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狂笑似还在耳畔回荡,震得紫宸殿的金瓦都在轻颤。
“朕得天赐麒麟子!自今日起,尔为紫宸殿侍诏使——非翰林弄墨之俗吏,乃代朕执朱笔、问苍生之喉舌!”
那方沉甸甸的蟠龙玉佩被皇帝亲手掷入他怀中,冰凉刺骨,却瞬间点燃了朝堂无数道或妒或惧的目光。
“佩此玉如朕亲临!六部九卿之奏疏,凡尔所批即朕意,有抗命者...”
龙目冷冽,扫过武将行列中那几个曾将他家族碾入尘埃的身影。
“——立斩!”
可“如朕亲临”的威仪,挡不住暗巷里淬毒的冷箭。
喜筠淮(喜猫猫)靠着东宫北苑冰冷的宫墙,粗重地喘息。左肩下方的箭伤火烧火燎地痛,每一次心跳都泵出更多的血,浸透紫袍,将那御赐的荣耀染成肮脏的深褐。他甩脱了大部分追兵,代价是失血带来的眩晕和几乎咬碎的后槽牙。
这处宫苑荒僻得不像太子居所,古木参天,杂草蔓生,倒成了他暂时的避难所。必须尽快离开,若死在这里,明日朝堂上只会多一桩“权臣夜闯东宫图谋不轨、被格杀当场”的铁案。
他勉力撑起身,正欲寻路,身后却蓦地响起一个带着沙哑笑意的声音,懒洋洋的,却像毒蛇滑过脊背。
“啧,紫袍玉佩,血溅五步……孤这破落院子,何时成了筠大人演武扬威的猎场?”
喜筠淮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月光稀薄,勾勒出廊下阴影里倚着的人影。玄色劲装,风尘仆仆,袖口衣摆撕裂处沾着泥点与可疑的暗红,墨发高束,几缕散落,衬得那双看过来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玩味和探究。
太子—喜聿风(喜羊羊)。
他不是该在府中“静养”?
喜筠淮压下喉间腥甜,迅速敛去所有狼狈,站直的身体依旧如青松般挺直,尽管脸色苍白如纸。他拱手,声音因伤痛而低哑,却维持着臣子的礼节与不易察觉的疏离
喜筠淮:臣,紫宸殿侍诏使喜筠淮,误入殿下府苑,惊扰之处,望请海涵。臣即刻便走。
喜聿风:误入?
喜聿风轻笑一声,从阴影里踱步而出。他比喜筠淮略低,此刻逼近,却带着一身夜风的寒气和某种陌生的、野性的气息——尘土、汗液、还有极淡的血腥味,与喜筠淮身上的如出一辙,却又截然不同。
喜聿风的目光落在他紧捂的肩伤,那里血色仍在蔓延。他忽然出手,快得只余残影,并非攻击,指尖却带着冰凉的力道,精准地按向那处狰狞的伤口!
喜筠淮:呃!
喜筠淮猝不及防,剧痛钻心,闷哼声压抑不住,额角瞬间沁出冷汗。他猛地抬眼,对上喜聿风近在咫尺的眸子,那里面没有关切,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好奇和审视。
喜聿风:好重的箭伤。
喜聿风指尖甚至恶劣地捻了捻,感受着湿黏和温热,语气却轻飘得像在点评
喜聿风:军中制式三棱箭镞,放血用的。筠大人这是碍了谁的眼,让人下此死手?
喜筠淮格开他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声音冷得掉渣
喜筠淮:殿下对军械伤势倒是见识广博。莫非平日‘静养’,尽研习这些了?
他的目光如冷电,扫过太子沾满泥泞的靴履、微敞衣襟下隐约的新旧伤疤、以及那绝非宫中规制、刃口带着细微缺口的短匕
喜聿风脸上的笑意淡去,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锐利的光,旋即又被更深沉的玩味覆盖。他收回手,指尖捻着那点血色,目光却瞟向喜筠淮腰间玉佩。
喜聿风:孤见识如何,不劳侍诏使操心。
他微微倾身,气息几乎拂过喜筠淮耳侧,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的威胁
喜聿风:倒是筠大人你,重伤私闯东宫,身怀利刃……你说,若此刻禁军涌入,或将你扭送父皇面前,父皇是信你这‘代朕执笔’的喉舌,还是疑你持‘如朕亲临’之玉,行刺王杀驾之实?
喜筠淮瞳孔骤缩。皇帝的多疑刻在骨子里,这场景,百口莫辩!那幕后之人,恐怕等的就是这一刻!
但他岂是任人拿捏之辈?剧痛和眩晕反而激出他心底的冷厉。
他忽然冷笑,尽管唇色苍白,目光却如寒刃,直刺太子
喜筠淮:殿下又何尝经得起陛下审视?私自出宫,夜半方归,一身江湖血气,暗藏凶器……若陛下知晓您并非体弱静养,而是暗中结交江湖豪强、私募武力,甚至……
他话音刻意一顿,目光锐利地扫过太子劲装下隐约可见的一处特殊纹身印记,那与前朝逆党关联的传闻倏然划过脑海,但他未点破,只道
喜筠淮:……行踪诡秘,所图非小。殿下猜,陛下是会欣慰储君‘历练’,还是震怒,彻查到底?
私募武力?所图非小?喜聿风重复着这八个字,脸上的玩世不恭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眼底第一次真正涌上冰冷的杀意,尽管只是一闪而逝。他周身那股散漫的江湖气骤然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上位者的、极具压迫感的锋芒。
空气凝固了,比方才更加死寂,仿佛绷紧到极致的弓弦。
彼此都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眼底最深的秘密——
一个身负皇命却被追杀的重臣,一个看似闲散却暗藏谋逆之心的储君。
互相握着足以让对方万劫不复的把柄。
远处,巡夜禁军的脚步声和灯笼光晕再次逼近,比上一次更清晰。
喜聿风眼底翻涌的杀意慢慢沉淀,化为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忌惮、算计和一丝奇异兴味的幽光。他忽然扯了扯嘴角,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喜聿风:筠大人果然……眼毒心更毒。
他后退半步,侧身让开通往内室的路,做了一个隐晦的手势。
喜聿风:看来,今夜这浑水,孤不想蹚也不行了。
喜聿风:血流干了,死在这里,孤还得费事埋。进来。
喜筠淮盯着他,未动。伤处的痛楚和失血带来的寒冷几乎要淹没理智。
喜聿风挑眉,声音里淬着冰冷的威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
喜聿风:或者,筠大人想现在就去父皇面前,赌一把是你的‘如朕亲临’硬,还是孤的‘体弱多病’更得怜惜?顺便……聊聊孤‘所图’何事?
火把的光晕已经映上了院墙。
沉默只在一瞬。
喜筠淮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惊涛骇浪。他没有选择。
“如此,”
他声音干涩,迈开虚浮却依旧竭力稳健的步子,与太子擦肩而过时,低声道
“‘多谢’殿下。”
喜聿风看着他挺直却脆弱的背影,眼神幽深如潭。
喜聿风:别谢太早,筠大人。
他缓步跟上,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无形的钩子……
“从此刻起,你我的命,可就拴在一块了。这秘密……可得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