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那女子来不及反应, 人还跌坐在地上,便瞧见那庞然大物朝着自己鞭扫而来,其余几人见状, 更是把刚才这女人的威胁扔到了脑后。管他到时候谁来算账, 现在活下来才最重要!
就在这时, 一道身影从天一闪掠过, 紧接着几道金光闪烁, 寒光乍现, 只听接连不断的几声巨响,那九足龙眼
蚺一声嘶吼,便自觉眼前一阵昏花, 重重掉在了地上。
“谁!是谁!!”
江写脑海中出现一道男音,她站在那九足龙眼蚺的身子上, 俯瞰着那断裂掉在地面上的头颅, 那双龙眸死死地盯着她。江写摸了摸耳垂,似有些于心不忍, “别看我, 吃了这么多人, 你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吃人?”那蚺的声音忽然怒吼咆哮起来:“不吃人!我如何活下去?!你知晓我从一条小蛇修炼至此,用了多少年光景吗?!”
江写叹了口气,眸色逐渐沉了下来,“这世间修炼之法千万种,你却选了食人换修一法。今日不死在我剑下,待你成蛟之日,便会有更多的人来要你性命。”
说着, 她倏地展露笑颜,淡淡道:“死在我手上, 你这一身的皮肉筋骨,还能在同一人手上活下去。如此,不是更好?”
“你!!”那人身上露出来的龙息,只一瞬便叫它感受到了恐惧,而后还未等它在想什么,只感觉那如同一道漩涡似的将它的意识全都吸了进去。
等听不到那聒噪的声音之后,江写才将目光放到那已经吓傻的几人身上。她甩去剑上沾染的血渍,随即一跃落在地上,走到那蚺首旁,一双龙眸依旧看着她似的,一只便有她半身那么大,这蚺首更是如同一座小山立在她面前。
正当她思索着这对龙角该如何去用时,那几人忽然走上前来。
“多谢前辈相助!”
瞧着眼前这白衣女子,看上去也不过是与他们同岁似的,只不过这仙道界,便是实力为上。而这女子一剑便杀了九足龙眼蚺,想必是哪一方势力的大人物出来历练的吧。这几人难免就恭敬了起来。
江写默默颔首,并未多言。而后,她便将手抬起,放在那蚺首上,接着下一瞬,那如同一座小山的蚺首霎时消失在原地。
见此状,那几人脸色都纷纷一变,其中一人更是将不满道出了口:“前辈这妖兽怎么说也是我们先发现的,您这”
“对啊,您虽然实力高强,可也懂先来后到吧?”
于他们而言,江写就是半路杀出来的人罢了,可能若非他们将这九足龙眼蚺引出山洞,江写或许也无法发现。而现如今她居然想把尸首全都拿走,这自然叫几人不满了。
一听这话,江写差些忍不住笑出声,人性的贪婪在这几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且不说她救了他们一命,如今居然还觍着脸来分一杯羹。
龙魂鼎方才刚吸纳了九足龙眼蚺的灵魂,如今她仍旧在兴奋中,听得此话,那杀意便压抑不住地泄露出来,她紧紧抓着剑鞘,尽量叫自己露出笑容来。
“滚。”
“这位前辈,我乃万符宗宗主之女黄苕,我们只要这妖兽的头颅即可,还请前辈给我万符宗这个面子,权当是欠前辈个人情”
瞧着那女子走上前来,江写眼都不想抬,深吸了一口气,那硬挤出来的笑容也一瞬消散。随即,那威压迅速将空气都凝固了几分。只见其眸色沉冷,嗓音如同凛冰寒冬似的布满杀气,“我叫你们滚,听得懂吗?”
黄苕身子一颤,先前那被九足龙眼蚺盯上的恐惧感再度席卷而来,几乎是下意识,脑海里便冒出“逃”一字。可尽管如此,无论眼前的人再过强大,也终究不会比那听不懂人话的畜生要可怕。正因为是人,所以才会顾忌生死,顾忌这个行为是否会引来报复。因此,这群人才捡回了一条命还敢肆无忌惮地向江写讨要所谓的“应得物”。
仰仗的,就是这黄苕背后的势力。
“希望你不要后悔!”她感受到眼前这女子在压抑着杀意,便认为她定是忌惮自己背后的势力,不过此刻,她却不想再纠缠下去了。只因方才那一瞬间的窒息感,叫她灵魂都不由自主地战栗。
见黄苕打算离去,另外几人也都闭上了嘴。等他们走后,江写才松了一口气,这些年过去了,她为了将龙魂鼎养起来,便在出关后开始四处猎杀妖物与妖兽。当然,她心里一直设有一条底线,算是警示戒律。只杀那些害人性命,残杀暴虐之物。
将这九足龙眼蚺的尸首收起来后,她便往皇城方向而去。她瞧着手中的千漪剑,如今她已然不能用江写的身份再出现,而这千漪剑,自然也要少用了。这次出关,她发现自己的需要打造些趁手的兵器,而那金叶子出自广寒树,总得避人耳目些的好。如今金叶子也有五六十片了,她也想将其打造成别的模样。
恰好她四处游历时听人言这皇城里有一手艺极佳的匠人。其手中打造的灵器法器在拍卖行都价值不菲,更是会根据每个修士的惯用修术与身法来锻造。因而这匠人也全凭心情待客。
江写此次去也是碰碰运气,她向那几个江湖游侠讨要了位置,便一路赶了过来。进了皇城,一路穿过长街,看到第一处酒楼后从拐进巷子,接着在看到那门口摆着大水缸的人家处向南拐,最后到挂着一处金铃的门前停下,便是这匠人所在之处了。
她瞧着这位于巷子深处及其隐蔽的居所,从外面看,怎么也想不到其中住着的就是那有名的匠人。江写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叩了叩门。
不过片刻,那庭院里传来走步声,接着那门闩被人拨开,暗红色的门扇开了一道缝隙。
“何人?”
虽看不见那门口之人的容貌,不过听声音辨认是个女子。
“敢问可是沈匠人居所?在下想请匠人锻造灵器。”江写言语颇为客气,毕竟看这门口之人的态度,恐怕平日里来请求锻造之人不在少数。
“抱歉,沈匠人近来都不会开炉,请回吧。”
果不其然,江写也不紧不慢,在那人关上门后又敲了敲门。
“都说了,沈匠人不开炉!”
“听闻匠人素来喜爱这些珍稀材料,我这儿有只秋水境巅峰半蛟的全身,不知可否能引起沈匠人兴趣?”
“……”
那门口之人沉默了半晌,随即一身穿弹墨劲装,相貌秀丽俊雅的女子将门缓缓展开,其眉宇间有几分冷峻,先是上下打量了江写一番,随即侧身让开道路,语气淡漠:“进来吧。”
“多谢。”江写微微颔首,踏入院门后,便不由自主被这园中景象吸引而去。入了门便是一条曲折游廊,玉石漫成甬路,朝两侧看去,种着许多梅花,还有几个养着莲花的池子,其中游着几条锦鲤,很是赏心悦目。
穿过层层游廊,最终那黑衣女子停下一扇门前,那屋门与周围大不相同,正红朱漆的屋门上悬挂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的题着三个大字“离人阁”
那黑衣女子俯首作揖,“师君,人带到了。”
女人话音刚落,那房门倏地展开,门后是一扇屏风,从那屏风后,映照出个轮廓。
“进来。”
江写微微皱眉,不知怎的,好像从这人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怒意。等她跟着黑衣女人走到屏风后时,便瞧见一女子,其身着天青色素罗纱平褶裙,神韵脱俗,清逸如仙。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很是端重优雅。
“在下江雪。”
“你所说的材料,拿出来。”
这等归隐深居的匠人性情古怪再寻常不过,江写也没再多言。从戒指中只拿出了一对龙角和龙眸出来,不过光是这两样,也足以叫沈知初惊诧。
她沉了沉眸子,颔首道:“的确是半蛟。”
眼前这个女人,江写看不出她的境界来,而她自己也佩戴了隐藏修为的灵饰,想必如今,这沈匠人也在猜测她的境界吧。江写不紧不慢地笑了笑:“不知沈匠人可否为在下锻造一件称手的灵器?”
“数年来,你是唯一拿半蛟锻造灵器之人,很有趣,”说着,沈知初扬起几分笑意,“我可以为你锻造灵器,不过这相应的报酬”
“这还请沈匠人放心,您大可提。”江写不假思索道。如今她手里大把的钱财,任凭这沈匠人如何出价,她都有自信能给予。只不过若是些非比寻常之物,恐怕得叫她头疼一段时日了。
似乎就是要她这句话,沈知初眼底闪过一抹异彩,道:“我要你手中的蛟血与筋骨。”
第92章
“……”
这蛟血虽然也是不可多得之物, 但对江写来说无非是炼制丹药的用处,而这筋骨,她原本也是要去卖的。若只要这三样便能叫这沈匠人为自己锻造灵器, 倒也不算亏。
“若是这三样, 我付得起, 不过”江写从戒指中拿出那金叶子, 只不过此时已经提早被她炼制成了块, 叫人很难分辨得出它原本的形状。这也是为了不叫别人能看出来, 这材料出自广寒树的妥善之举。
“请沈匠人同此物,一同打造。”
“你想打造成何物?”沈知初饶有兴趣地看着江写手里如同金子的材料,她看得出此物原貌并非如此。不过这并不在她询问范围之内。她要做的, 就是尽可能满足锻造之人的需求。
江写不假思索道:“那就请沈匠人为我打造出数枚飞刃。长不过三寸,宽不过一寸, 以轻便为主。”她心中所想的还是那叶片的模样, 不过打造成飞剑样式,也的确能为她减少许多不便。
沈知初沉思着点了点头, 随即淡淡道:“十五日。”
“十五日后, 再来此处便可。”
江写先交付了蛟骨作为酬劳, 剩余的血与筋,便取货时再交付。顺利谈完后,江写便打算离去,离去时,也是由那黑衣女子带路。
她无意中瞧见那人似乎心事重重,沉思着什么事的模样,一张脸极为沉冷, 却又有些无奈。她收回视线,想起方才这女子喊那沈匠人“师君”。
“你是沈匠人的弟子?”穿过游廊时, 江写随口问了一句。
那黑衣女子微微一怔,过了片刻后才点了点头,“是。”
“还没问阁下名讳,如何称呼?”
“不敢当,叫我任沫就好。”
锻造房内,沈知初拿着那一块不过拳头大小如同金块似的材料,试着烧红捶打了几下。却发觉这金物非比寻常的坚硬,只是在这坚硬中,又有极为突兀的韧性,哪怕是她锻造数年灵器,也从未见过此物。
“师君,人已经送走了。”
“讲了多少次,别喊我师君。”沈知初将金物放到一旁,转而拿起那一对龙角龙眸,语气中有几分冰凉。
“……”
任沫将视线落在那一整桶的蛟血上,在那龙血不远处,摆放着一具木质的人偶,她叹了口气,收回视线,“你真要做到如此”
“任沫!”只听“叮!”的一声,那人将手中的铁锤猛地砸在铁砧上,她背对着任沫,那炉中的火光将她那身天蓝色长裙都染成了绯红,似是在燃烧。
“此事,你无需再多言。”
——
从这离人阁出来后,江写准备找家客栈住下,暂且先等上十五日。
为了叫这龙魂鼎中的妖魂吃饱,自出关后她便一直在为其提升实力,如今闻人陌的妖魂足已有离火境中期的修为了。只不过她仍旧不能轻易去使用,一般操纵龙魂鼎时,她都会将自己伪装于黑暗中,从不显露真身。
毕竟在寻常修士眼中,闻人陌的形态,与妖邪无异。
这操纵妖邪之术,虽并非出自她自身功法,却仍旧与她定契的龙魂鼎有关。所谓的妖邪之术,无非就是一些心术不正之人所修炼的心术不正之术,视命如草芥,做丧尽天良之事,因而才被称之为妖邪之术。
唯一叫她没有预料到的,便是这龙魂鼎对她自身的影响,虽算不上迷惑心智,但仍旧会叫她七情六欲被放大。
若非她精神力足够强大,恐怕也会被龙魂鼎所吞噬。而这也是因她无法镇压住龙魂鼎的缘故。若换做真正的妖邪之术,恐怕寻常修士根本无法保全自身。生而为人,在这尘世间就定有所求,而一旦有所求,面对妖邪之术的蛊惑,只会落得个沉沦的下场。
江写找了家客栈,那金丝牌匾上洋洋洒洒的三个大字“樊湘楼”。她心中感叹庄冶儿将这樊湘楼都开到了皇城,刚踏进门槛,穿着得体的小厮便迎了上来。
“姑娘可是要住店?里边儿请。”
“一间天字房”江写直接给了一袋子银币。
那小厮见了便了然于心,也不敢怠慢,毕竟这临近仙门的八门大比就在近月,如今住店的大多都是仙道人士,哪怕是寻常的一个孩童,都不能轻易懈怠。他面露难色,毕恭毕敬地俯下身子,“客官,这天字房如今已无空房,不知这地字房”
“那便地字房吧。”
“我当是何方势力的大人物,不承想这天字房都住不上。”
倏地,身后传来一个骄蛮女音,江写脸色当即便凝了下来,转身看去果然是那黄苕。
黄苕神情掩藏不住地不屑,适当性的拱手:“前辈,我们真是狭路相逢啊。”说着,她便看向身侧那中年男子,“爹,就是她抢了我们要猎杀的妖兽,事后还仗着自身修为,将那妖兽全私吞了!”
江写这才注意到那中年男人,其个子不高,看着平平无奇,毫无存在感,只不过注意到了之后,便能察觉出此人实力不凡。应该就是万符宗宗主黄秋石没错了。
只见那黄秋石上下打量了江写一眼,随即冷哼一声:“不过是个黄毛丫头罢了,断一只手!今日我留你一命!”
一听此言,江写眸色便凝出寒意,她深知被这种蛮横不讲道理的人盯上是多么麻烦事。任何解释都是无用,什么救命之恩,在这蛮横无理的大小姐面前,救她就是应该做的事。非但不会感激你,还要将所有东西都拱手相让,真是巴不得全世界都在围着她转,恶心透了。
如今她倒是不后悔出手杀了那九足龙眼蚺,若说后悔,也只是后悔没等这九足龙眼蚺把这群人吃干净了再出手。
这所谓的一宗之主也是个笑话,一味地宠溺纵容子女,如今更是只听其一面之词便要留下她一只手,真是可笑至极。
江写紧紧握着手中的剑,目光落在那黄秋石身上,饶是如此,这人给她的压迫感也近乎于无,想必也就是不过离火境初期罢了。
那小厮见此一幕,忙猫着身子不知去了何处。如今客栈有不少人在用膳,都是各路修士,如今都纷纷等着看这一出好戏。尤其当瞧见黄秋石那挂在腰间代表着万符宗的玉佩时,几个想出手相助的修士也都纷纷打消了念头。
在这些人看来,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散修得罪了大势力宗主,全然是得不偿失之事。
她压抑着心中怒火和那不停冲击着理智的杀意,唇角竟不由自主地扬起了一抹笑意。
那黄秋石自然看出江写眼中涌动的杀意,当即修为迸发,那离火境的境界立刻释放威压。
“我给你活命的机会,别不识好歹!”说着,黄秋石微微一怔,因为他发觉江写就算直面自己的威压,如今也是气定神闲,丝毫没有半分不适痛苦,
而那些在厅前用膳的修士,在颔首道黄秋石的境界威压后,都纷纷面露痛苦之色。
怎么回事?
就在他思索着原因时,却不曾发觉身前之人微微将剑推了出来。只不过在下一瞬,一声怒喝传来。
“谁敢在我庄冶儿的地盘上闹事?”
这声音一出现,非但叫黄秋石收回了气息,连同也将江写唤回了些理智。她目光侧动,落在那漫步而来之人身上。四年已过,庄冶儿还是一如往常,无半分变化,只一眼江写便认出了对方。而在庄冶儿身侧,是先前为她带路的小厮,想必方才就是他去寻了庄冶儿过来。
“你是何人!怎如此放肆!”黄苕二话不言,先看着这杀出来的拦路石就是一顿骂。
见庄冶儿出现,那黄秋石也收敛了几分,却仍旧是目中无人,不屑一顾。连同那黄苕无理冒犯之举也视若无睹,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句话,放到姓黄的父女身上,可真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只见庄冶儿仍旧笑意盈盈,随即迈着步子走到黄苕面前,她指节捏着烟袋,饶有趣味地看着黄苕。见此状,江写默默收起剑。
在众人屏息凝神之际,那黄苕看着庄冶儿丝毫不加以掩饰地盯着自己看,当即便要发作。可谁曾想还未等她张口,只听“啪!”的一声响,她自觉身子向后飞去,眼前一花,连同耳膜都嗡鸣作响,那后背与脸颊上火辣辣的感觉才慢慢传达至而来。
“你这个贱人!”
她满目不可置信,随即便发了疯似的要拔剑去刺庄冶儿。这次黄秋石自觉大事不妙,想拦黄苕,却未能拦住,只见其叫嚷着便朝着庄冶儿而去。只不过这跳梁小丑的行为,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果不其然,还未等黄苕靠近庄冶儿身侧,忽而两个黑影出现在她身前,接着一左一右将其凌空架起,为了叫她放下手中的剑,生生将其右手转了个弯。
“啊!!”
“苕儿!”
见黄苕的手生生被拧断,黄秋石怒不可遏,却因忌惮那两个黑衣人的实力,而不得不生生压了下来,只见其目光森然,看着庄冶儿似乎要将其生吞活剥了似的。
“庄楼主,此事你做得未免太过了!你将我万符宗置于何地!”
“万符宗那个破烂宗门,迟早毁在你手上,你若想叫它早些灭门,便尽管来惹我。”庄冶儿轻笑一声,嗓音倏地冷了几分,一字一句道:“黄秋石,你敢吗?”
第93章
“……”见那人面上一闪而过的迟疑, 庄冶儿便走到黄苕身前,唇间还含着那滤嘴,“一五一十地说。”
此时黄苕虚瘫无力地歪着头, 那被生生拧断的手也垂落下来一动不动。见庄冶儿过来, 也顾不得疼痛, 含糊不清地说着:“是是她救了我们是我忘恩负义都是我的错”
此话一出, 一时众说纷纭, 而有了庄冶儿撑腰, 一些修士开始指着这二人开始骂。说他们不是东西,万符宗都是些小人,忘恩负义等等。
“你也知这忘恩负义, ”她口中吐出一口薄雾,示意那两个黑衣护卫, “将万符宗的人都给我扔出去, 脏了我的眼。”
将那黄秋石一行人赶出去后,客栈内迅速恢复一片寂静。众人都心有余悸地看着庄冶儿, 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去打量, 只是将传闻中的那些事更坐实罢了。谣传这聚宝阁的庄楼主喜怒不形于色, 做事杀伐果断,手段狠戾,如今一看当真是名不虚传。
“多谢庄儿姐替我解围。”江写面露笑意,这些年过去了,再见到故人,心里也觉着有了几分亲切。
瞧着江写那笑意盈盈的模样,庄冶儿倒是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若我方才不来阻拦,你可是要拔剑?”
说着, 她打量了四周,随即抓住江写的手臂,将其拉进雅间中。
“你可知晓得罪一方势力,是何等难缠之事。若你当真杀了这父女其中一人,你这身份也别想要了。”
她自然看得出四年后的江写,又如之前大不相同,起初她还能看透这人的修为,而如今再站在自己面前,只觉得深不可测。适才她本打算站在暗处观察江写会如何处理这件事,可当她看到这人那全身压不住的杀气时,便知晓江写是真动了杀心。
江写只能一笑了之,她知晓其中的麻烦事,就算不要人命,总也得一顿泄愤方可解恨。无论是打伤这父女还是要其性命。对她而言都是麻烦事,所以庄冶儿出现的正是时候。
“不说这些了,庄儿姐可也是为了这八门大比而来?”
这由皇城所举行的八门大比,每十年举行一次。所谓八大门,也并非仅仅只有八大门派中人,诸方势力与各路散修都可参与其中。为的就是挑选出这青年一辈的佼佼者。
江写此次也是为此而来,只因这八宗大比在原书剧情中是个颇为重要的篇章之一。江写也仅仅只看到八宗大比中间的剧情,这之后,她便对原著剧情一无所知了。所以为了将这最后一点优势榨干,她还是不假思索地决定来参与这八宗大比。
“看样子你也有兴趣,”庄冶儿一眼看透了江写的心思,直白道出:“以我聚宝阁名义参赛如何?”
这次江写本想以散修的名义参赛,却不承想又遇见了庄冶儿。倒也不算偶然,此次八门大比在皇城举行,庄冶儿理所应当会提前赶来。
见她有些犹豫,庄冶儿不紧不慢地走到那春椅上坐下,漫不经心道:“八门大比,这三生门自然也会前往。”
“难道不想见见你曾经的师门?”
庄冶儿这话说得含蓄,虽说只是“师门”,也就差把宵明二字讲出来了。果不其然,听得这话,江写眼底闪过一丝光彩,随即又黯淡下去,更沉默了几分。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虽然一直在闭关中度过,这几年时日不过弹指挥间。只不过,再想到宵明,她心底仍旧是生生隐痛着。她不敢想,若有朝一日与宵明再会,自己又是否能自如应对。也不敢想,宵明若知晓了她没死,又会如何。
说到底,她还是不清楚宵明的心意罢了,所以对这一切种种都显得毫无底气。甚至开始担忧、惧怕这久违的再会。那日她主动冲向那剑刺进胸膛,这一别于宵明而言就是永别,只不过江写却知晓自己并不会死。虽说这一切都有苦衷,有人从中作梗,叫她不得不这样做。可终究是,她最讨厌欺瞒,她却又一次骗了她。
她想待在宵明身旁,为此努力修炼,是希望有朝一日能真正站与她并肩而行。只是她一直以此激励自身,却也回避着自己一直不愿面对的事。她不知,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活在追忆当中是否是最好的选择。该不该出现在她面前,又要如何去坦白这一切。
她想见她,却又不敢见她。
江写心中的顾虑担忧与无奈,全都从那神情中透露给庄冶儿瞧得清清楚楚。江写为何被师门清肃,又为何在天下人皆知晓她修炼邪术死无全尸时又活生生站在她面前。
她虽不知晓其中的来龙去脉,不过却毫不在乎,甚至愿意在此刻帮江写一把。毕竟锦上添花易得,雪中送炭才能叫人铭记于心。
在这八宗大比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对一方势力而言也是百利无一害。所以江写清楚庄冶儿要自己以聚宝阁名义去参加比试的目的。无论是以散修的身份还是顶着聚宝阁的名义,这对她而言都无关痛痒。
倒不如说以散修的身份出现,也会惹来不小的麻烦事。毕竟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一比修为,二便是背后靠山。有宗门傍身的修士,总归是无人敢惹。散修而言,无论实力如何,都更容易被针对。
庄冶儿大大小小的事也帮了她不少,江写不想再欠她人情,如此也算是一举两得。
同意了庄冶儿的提议,江写也正式住进了樊湘楼。因为把黄姓父女二人赶走,这天字房也空了出来。先前那小厮为江写带路时更谨慎小心了几分,毕竟是能叫那庄楼主出面之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懈怠了。
进屋之后,江写便打算这些日就在房里修炼度过。为了这次八门大比,她必须得做好充足的准备。
原书中,这次八宗大比当中会混入妖物,而这也是原书中初次叫人们知晓,这妖物不知不觉间已经侵入宗门势力。而这次宗门大比,便是这八门中的御兽宗率先沦陷。
御兽宗便是修御兽之道,这兽便是妖兽,兽化人形成妖物。只不过这世间人分好人坏人,自然妖也分好妖坏妖。如闻人颜与扶摇,虽化作人形,却无害人之心,心走正道。可在多数修士眼中,妖便是妖,无好坏之分,所以这御兽之道,向来也不被人认同。
而御兽宗,便是与未化作人形的妖兽缔结契约,驯化栽培,以此提升实力的一种方式。平日里所用的灵驹也属妖兽的一种。
只不过大多数修士都不会选择御兽之术,这御兽之法对于修士来说,是要将自身一半的修为供给的契约妖兽。大多数人都会觉得得不偿失,因而这御兽宗常年无新人入门,也常年隐于市。
而正因为如此,这背后的妖物才会从御兽宗先入手。一来御兽宗有妖物妖兽出入无人怀疑,二来与人类缔结共生契约,便等于成为了命运共同体。在这有关性命的情况下,多数人都利己,而放弃坚守正道。
直到这御兽宗被完全掌握在妖物手中,便是迫不及待地在这万人瞩目的八门大比中给众人一个下马威。
这次江写本打算再用“皆”去看一看未来的画面,只不过无论她念了多少次,都毫无反应。她心里也就暂时放弃了窥视未来的心思。上次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两次“皆”之中的画面,这中间她做了不少事去阻碍改变结局,可最后虽然未曾与画面中一致,却仍旧是落得如此下场。
这经历过种种事,江写发现无论做什么事,过程改变,可结局仍旧不会变。正如她无论如何去顾忌“皆”中的画面,可仍旧是无法阻拦地发生在自己身上。改变结局的人也有,闻人颜便是例子,她本应该在十年后早已死去灵魂被龙魂鼎吸入,成为男主手中的底牌之一。
而此时她却因为自己改变了过程而影响结果,但随之出现的,便是需要有个东西填补上这空缺。所以本该在十年后才死去的闻人陌代替了闻人颜,被吸入了龙魂鼎当中。
也如她为了不叫宵明与丁白仁相知相识,而做出一系列违背原本人物的行为方式,改变了过程,也改变了结局。那么相应的,宵明命运中本该出现的这个人不会消失,而是会从丁白仁变成她江写。
由此可见,结局并非无法更改,只是相应的,需要有另一个人来填补空缺。
江写不知晓最后迎接自己的是否还是无法跨越的死亡,任凭她拥有原书的记忆,也终究无法猜测走向。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变强,只有如此,才能活下来。
第94章
十五日转瞬即逝, 江写一早便来到那挂着金铃的门前,如常,叩门三下。
那开门的人依旧是任沫, 只不过这次见她, 江写总觉得她比前些日要憔悴了许多, 那眼底下的乌青异常显眼, 面颊有些许凹陷, 整个人都有些无精打采的。
“江小姐。”她只是简单的问候一声, 便不再多言,沉默着带领江写往先前离人阁方向的相反处走去。
穿过层层游廊,还未等到目的地, 江写便感觉出一股热浪随着风阵阵袭来。转角,她看到一处巨大熔炉, 那火光似是刚熄灭, 周遭热气一瞬间便散了许多。此时沈知初站在那熔炉前,仍旧是一身素罗纱裙, 神情淡然, 无半分不适。
她手中拿着那最后一枚打造好的飞刃, 将其连同其余飞刃一同放入锦匣中,递到江写面前。
“长两寸,宽一寸,共十三枚。”
江写从中拿起一枚飞刃,不由连连惊叹沈知初的锻造手段。将那龙角龙眸与金叶子完美融合,其全刃为金色,每把刃身上都有不同的黑色纹路, 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刀刃也打造成了她想要的模样,有了这锐利的刃尖, 便更能轻易造成伤害。
瞧江写的模样,已经不言而喻了。沈知初也就没再多余问那一句“是否满意”。
“瞧你年岁,可也是为了这八门大比而来?”
江写合上锦匣,有了这飞刃,她也可省去不少麻烦事,脸上自然而然笑意多了起来,“这是自然,莫非任小姐也”
“自然,我弟子自是要在这八门大比中脱颖而出,你说呢,任沫?”沈知初看着任沫,欣慰一笑。
这任沫年岁不大,江写也看不出这人的修为,只是这世间隐匿境界的灵饰太多了。对这沈匠人而言,给任沫打造个灵饰出来,不过就是一盏茶的工夫罢了。
可如今任沫的状态,却也叫她不得不去在意,如此情况下去参加八门大比,恐怕是难。
“师知初所言,便是对的。”
任沫也露出笑意,只不过这笑意中,却平白多了几分无可奈何。叫江写看的是有些一头雾水,更是因这直呼师尊名讳而为之惊诧。不过这是人家师门中的事,再过多去问便是逾矩了。
不过听任沫刚才喊“知初”二字,江写眉间紧了紧,倏地想起了什么,问道:“沈匠人可是万符宗的沈长老?”
似乎是听得“万符宗”三字,沈知初脸色登时沉了几分,她,“我如今,与万符宗再无关联,自非你口中的沈长老。”
见其态度一下冷凝,江写忙摆手解释道:“只是曾经听人言,沈前辈在符道上极为出众,结果不承想沈匠人便是这沈前辈,适才有些惊讶罢了。”
饶是如此,这沈知初的神情仍旧不似先前松弛,那人的心情更是阴晴不定地在脸上显现,无半分隐藏,这厌恶之意全然摆了上来。
“既然灵器已取,便请回吧。”
说罢,她便转身离去。而江写也是未再停留,很着任沫离开。走在游廊上,江写心里思索着这原书中有关于沈知初师徒二人的描写,事实是,她回忆许久,都未曾有关于这二人的记忆。
她余光注意着身侧带路的任沫,瞧她精神头实在是有些堪忧,“任小姐,你还好吗?”
任沫轻轻颔首,“无碍。”
这人的性子比她还要沉闷,在这对比下,江写那几分沉默也显得无关紧要了。来时她还未觉得这游廊如此漫长,“任小姐既是沈前辈弟子,想必符道上也造诣颇深吧。”
本就是一句寒暄的话罢了,可谁曾想任沫听了却是微微一顿。
“记不清了”她口中嚅嗫了一句,不过江写还是听清了,她看见那人眸色黯然,却在下一瞬兀自扬起了微笑。
“江小姐,慢走。”
这时江写发现已到了门口,她也就没再多问什么,道别后便离去了。
出了离人阁,江写走在路上,心中若有所思。倒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方才沈知初对万符宗的态度,叫她有些在意罢了。根据先前在黄家村时,胥晏如便说过如今在符道上,唯有万符宗沈知初的能与其一较高下。而如今沈知初亲口说与万符宗再无瓜葛,可能是在她闭关这些年发生了何事无从得知。
回了樊湘楼,江写发现今日正午时分,樊湘楼里客人却寥寥无几,与十几日前又是另一副光景。这些日江写未曾出过屋门,也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这为数不多的客人出现,小厮眼前一亮,弯着身子便迎了上来,“仙师,您回来了。”
那掌柜也是一脸无精打采的模样,江写收回视线,询问道:“今日是怎么了,为何客人这样少?”
就在她刚问出这话时,后院处有几个身影朝着正厅走来,那小厮刚张了口,随即看到后院走来的身影,实相的退后几步。
待这几人从绕过屏风,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庄冶儿。似乎没料到江写此刻会出现在此,她也是微微一怔,随即面上露出一丝颇具深意的笑容。
看清那身后的几人,江写大约也明白了为何此时樊湘楼除了小厮和掌柜便空无一人了。随着庄冶儿一同从后院出来的,还有风栩宗的丹心与白鹭然,而白鹭然身侧还跟着一与她年岁差不多大的年轻女子。其面容与江写记忆中的相貌重合,却因常年不相见,多了几分变化,成熟了许多。
“江小姐。”在看到江写时,白鹭然颇有几分惊诧。
几年前她们在邑京城的丹道大会上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彼时的江写已经用了江雪的身份与另一副面容,除了庄冶儿,其余人都不知晓她就是那四年前被宗门清肃的江写。
紧接着,她便察觉到几束目光投向自己,尤其面对江月明的视线,江写不由得有些紧绷。毕竟无论如何,江月明与她都是表姐妹的关系,而在江写记忆深处,自己在十岁之前,家族中唯一愿意关心她的便只有江月明一人。尽管来年江月明便拜入了风栩宗,过了两年后,江写又进入了三生门,这近十几年的光阴,她再未见过江月明,却在今日再会时,也并未觉得有任何陌生。尽管她如今顶着另一副模样,可终究是有几分心虚。
“你可是江家人?”果不其然,在听到白鹭然喊“江小姐”三字时,江月明目光便落到了江写身上。
江写定了定心,淡然回应:“并非,我只是一介草民,与江家并无关联。”
“原来如此,是我唐突了。”江月明轻轻颔首。
说罢,这人便不再言语。见此状,江写不由得心道一句奇怪。原书中的江月明是这般沉默寡然的性子?她自幼在家族中便显露光彩,自然是养成了一副傲然不羁的性子。不过入了风栩宗遇见了比她还要出众的白鹭然后,便产生了攀比心思,一发不可收拾。因此在书中对于江月明性格的描写,大多都是蛮横不讲理,咄咄逼人的模样示人。
更何况如今八门大比期间,江月明应该是与白鹭然针锋相对的关键时刻。不过如今却同行于此,这发展倒是超出了江写的预知。
她深深看着白鹭然与江月明二人,如今她已知晓这行为会对过程产生影响,自然是要将每个突兀点都记在心底。
“师妹,听说这皇城街上有夜市,不如我们夜里去转转?”
面对白鹭然的示好,江月明只是睨了她一眼,沉吟了片刻后淡淡道:“明日便是八门大比,还是”
一听她要说扫兴的话,白鹭然摆出一副师姐的架势来摇了摇头,“这你就错了,你可知晓为何我修炼势如破竹,势不可挡?”
江月明眸光微微一亮,“为何?”
“自然是随心所欲,劳逸结合。若整日都思索着如何变强,如何修炼,久而久之会形成执念,那便会化作一道瓶颈高墙,叫你无法逾越。”白鹭然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讲得自己都快要信了,临了还不忘给丹心使眼色,“师尊你说对不对?”
虽说来日便是八门大比,就算修炼稳固境界也不在这一时。瞧着自己这弟子又开始胡说八道,偏偏这死脑筋的还真信了。丹心默默摇了摇头,不想叫白鹭然带坏了江月明,否则回了宗门,她那师弟得跟她打上几个回合才肯罢休了。
“下山不易,你们自行掂量。”
做师尊难,带弟子下山更难,久而久之丹心也学会了一套和稀泥的处事风格。
“那就这么定了,”白鹭然私自定了,随即又看向江写,“江小姐不如一同前去?”
江写对这夜市不大感兴趣,此时她倒如同这人口中那满脑子只有修行的人,除此之外,别的事她都提不起兴趣来。
“我就不必”
江写话刚说一半,倏地那台阶上传来脚步声,她声音一瞬间戛然而止,而不知为何听到这声响,似乎感应到什么似的,心跳莫名悸动起来,狂跳不止。
“终于下来了。”
这时,庄冶儿的声音幽幽飘了过来。江写此时已有些木讷了。
还有谁来了?
她心底已有个猜想冒出了头,却一个劲地叫自己压下这念头。可就在丹心抬眸瞧着那台阶的方向说出一句“宵明,你可”
此时,江写已听不到那人后续说了什么,她本能地想要闪避,心底的愧疚感叫她不敢去见那人,可双脚又像是定在了原地似的,不得动弹半分。心底那已压抑许久的萌芽又在此刻肆无忌惮地生长蔓延,那名为思念的游丝遍布全身,填满整个胸腔。
直到那人身上独有的气息出现在空气中,江写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熟悉的气味,心跳都在此刻暂止了。那所搭建而成名为理智的高墙,也在顷刻间分崩离析。
她想见她,这几年来每时每刻都想再见到她。
第95章
“这便是我前些年同你所述, 炼出全品养元丹的青年丹师。”丹心对江写很是欣赏,毕竟一个能在秋水境修为炼制出一炉两枚五品丹药的丹师,放在任何门派中, 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原本丹心也是有意想将江写带去风栩宗栽培, 不过她属聚宝阁, 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感受到那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江写仍旧是低垂着头, 拱手作揖, “晚辈江雪,见过宵尊主。”
“江雪”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那人口中轻轻嚅嗫着, 清润嗓音如同那冰尖融下的水滴,轻轻落在那平静湖面荡起丝丝涟漪, 叫她难以静下心来, 以至于就算抬眸看这人一眼,也需要鼓足了勇气。
“全品养元丹, 的确是可塑之材。”宵明看着眼前这个毕恭毕敬, 甚至有些小心谨慎的女子, 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无须多礼。”那声音清冷,如击玉磐。
江写缓缓抬眸,强忍着心底的悸动,终于是再看到了宵明。她着了身白衣胜雪,身形纤细瘦弱了几分,那如墨般的发丝倾泻而下, 只挑起几缕用青簪浅浅绾起,眉目间仍旧是兀自显露出无波无澜的漠然来, 似这世间无任何一事能叫其有所动容。
不过在下一瞬,江写看到了宵明身后的人,脸色倏地便冷凝下来。
卫芷溪也注意到眼前这人眉目不善地盯着自己,那眸光森然,叫人不寒而栗。不过随即那不适感便烟消云散,再将视线投去,那人已收回了目光,好像方才她感受到的敌意只是错觉。
江写尽量叫自己收起杀意,可在看到卫芷溪的那一瞬,险些便不受控了。若非她如今境界已到半步离火境,恐怕是难以压抑住方才的杀意。
这时庄冶儿及时出面,将方才那一刻的氛围给扭转过来。她看向江写,用目光示意,“你方才不是有事找我,过来吧。”
江写轻轻点头,随即那视线不由自主地在宵明身上划过,眸中有几分留恋与隐忍。她紧紧握着双手,只是一遍遍告诫自己,如今的她已不再是江写,没有任何理由同宵明亲近。
江写跟着庄冶儿离开后,丹心也打发了两位弟子,随即便注意到宵明不知在想着何事,有些出神。
“宵明?”
那人手置于身前,朝着胸口贴附而去,一双平淡无光的眸子上平添了一抹凄凉易碎,过了好半晌,才无奈叹息道:“丹心,不知怎的,总觉这儿空得很,也时常眼晕,吃哪些丹药可医?”
见状,丹心微微一怔,随即便了然于心。瞧着宵明的模样,自打亲手杀了那弟子之后,这些年哪一日不是如此。对此,她也只能看破不说破,只道了句:“你这是心病,无药可医。”
二人找了一处靠窗的茶案坐下,那小厮也端来茶具,供二人品茗闲谈。
实际上丹心也许久未曾见过宵明了,自从她知晓江写沾染妖邪之术被宵明亲手了结性命后,凭她们多年交情,她便知晓宵明定是难以走出来了。其中的流言蜚语也顺着风声飘进了她耳朵里,直到她也渐渐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不过至今,也从未敢在宵明面前再提起那个名字。
可身为多年好友,丹心的确不忍再看宵明如此,以她的性子,也无法切身体会宵明的感受。只是唯有一点,若他日白鹭然修了妖邪之术,恐怕她这个做师尊的也一时无法接受,更别提亲自动手。
宵明的心思,本就比她细腻得多。
“若这般叫你痛苦,不如只去想,她习这妖邪之术,便就是整个仙道都容不得。事已成定数,如此,能叫你在这仙道之路上更好受些。”
宵明牵扯出一个笑容,“我从未觉得仙道之路坎坷,哪怕是日夜饱受这寒毒侵扰,也从未有过动摇。”
“我明知晓那清灵阵天雷落,便一切都成定数,可心中却始终不愿去信。真当我亲手杀了她,那柄剑,好像也刺进了我的胸膛。”
宵明坐在那窗前,树叶打下的阴影在那白皙无瑕的肌肤上形成斑驳光影,那人似是一片风清清淡淡,不沾染半分凡尘之气。
“师尊说我心魔已除,那尘封百年的瓶颈便会破碎,如今我已半步大成期,离那众人向往的仙道更近几分,这本该是值得庆幸之事”
“可为何呢?丹心,为何我会如此痛苦?”
这话虽说是问丹心,却更像是喃喃自语似的,宵明依旧是平静地叙述着,可那张禁欲克制的谪仙容颜下,一双形似桃花的双眸却无法将那些感情抑制于此。就连那浓密纤长的双睫都在眼底投影出一片好似心事般的阴影。感觉随时都要突破理性的桎梏,被那汹涌澎湃的感情所吞噬。声线都不由得攀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颤音,尽管四年已过,可再度提及此事,对宵明而言都是点到为止,不愿再过多回想。
丹心自看得出她这是心病,可事已至此,人死灯灭,再多说亦是无益,她默默聆听着,将那泡好的茶水为宵明添入茶盏。
“既痛苦,便别再去想了。这时日终会冲淡一切,没有任何事无法忘却。我们唯一的优势便是活得长久,再过几百年,任你再回想起此事,恐怕也不会像如今这般耿耿于怀了。”她说的话虽听上去有些残忍,可这终究是事实。仙道之路孤独,伴随着数不清的生离死别,而要想修成仙道,其中更不乏坎坷。这所有的五味都尝遍了,直到麻木,再无所动摇,或许才能迎来成仙的一日。
——
“那传闻,果然为真。”
随着庄冶儿离去,江写站在那后院的梨花树下,不过半晌,便听庄冶儿悠悠道来,她话音微微一顿,似是在刻意注意她此刻神情,随即话锋一转,“可那又如何呢?这仙道路漫漫,得一心人已属不易,紧抓在手心不放才是。宵明啊,身为仙人却还如此胆小怯懦,有趣,实在是有趣”
庄冶儿一心投身商道,虽在仙道上也有着极佳仙缘,可对此,这人却不以为意,一心追随自在二字。所以才会离开皇城,独自经商。于她而言,品味这世间一切,也颇有一番风味。而她也因此晚了些时日才踏入离火境,至此便鲜少再去修炼。于她而言,这数百年光景已是足够了。
江写未曾言语,她不知该如何回应这话。所谓“胆小怯懦”她从不曾在宵明身上看到过,唯有的只是作为一个师尊的理智隐忍。或许有那么一个瞬间,她能从那人双眸中读出一丝别样的心思,但那总归都是她自己的猜测罢了。
在后院中待了半刻钟,再出去时,那正厅内已空无一人了。江写虽抱着一些想要看见宵明的念想,不过还是硬生生压了下来。
如今的她,还是不做叨扰的好。
皇城演武场内,数根金色巨柱都盘旋着一条金色游龙,龙头雕刻得栩栩如生,叫人无不为之震撼。在这中央,生长着一棵参天巨树,枝繁叶茂,绿营盎然,几乎将半个场地都遮盖在那浓密枝叶下。
这次八门大比,便是叫各方势力中实力最出众的弟子前来切磋交流,各个门派长老客卿也可参与其中,因而大多势力中的宗主与掌事者都一同前往。
江写随着庄冶儿来到阁楼处坐下,会场周遭,各方势力为首落座于此,不出半刻钟,便将这演武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多时,那演武场看台之上,一个身影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江写抬眼望去,那是位女子,其面容艳丽无比,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身着玄色刻丝金线团纹龙袍,衣身上金龙栩栩如生,端重威严。一头青丝梳成华髻,皇冠之上金光锦簇,繁丽雍容。
仔细去看,那人的容貌与庄冶儿有几分相似之处,只不过这女帝要比庄冶儿看上去更年长几岁,身周气息也更威严,叫人不敢直视。
江写瞧了身侧庄冶儿一眼,发觉那人并未像常人一般仰望那高处之人,而是自顾自地摆弄着手中烟袋。
似是注意到江写投来的视线,她又侧眼看去,“瞧什么呢?”
江写本就知晓庄冶儿与这女帝的姐妹关系,经她这么一问,反而喉咙一梗,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这时庄冶儿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倒也满不在乎地托着下颌,随口道:“可是觉得我与她相似?”
江写顿了顿,点头应了一声。
“那是自然,她毕竟是我皇姐”她说这话好比随口道了一句家常似的,接着将那烟袋点燃,放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又侧颜用那眸光瞧着江写,盈盈一笑,“这事,我也只说与你听过,所以江写,这八门大比之上,可别叫我失望了。”
“各方势力人才辈出,庄儿姐莫要对江某有过多期许,愧不敢当。”江写也没料到庄冶儿会将这身世告知,不过这对她而言无关痛痒。更何况这商人口中所言,只能听一半信一半了,正如这代表聚宝阁参赛之人,可从未说只有她一人。也就更别提将希望寄予她身上一说了。
她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了一阵不缓不慢的脚步声,江写并未回身,似是料到了还有人会来。只见庄冶儿面上露出笑意,瞧着那身后来人,“丁公子,我以为你要食言了。”
丁白仁拱手施礼,略带歉意道:“在下路上耽搁了,向庄楼主致歉。”
说着,他目光落在背身于他的白衣女子身上,“这位是”
江写回身看去,淡淡道:“江雪。”
在看到江写后,丁白仁先是一怔,随即欠身,“在下丁白仁。”
瞧着江写瞬间脸色沉了下来,庄冶儿以为未曾同她言说叫她恼了,心下还觉着江写可爱得紧。脸上笑意便更浓了几分,“你们二人,若能助我在这八门大比上夺下前三,必有重酬。”
江写目光又落在那女帝身上,原书中这庄冶儿与女帝之间嫌隙不小,否则也不会在女帝继位后,庄冶儿便离开了皇城。帝王多有皇子继位,庄楚云也是迄今为止的第一位女帝,争议颇大,也有诸多纷争。直至今日才以自身能力而坐稳了皇位。
说白了庄冶儿就是个不服输的主,无论是对宵明还是女帝,都有着难以言说的胜负欲。只可惜她这一生总是差一些,才叫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无比可惜,她也只能够用洒脱来释怀。
庄冶儿洒脱随性?不然。
江写便是知晓了这人的脾性,所以一直以来都有所顾忌,也尽量不去惹恼了她。总之保持合作关系,便是双赢的局面,何乐而不为。
至于这丁白仁的到来,在她的预料之中。毕竟这八门大比之上,是他丁白仁在全天下面前崭露头角重要之战。
第96章
观台之上, 庄楚云俯瞰着众人,她身侧站着一锦衣护卫,未等言说, 便上前一步颔首道:“陛下。”
庄楚云目光似是在台下寻着何人, 半晌无果后, 收回视线, “此次, 三生门可派人前来?”
那护卫毕恭毕敬道:“回禀陛下, 此次三生门由宵尊主、胥尊主携弟子前来。”
“嗯。”
须臾,庄楚云掩着唇轻咳了几声,接着从腰间摘下一枚凝脂玉佩递去。护卫了然于心, 将其双手捧上,退身隐于黑暗之中。
不多时, 那演武场内出现一身着蟒袍仙鹤绣纹的宦官, 其手中捧着圣旨,霎时周遭陷入一片宁静, 都纷纷注视着。
“奉天承运, 皇帝昭曰。今诸方势力参与八宗大比, 乃我皇城之幸!此番参赛者,皆为青年翘楚,断不可伤及性命,点到即止!胜者,可入皇城宝库择选一物,赐爵位,赏极臻灵石千枚!”
其声音不算大, 却能传遍整个演武场,可见这宦官境界深不可测。此话一出, 惹得演武场内众人一片哗然,历来皇城所提供的优胜赏,都是能让诸方势力争破头的存在。
皇城宝库。江写听到这四个字后,眸光也不由得一亮,皇城宝库中蕴含数万种宝物,原书中丁白仁就是因在这八宗大比上取得优胜进入皇城宝库则选一物,而因此实力又增。
只不过这优胜难得,江写沉下心来,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御兽宗众人身上。不出所料,此次唯有御兽宗来人数量众多,相较于其他宗门家族势力,御兽宗到场几十人。不过这数量不止于此,江写知晓在这皇城演武场外,八成要不了多久,这御兽宗的人就会将此地包围。
而这次妖物的目的,便是这皇城宝库的钥匙。
此次御兽宗入侵妖物,又在八宗大比上抢夺皇城宝库钥匙一事,谈不得多么严重,更多的是各大势力宗主与皇城修士与之对抗。有丁白仁在,江写并不打算出头去趟这浑水。只打算静观其变,安稳夺得这优胜就好。
只不过她最大的阻碍仍旧是丁白仁,原书中丁白仁此时已然半只脚踏入离火境,与她虽不相上下,却仍旧不得不加以重视。毕竟这有主角光环加身的男主,可是能越级吊打他人的存在,江写不能大意。
第一场便是这诸方势力以擂台形式对抗,江写作为聚宝阁方参赛,第一轮便抽到壹号签,代表着她就要第一个上场。
演武场内逐渐升起擂台,那位于高台之上的宦官便念道:“壹场!聚宝阁江雪对风栩宗肖扬!”
风栩宗的大师兄肖扬。几年前在聚宝阁与肖扬有过一面之缘,不承想这初次比试便对上了他。
此言一出,看台席上发出一片哗然,多数人都是惊叹这初场便对上了肖扬,毕竟这身为风栩宗大师兄的肖扬,在各方修士心里也是备受瞩目的天才人士。
“这肖扬年纪轻轻便到达了秋水境巅峰,这聚宝阁也是倒霉,竟上来便迎上了肖扬,可惜,实在是可惜”
“江雪?怕是聚宝阁花钱雇来的散修吧,这名字从未听
过,恐怕也是个籍籍无名之辈。”
“这场,恐怕没什么看头了。”
众人泛泛而谈,还未等这二人站上擂台就在这心里下了断定。无论任谁去瞧,也不会认为肖扬会输给一个无名之辈。
江写早已经对这些声音习惯了,那日在丹道场上亦是如此。不过这些看客所担忧的不无道理,四年已过,恐怕肖扬的境界也不止于秋水境巅峰。毕竟在剧情之中,肖扬可是表面风流倜傥、实则深情男二的角色。天赋异禀,深情专一,风度翩翩。不过这些都为了突显男主略胜一筹而不堪一击,从他喜欢上白鹭然又打算跟丁白仁做兄弟开始,就一定爱而不得了。
“没想到肖扬竟对上了江雪”阁楼内,丹心瞧着擂台上的二人,若有所思地喃了一句。
听她这口吻,宵明不由得好奇地问:“从前在丹道大会上,她是何修为?”
“我先前也与你说过,这孩子在丹道上是个奇才,那时也不过秋水境中期便能炼出五品丹药,如今四年已过,这修为必定也会精进”说着,丹心用折扇抵着下巴,淡淡道:“恐怕如今也是大乘期了。”
若单单只是大乘期,这并不叫丹心顾虑,毕竟早在半年前,肖扬就已踏入秋水境巅峰。要知晓这风栩宗,已百年未曾出过一位在三十岁之前突破至离火境的修士。对于这样一个不可多得的天才弟子,风栩宗也加大力度培养,早早许下了长老的位子给肖扬。
可她瞧着看台上的江雪,总觉着这人身上有叫她无法看破的东西,而这份神秘感,自然而然也让她不免担忧起来。不过想想肖扬的天资能力,丹心也只是将这份顾虑收了起来,未曾言说。
擂台上,男子一袭青衫,手持一柄银剑,玉树临风,拱手作揖,“在下肖扬。”
“江雪。”江写回礼,未曾多言。
瞧这人冷漠的态度,肖扬反而笑意更深,不急不慢地示意江写,“看江小姐未曾携带佩剑,可是要赤手空拳与肖某比试?若是如此,肖某拿剑,岂不是胜之不武?”
“肖公子待会儿便会知晓江某用何而战,且莫担忧。”这肖扬对外便是个风流倜傥啰里八嗦的话篓子,江写不想在此多费麻烦,便冷冷回了一句,将这氛围冷却。
见状,肖扬无奈一笑,“好吧,若待会儿肖某有何冒犯之处,还请江小姐见谅!”
宵明并不知晓丹心所顾虑,只是视线落在那已开始比试的二人身上,草草扫了一眼了事 ,随即便端起手边的茶盏,眸光微沉,冷声道:“何人。”
倏地,黑暗中多了个人影,那黑甲侍卫来到宵明身侧,俯首将手中锦匣双手奉上,“此物乃陛下所赠,请宵尊主收下。”
目光落在那锦匣上,宵明伸手接过,淡淡应道:“替我谢过陛下。”
“是!”
等那黑衣侍卫消失后,宵明瞧着那锦匣,伸手将其打开。那锦匣中赫然躺着一枚白玉凝脂佩,见此物,宵明眸中似有几分困惑。
不过随即,便挺身侧“唰!”一声响,丹心将折扇弹开,眸光落在那玉佩上,含藏几分显而易见的深意,笑道:“我们宵尊主,当真是罪孽深重之人呐。”
“……”
宵明沉默不言,只是眸光落在那玉佩上,又将锦匣合上,神情瞧不出半分纰漏,而是多了几分漠不关心的疏离,淡淡道:“一枚玉佩罢了。”
丹心目不转睛地盯着擂台上,手中折扇轻轻扇动着,“你可还记得儿时皇城问学的日子?”
皇城先帝未曾驾崩时,曾叫各大门派弟子前往皇城问学。宵明作为三生门备受瞩目的弟子,自然也一同前去,也是因这问学一行,才叫她与丹心相识至今。
这事宵明自然记得,“怎么?”
“一龙二凤,这可是帝王的贴身”说着,丹心的话音被一众哗然声打断,戛然而止。她那原本扇着的折扇也因此停了下来,与宵明二人一同注视着擂台上一青一白两道残影。
这两道身影当中,还有数道交织的金色残影,仔细去看,那似乎是江雪所使用的飞刃,含光剑影,如今的肖扬竟身处劣势。他以一剑之力抵挡着四面八方袭来的金色飞刃,任由他以敏捷著称,也难免被划伤了脸颊,竟显得有些吃力。
这是江写初次用这金刃,全然不需磨合,仿佛量身定制一般操纵自如。比起先前的人树叶,这金刃更提升了轻便灵巧性,也让她操控更为敏捷迅速。
“原来如此,有几分本事,不过只凭这些,可无法将肖扬逼上绝路”
宵明抵着发鬓,漫不经心地靠在椅背上,同样注视着擂台上的一举一动。只不过目光大多是落在那白衣女子身上罢了。兴许是之前丹心称赞其丹道上颇有天资的缘故。此时也难免对这人多了几分关注,毕竟这世间,多数人都选用剑修,若非师门或背后势力影响,鲜少有自主选用飞刃利器之人。
可这江雪,却将飞刃利器运用的神乎其神,精神力操纵十几枚金刃都毫不吃力。
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可造之材。
“秋水境巅峰,此子前途不可估量。”
随即,她那缓缓叩着案几的手势逐渐停了下来,渐渐垂落下的纤密双睫将眸光遮挡在一片阴影下,浅浅黯了黯。
“快看!肖扬终于要出手了!”
瞧着眼前的男子倏地停在原地,接着挥剑将那飞驰而来的金刃一击挡开,又是铿锵两声,她那飞驰而去的金刃接二连三被肖扬挡下。江写正色,与其保持一定距离。她知晓仅凭这金刃,的确不能胜过肖扬,不过以她如今的境界,恐怕费力挡下这金刃,也足够叫肖扬手腕阵痛了。
果不其然,肖扬摸了摸手腕,神色肃然,全然无了先前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向来不轻敌,但也不曾预料江写竟如此难缠。便也不再有所保留,趁着这空档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只见刹那间,那人身周兀自现出风来,衣衫发丝在肆意飘扬,他单手持剑,神情凌然,不做逗留眨眼便消失在原地。
第97章
这人既用飞刃, 那便是极不擅长近战,即便不是,这近身战也绝对是短板。如此, 肖扬当即下了断定, 便要以速度取胜直逼而去, 了结这场比试。
“好快!”
看台上一片惊呼, 江写眉间收敛, 瞧着那道逼近而来的青影, 不具慌乱。她知晓这肖扬以身法敏捷取优势,看似这飞刃似乎将他逼得处于下风,可从始至终她这手中的飞刃只能伤其分毫, 无法近身。便是因肖扬自身所修炼的功法与身法,无论再怎样密集的进攻, 都能迎刃而解。
自然此番之举, 也在她的谋划之中。
她便是要等肖扬认定自己近身为破绽,等他自动送上门来, 如此便能不费吹灰之力, 就能将其擒住。
江写在第一时间使出“临、兵”二字, 霎时,那视不可见的青影在瞬间显出身形来。自从江写踏入半步离火境后,这九字真言也随着进化,如今在她眼里,肖扬的一举一动都变得清晰可见,犹如原地踏步似的。
肖扬单手持剑,脚踏生风, 眨眼间便来到江写面前,一剑刺出, 就在他认为得手之际,却听“锵!”的一声,那本该刺入江写右肩的剑身却在即将没入其中时,被一柄金刃拦下。
肖扬瞳孔骤然紧缩,心中警铃大作,当即便要退去,可却为时已晚。他自觉身体一阵麻痹,双膝一软,险些摔倒。
就在此时,江写手中握着一柄金刃,将其直指肖扬咽喉处,“你输了。”
胜负已定。
“怎么回事?”
虽然只有一瞬的工夫,可肖扬却察觉到自身的不适感,紧接着他目光落在那金刃上,恍然大悟,手下意识抚在脸颊处细小伤痕上,不可置信道:“你用了毒?”
江写收回金刃,坦然承认:“只是我这金刃自身携带麻痹之效罢了,回去吃两颗解毒丹便会安然无恙。”
因这龙眸龙角出自九足龙眼蚺,这妖兽自身便携带着毒素,以此来炼制灵器自然也不可避免会将其融入其中。不过这也极度考验匠师功力,恐怕也只有沈知初才能做到此等地步了。
“不承想竟栽在这毒素上是我输了。”肖扬无奈一笑,虽说江写这灵器上自带毒素,说到底也是他心急大意了。若当时再与其对上几个回合,想必他就会察觉到这中毒之状,也就不会如此鲁莽了。
可胜负已定,多说亦是无易。那宦官也宣布优胜者为聚宝阁江雪。可任由如此,看客们却对其愤愤不平,尤其是备受瞩目的肖扬居然栽在这小小毒素上,这叫许多人都为此心生不满。
刹那间,演武场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
“小人之举!”
“用毒之人心肠歹毒,胜之不武!!”
“聚宝阁为何叫这三流修士参赛,当真是败坏我正派人士名声!”
面对这些嘈杂的言语,江写旁若无人地朝着台下走去,只不过走到擂台边缘时,她似是感受到某人的注视,心中一动,下意识抬眼望了去。
与宵明四目相对之际,她只能不动声色地将视线偏移。她无法在这八宗大比上太过耀眼,不能用最擅长的剑法取胜,她生怕这剑一旦握在手中,一招一式间就会被宵明看出端倪来。
聚宝阁所处之位就在宵明那处阁楼临侧,回了阁楼中,丁白仁便率先迎上来,笑意盈盈地为其贺喜,“江小姐旗开得胜,恭喜。”
江写回以微笑,问道:“丁公子比试在几场?”
丁白仁拿起手中的竹签,“我比较靠后,在拾柒位了。”
丁白仁在原书中也是拾柒位,看样子与原书中相同,他第一场胜得轻而易举。若不出意外的话,在第四轮,他才会遇到一个强劲对手。
不过这个人
江写兀自想起什么似的,满脸的懊恼,心中直骂自己猪脑子。她这才想起来,丁白仁第四场对上的便是肖扬,可如今肖扬已经输给了她,那丁白仁第四场会与谁打?
莫不是
她心里有了个猜测,目光落在那笑脸相迎的丁白仁身上。笑面虎三个字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这也叫江写不由得沉了沉心。
一旦参与八宗大比,这便是无法避免之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比试照常进行,第二场是水泉宗与药王谷的比试,都是些未能再后续排上名次的角色,江写只寥寥看了几眼便坐在那案前去品茗了。
“如今只剩鹭然与明月,不承想竟是我风栩宗率先出局一人。”肖扬一轮出局,丹心似乎并不为此恼怒,反而还有闲情逸致开着折扇调侃。
说着,她注意到身侧的宵明有些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么,心思全然不在那擂台上。
“你叫我将弟子扔下来你这里,如今又不言不语,真是扫兴。”
自从出了那事以后,宵明愈发的闲云野鹤了,宗门之事大有人管,终日闲来无事便时常去丹心那坐坐。如今更是个挂名掌门,好似这出来久了,任何事都漠不关心了起来,索然无味。
只是她方才与江雪四目相对之际,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触罢了。总觉得那人举手投足的细节之间,有叫人似曾相识的人熟悉感。
她不愿从他人身上去找寻过去人的回忆,只是因为她答允了她。世间只此一人,独一无二。所以当下升起这个念头时,宵明便将其生生压了下来。
或许自己只是在听到“江雪”时不由自主地便会想起那个名字。或许若江写活着,也会如那人一般熠熠生辉。
若她还在,今朝也该过那二十二岁生辰了。
才会至此,叫自己产生了那怀于心的错觉。
晌午已过,这一轮比试便剩下最后一组。江写在那阁楼坐了许久,发现这最后一场竟是卫芷溪对黄苕。
见江写脸色骤然变化,庄冶儿颇为注意地瞧着卫芷溪,问道:“有过节?”
江写默不作声,不过此刻她的神情倒是很好地回应了此事。见状,庄冶儿也没再继续过问。
“三生门卫芷溪对万符宗黄苕!”
这最后一场,仍旧引人瞩目,一位是三生门大师姐,一位则是万符宗宗主之女,二人的比试也让不少已有倦意的看客重新提起兴趣来。
“三生门。”黄苕嗤笑一声,神情不屑,“一个落魄的三流宗门罢了…”
卫芷溪沉默不言,默默抽出手中剑来,她容貌温和清秀,可眸光却给人一种阴恻恻的感觉来。
江写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擂台上,不过下一瞬,那擂台上倏地绽出光芒,众人还未察觉是发生何事,只见那光芒愈发强烈,逐渐将二人吞噬其中。
“怎么回事?!”黄苕往后退了一步,却发现周遭都被这光芒笼罩,连同脚下擂台上都显现出诸多符文来。
卫芷溪率先发觉这擂台之上设有阵法,而这光芒便是阵法所致,她当即便要退去,却不知为何感觉身体内的灵气在快速流逝,叫她不得动弹。
这时,阁楼上一道身影飞跃而下,径直朝着那擂台处而去。此时众人也察觉到这光芒非同一般,江写更是心中一震,因为那身影不是别人,而是宵明。
再在注意到有人逐渐逼近时,卫芷溪抬眼便瞧见飞跃而来的宵明,她那平淡无惊得眸上难掩惊骇触动,“师”
宵明直逼擂台,紧接着在那光芒吞噬之际,将其中的卫芷溪一把拉了出来,只不过她自己却被那光芒吞噬其中。
江写双手一拍案,猛然站立。这时演武场内也逐渐骚乱起来,众人察觉到此时有人入侵,女帝庄楚云当即命黑甲侍卫将演武场封锁。
“何人如此胆大包天,在我皇城眼皮下放肆!”
庄楚云眉间一敛,此人立于高处,睥睨天下,上位者的气息叫人望而生怯。
“庄帝三思后行。”
那人话音刚落,那演武场的巨树之下一人缓缓显出身型来。江写听这声音熟悉,不承想看到那人时更为震撼,那巨树之下便是沈知初,其一身黑衣如魅,可那满头青丝却不知为何在一夜之间花白。
在沈知初出现时,那群黑甲侍卫便一拥而上,不过她却面不改色,站在那屏障前,冷冷笑道:“没用的,除了我无人能解开这符阵!不想这二人死,就都给我滚开!”
那女帝神色终是有了一丝迟疑,终还是抬手示意黑甲侍卫退去,沉声道:“沈知初,你为何要如此做。”
“我只是要将属于我的一切夺回来罢了。”沈知初淡然说着,只是她话音刚落,几道身影跃上擂台。
仔细去看,那为首之人便是万符宗的黄秋石与各个长老们,他们众人站在沈知初面前,神情极为狠戾阴冷。
“沈知初!你好大的胆子!”
“你这门派的废物,还想掀起浪来不成!”
“废物”沈知初闻言冷笑一声,指尖掐着五枚符咒,目光森然,“此震灵符阵乃以我寿命所绘制,入其内,生生世世永不轮回。”
闻言,那阁楼上的胥晏如猛然一拍桌案,瞳孔震颤,“沈知初这女人她是疯了吗!”
他人可能不知晓这震灵符阵,可同为符修的胥晏如却清清楚楚。天下间自古符、阵为两派别,符修便是一纸黄符行天下,这阵法则是以天地万物绘之。这震灵符阵便是这符道与阵法融合其中所创立的一门秘术,出自一位无名修士之手,甚至早已流失在天下间。
只因这个符阵有不可逆的弊端,便是需要以寿命为引,才可驱动阵法。这符阵能将入其之人吞噬意识,无反抗招架之力,缓缓吞噬其灵力寿命精血,最后成一具干尸。
正因如此,这震灵符阵便被世人称之为妖邪之术,与正道相悖,渐渐失传。
胥晏如只在古籍上看到有关此符阵的描述,却不承想今日亲眼见了。
随即她眸色又沉冷下来,若当真是这震灵符阵,就算是宵明,恐怕也难以脱身。
“黄秋石,你可想救你女儿?”
她仿若将老鼠玩弄于股掌的猫一般,狡黠戏谑,随即又落在卫芷溪身上,“你可愿救你师尊?”
卫芷溪还未曾回过神来,只是闻得此言,咬了咬牙,未曾开口。
见状,那沈知初眼神一冷,不屑哼笑:“你师尊为救你奋不顾身,怎的轮到你,就犹豫了?”
而黄秋石只是迟疑了一瞬,便冷声骂道:“沈知初,限你半炷香时辰将苕儿放出来!否则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到如今地步黄秋石还是如此,沈知初似是听到何笑话似的,轻笑一声:“黄秋石,看样子你还未搞清如今局势。你若想救黄苕,便入了这幻境之中,你敢还是不敢?”
“幻境,你这灵力低微的废物能造出何等幻境?”黄秋石不屑道,更是被这一句话激怒,不过却仍旧怀有一丝理智,未曾踏入其中。
毕竟这符阵还未知晓其作用,无人敢上前冒险。
如今沈知初在八门大比的擂台上如此胆大妄为,必定是仰仗这符阵。黄秋石虽话是这般言说,但就连宵明都被困其中,想必也是极难应对的符阵。就算救女心切,他也不敢贸然闯入。
“各方修士!谁人入这秘境将小女带回!万符宗必有重谢!!!”
他回身大喝一声,诸方势力修士面面相觑,半晌都无人应答。且不说这符阵蹊跷,单凭万符宗的名声,也无人愿意上前。
黄秋石咬着牙,仍旧不甘心,指使着身侧一众长老,“你们进去!”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一副为难模样。
“你们这群饭桶!!”黄秋石在气头上,当众便指着众人骂道。
“只是进去便可?”
不过此时,一道清冽女音传来。沈知初侧目看去,便瞧见缓缓而来的江写,她眉间微沉,好言相劝:“念在一面之缘,我劝你不要趟这趟浑水。”
黄秋石见了江写却难得露出笑意,他以为江写是来示好,“你若愿入这幻境,过往便一笔勾销,我万符宗许你个内门弟子的位子!”
谁料江写目不斜视,直接忽略他来到沈知初面前。虽然这插曲未曾在原书剧情中出现过,可江写却不曾犹豫,此时她只想进去将宵明带出来,别无他念。
“进去便可?”她未曾理会那人的劝言,又一次问道。
沈知初瞧着她,淡淡道:“没错。”
“我会将宵尊主完好无损地带出来。”
说罢,江写便径直迈入那阵法当中,眼瞅着江写的身形被逐渐吞噬,那看台上众人一片哗然。都不明白,为何这聚宝阁的人要为了三生门的宗主迈进这生死难知的阵法当中。
就连此时那原本已经打算自己以身犯险去救师妹的胥晏如也怔在了原地,她瞧着那抹消失无踪的身影,倏地有些恍惚。
“怎得如此眼熟”
而就在江写迈入其中后,黄秋石咬了咬牙,怒目圆瞪,他不相信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沈知初能玩出什么花样来,便冷哼一声,“我倒要见识见识你这所谓的符阵!”
说罢,他不再迟疑,同样进入那光阵当中。
见状,沈知初面上露出一丝不易差觉的笑容来。
第98章
进入符阵后, 江写便看到了飘浮在空中丧失意识的宵明,她眸中隐动,紧接着抓住那人垂落而下的手。
紧接着, 江写感觉意识迅速被抽离, 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当她再度清醒时, 似乎感觉到了微风吹拂, 有人在轻轻晃动着她的肩膀, 口中似乎喊着一个名字。
究竟是什么名字呢?江写听不清, 那声音好似近在耳畔,只要细听便能听清似的,可当她自习去聆听时, 接应她的又是一片无尽的沉默。
“任”
“任沫”
她缓缓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便是宵明的容颜, 江写微微一怔, 猛然坐直了身子,“师”她刚一张口便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处境, 在进入这符阵法时, 江写根本没想过自己会遭遇什么, 唯一的目的便是要将宵明带出来。
如今宵明就在眼前,可方才那声“任沫”却叫她迟疑了。她心中有个猜想,却不能确定,唯有试探性问了道:“宵尊主?”
谁料宵明眉间一敛,神情古怪地打量着她:“什么宵尊主?连你师父都不认得,莫不是方才一下摔坏了头?”
“是弟子糊涂了”她轻笑一声,忙搪塞过去。
这下江写便确定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已经大概知晓如今的情形。
恐怕她与宵明二人是进入了沈知初所说的幻境之中, 可但凡幻境,就有破解的法子和契机,那这幻境究竟如何才能打碎?如今她二人化作了任沫沈知初二人的身份,想必也是原因所在,如此,或许能寻到些眉目。
她瞧着周遭环境,如今似乎是在门内主峰之上,她二人如今在一处狭小庭院中,院子中种着梅花簇簇,很是惹眼。往远处眺望而去,便是那数不尽的延绵群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可以肯定的是,这地方她从未见过,也从未来过。
正在她思虑如何从现下情形中找寻突破的契机时,倏地一只手贴上了额间,紧接着那不属于自己的体温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意识到如今情形,江写下意识想往后躲,可当看到宵明的容颜时,却一瞬间僵在原地。
她知晓此宵明非彼宵明,幻境中的一切都是虚幻之物。如今的她与宵明,不过是在幻境里扮演着沈知初与任沫。可能醒来之后,宵明都不会记得在这幻境中所经历的一切,眼前的人也可以称得上只是拥有宵明皮囊的人罢了。可明知道这点,江写却还是生出了熟悉亲近感来。
即便这人的言行举止与她记忆中的宵明大相径庭。
“师师君?”还未等她再说些什么,眼前倏地有个画面一闪而过,叫她紧接着又怔了怔。
那画面中与当下情形别无二致,只是其中的二人,却从她与宵明换成了沈知初与任沫。
难道这幻境是回忆所构筑而成?
江写冒出这个想法后,正要思索其中的玄机时,脸颊上突然传来扯痛,直接叫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好疼!”
见她如此反应,宵明倒是松了口气似的松开那捏着对方双颊的手,淡淡道:“既然无事,便快去修炼,今日的符还未画满千张。”
“千张?”听得这话,江写莫名感觉手开始隐隐抽痛。看着已经转身离开的宵明,心中苦不堪言。她哪里会画符啊?
跟着宵明的步伐来到屋里,江写才发觉到,她二人的住所对于沈知初的身份而言,未免有些过于寒酸了。这偌大庭院里,只落着一间算不得体面的瓦屋,尽管这庭院与瓦屋被居者精心添饰,仍旧叫人一眼看出了端倪。
不过当她真正拿起狼毫时,却发觉手腕异常轻巧,落笔顺滑流畅,几乎弹指间便画完了一张符纸。
江写有些诧异地看了看自己画出来的符咒,于她自身而言,这是初次画此咒法。可若在任沫的前提下,恐怕这金光咒早已画了上万枚。
正如她如今在幻境之中,无法发挥出自身全部实力来看,在这幻境之中,恐怕她也是披着如今江雪皮囊的任沫罢了。
不知不觉画了上百枚符咒,江写揉了揉有些酸困的手腕,目光落在宵明身上,此时她已酒醉趴伏在案上沉睡。见状,江写起身,小心翼翼地将那指尖上摇摇欲坠的酒壶拿下来放好。接着便走了出去。
来到庭院里,江写径直朝着院门处走去,一直来到主峰边缘,这才停下步伐。瞧着那一望无际的山峦云烟,在心中掂量了一番。如今她在这幻境中的修为只有秋水境小成,而幻境总会有边际,她想看看这幻境的边缘究竟在何处。
出了主峰,江写一路沿着山峦穿梭,直到内门,瞧见那熙熙攘攘内门弟子的身影,正要落下,却倏地感应到一阵寒意。她猛然回身闪躲,只听“轰!”一声巨响,适才她所停留的山峰被一柄剑直接击碎,霎时四分五裂,稀稀疏疏的碎石坠落而下。
江写神色一凝,这一剑不是实打实要她命,也足够能叫她在床榻上躺上半月有余了。身处宗门之中,她本想不出有谁会如此大胆妄为,可当看清那偷袭之人时,似乎一切也说得通了。
那一行数人,为首的是身穿绿衣的黄苕,其双手环在身前,目光森然,似乎对方才那一剑被躲过很是不悦,“谁叫你躲开的?”
如今身处幻境之中,这黄苕的修为只不过半步秋水境罢了,却仗着人多势众。江写眸光沉了沉,心中暗骂一声阴魂不散。
“你们如此做,难道不怕宗主知晓而降罪吗。”
谁料那黄苕竟是忍不住嗤笑出声,连同她身后数人也都跟着笑出声来,仿若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
“任沫,你当真是那废物宗主的门徒啊,”似是笑累了,黄苕用指节拭去眼角的泪,笑容一瞬消失在面上,冷冷道:“门规!门规!你以为你师君是老宗主亲传就能为所欲为了吗?一个灵力低微之人,有资格坐上宗主之位吗!”
那人神情厌恶蔑视,似乎瞧那人一眼都是辱了双目。身后的数人渐渐把江写围成一圈,以防她逃跑似的。
“我早说过,你有种就别出那狗窝,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老规矩,给我打!”
——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一轮明月藏在层层乌云当中,时隐时现。不知过了多久,那睡在桌案上的宵明缓缓睁开双眸,半掩着额爬了起来。须臾稍醒些后,看了看四周。
“天都黑了…”
她嘴里嚅嗫着,却找了半天都没有江写的影子,旋即便起身拿起大氅披在身上,打算去庭院里找找。
“这丫头,跑哪儿去了…”
庭院中空无一人,甚至连灯都不曾点亮。临近寒冬,以她这先天灵力低微的身躯,这寒风凛冽便能叫她着了风寒。一阵冷风顺着缝隙侵袭身躯,宵明不由得收了收毛领,又迈着步子往后厨走。
此时的江写正蜷在黑黢黢的角落里,这山峰太小了,小到她无处躲藏。脸上身上被打得都是淤青,本打算一边擦着伤药一边等其恢复再回屋里。可不知不觉天都黑了,这身上的伤口也没完全散去,是一眼便能叫人瞧出来挨了打。
“这群畜生,下手真狠”她瞧了瞧手臂上的淤青,不由得叹了口气,她身上没有什么像样的伤药。照这样下去,恐怕这些皮肉伤得天亮才能完全好消散,不过
她手轻抚在下肋上,还未触碰到,呼吸间传来的刺痛就叫她出了一阵又一阵的冷汗。不过这点痛对她来说也算不得折磨,只要这皮外伤散去,不叫那人看出来便可。
其实若想要试探眼前的宵明,用此现状去恐怕会有一些收获。只不过她下意识便叫自己藏了起来,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受伤的模样。
江写也在暗自嘲笑着自己,明明只是个幻境罢了,如今这模样,到底在做什么傻事啊……
可恶,好疼啊
不过她这番举动也探到了不少消息,例如这沈知初原本是万符宗宗主。还有沈知初并非她想象中那般实力深不可测,反而是天生灵力低微之人。其余的便是这二人在门内中过得十分艰辛,黄秋石联合一众长老掌教将这师徒二人赶到这处偏锋上,如今沈知初更是空有其名,毫无实权的傀儡宗主罢了。
知晓这些后,江写便大约清楚了为何沈知初会闯入八宗大比中来布置符阵。正如她所言,便是来寻仇,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简单的推论过后,她隐隐觉得有何事未能串联其中,意识却因思绪疼痛有些混乱。
明明是幻境,为何这疼痛感如此清晰强烈,那断裂的肋骨一下下刺痛着,叫她呼吸都难以顺利进行。
“你在这儿做什么——”
那传来的声音倏地戛然而止,江写本就有些意识不大清晰,也深知被发现是迟早的事。可仍旧是无奈地扯出了个笑容来。
“师君”
第99章
夜幕下, 那人遍体鳞伤地蜷缩在后厨一角,宛若一只遭人遗弃的动物,身负重伤后独自蜷缩起舔舐伤口。宵明瞳孔骤然紧缩, 先前那迷糊的意识也在此刻惊醒, 她俯下身子, 伸出手想要触碰江写脸上的伤口, 却在半空中停滞, 攥紧又松开, 咬着牙关,眸光隐动。
“都是为师无用,叫你跟着受苦。”宵明像是泄力一般, 将额间抵在那人肩上,神情语气低迷, 须臾, 又自顾自沉闷道:“黄秋石连同众长老客卿逼位,我不肯, 他们便对你下手, 当真是要将我逼上绝路么…”
她生来便灵力低微, 无论终日再如何努力修炼,始终比不过寻常修士。她便另辟蹊径,修炼起了符道之术,意外的是,在这符道之上有着极佳天赋,也因此拜入万符宗门下,更是成了亲传弟子。
只不过万符宗一波三折, 老祖身殒后,她唯一的师兄也不幸丧命。至此, 这宗主重担便落在她身上,只不过这宗门内的客卿长老们却多有不满,一直逼迫着让位。
唯有亲传才可继位,如此将老祖定下的门规视若无睹,终□□迫打压,将她师徒二人赶到偏峰居住,虽为宗主,却空有其名并无实权。
本想着如此也就罢了,只要能遵循师尊之名,哪怕是空有头衔也罢。可如今却咄咄逼人,将她逼成这般也不够,竟还对她弟子动手。她恼,却更多是对自己无能感到愤恨。痛恨自己为何生来便是如此。若无仙缘也罢,却偏偏叫她在这符道之术上大放光彩,又如何甘心放弃仙道之路?
可即便如此又如何,这灵力低微,便注定了无法将一切重要之物紧攥在手里。
“是弟子技不如人,没能护好自己,与师君无关。”江写边忍着痛,边安抚着那人的情绪。
宵明不言,那只扶在她臂弯上的手却紧攥着衣袖。夜幕下,江写能感受到微风从顶窗灌入,轻抚着耳畔发丝,还有掌心上那不属于自己的体温,这无言的氛围不知为何叫她有些神情恍惚,眼前一遍遍回映着关于二人在万符宗的种种过往。倏地,呼吸间传来的阵痛感叫她倒抽了一口冷气,意识也在瞬间清醒了过来。
江写心下一惊,意识到方才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再轻柔地拉扯着她的神志,像是要将她拖进那无尽深渊,逐渐忘却自身似的。以至于她突然察觉到时,不由自主地出了一身冷汗。心中开始猜疑起来。
难道这幻境会吞噬神志?
若真是如此,那在这幻境中逗留越久,恐怕越有危机。一旦丧失神志,她便会忘却自己是谁,转而成为任沫,永远地在这幻境中生活下去。
而已经进入幻境的宵明,恐怕也难以安全脱身。
想到这儿,江写更清醒了几分,不顾其低落情绪,扶住那双肩,将距离拉开来。
“我好疼师君,我们回去吧…”
说罢,她不顾疼痛,挣扎着起身便要离去。身后的宵明本想喊住她,却看着那决然离去的背影,伸出的手停滞在半空,顿了顿,又收了回去。
回了屋,江写又被宵明按着上了一些药,她大多都是皮肉伤,只有那断了的两根肋骨有些严重罢了,此先她已经给自己上了药,也就不打算告知宵明此事。
上好了手臂的伤,宵明又轻轻抬起江写的下巴,指尖沾着药膏,在那颧骨有淤青处用指腹涂抹开来。药膏带着丝丝凉意,将她那又复灼热疼痛感平息下来,江写抬眸看着宵明,她眼底毫不吝啬地流露出怜惜,一侧手又抚上那嘴角的伤痕,用指腹轻蹭了蹭,“你终日不出屋,可是怕他们打你?”
江写眸光流转,下意识避开那人的视线,未做回应,算是默认了。
“你为何不愿同我讲?”宵明仍旧是摩挲着那伤口处,语气却淡了几分,眸光黯淡。
说罢,她叹息一声,随即回过身去,“夜里书房潮冷,今夜你便进主屋来歇息吧。”
她师徒二人居住地偏峰狭小,这院子里也不过只有一间屋子可住人。平日里她都住在书房里,今日或许是受了伤的缘故,被喊进了屋里。
这一番话倒是让江写有些迟疑,不过宵明却未给她拒绝的机会,又回身催促道:“愣着做什么,过来。”
虽说这是在幻境里,这里宵明的一举一动都不能将其带入现实,可任凭如此,江写瞧见那人面上流露出无比鲜活真实的神情时,心跳律动还是漏了一拍。
夜已深,江写躺在里侧,身旁便是宵明,这床榻不算小,躺两个人虽谈不上多么拥挤,却也是动身便会贴到彼此的程度。江写直挺挺躺着,身子不敢动一分,反倒是身侧的宵明忽然侧过身来,一双清茶般的眸中含着笑意,关怀道:“冷吗?”
她枕着手臂,鬓边发丝顺着脸颊垂落而下,如今只穿了身里衣,侧眼便能瞧见那衣襟下雪白的脖颈与若隐若现的修长锁骨。江写喉咙不由得滚动了一下,将眼底的慌张偏移,淡淡应道:“还好,不冷。”
宵明忽然抚上她的手,轻轻摩挲着,“这不是很凉吗。”
“你儿时生病吵嚷着要我陪你一起睡,怎的反而如今还拘谨疏远了?你不喜欢师君了么…”
那有些闷的语气中含带着一丝失落感,宵明的脸恰好挡在阴影下,叫人无法看清她如今的神情。江写微微一怔,正思量着如何回应这话,还未等开口,身子却被揽入怀中,霎时那体温便迅速将她包围其中。
“师”她瞳孔骤然紧缩,一时未能反应过来,察觉到那抱着她的手臂异常用力。
“你可曾知晓,为师有多想将你藏在这儿,永远可是,你长大了,终有一日也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她明知道要在幻境中保持清醒理智,却仍旧因那口中说出的言语触动了心弦。
她常说:“仙道之路孤独,无人能伴随身侧。”
她说:“终有一日你也会离去。”
她鲜少在宵明身上得到如此坦率真诚的反馈,无论何时,宵明都是每时每刻压抑克制的。即便是说着如此冷静理智的言语,可江写至今都记得,那神情中抑制的分明就是不舍与无可奈何。
师尊是骗子。
她从不轻易袒露自己的心意,即便有时能读到她眼底所蕴藏的感情,那人仍旧是一味地隐瞒闪躲着。
等到这梦醒了,她又要披上伪装的外壳,即便见到她,也无法再随意亲近,而是以自我拉扯的方式欺骗着自己,也欺骗着宵明。
所以,即便是在这幻境中,也贪心地想要纵容自己在这怀抱中留恋一刻。
她自觉心底泛起酸楚,连同着一阵不知名的情绪也慢慢融入与自身融合似的包围其中,她眼眶有些温热,便将头埋进那人身前,放肆贪婪地沉溺在这一刻虚幻的温柔里,声音闷沉:“不,不会的我也想永远伴在师尊身侧,可如今的我过弱小,不足以支撑这份心意与师尊并肩而行。倘若有朝一日我欺骗了你,你会怨我吗?”
“”
那人沉默了半晌,似乎有些听不大明白她话为何意,“说什么傻话呢,今日你怎如此稀奇喊我师尊了?”
江写心中暗叹,唇角扬起一抹笑意,有几分无奈,“那便当弟子是在说些傻话吧…”
一连多日,江写养伤的同时也在调查着幻境之中。这些日死了养伤,她都与宵明同住。
江写醒来后,身侧已空无一人了,她将手伸进被褥下,摸着有些冰凉,宵明是走了有一阵子了。她本以为在幻境之中,应当不会有困倦之意,可不承想躺在那人怀里,有种意料之外的安心放松,不知不觉便陷入沉睡。
到了院子里,江写看到那天空似乎多了几片云彩,阳光刺眼,庭院中也多了些鸟雀在枝头飞舞鸣叫。空气中似乎能嗅到淡淡的梅花香气,她发觉这幻境中的一切越来越真实了。这并非好现象,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这边际究竟在何处。
恰好宵明不在,为了防止再遇到那群碍事的人,江写便寻了较为偏僻的一个方向飞去。这万符宗当中山峰诸多,大多都是无人居住的偏峰,正如她二人所居之处,灵气低微,更别提草药灵植,根本无法生长。这也是为何方圆几里毫无人烟的原因,是寻常内门弟子都不愿来的荒芜之地。
江写一路沿着山峦起伏穿梭,一直到那护山大阵拉起的屏障前这才停下,到此处,周遭几乎是空无一物,漫天云雾重叠,脚下便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寻常宗门都会有护山大阵,不过江写这也是初见,那淡蓝色的屏障向上向远处延伸,漫无边际,一眼望不到头。
一般触及护山大阵所拉起的屏障,便代表着已到宗门地界边缘,可江写不知这究竟算不算幻境之中的边际。只是试探性地伸手去触碰那屏障,想要以此来尝试幻境之中的外力,究竟是否会影响到她自身。
护山大阵,不容侵犯。违者轻则精神震慑,重则天雷降罚。江写便是要一试,看看这幻境究竟能做到何等地步。只不过当指尖即将要触碰到那屏障之际,忽然指节上一阵灼热感袭来,她倏地停下动作,抬起手臂来瞧着那中指,此时指节处隐隐泛着一丝红光,这地方,原本戴着宵明赠与她的储物戒指。
只不过此时她进入了幻境,一切都随之消失,她也曾感应过,并没有空间戒指的存在。不过此时这灼热感,分明就是这戒指在提醒着她。
难道是不要她碰这屏障?
第100章
江写心中闪过个念头, 却发觉指节上的灼热感愈发跳动起来,连带着那微弱的光芒都渐渐闪烁起来,似乎要指引着她做些什么似的。
她试探着跟着这份指引往山脉处走去, 不知是何物在召唤着她, 江写只感觉越离那东西近一分, 那股灼热感便愈发强烈。
直到她翻过山脉, 一处绿营盎然的空旷之地出现在眼前。在这空旷之地处独那立着一棵树, 看上去毫不起眼, 矮小瘦弱,却不知为何生长得枝繁叶茂。
江写顿了顿,随即试探着落下, 朝着那巨树缓步而去。却发现那树冠枝叶上挂着一颗颗蓝晶色的球体,晶莹剔透, 散着淡淡光芒。
她试着抬手去触碰那晶体, 却在指尖触碰之际,一瞬间便没入了身躯当中。紧接着, 那一个个晶体从树上脱落, 朝着江写身体涌入。
江写还未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何事, 眉间紧紧收敛着,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想方设法去理清这些事。只不过来不及思考,那本该清明的意识犹如被笼罩上一层怎么都吹拂不去的薄雾。
——糟了!
她意识逐渐涣散,便想到这晶体是在侵蚀她的理智。而就在此时,不知为何她脑海中涌入了一大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一幕幕在她眼前不停上演。
在这不过转瞬间的时候, 她的识海被这些记忆充斥填满。叫她头痛欲裂,直接跪倒在地, 痛不欲生。
饶是如此,江写仍旧叫自己保留着一丝理智,再这样下去,她恐怕是会丧失自我,永久地在这幻境中生活下去!
情急之下,她尝试着感应开启储物戒,屏息凝神,将精神力都集中在指节上,过了半晌,她那全神贯注的神识像是冲破了什么似的豁然开朗。
进入识海的便是那生长在储物戒中的广寒树,在这一刻,她感受到经脉中流淌如清泉般的灵气灌养,逐渐遍布四肢百骸,意识也清醒了几分。
她躺在那草地上不停喘息着,宛若劫后余生。起初进来时她并未感应到广寒树的存在,如今想来,恐怕也只是因为这阵法蒙上了一层薄纱。它并非是被抹除而是下了禁制,她能在这幻境中保持清醒便是最好的解释。只是这一步,险些出了大问题,不过她也并非毫无收获,那晶体恐怕就是一段段涌入自己识海中的记忆了。
而在这些记忆当中,江写也知晓了沈知初与任沫师徒二人在万符宗所经历的一切。
所以沈知初才会如此不管不顾
必须要赶紧出去!
她咬了咬牙,再垂眸去看,那指节上本消失的琥珀色戒指也重新浮现。
虽然这储物戒重现,不过江写此时也并未感觉到境界恢复寻常,仍旧是秋水境,那便说明就算能与广寒树链接,也仍旧无法将她拖出幻境。
她还尝试驱动戒指中的千漪剑与金刃,却不论如何努力都毫无反应。这戒指中除了广寒树,其余之物如今都不受她控制。甚至连那终日不安分的龙魂鼎,此时也寂静无声,宛若沉睡似的。
重新夺回意识,江写定神看到脚下遮挡住自己的阴影,猛然抬头看去,发现适才那颗矮小的树木此时骤然生长了一节,那挂着的晶体已不复存在。
只是在那树干上却多了一处细微的划痕。
回了主峰后,不远处她便看到那庭院中站满了人,将宵明堵在门口不得进退。见状,江写怒意中生,登时飞跃人群,落下挡在宵明身前。
众人见一身影从天而降,那为首的黄秋石淡淡扫了其一眼,神情平淡,犹如看一只蝼蚁般。
“见到长老还不跪安,成何体统!”
江写仍旧站在宵明身前,面对这人言语视若无睹,“师君,这是怎么回事?”
“”宵明未曾回话,而是抓住江写的手腕,让其退了开,“此事与你无关,回去。”
“当真是师徒情深的一幕啊,”黄秋石冷笑一声,“长老院今日前来,便是给你下最后期限!将宗主金玉交出来!”
江写站在那人身后看不清其神情,只能瞧得出那身形隐忍着,有些轻颤,“黄秋石,你莫要逼人太甚了。”
这宗主金玉可控制护山大阵,只有宗主才可操纵,金玉需认主,若非自主将其中精血泯灭,就算是死,他人也无法驱动金玉。若非如此,这黄秋石恐怕早就暗中对她动手了。
“宗主,并非我等想要这宗主之位,而是为了这万符宗未来着想。”其中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老突然开口。
紧接着又有他人帮衬道:“你在符道之术上是颇有造诣,可终归自身境界修为低下。若身为宗主连寻常弟子都不及,又如何能服众呢?”
虽说这宗主之位一直岌岌可危,可向来这长老院中有人持着中立态度。而如今长老院众人连同黄秋石前来,便是无人再反对了。
她看着人群之中那一直站在最后的老者,四目相对之际,那人却避开了视线,从始至终未曾言语。
那是她在宗门里为数不多能信任之人。
“闫老,你的意思呢?”她仍旧不信,固执地追问着。
众人视线纷纷落在闫岩身上,老者面色窘迫,始终不敢直视,只是在沉默了半晌之后,无可奈何地道了一句:“你若退位隐居,这日子也会过得好些”
“……”
闫岩的这句话,无疑是给了她最后一击重创。本想着苦一些,忍耐着,便能叫万符宗不落入他人之手,为的就是师尊留下的嘱托。
可如今,好像没有任何办法,能叫自己再坚持下去了。
江写站在宵明身后,眼前的情形,与她在那晶体中读取的记忆一致。再发展下去,宵明就会如同那记忆中的沈知初一般交出金玉,而在那之后,她们师徒二人的境遇并不会因此好起来,紧接着便会迎来毁灭性的重创。
无论如何,先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至少是这金玉握在手中的一日,她们便还有筹码在手中。可如今的宵明已然颓丧绝望,这世间之大,自身却孤立无援,如一叶孤舟,无依无靠,想放弃了。
想着将这金玉交出,就能在门派中活得轻松些,也能让弟子不再继续被针对。
就在她摸上储物袋之际,手腕却被身后那人死死扣住。
“不能给他!”
江写没去看那人惊措的神情,直接将宵明挡在身后,独自面对着众人袭来的压迫感。
这幻境太真实了,真实到叫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日在悬崖之上天雷滚滚,宵明迎着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奋不顾身奔向自己的情形。
她一辈子都不能忘,也无法叫自己忘却。
所以无论何时何地,无论这是否在幻境当中,无论醒来过后,宵明时候还会记得这一切。她都会像那日一跃寒潭般,再次奋不顾身。
哪怕是幻境,她也看不得宵明受半分委屈。
“师君,你不能交出金玉!”
“哪儿有你说话的份!给我滚开!”黄秋石怒目圆瞪,抬手便要运转灵力将江写击飞。
“定!”
倏地,一纸黄符立在众人之间发出金光,霎时黄秋石那伸来的手停滞了一瞬。就在此时,众人脚下接二连三现出符文。宵明眸色凌然,先前那迟疑犹豫不复存在,神情决然,“我纵然境界低微,可金玉认主,我便是这万符宗的宗主。诸位若有不满,大可从我手里夺去,只看看这护山大阵是否认贼人为主!”
“你!”
她这番话显而易见,就是将这护山大阵作为了最后筹码。原本即将到手的宗主之位眼看落了空,黄秋石一时怒火上涌,抬手一挥,随即只听“轰!”一声巨响,那庭院围墙处被砸了粉碎。
这时他也卸下最后的风度,恶狠狠地骂道:“你既想守着这空名,便好生给我活着!看你师徒二人能否站稳这位子!”
一群人离去后,那阵法也渐渐消散,驱动这阵法已经叫她耗尽了大半灵力,在人走后,宵明便脱力似的,身形有些不稳。见状,江写连忙搀扶住她,只见其脸色苍白,却仍是撑着不叫自己看上去太过狼狈。
她低垂下头,紧咬着贝齿,垂落而下的发丝遮盖住了半张面容,叫人无法看清她究竟是何神情。
就算不交出这金玉,她二人的日子在这宗门中过的日子也不如内门弟子。就算交出去了又如何,事已至此,不能再更糟了。
而如今,她一怒之下将长老院的人赶走,以黄秋石的行事风格,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若为师说离开这万符宗,你可愿意?”
她看清了那人的神情、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凄凉感,却尽可能柔和地勾起双唇,用试探又期许的目光望着江写,可那语气中却有几分惧意,甚至话说到末尾时,声音都逐渐弱了下来。
她可以不要这宗主之位,可以离开这生活了百年的宗门。却无法接受那朝夕相处之人弃之而去,尽管她确信她不会这样做,可仍旧是怕了。
“师君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江写不曾犹豫,这话更像是听到宵明亲口说出来后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真心话。
闻言,宵明脸上终于是露出真情实意的笑容来,她抬手抚在那人发顶上,几乎是呢喃着:“跟在我身侧,叫你受苦了…”
江写俯在那人膝上,脸色却略显忧愁。毕竟在这幻境之中,宵明沉溺其中自认为沈知初,如今就算真要走,下山之后当真是一片新天地?
更何况,她二人真能顺利下山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