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城墙下,所有携带武器的官兵放轻步子朝着那棵大树前进。
副官一挥手,他们从两侧包抄,将退路全部堵死。
不知道是谁走路没看脚下,踩断一截干枯的树枝。
副官目光一凛,其余人得令,飞速缩小包围圈,枪口子弹齐发。
哪怕是铜墙铁壁也该射成筛子了。
“人呢!”
定睛一看,树后面只插着根树枝,树枝上挑着染血的布料。
“糟了,上当了!”
副官一脚踩折树枝,咬牙切齿道:“他中枪了,肯定跑不远,给我挨个搜,城里城外都别放过,老子不信他还能长翅膀飞了!”
吩咐完,他脚步匆匆朝城墙上走去。
万城四面环山,古时候是军事防御重地,城墙坚不可摧,盘龙一般环绕整个城池,是最牢固的屏障。
东门守卫最薄弱,检查也最松懈。
咔嚓——
极其细微的响声过后,穿着军服的军官无声无息歪倒在地上,露出他身后一张苍白无力的脸。
少年把尸体拖进没人角落里。
不久之后,他穿着不大合身的衣服出来。
他快走两步,突然身形晃了晃,剧烈喘息,最终体力不支倒在地上。
祁宴初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了,只觉得耳朵里塞进了棉花,好像真是因为失血过多,身体无以为继了。
突然出现状况外的事,大家都愣在那里,心想莫不是祁宴初把剧本记错了?
“不对,停下!”
商郁最先反应过来,匆忙朝何曲打手势后,拨开人群挤到场子中间,把祁宴初扶起来。
他脸上的血色褪尽了,嘴唇没有妆效也干得起皮,浑身都是汗,身体不断痉挛。
“糖……”
祁宴初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个字,但嗓音太模糊,商郁没听清。
他贴近祁宴初的唇去听,抓住他手臂的那只手格外用力。
“糖……”
祁宴初几乎咬住他的耳朵。
“这个给他喝。”
何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过来,手中拿着一瓶饮料,打开盖子。
商郁匆匆接过来。
可他没怎么照顾过人,笨手笨脚的,小半饮料全部喂给了衣服。
也许有几滴灌进祁宴初嘴里了,他稍微清醒点,就着商郁的手疯狂吞咽,像是刚从沙漠里走出来的人。
直到瓶子见底,眼睛才勉强看清楚周围的状况。
商郁的急切担忧几乎摆在脸上 双臂紧紧抱住他。
祁宴初愣了片刻,不顾阻拦推开他,自己扶着地面摇摇晃晃站起来。
“休息一会吧。”
何曲看他好点了,又召集人马继续去忙。
刚才他把那个人拖过去时用力过猛,为了赶镜头,又起得太猛,全身血液供应不及时才支撑不住晕过去。
商郁还有戏要拍,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走远。
“废物。”
祁宴初刚坐到椅子上,严松从旁边走过来,居高临下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件垃圾,说完,迈着悠闲的步子打算离开。
“我们之间结过仇?”
祁宴初不太理解这人为什么态度这么奇怪,故而真诚发问。
严松脚步一停,回过头,露出意味不明地笑:“祁老师昨晚干什么去了,虚成这样?”
他挑起眉,挑衅似的看着祁宴初。
“你什么意思?”
“就是说说而已,还能是什么意思,只是有些人心里有鬼,当真了。”
他边笑边说,打开手机摆到祁宴初面前。
是一张照片。
酒吧门口,那个紫发男人搂着他,嘴贴在他脸上,斜眼得意地冲着镜头比耶。
他喝醉了,脸上一片红,被人捏着下巴强行拍照。
祁宴初眼神慢慢变冷,却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看着他。
“……你不怕?”
严松脸上的得意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变成气急败坏。
“你和长盛是什么关系?”
祁宴初目光淡淡看不出什么,严松却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缠在自己身上,又冷又湿。
他戒备地后退一步,强撑起气场:
“我哥和他们有合作,怎么,怕了?要是怕了就赶紧滚!”
“合作……”
祁宴初轻声把这两个字重复一遍。
滋啦一响,回过神时,手中的瓶子已经被他捏得不成形状,冰凉的液体顺着手背一点点掉到地上。
严松以为他要打人。
目测自己和对方的身形,他觉得撂倒对方不是问题。
反正又不是他先动的手,大不了到时候说祁宴初突然发疯,正好还能给他抹黑。
这么想着,他反而更期待对方动手。
祁宴初回过神,缓缓松手,把已经变不回原样的瓶子放到一边,半敛眼睛,看不清其中神情。
严松愿望落空,不甘心,又调出一张照片:“你这种人还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祁宴初没工夫理他,脑子里的各种事情团成乱麻,怎么样都理不清。
“你自己去和导演说不演了,不然我就把这些东西发到网上!”
祁宴初被打扰,抽出一丝余光看向推到眼前的手机。
他的表情突然愣住,终于有了额外的反应。
严松在他伸手前得意的把手机收回来:“这些照片要是流露出去,你这辈子就完了。”
他还要说什么,忽然眼珠子一转:“让我猜猜你们的关系。”
严松低头看了眼手机上两人在酒店房间门口拥抱的照片,眼睛里兴奋扩散开来:“你保养的他?”
祁宴初面沉如水。
“哦,那就是他保养的你了。”
严松笃定地点点头,又问:“唉,你教教我,到底是怎么伺候男人的,让我开开眼界,毕竟连商郁都沦陷了。”
说完,他又露出嫌恶的表情:“我没想到商郁居然也是这种货色,亏得我之前还把他当目标!”
“你们这些人真TM恶心,就不应该存在,更不能合法,简直是污染空气!”
他一个人自言自语在那说了半天,祁宴初却只是紧紧盯着他的手机,其余话,一句都没听进去。
他只要商郁没有任何污点的站在光下,至于其他事,他管不住旁人的嘴。
自己如何便是如何,管他万籁云云,只要不听,就只是声音。
“删了。”
祁宴初抬起头,看向严松。
头顶是风雨欲来的沉重乌云,他脸上的冷就像一座雪上,上面堆积着永不融化的冰雪。
“我的要求你没听见?”
严松嗤笑一声,笑他太天真。
祁宴初没说话,低头不知道在手机上看什么。
没一会儿,他抬起头,点开一份文件。
严松莫名其妙,猜不准他想干什么。
祁宴初把文件向下翻了翻,抬起手臂把手机推到他眼前:“相信审计局会对贵公司的账目感兴趣。”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严松明显一噎,脸上的慌张甚至来不及掩饰。
他知道。
祁宴初眼神更平淡了。
前年为了摸清楚这几个庞然大物的底细,他们多余费功夫查了查,虽然后来没得到任何收获,但这些资料却保留下来。
“严少,我无意与你结仇,把照片删了,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他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戏服,还有未干涸的血浆,平平淡淡坐在那儿。捏着手机谈判的时候,嘴角带着几分温和笑意。
莫名让人不寒而栗。
“你,你——”
“宴初,好点了吗?”
远处,商郁脚步匆匆而来。
严松表情一变,下意识把指着祁宴初的手指收回去。
回过神发觉自己做了什么,他狠狠地咬紧牙关。
可他还是没胆子得罪商郁。
他只是想让祁宴初滚蛋,并不想和他曾经那几个朋友一样丢了小命。
这个商郁建简直太邪乎。
之前那件事,他们圈子里甚至有传言说人就是姓商的设计杀死的。
虽然不知道这两者到底有什么关联。
他掉头匆匆离开。
“你笑什么?他又没我好看。”
商郁过来时,就看见他盯着严松的背影微笑,虽然幅度不大,但——难道祁宴初现在喜欢这种傻瓜式的类型?
这有点难度,毕竟像严松这样清澈又愚蠢的人,世上少见。
“没有,你看错了。”
祁宴初回过神,嘴角的弧度立刻不见了,又是一副远在千里之外的模样。
商郁有些郁闷,但看见人没事,也就放心了。
祁宴初下午直接回酒店了,何曲意外的好说话,大手一挥就批了,走时还不忘叮嘱他好好休息。
这下剧组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十八线小明星和大名鼎鼎的何导关系匪浅。
尽管还有人对他有意见,却也不敢再拿到明面上说。
祁宴初回到酒店,在房间待了一下午。
和“Daddy”聊得差不多时,眼睛已经困得睁不开了。
纯白页面上的字还在不断出现。
祁宴初控制不了突袭的睡意,手机滑落,头歪到枕头边睡过去。
大约过了五分钟,那双漂亮的眼睛再次睁开。
余光瞥见手机页面,目光凝固。
等那些字全部出现,今天发生的事情也已经猜到七七八八。
“连这点事都解决不了,还要麻烦我。”
“祁宴初”露出嫌弃的表情,四下巡视一圈,目光落在红酒杯架上。
他抬步过去。
眨眼间,薄薄的杯子摔碎,细碎的玻璃渣像海盐撒在地上,在酒店灯光下泛出星星般的光芒。
他垂头看了一阵,蹲下身,捡起相对完整的那部分,举起来对着光,又仔细看看。
笃笃——
有人敲响房间门。
“宴初,醒了吗?”
磁性的声线从房门外传来,隔着阻碍,听起来闷闷的,但仍旧可以辨认,是商郁。
祁宴初扭头,朝着门口看去。
隔着一层门,他歪了歪头,嘴角慢慢上扬,露出苍白的,意味不明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