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隐山顶,日上三竿,鸡鸣犬吠吵吵嚷嚷,一如既往。
昨儿经过一夜酣战,屋内惨不忍睹,酒坛七零八落滚到角落。
日光毫无遮拦洒在窗台,窗帘早被云纵痕卷到了身下,他晒得难受,扯起帘儿角遮脸,推了推身旁:“好亮,你去把太阳关了。”
秦鹤归也犯懒:“猜拳。”
三二一。
他偷偷慢半拍出。
云纵痕刚睡醒脑袋还一团乱糊,迟钝地看了眼自己的拳头和秦鹤归的布,自言自语:“啊,输掉了。”
他慢吞吞抓起秦鹤归的外袍往肩上批,打着哈欠喂完鸡鸭犬猫,给蔬菜瓜果洒水。一瓢,一瓢,晶莹水珠闪闪发亮。
等做完家务活,云纵痕才察觉不对劲,手举到面前抓了抓,怒气冲冲闯进屋:“秦鹤归,你出千,不算数!”
门帘一掀,学坏了的好孩子睡眼朦胧呆坐床尾,手里拢着从衣架取下的衣袍,有一搭没一搭地团啊团,穿还没穿。身上那件昨天的脱到一半,衣襟滑到小臂,袖口如雪如浪堆叠。
墨色长发丝绸般垂地,云纵痕走近身后,捞到怀里,低头亲亲发顶。自从有次事后他多嘴感慨了一句“还是黑发更衬你”,秦鹤归就刻意藏起了一头银发。哪怕后来云纵痕多次说过不用改变,他怎么样都好看也于事无补了。
我不是故意的。云纵痕想,他可惜黑发不复,不是因为喜欢黑发,也不是可惜秦鹤归黑发时期所代表的青春年少、意气风发。说来说去他最在乎的还是眼前人,惋惜的合该是秦鹤归本身。
早安吻成功唤醒了秦鹤归,他仰面回亲,亲到了下巴上,嗓音带点儿刚睡醒的沙哑:“早啊。”
“你刚刚耍赖了。”云纵痕有预感,再不算账就又要被他赖过去了。
秦鹤归这些年越学越坏,听见也假装没听见,脑袋往他小腹钻:“辛苦你啦,夫君。”
云纵痕决定再原谅一回。
“起床起床,”他把手伸进衣襟,秦鹤归立马抬起胳膊,就跟剥虾壳似的,连着中衣、外衫一块剥了下来,“今天穿哪件?”
秦鹤归打了个哈欠,把怀里的衣裳展示给他看。
又白又素,跟他的脸似的。
虽然秦鹤归这张脸吧,套个麻袋也好看。云纵痕抓过衣裳丢一边,翻箱倒柜找了件与自己身上橘红相配的湖蓝长衫,撒娇哄他穿上了。
今天可有事要办。
两人第不知多少次造访仙都,这回是为了筹备婚礼——可喜可贺,两人养精蓄锐三年,都已准备妥当,就差在结契大典上,向天道递交婚契,再在天地见证下彼此许下婚誓。
其实大典办不办没什么关系,无非是通知各自师门亲友,算所有程序里最为世俗的一道。后续天道认可才重要,一般情况天道也不会故意为难愿结连理的修士。
据云纵痕所知古往今来婚契失败的修士要么某方隐瞒婚史,想脚踏两条船;要么是学邪典学歪了,想走捷径修无情道,找个道侣证道;而单纯是因为两人姻缘稀薄到天道都反对更是万分之一都不到。
每回去仙都,云纵痕都头晕眼花回来,秦鹤归觉得没必要特意跑去遭这趟罪,再说该置备的俗物那儿都有,大差不差。
云纵痕也未必觉得大都城的更好,他只是简单地爱凑热闹,喜欢仙都的繁华与人烟气,逛街就要逛大街才过瘾。
“要不来年我们搬家到归榆去?”秦鹤归在认真考虑他的需求,“找座城,在街上租间店面?”
“你疯了吧?”云纵痕被他的天真刺瞎,不可置信摸摸额头:“睡街铺那能睡嘛?大早上非得吵死。”
他对于热闹的态度向来是“远香近臭”,偶尔凑凑可以,长久以往就遭不住了。
云纵痕逛得很开心,一路买买买,看顺眼的都收纳进了乾坤袋。光是成衣铺就逛了好几家,这里摸摸那里捏捏,不知名的上好布料从指尖滑溜过去。他抬手比对地捏了两把秦鹤归的脸,给出中肯评价:“还是你手感更好些。”
秦鹤归回敬捏捏他的脸,反驳道:“不对,你的脸更软。”
成衣铺的老板看这俩人来店里,不买东西就算了,还搁哪儿卿卿我我,气得挥舞苍蝇拍赶人:“要买买,不买别堵这里妨碍别的客人!”
老板赶了半天,连衣角都没摸到。
“凡人成婚都会做新衣,我们也准备一套吧?”云纵痕的目光都快黏在珠光宝气的婚服成衣上移不开了,话刚说完甚是虚伪地遗憾摇头:“还是算了,这两套备下来可得大出血。”
“一生一次的事,”秦鹤归也觉得这些布料红红火火很喜庆,“你喜欢就买,无需顾虑。”
他俩现在日子也不算太紧巴,平时没啥需要耗费灵石的开销,加上天恣门似乎怕他们家的首徒受委屈,也可能怕他跟着荒野死鬼私奔太丢人现眼,每个月都会寄来不少灵石。
云纵痕也和师姐相认了,这三年里,师姐从代掌门坐到了掌门的位置,更不会短了失而复得的师弟吃穿用度。
两人这些年库库积攒了不少资产呢,全拿出来在小地方自立门户,从零建立全新宗门都绰绰有余。
他们当着老板的面掏了半天腰包,闪闪发亮的极品灵石馋得他都快流口水了。云纵痕虚晃一枪,把灵石全都收好,喊上秦鹤归转身离开:“诶,既然要买,不如去前面那家,听说布料更好。”
两人逛得七七八八,之后还要亲自上天恣门发大典请帖。秦鹤归自然地牵起面前递来的手,关心云纵痕的呼吸问题:“累不累,要不先去对面糖水铺歇一会儿?”
自从以成亲为前提交往,云纵痕总要找各种各样借口和他贴贴,尽管就算没有借口他也很乐意。
“我是木头我累啥呀。”云纵痕欣然接受提议,胳膊缠住胳膊往前带。
铺子是新开的。
左右这俩人也记不清这条街究竟有多少家,那就每家都是新店。
下午客人少,店家许是无聊,从柜台后走来招呼:“欢迎,二楼有空位,请随我来,二位要来点儿什…”么字卡在喉咙,仅靠惯性挤出些气声。
云纵痕闻声回头,老板正和秦鹤归四目相对,平淡如水的眼里落下星星点点意外之色:“好久不见啊望山。”
“的确很久不见了。”望山道人只诧异了一瞬便恢复营业微笑:“这边请。”
秦鹤归体贴地拉开靠窗的椅子,让云纵痕坐里头,自己坐走道边。
两人刚落座,桌上多出一碗甘甜味美的鹿梨浆,“我这儿刚开业,算我请你的,还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秦鹤归尝了一口,很甜,云纵痕应该喜欢,他说:“再来一碗。”
接着将新的甜水和只吃过一勺的那碗一并推至身旁。
望山道人自看到好友挽着等身人偶进店,还有说有笑,就觉大事不妙。哪怕长得再像也没用啊,人都死多久了。他拍了拍秦鹤归的肩膀,无声地看着他,眼神充满怜悯。
没想到他的动作引来人偶不满,他似乎积累了不少不满,这一瞪不仅生动活泼,还凶神恶煞。望山道人很难解释,为什么可以把这两冲突的描述结合到一块,但事实就是这样。
云纵痕强忍住骂他傻刁的冲动,捏起勺子,摊在掌心展示,再一勺一勺舀起鹿梨浆往嘴里送,慢条斯理咀嚼给他看。
“我嘞个天道啊,”望山道人见状,倒吸一口凉气:“这人是活的?”
云纵痕皱了皱鼻子,推开面前的碗,没好气道:“不是,是死人,麻烦老板换过两碗鬯酒,这么热的天,晒得我尸体都快发臭了。”
“是我怠慢了,服务不周请勿见怪。”
看在望山道人及时赠送的栗子酥面子上,云纵痕勉强原谅了他的少见多怪。
探究的目光在云纵痕与秦鹤归之间来回摆动。
“我的天,你们真在一起了?”望山发誓自己当初只是抓阄抓到的素材,随便写写,他怀疑人生地掏出笔看了又看,满意得不得了:“莫非我的言出法随已练至化境?”
“你压根就没天赋,”不敢相信,这么残忍的话居然不是出自云纵痕之口,而是他身边的秦鹤归代为效劳:“不是说修炼的事,我是说,你的故事写得烂极了,否则也不会被修仙小报辞退,在这儿开糖水铺。”
“话不能这么说,我只是缺乏现实经验,你等我多多取材,一定能写出更动人的故事。”
秦鹤归不信,不过他还是给老朋友也发了一张请帖。
对于感情观念淡薄的修士而言,爱一个人爱到生同裘死同穴确实不太容易理解,他收起请帖,问出不少人都问过的那个问题:“成婚会让你那么开心?”
“当然,”走前,秦鹤归举起两人牵握交叠的手,像展示什么非常令人骄傲的事,高声宣布:“我们很开心。”
“还有,大典那天,请务必到场。”
相爱不一定需要祝福,但秦鹤归和云纵痕都想要。
总算赶上ddl了!!!燃尽了.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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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婚礼·筹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