过糖吃掉，还是没什么精神，“真奇怪，你之前不在学校的时候我熬到这个点都没这么困的。” 宋语轻笑了声，“那我继续回去住院？” “别！”周历立马清醒，“你可千万别再住院了阿语。” “逗你玩的，”宋语说，“我现在情况好很多了。” 周历打了个哈欠，“那就好。” 宋语看着他，“干嘛那么努力学习。” “我想跟你考同一所学校，”周历拿起笔，对照宋语的书，把刚才犯困没写的笔记补上，“上次月考我排名就掉好多，果然上学期期末只是因为运气好啊。” “没有，”宋语把自己的书推过去，盯着台上沈华的讲课，“你很聪明。” “真的吗？” “嗯，”宋语随手往书上继续勾画，“比如你现在正在一心二用，只有思维活跃脑子聪明的人才能做到。” 周历笑出声，“好吧，既然宋语大人这样说了，那小的就斗胆笑纳了。” 宋语也跟着笑，“听课。” 周历拱手，“遵命大人！” “没个正经。”宋语笑着小声吐槽。 这种时候，宋语才会感觉到，原来恋人，就是枯燥生活中最鲜活存在。 好像只要跟他说几句话，学习带来的辛苦就会一扫而空。 — 到了高三，很多课外活动都得主动舍弃，像社团学生会干部这些，到了下学期也得自动卸任。但在这之前，需要做好下一届的培训接任工作。 这学期的迎新宣传也比较晚，好在成鸣降温也晚，金黄夕阳普照下各社团和学生会在学校广场上支起棚子摆摊招新，还会坐在桌后给新生答疑解惑。 宋语坐在高二候选社长身后，捧着本习题在做，这种场合基本用不到他，时不时有社员来问他问题，他就停下笔耐心解答。 “社长。” 熟悉的声音响起，宋语下意识停笔，刚做好要回答问题的准备，才反应过来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他转身后，眼前出现了个套着塑料袋的塑料盒，雾气糊了薄薄一层。他视线只停留了半秒，就往后面看去，果不其然对上了一双笑意盈盈的圆眼。 “你怎么来了。”宋语下意识说。 周历伸直手递给他，“来给某个不吃饭的敬业社长送饭。” 看宋语接过，他又说：“等我一下。” 宋语捧着那个还热乎乎的盒子不明所以地愣在原地，看到他往前走，宋语才发现他另一只手还提了个袋子，里面是从面包房买的各种面包。 他递给前面几位负责解答的高二社员，“饿的话先垫垫，你们社长让我帮忙买的。” 高二学弟学妹感动又惊诧，差点就要哭给他看，“谢谢学长……” 周历笑笑以作回答，走回宋语身边。宋语也对他笑，小声道：“我还打算早点跑掉去吃饭再回教室学校的。” 周历笑着在他旁边凳子上坐下，“这还没到下学期呢，宋社长怎么就这么消极了？” “没，”宋语坐下准备拆包装吃饭，周历很贴心地把他另一只手上的数学书拿过来，宋语继续说，“还是学习更重要，其他的都是其次。” “同意。”周历翻开他的习题册，发现宋语即使在仅有手作为支撑的情况下，书面也写得很整洁漂亮。 果然是字如其人。 食堂菜就那几样，宋语也不挑，能吃饱就行。但也不知道是因为他太饿还是因为是周历给他带的，他觉得这顿饭比以往在食堂吃的都要好吃。 周历仔细看了看他刚写的题，“阿语，这里步骤写复杂了……” 宋语一边扒饭一边认真听他给自己讲题。 周围是学弟学妹的问答声，更远一点也是学弟学妹们的低声讨论，而离他最近的，是周历温声给他讲解数学题的声音。 跟今天傍晚的夕阳一样温暖，洒在身上时舒服得让人想眯眼。 “还有这里，这个二级结论不能直接用，要简单证明一下，但也不用太复杂……”说着他就在宋语的草稿纸上飞快写了几个步骤，写完后抬头看他，“知道了吗？” “嗯。”因为吃的有些快，宋语嘴边脸颊都微微鼓起一小块，周历用笔端轻轻碰了一下。 他难得有些无奈地问：“听进去了吗？” 宋语皱了下鼻子，“听进去了。” “好，”周历说，“那我帮你看看剩下的题，你先吃。” 宋语点点头，看了眼时间后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干嘛吃那么急。”周历从兜里拿出张纸巾递过去。 宋语已经吃完把盒子盖上，接过纸巾后随意擦了一下，然后站起身，“要到时间了。” 周历这才迟钝地想起来看时间，“我靠，怎么这么快。” 宋语将垃圾整理好，上前叮嘱了学弟学妹几句后转过身对周历说：“对，所以我们得赶紧跑，等会儿还得听英语听力。” “我靠，差点忘了还得听听力，”周历把笔扔口袋，捧着书原地踏步时刻准备要跑，“快走快走。” 宋语在附近找了个垃圾桶又把手上垃圾扔了才又跑回来，“走。” 这个字落下后，平静的傍晚忽然惊醒，周围人还在闲庭漫步，两人却跑得飞快，衣角被风吹起和头发一样的弧度。 两人并肩而跑，步伐一致地朝博文楼跑去，不用太多言语，上楼梯时两人直接一跨三台阶地蹿上去。 等到了教室门口，两人都气喘吁吁，拖着步子倒在了座位上，胸膛急速地上下起伏，掀起头发下的额边也沁出了许多汗。 两人翻找出听力书时，广播正好也响起了熟悉的听力前奏。 宋语朝他伸手，“笔还我。” 周历从口袋掏出来还给他，庆幸了没跑掉。 宋语趁这个时间开始看题目勾画，等到呼吸终于平缓，他却忽然转过头。 “怎么了？”周历也在低头看题，但还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就停宋语闷闷道：“我忘了，我跟老师请过假了。” 周历笑出声，转过头看到宋语整张脸都几乎耷拉了下来，赶忙哄道：“没事没事，就当多练一次听力了。” 英语听力最多只错过两个的宋语沉默地看着他。 周历眼珠一转，小声道：“那你就当陪我听听力了好不好？” 见他表情轻微松动，周历连忙继续说：“你看我英语那么差，正需要你这样的学霸在旁指点！才好让小人飞黄腾达！” “叽叽呱呱说啥呢历哥，”英语听力放得有些大声，前排的陈朝迷迷糊糊地就听见了几个字。 “没你事儿，看题去。”周历说。 “哦。”陈朝默默又转回去。 周历发现宋语没来得及收回的笑，凑过去说道：“阿语大人，还请您多多指教。” 宋语看他这幅学得极其生动的谄媚样没忍住又笑了，“行。” 周历也跟着笑，继续看题。 英语听力听完后前排的陈朝同学已经早早进入了梦乡，宋语扫了几眼原文就没再多看。 周历错的也不多，刚要收起来，却发现了什么，兴致勃勃跟宋语说：“这份是江逾白和宋郁青他们高考那年做的。” 宋语书已经收起，探过去看了眼发现还真是，但突然话语一转，想着好像还没问过，“你跟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嗯？”周历拿出作业准备开干，一边翻一边回答，“我妈妈跟江逾白妈妈是好朋友。” 宋语下意识看了眼他左手压着书的手上套着的红绳，又隔着外套摸了摸自己的，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周历朝他笑笑表示没事，继续说：“我小时候应该也去过好几次明川，但是当时太小，我已经没印象了，后来都是他妈妈过来成鸣找我们玩多一点。他们也是在高中认识的，后面一起考上了成大，就基本在这边定居了。” 说着他话头一转引到了宋语身上，“你呢，当时作为高一生去明川参加竞赛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宋语实话实说，“外校的就认识了两个人，就是最后的第一第二。” “是吗？”周历假装漫不经心地问，“谁啊？” “江煦和楚筠，一个阳川的一个临远的，”宋语停顿了一下，“只是认识而已，不熟。” 周历“哦”了一声，两人都不讲话，开始埋头复习和写作业。 高三的晚自习没有课间，但可以随时跟班委报告出教室，宋语和周历有时要讨论题目就会去旁边的空教室。 周历原本就历史基础深厚，再加上高中他认真学习后做的题越来越多，思维也被训练得更加完善，很多时候他做题依靠的是感觉，有时候自己都解释不清。 比如现在。 “为什么选C不选D。”宋语问。 “呃……”周历挠了挠头，回想着答案上写的内容，“因为C更准确……” “为什么C比D准确，C表达的意思D也有。” “没有吧，”周历不太确定，他只知道直觉告诉他选C，“没有吧……” 见他快要拧成结，宋语轻叹一口气，“其实我做对了。” “啊？” “依靠直觉和天赋是你的本领，”宋语把书拿过来，“但是掌握技巧和方法也很重要。” 周历眨眨眼睛，准备认真听讲。 “记得政治学的逻辑与思维吗，里面有个名词叫周延。” 周历点点头，“大概指的是一个事物的范围……” 说着他停下再看了一遍两个选项，顿时明白了，“CD之间有包含关系，D选项包含了C选项，但是C更符合，因为D超过了题目表述的范围。” “对，那换一题，如果A更符合，但是A包含B呢？”宋语问。 “那就选A。” 宋语微微勾起唇角，“嗯，很聪明。这个方法文综都通用的。” 周历嘿嘿笑着凑过来，两人的肩膀不小心碰在一起，隔着校服，宋语短暂感受到他结实的臂膀，下一秒很快就分开了。 周历依旧谄媚，“是宋语大人教得好。” 宋语撇过头去看他，每次周历这样凑过来时两人就会变得一样高。 宋语很无奈地皱了皱脸。 周历笑得都要看不见眼睛，用笔戳戳他脸蛋，“好可爱呀阿语。” 宋语没躲，“你怎么天天都这么不正经。” “这算什么不正经，”周历收回手，“这是实话实说。” 宋语拿他没办法，“今天的作业都写完了？” “差不多，”周历说，“回去打算继续刷点英语阅读，你呢？” “把这周的数学错题解决了。”宋语回答。 “好。”周历伸了个懒腰，“加油吧阿语大人。” “嗯，”宋语拿起书站起身，“多多指教？” “好啊，”周历也站起来低头跟他平视，笑得开朗，“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