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玄鹤静立于两个深不见底的焦黑坑洞边缘,夜风拂起他雪白衣袂,宛若谪仙临世,与周遭狼藉格格不入。
他那双洞悉万物的眼眸深处,寒芒流转,正以超越凡俗的感知剖析着这片战场。
坑洞边缘的土壤呈现出诡异的琉璃化质感,分明是被极端能量瞬间熔蚀的痕迹。
紫色的电蛇仍在焦土间游走不定,空气中弥漫着臭氧与硫磺混合的刺鼻气味,残余的毁灭性能量让光线都产生扭曲。
更深处,隐约传来地脉被强行撕裂后发出的哀鸣。
“引九幽地火,勾黄泉阴雷,再以生灵煞气为引破开结界。”
他清冷的声音在夜风中散开,指尖掠过一株被余**及的野草,那草叶瞬间化作飞灰。
“布阵之人不仅要夺命,更要焚魂灭迹,当真好手段。”
他俯身捻起一撮焦土,在修长指间细细摩挲。
土壤中夹杂的黑色晶粒在月光下反射出油腻的光泽,正是至阴至寒的幽冥石碎屑——这东西不该存于人间,更不该被用来增幅阴雷威力。
掌心清光流转,纯净的净化之力如涟漪般扩散开来。
所过之处,游走的电光湮灭,扭曲的空间平复,连空气中令人作呕的气息都被涤荡一空。只留下最本初的、带着草木清香的夜风。
门诊楼的电梯厢体内,时间仿佛被拉长。
东方玄鹤一手稳稳抓住惊魂未定的云骁杰,另一只手将气息奄奄的云翳紧紧抱在怀中。
少女的身子轻得让他心惊,苍白的脸上不见半分血色,冷汗早已浸透她额前的碎发。
最令人心悸的是她微张的唇间,只有出的气,不见进的气——那是心脉即将崩断的征兆。
他的手掌始终紧贴在她后心要穴,温润平和的灵力如春溪般源源不断渡入她几近枯竭的心脉,强行维系着那一点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
电梯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从未如此缓慢。
“云医生,凝神定魄!”
电梯门开启的瞬间,东方玄鹤的声音如古刹钟鸣,直贯云骁杰几乎涣散的心神。
他抱着云翳疾步而出,同时低头贴近怀中人苍白的耳廓,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急促:
“翳,抱紧我,心口相贴,深长呼吸,快!”
云翳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聚焦,冰凉的手指颤动着想要攀附他的脖颈,却连弯曲的力气都没有。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悸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窒息感如潮水般淹没她的意识。
“鹤……我……贴不住……难受……”
破碎的气音从她唇间溢出,带着濒死的颤抖,像即将断线的风筝。
办公室的门被无形气劲撞开。
东方玄鹤先将浑浑噩噩的云骁杰按进扶手椅,随即双臂稳稳环住云翳,调整她的姿势让她面对面倚靠在自己怀中。
他把掌心毫无隔阂地贴上她冰凉的后心,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整个人更紧密地压向自己胸膛。
两颗心脏隔着衣物紧紧相贴,一股精纯温和、源自生命本源的先天元气自东方玄鹤丹田升起。
透过胸腔共振,如涓涓细流般缓缓注入云翳几近崩溃的心脉。
这一炷香的时间,漫长得令人窒息。
办公室内落针可闻,只有云翳逐渐从杂乱无章转向平稳的呼吸,以及云骁杰沉重压抑的喘息交错。
窗外,残留的雷云尚未完全散去,偶尔撕裂夜空的电光将室内映照得忽明忽暗,也在东方玄鹤如玉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云翳那原本快得无力、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停摆的心跳,终于在这股外力的支撑下,一点点稳了下来。
那令人心惊的、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濒死呼吸模式被打破,逐渐变得深长而平缓。
又过了一刻钟,东方玄鹤才缓缓收敛了本源真气的输送,但依旧保持着拥抱的姿势,让虚脱的云翳能继续靠在他怀中调息。
他额角细密的汗珠终于汇聚成一滴,沿着完美的下颌线滑落,消失在衣领深处——即便对他而言,如此长时间、高强度的本源输送也是不小的负担。
云翳的长睫毛如蝶翼般颤了颤,终于彻底从鬼门关回转。
她积蓄起一丝微弱的力气,双臂软软却真实地勾住了东方玄鹤的脖子,将脸深深埋进他微凉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那令人安心的、如同雪后松林般清冽的气息。
“她……她怎么样了?”
云骁杰终于缓过一口气,声音沙哑干涩,脸上混杂着后怕与浓得化不开的愧疚。
“方才为救你,她情急之下爆发的力量远超肉身极限,灵力瞬间抽空,引发心脉痉挛。”
东方玄鹤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唯有揽着云翳的手臂稳如磐石。
“已是心脏骤停的前兆。”
怀里的云翳轻轻动了动,更深地埋首在他怀中,仿佛不愿面对这个事实。
云骁杰闻言,懊悔如毒蛇啃噬心脏,狠狠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
明明云翳千叮万嘱,绝不能离开门诊楼的结界范围!
可十一点刚送走最后一位病人,三妹云彩凤那通带着哭音的紧急电话就打了进来,声称她儿子肖奈因接触了某个涉及性健康层面的高危女性。
后续的话还没听完,巨大的恐慌就让他忘记了所有警告,本能地冲向门诊楼大门口。
他刚站在那里听三妹哭诉不到两分钟,云翳就已感知到致命危险,如一道离弦之箭从楼上冲下,不由分说地将他狠狠拽回门诊楼内。
几乎是同时,那毁天灭地的“天谴”便轰然降临!
他望着东方玄鹤怀中脆弱得如同琉璃娃娃的云翳,那份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懊悔与愧疚,几乎要冲破喉咙。
东方玄鹤清晰地感知到他翻腾的情绪风暴。
他知道,云翳绝不会出言抱怨云骁杰半分,她既选择舍命相护,便无怨无悔。
而他,亦不会施加任何指责。因为他太了解凡人——灾难临头前总存侥幸,真相大白后往往追悔莫及,此乃人性常情,亘古不变。
云翳终于抬起头,第一件事竟是伸出手,指尖带着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心疼地轻轻抚摸东方玄鹤略显苍白的侧脸。
“累到你了。”
她声音微弱,却浸满了真切的、几乎要溢出的真情。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为了将自己从死亡边缘拉回,他消耗了多少不容有失的本源之力。
东方玄鹤垂眸看她,眼神依旧清清冷冷,如雪山之巅亘古不化的寒冰,只淡淡答道:
“你活着就好。”
简单的四个字,没有任何修饰,却重逾千斤,沉甸甸地砸在云翳心上,也落在云骁杰耳中。
两日后。昆州,竹林深处。
残败孤寂的竹楼在血月映照下,仿佛一头蛰伏的、饮血而生的狰狞巨兽。
三道身影静立于弥漫着腐朽与阴冷气息的楼内,正是去而复返的东方玄鹤、云翳与云骁杰。
从楼顶悬垂至半空的那滴诡血,依然缓慢地左右荡动起来,轨迹森然莫测,在粘稠的血月光下划出一道道令人心悸的暗红残影。
东方玄鹤摊开右手掌心,微光闪过。
掌心结界中,那半袋取自古埙的暗沉血浆悄然浮现,悬浮在离他掌心三寸之处的虚空,散发着不祥的幽光。
与空中荡动的血滴产生着诡异而同步的共鸣。
竹楼内,忽地响起一阵低沉的呜咽之声,似有无数冤魂在暗处窃窃私语、哭泣。
而此时,窗外天际,一轮圆月高悬,却并非往日的清辉皎洁,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粘稠得如同凝固鲜血的墨红色。
云骁杰抬头望向窗外,脸色凝重得如同铅块,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吐出带着寒意的话语:
“今天是农历十五……竟是血月当空。这血月……”
云翳的右肩轻靠着东方玄鹤坚实的左胸膛,仍在从他稳定而强大的气息中,如饥似渴地汲取着能量,修复自身受损的元气。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眸子已重新燃起火焰。
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复杂古奥的手印,呈祈祷状,目光却无比坚定、锐利如刀地望向东方玄鹤掌心那半袋血浆。
她开口,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诚挚与破釜沉舟的决绝,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在死寂得如同坟墓的竹楼中回荡,撞击在每一根腐朽的竹节上:
“不管你是谁,因何沦落至此,既是云家之人所造之孽,便必须由云家之人来扛。今日,我们来此,并非为你诵经超度——我们是来助你,申冤!报仇!”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淬炼过的、如同寒刃出鞘般的锐利光芒,一字一句,以自身血脉为引,立下不可动摇的重誓:
“你放心,不论是我云家何人,我云翳在此,以云氏血脉立誓,必替你查明真相,手刃仇人,以血还血,以命偿命!”
话音还在阴冷潮湿、弥漫着血腥味的空气里盘旋,未曾完全落下——
嗒。
一声极轻微却清晰无比、如同玉珠落盘的轻响,在这片死寂的环境中不啻于一道惊雷。
那悬垂了不知多少岁月、终年不落、违背着常理与自然的血滴,竟应声而落,精准地砸在下方的、早已枯萎卷曲的竹叶上。
那血珠在枯叶上滚动着,带着一种诡异的仪式感,最终停在一片叶子中央的凹陷处,在漫天血月下,泛着妖异而湿润的光泽。
仿佛无声的回应,又似积压了无尽岁月的怨怼,终于得泄的开端。
整个竹楼猛地一静,连那无处不在的呜咽悲鸣之声都霎时停滞,仿佛万物都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
东方玄鹤眸光骤然锐利如电,猛地抬头望向黑暗角落,他的左手不知何时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洞箫之上,指尖微扣,蓄势待发。
云骁杰倒抽一口冷气,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云翳则缓缓站直了身体,主动离开了东方玄鹤的支撑。
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她的眼神已变得无比清明、冷静和坚定,仿佛淬火重生的利剑。
她与东方玄鹤交换了一个短暂的眼神——无需言语,彼此已然明了。
契约,已成。因果,再续。
血月之光透过破旧竹窗那如同囚笼栏杆般的窗棂,冷冷地、精准地照在那滴终于落地的血珠上。
仿佛为这场刚刚于无声中达成的、以血为盟的黑暗契约,盖下了一个诡异而不可违逆的印鉴。
遥远的、被血色笼罩的竹林最深处,恰在此时,传来一声似狼非狼、似枭非枭的、凄厉到扭曲的长啸,悍然划破了这凝固血夜的死寂,也为这新章,奏响了序曲。
血月当空,誓约已成!那滴终年不落的血终于给出了它的回应!云翳立下的重誓,将把她和东方玄策引向怎样可怕的真相?云家先人究竟造下了何等孽债?前方高能,敬请期待!求票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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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血月悬谜·旧债新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