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喜筠淮半扶半抱着微醺的喜聿风,带着一身肃杀未褪的寒气踏入邻国皇宫时,懒慕安的寿宴已近尾声。丝竹声渐歇,宾客酒酣耳热,气氛慵懒。
然而,当懒慕安一眼看到被喜筠淮护在身侧、臂上缠着绷带、脸色略显苍白的喜聿风时,立刻推开围拢敬酒的人群,疾步迎了上来。
懒慕安:聿风!
懒慕安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目光急切地上下打量他,
懒慕安:你没事吧?我刚听说了土匪的事,正要点兵去寻你!伤得重不重?
他伸手想碰碰喜聿风的胳膊,又怕弄疼他似的缩回手,眉头紧锁。
喜聿风摆摆手,扯出一个懒洋洋的笑,带着劫后余生的轻松:
喜聿风:没事儿,一点小伤。倒是慕安你,寿宴被我们搅和了,抱歉啊。
懒慕安:说的什么话!你人没事最重要!
懒慕安松了口气,这才看向一旁面色冷峻、紫袍上还沾着些许尘污和暗色血点的喜筠淮,郑重拱手,
懒慕安:多谢筠大人及时出手,救回聿风。此恩懒慕安记下了。
喜筠淮微微颔首,礼节周到却疏离:
喜筠淮:分内之事,太子殿下言重了。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懒慕安紧握着喜聿风未受伤手臂的手上扫过。
懒慕安热情地拉着喜聿风:
懒慕安:宴席都快散了,你们肯定也没吃好。走,去我宫里,我让小厨房重新置办一桌,就当是给我补过生辰,也是给你们压惊!
盛情难却,加之喜聿风确实需要进食休息,一行人移步至懒慕安的东宫偏殿。
小宴设在一处临水敞轩,窗外月色如水,倾泻在湖面上,碎银般晃动。晚风送荷香,比起大殿的喧嚣,此处更显静谧雅致
菜肴精致,酒是醇厚的佳酿。懒慕安与喜聿风自幼相识,久别重逢,又经历方才虚惊,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住。从儿时爬树掏鸟窝的糗事,到近年来各国见的趣闻,聊得热火朝天,笑声不断。
喜聿风显然放松下来,几杯酒下肚,眼尾染上绯红,话也更多,神采飞扬。懒慕安亦是性情中人,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抚掌大笑。
喜筠淮静坐一旁,默然饮酒,偶尔动筷。他看着喜聿风与懒慕安谈笑风生,那般熟稔亲昵、毫无隔阂的模样,是他从未在喜聿风身上见过的。太子在他面前,总是带着试探、挑衅、或是刻意的暧昧与依赖,却从未如此……轻松自在。
一种陌生而酸涩的情绪,如同藤蔓般悄悄缠绕上他的心间,越收越紧。他看着懒慕安给喜聿风夹菜,看着喜聿风笑着接过,看着他们酒杯相碰……那画面刺眼得很。他握着酒杯的指节微微泛白,杯中美酒似乎也失了滋味,只剩下一片涩然。
他知道自己这情绪来得毫无道理,更不该有。那是邻国太子,是喜聿风的朋友。可他控制不住。方才匪寨中拥他入怀时那失序的心跳和汹涌的后怕,此刻尽数化作了闷堵在胸口的滞涩。
喜聿风似乎察觉到他过分的安静,偶尔会转过头,带着醉意朦胧的笑眼看他,
喜聿风:喜大人,怎么光喝酒?这鱼脍很是鲜美,你尝尝?
说着,竟也夹了一筷试图放到他碟中,却因醉意手不稳,差点掉在桌上。
懒慕安哈哈大笑,
懒慕安:聿风,你醉啦!
喜筠淮看着碟边那差点掉落的鱼脍,又看看喜聿风那双因醉意而更显潋滟的桃花眼,心中的酸涩竟奇异地被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覆盖。他沉默地,将那块鱼脍夹起,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喜筠淮:嗯,是很好。
他低声道,声音淹没在另外两人的笑谈中。
宴终人散时,喜聿风已醉得七八分,脚步虚浮,大半重量都靠在喜筠淮身上。懒慕安也喝了不少,安排宫人准备客房。
然而,因喜筠淮带来的亲兵卫队人数超出预期,加之原本一些客房安排了其他滞留的宾客,竟一时只剩下一间上好的客房空着。
“这……”宫人面露难色。
懒慕安揉着额角,
懒慕安:无妨,那间寝殿宽敞,足够两人歇息。筠大人,聿风就劳你多照料了?
他看向喜筠淮,语气自然,似乎觉得这安排并无不妥。
喜筠淮身体一僵,看着靠在自己肩头、呼吸间带着酒气和温热气息的喜聿风,喉结微动,最终点了点头
喜筠淮:……好。
将喜聿风扶回客房,屏退宫人。喜筠淮看着瘫软在榻上、醉眼迷离的太子,认命般叹了口气。。他打来温水,浸湿软巾,动作略显笨拙却极其小心地替喜聿风擦拭脸颊和脖颈。醉酒的喜聿风异常乖顺,闭着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白皙的脸颊因酒意泛着红晕,平日里总是带着戏谑或锐利的唇,此刻微微张着,显得柔软而无害。
喜筠淮的指尖隔着温热的软巾,划过他挺直的鼻梁,描摹过他漂亮的唇形,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烛光下,这张容颜俊美得近乎惊心动魄。带着少年的清朗,又有着储君的尊贵,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吸引人不断探究的脆弱与复杂。
喜筠淮的心跳,在寂静的夜里,一下下,清晰可闻,逐渐失控。
他俯下身,靠得极近,几乎能数清那颤动的睫毛。一种强烈到近乎蛮横的占有欲,伴随着白日里压抑的醋意和匪寨中的恐慌后怕,如同潮水般汹涌而上,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他伸出微颤的指尖,极轻地拂过喜聿风温热的脸颊,声音低哑得几乎只有气音,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浓烈到可怕的侵略性与占有欲:
“殿下……”
“为何要对别人笑……”
“你的目光,该只看着我一人……”
“你是我的……”
最后三个字,轻如叹息,却重若千钧,带着不容置疑的偏执与渴望。又迅速反应过来,为何会说出这些话。
仿佛听到了他的低语,醉梦中的喜聿风无意识地蹙了蹙眉,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脑袋竟朝着喜筠淮手掌的方向蹭了蹭,像一只寻求安抚的猫科动物,将更温热的脸颊贴进他微凉的掌心。
那柔软而依赖的触感,如同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喜筠淮所有的防线!
他浑身猛地一僵,瞳孔骤缩,像是被烫到一般,几乎要立刻抽回手。
然而,掌心传来的温热与那无意识的亲昵依赖,却又像是最甜美的毒药,让他贪恋,无法挪开分毫。
他僵持在那里,内心惊涛骇浪,最终,那想要抽离的手,竟缓缓落下,极其轻柔地、带着无尽的珍视与挣扎,抚上了喜聿风柔软的发顶。
动作生涩,却温柔至极。
一夜无话,唯有烛火摇曳,映照着床榻边守候的剪影,以及那无声流淌、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汹涌情潮。
翌日回程的马车上,气氛微妙。
喜聿风揉着发痛的额角,宿醉令他有些恹恹的,但眼神却亮得惊人,时不时瞟向对面正襟危坐、闭目养神的喜筠淮。
马车颠簸了一下。
喜聿风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戏谑,
喜聿风:筠大人……
喜筠淮眼睫微动,并未睁眼。
喜聿风:昨夜……
喜聿风拖长了调子,仔细观察着喜筠淮每一丝细微的表情,
喜聿风:我好像梦见,有人在我耳边说……我是他的?
喜筠淮骤然睁开眼,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慌乱,虽瞬间被压下,但紧绷的下颌线出卖了他。他冷声道,
喜筠淮:殿下醉后幻听罢了。
喜聿风:是么?
喜聿风倾身过去,手臂撑在喜筠淮身侧的椅背上,将他困在一方天地里,气息逼近,带着玩味的笑意,
喜聿风:可我怎觉得,某人昨天在慕安那里,脸色就一直不太好?那酒……喝着是不是特别酸啊,喜大人?
喜筠淮被迫与他对视,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自己的窘迫。他心头一乱,下意识便要否认,
喜筠淮:臣没有——
喜聿风:喜筠淮…
喜聿风打断他,笑容微敛,眼神却变得深邃而认真,声音也低了下来,
喜聿风:你知不知道,你吃醋的样子……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喜筠淮紧抿的唇角,动作快如闪电,一触即分,却带着燎原的火星。
喜聿风:……很好看。
喜筠淮浑身一震,彻底愣住。所有否认的话语都卡在喉间,心脏像是被那只手轻轻攥住,又酸又麻。
喜聿风退回原位,重新懒洋洋地靠回软垫,目光望向车窗外流过的景色,语气变得轻缓,却字字敲在喜筠淮心上:
喜聿风:其实,你不用吃味的。
喜聿风:慕安是朋友,是兄弟。
他转回头,目光清澈而直接地看着喜筠淮,唇边笑意温柔,
喜聿风:但能让我方寸大乱、能让我心甘情愿被管着、能让我遇险时第一个想到的……
喜聿风:从来只有你,喜筠淮。
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辘辘声。
喜筠淮怔怔地看着他,看着那双盛满了认真与坦荡的眼眸,听着那近乎告白的话语,所有的酸涩、闷堵、不安,在这一刻,竟奇异地被一种巨大的、汹涌的暖流所覆盖、所抚平。
他袖中的手微微颤抖,心底那座冰封了多年的孤城,仿佛在这一刻,迎来了彻底倾塌的轰鸣。
他避开了喜聿风灼灼的视线,转向窗外,良久,才用极低极低的声音,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喜筠淮:……嗯。
然而那微微泛红的耳廓,和那悄然松缓下来的唇角弧度,却早已将他的心思泄露无遗。
喜聿风看着他那副别扭又泄露心事的模样,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像只偷吃了蜜糖的狐狸。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马车一路向前,将所有的暧昧与悸动,都藏在了这静谧而流动的光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