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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情愫渐深

作者:小喜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学堂的日子,因着那日戒堂上药后微妙难言的气氛,仿佛被投入一颗石子的静湖,漾开圈圈涟漪,看似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


    喜筠淮依旧端坐监督,朱笔批红,神色冷峻。喜聿风也似乎安分了些,虽仍时不时走神,或撑着下巴,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喜筠淮侧脸,但至少人是在学堂里的。


    有时,喜聿风会故意将太傅留下的艰深策论推到喜筠淮面前,指着某处佯装不解。


    喜聿风:筠大人,此处孤不甚明了,还请指教。


    身子便自然而然地倾靠过去,衣袖相叠,呼吸相近。


    喜筠淮起初会冷着脸,身体微微后撤,用最简洁冰冷的语言解答。但喜聿风总有无数个“不甚明了”的地方,追问起来没完没了,温热的气息似有若无地拂过喜筠淮的耳际颈侧。


    几次下来,喜筠淮似乎也懒得再躲,只是解答时语速更快,脸色更冷,唯有那偶尔微微泛红的耳根,泄露了几分并非全然不耐的心绪。


    喜聿风则像是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游戏,眼底的笑意愈深,得寸进尺时,指尖甚至会“无意”地划过喜筠淮握着笔的手背。那触感一瞬即逝,却如羽毛搔过心尖,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喜筠淮通常只是动作一顿,继而面不改色地继续批阅文书,仿佛未被惊扰,只是那朱笔的走势,或许会微不可察地乱上一分。


    这日午后,课间休憩。喜聿风被太傅叫去询问前日功课,喜筠淮独坐在学堂外的水榭边稍作歇息,闭目养神。


    忽听得假山后传来几声压低的议论,是几个宗室或高官子弟,显然未察觉他的存在。


    “……不过是个罪臣之后,仗着陛下几分青眼,竟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一个声音酸溜溜地道。


    “可不是么,紫宸殿侍诏使?批红之权?哼,谁知道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爬上去的……”


    “嘘!小声点!他如今权势滔天,听说前几日李太傅他们……”


    “怕什么?一个幸进之臣,无根无基,也配与吾等世代簪缨相比?我看他那冷冰冰的做派,怕是榻上也是如此无趣,才得了陛下信任吧?哈哈……”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喜筠淮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冰封的死寂,并无怒意,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鄙夷。他早已习惯这些背后的窃窃私语,从未放在心上。


    然而,他尚未起身,便见一道玄色身影如疾风般从另一侧掠过假山。


    紧接着,便是“啪啪”几声清脆狠厉的耳光声,夹杂着惊恐的痛呼。


    喜筠淮起身转出,只见喜聿风不知何时已回来,正站在那几个嚼舌根的青年面前,脸上惯有的慵懒笑意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胆寒的阴鸷暴戾。他那双总是含情带笑的桃花眼里,此刻翻涌着的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刚才还口沫横飞的几人,此刻脸肿得老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求饶都说不利索。


    喜聿风:孤的人…


    喜聿风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淬毒,冰冷刺骨,


    喜聿风:也是你们这几条蛆虫能议论的?嗯?


    他目光扫过其中那个说得最不堪的人,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喜聿风;既然舌头不会说人话,那便不必留着了。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那人吓得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


    喜聿风却看也不看,冷冷吐出两个字


    喜聿风:行刑。


    立刻有沉默的东宫侍卫上前,面无表情地将那惨嚎不止的人拖了下去。剩余几人瘫软在地,面如死灰,抖若筛糠。


    喜聿风整理了一下方才因动作而微乱的袖口,脸上的戾气在转身看到水榭边的喜筠淮时,如同变戏法般瞬间消散,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笑模样,甚至带着点邀功似的懒洋洋:


    喜聿风:哟,筠大人也在?几只苍蝇嗡嗡叫,吵人清静,孤顺手打发了。


    变脸之快,仿佛刚才那个下令割人舌头的冷酷储君只是幻觉。


    喜筠淮看着他,目光深邃难辨。他自然不需喜聿风为他出头,更不认同这般酷烈手段。但心底某处,却被那一声“孤的人”和那双盛怒的、为他而动的眼眸,极轻微地触动了一下。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颔首,转身走回学堂。


    喜聿风看着他清冷的背影,嘴角噙着的笑意加深,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政务繁重,加之监督太子课业,喜筠淮几乎是连轴转。皇帝推行新政,诸多文书奏报如雪片般飞入紫宸殿,皆需他过目批红。接连几日,他几乎未曾合眼,眼底泛起了淡淡的青黑,脸色在苍白中透出一股难掩的疲惫。


    喜聿风看在眼里,嘴上却依旧是那副欠揍的调调:


    喜聿风:筠大人这般拼命,是想早日累死,好让孤换个好相处的少师么?


    喜筠淮懒得理他,揉着发痛的额角,继续翻阅卷宗。


    然而这日深夜,当喜筠淮仍在灯下疾书时,喜聿风却端着一个白瓷小盅,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喜聿风:喏,厨房煨多了的安神汤,难喝得很,赏你了。


    他将小盅往书案上一放,语气嫌弃,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喜筠淮疲惫的眉眼。


    喜筠淮动作一顿,抬眸看他。


    喜聿风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抢先道:


    喜筠淮:别多想!孤只是怕你累倒了,没人替父皇批这些烦人的奏本,还得累及孤来听太傅唠叨!


    喜筠淮看着那盅明显是刚精心熬煮好、还冒着热气的“赏赐”,又看看太子那副欲盖弥彰、强作镇定的模样,心底那根紧绷的弦,似乎又被极轻微地拨动了一下。他沉默片刻,低声道,


    喜筠淮:多谢殿下。


    他端起瓷盅,试了试温度,正好入口。清甜的汤水带着草药的微甘,滑入喉中,暖意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竟真的驱散了几分疲惫焦躁。


    喜聿风就抱臂靠在门边,看似无所事事地打量着书房布置,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未离开喜筠淮。见他慢慢喝着,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些许,太子殿下那漂亮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


    新政推行,阻力不小。皇帝下令,命太子喜聿风与侍诏使喜筠淮一同出京,实地考察各州情形,并与地方官员洽谈新政细则,以示朝廷决心。


    此行无异于将两人彻底绑在了一处。


    出乎意料,一路之上,两人竟配合得极为默契。喜聿风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对民情吏治有着超乎想象的敏锐洞察,往往能一针见血指出关窍;而喜筠淮沉稳缜密,善于统筹规划,恩威并施,将各项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个以储君之尊纡尊降贵、体察入微,一个以钦使之权雷厉风行、令出必践。一个眼神交汇,便知对方所想;一方话音未落,另一方已自然接上。竟将许多原本预计会困难重重的会谈,推进得异常顺利。


    连随行的官员都暗自咋舌,从未见过太子殿下如此正经可靠,也从未见过冷面阎罗般的筠大人与人如此心念相通。


    是夜,他们下榻在某州官驿。白日里与一帮老滑头官员周旋,虽成功迫使其接受了新政条款,却也耗费了大量心神。


    喜筠淮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父亲坠楼的身影、族人的哭嚎、皇帝冰冷的注视、还有暗巷里淬毒的冷箭……交织成一片血色的网,将他紧紧缠绕,几乎窒息。


    他猛地坐起,额际尽是冷汗,胸腔剧烈起伏。看了看窗外,夜色正浓。他再无睡意,索性披衣起身,悄然走出房门,来到驿馆后院的一处小亭。


    夜风带着凉意,吹拂着他微湿的额发,却吹不散心头的滞重与阴霾。他凭栏而立,望着远处州城的零星灯火,背影在清冷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寂寥落。


    喜聿风:哟,这大半夜的,喜大人好雅兴,在此对月伤怀?


    一个带着戏谑的熟悉声音自身后响起


    喜筠淮未回头,已知是谁。能如此悄无声息接近他,又用这种语调说话的,唯有喜聿风。


    喜聿风踱步到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靠在栏杆上,歪头打量他略显苍白的侧脸


    喜聿风:怎么?白日里舌战群儒的威风没了?做噩梦了?


    他语气轻松,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喜筠淮沉默不语,算是默认。


    喜聿风也不追问,只是笑嘻嘻地从怀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竟是几块精致小巧的桂花糖糕


    喜聿风:喏,尝尝?刚才顺路买的,甜得很,能压惊。


    喜筠淮蹙眉,下意识想拒绝,


    喜筠淮:臣不喜甜食。


    喜聿风:尝尝嘛,孤的一片心意。


    喜聿风不由分说,捏起一块就直接递到了喜筠淮唇边,动作自然又霸道,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带着某种期待,


    喜聿风:就一口,不好吃你吐出来。


    那糕点几乎碰到了他的嘴唇,甜香丝丝缕缕钻入鼻腔。喜筠淮看着近在咫尺的太子,看着他眼中自己的倒影,鬼使神差地,微微张口,就着他的手,轻轻咬了一小口


    软糯香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确实很甜,却并不腻人。


    喜聿风:怎么样?


    喜聿风追问,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喜筠淮:……尚可。


    喜筠淮移开目光,耳根微热。


    喜聿风得寸进尺,干脆将剩下半块直接塞进自己嘴里,含糊道,


    喜聿风:我就说不错吧!


    他一边嚼着,一边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白日里某个官员被他们堵得哑口无言时的滑稽表情,又说起沿途听来的民间趣闻,甚至还惟妙惟肖地学了几声奇怪的鸟叫。


    他本就口才极佳,刻意逗趣下,更是妙语连珠。喜筠淮原本郁结的心绪,竟不知不觉被他这插科打诨搅散了七八分。听着听着,他那总是紧抿的唇角,难以抑制地,微微向上扬起了一个清浅的弧度。


    虽然极快便收敛了,却依旧被一直留意着他的喜聿风捕捉到了。


    喜聿风的声音戛然而止。


    喜筠淮有些疑惑地转头看他。


    只见喜聿风正愣愣地看着他,月光洒在那张总是带着玩世不恭笑意的脸上,竟显出几分罕见的怔忡和……专注?他喃喃道,


    喜聿风:你笑了……


    喜筠淮一怔,下意识地想要否认。


    喜聿风却忽然凑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他的目光灼灼,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探究,低声道,


    喜聿风:喜筠淮,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很好看。


    夜风似乎在这一刻静止。


    喜筠淮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骤然失序。他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自己的怔然,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与自己身上相似的、微涼的夜的气息,还有那丝若有若无的桂花甜香。


    他竟忘了推开,忘了斥责,只是怔在原地。


    一种陌生而汹涌的情愫,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在心底最深处,毫无预兆地、剧烈地躁动起来。


    他望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带着认真与期待的脸庞,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不知从何时起,或许是在戒堂他小心翼翼上药时,或许是他端来那盅安神汤时,或许是在每一次默契无间的对视里,或许就在此刻……有这个人在身边,似乎真的……很好。


    这认知如同惊雷,炸得他心湖澎湃,手足无措。


    而喜聿风看着他罕见的、带着几分茫然无措的神情,眼底的光芒越来越盛,那是一种发现了稀世珍宝般的、近乎贪婪的亮光


    夜色温柔,将亭中两人悄然环绕,空气里弥漫着桂花糖糕的甜香,和一种悄然滋生、再也无法忽视的暧昧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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