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打完招呼后, 锦壹快步跑回客厅抱了一只跟她一样高的玩偶过来:“苏阿姨你看,这是林阿姨送给我的羊驼。软软的, 抱起来好舒服,你摸摸它。”
苏壹摸了摸,毫不夸张地说,这只玩偶的手感不亚于家里的两只毛孩子,甚至比校花的肚皮还要柔软。
惊叹之余不免掂量,就这质感,怕是在玩偶中价值不菲了。
“嗯, 很舒服~跟校花校草一样软软的。那壹壹以后也有毛茸茸的玩伴了。”
苏壹也带了礼物来,是她和锦缘的那份,一套壹壹最喜欢的动画人物的手办, “壹壹, 这是姑姑和苏阿姨送你的生日礼物,你可以晚点再拆, 有些是需要组装的。”
“谢谢姑姑, 谢谢苏阿姨。”不论大人小孩, 收到喜欢的人送来的礼物总是抑制不住开心的。
走进去之后,王兰向锦壹的姥爷和姥姥介绍说苏壹是锦缘的好朋友, 正要介绍林茜时,被林茜接了话。
“王阿姨, 您不用介绍了,我和苏壹认识的。”林茜笑望着苏壹, “前不久我们两家公司有了合作, 已经接触过几次, 也算半个朋友了。”
“这么巧啊?”王兰吃惊。
目光不由得在两人身上来回多看了几眼。
要知道林茜也是年过三十的人了,她认识林茜有四年了, 一次都还没听说林茜谈恋爱什么的,莫不是……
苏壹亦保持微笑:“是的阿姨,林小姐和锦总一样都是我的甲方。”
“现在也不是工作时间,苏小姐就别说什么甲方乙方的了,难道苏小姐不想认我这个朋友?”林茜打趣道。
“……林小姐说笑了。能跟林小姐交朋友,是我的荣幸。”
苏壹被锦妈妈和林茜看得不自在,在场的几双眼睛都盯着她,令她顿感懊恼,也无比想念锦缘。
锦缘要是在,一定会护着她,帮她解围。没办法了,她就是对锦缘有依赖性了。
依赖自己的女朋友而已,说得过去吧?
察言观色是王兰的强项,看出苏壹跟林茜之间似有“猫腻”,暗暗猜测两人恐不是普普通通的新结识的甲乙方关系。
倘若苏壹真跟林茜有感情牵扯……没来由的,她竟对此猜测感到烦闷。
家里来了两位疼她的阿姨,锦壹很是兴奋。放下羊驼,跑到那辆姥姥、姥爷送她的粉色儿童电动车旁大声喊道:“奶奶,我想让苏阿姨和林阿姨陪我去外面玩儿这个小汽车。”
难得家里热闹,两个年轻人在带孩子一事上,王兰也信得过,便没做阻拦:“嗯,去吧。”
又对苏壹林茜道,“小林小苏,辛苦你们两个了。”
“王阿姨就别跟我们客气了。”林茜走向锦壹,“今天壹壹小公主最大,想玩儿什么,林阿姨都陪你玩儿好不好呀?”
“阿姨,那我们带壹壹出去了。”苏壹也走了过去。
小汽车有些重,苏壹让林茜拿配件,她负责拿车子。两大一小很快出了别墅,在主道路上陪锦壹玩儿。
路很宽很平,行人很少。
锦壹坐在车里,双手放在方向盘上:“耶!我也会开车了。”
遥控器在林茜手里,她来得比苏壹早,研究过了电动车的功能。锦壹听话,也系了安全带,乖乖坐着。
“我也是来了之后,一直听壹壹问奶奶,苏阿姨什么时候来,聊了几句,才知道是你。”
林茜主动解释,“我是…壹壹母亲的好朋友,如果没出意外,壹壹该喊我一声干妈的。为了避免一些…情况,才又让她喊了阿姨。第一次见面,你约我去千景汇,我猜想过你跟锦缘会不会因为工作往来而成了朋友,但毕竟那时跟你不熟,我也没好意思多问你的隐私。”
她跟锦缘也称不上是朋友,只知道锦缘回衡原后接手的项目就是千景汇,而这么大一个项目的总监,手底下部门员工无数,区区品宣方面的工作应当不需要锦缘亲自过问才对。
苏壹放了一颗心,又悬了另一颗心。
心放下,是因为林茜前几次对她的关注与情爱无关,白心虚了一场。
心悬起,是因为林茜跟许砚的关系非同一般。
那么,许砚又会否将自己曾经喜欢女孩子的事告诉给这个可以做她孩子干妈的闺蜜呢?就像自己把好多不可宣之于众的秘密都只告诉给了胡玉欢那样。
“你的猜想没错,我跟锦总的确是因工作结识,比较投缘,就渐渐成了朋友。”
苏壹维持着镇定,说话也很严谨,“她一向忙得脚不沾地,我跟她私下相处的时间也不多,很少听她提起家里或亲朋好友的事。至于我跟壹壹的缘分,是在游乐园碰来的。壹壹喜欢跟我玩儿,就哄着奶奶给我打过几次电话,一来二往的,跟阿姨和锦总就更熟了。”
“嗯,多一个人来疼爱壹壹也好。”林茜望着前方几步之遥的小汽车,神情柔和,“我有段时间没来看锦壹了,主要是怕她看到我会想起某些记忆里的片段。”
她每次来都是和许砚走得最近,锦壹记忆里的她自然就是跟妈妈同框的。
等锦壹彻底忘了两岁前的那些回忆,也就彻底忘了爸爸妈妈。
再看到她时,也不会联想到妈妈了。
“壹壹的姥姥和姥爷住在县城,都是县政/府单位里的老领导,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也只有壹壹一个孙女。这一年来因为伤心过度,他们很少来市里见壹壹。今天是知道他们要来,我才请了假提前过来。如果他们不来,我应该会下班后再来,送了礼物就走。”
听到林茜说起许砚父母的身份,苏壹算是明白许砚为何没有勇气按着心意走同性恋这条路了。
她一定是不想父母因为她的性取向而被世人戳脊梁骨。
所以她只能委屈自己。
努力说服自己,去走“正常”的路。
从前耿耿于怀的心结,从前念念不忘的人,走到今天,物是人非。
她苏壹发现自己的情绪没有再因许砚相关的事而剧烈波动了,平静得像是一潭秋水。
在那段未曾开始过的故事里,她又不是负心汉,没有犯过错,怕什么呢?
作为许砚最好的朋友,林茜爱许砚,爱锦壹,就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她们的事来。
如果许砚真跟林茜说起过她,那林茜能“容忍”许砚把自己女儿的名字跟一个荒唐岁月里的女人挂钩吗?
要换做是她这么做,只怕得被胡玉欢骂死,骂不死也会被唾沫星子给淹死。
故而苏壹此刻得出的结论是,林茜百分之九十的概率不知道她跟许砚认识。可若不知道,那为什么都没有提她和锦壹名字上这么碰巧的缘分呢?
百分之九十,顷刻间降为了百分之五十。
苏壹的脸色,也白了几分。
“林阿姨、苏阿姨,这里有一个大转弯。”锦壹回头看跟在后面的两人,“我要自己转方向盘,以后我也要开车带奶奶和姑姑出去玩儿。”
“只带姑姑和奶奶?”林茜收了遥控器上前,握着锦壹的手带着她转动方向盘,“不带林阿姨和苏阿姨吗?还有姥姥和姥爷呢?我们有这么多人都疼爱壹壹,都来陪壹壹过生日,壹壹可不能偏心哦。”
“唔,可是车子好小,坐不下这么多人。”锦壹该不会算数,但脑瓜子机灵,“那…那我以后买一辆很大很大的车,像公路上跑的那种大车,就可以把你们都带出去玩儿了。”
“嗯,好啊,等壹壹长大了,就是壹壹带我们去玩儿了。”
……
锦壹的姥姥和姥爷,下午四点多就走了。
林茜想送,被两位老人婉拒,让她留下来多陪会儿壹壹。锦妈妈也说壹壹的生日蛋糕还没吃,让林茜和苏壹晚上都在家里吃饭。
聊天中苏壹也得知了林茜跟锦妈妈要熟一些,跟锦缘并不相熟,只是在锦铖许砚的婚礼上,锦壹的一岁生日宴上,以及后来的葬礼上有过几面之缘。
傍晚,苏壹给锦缘发消息报备:【宝贝,有件事要跟你说。】
【今天来给壹壹过生日的还有林茜。而且她是我们公司的新甲方。下午到了阿姨这边我们见了面才知道,居然还有这层缘分。】
【锦缘:她是壹壹妈妈最好的朋友,之前来过家里很多次,我妈对她印象很好,经常夸。】
【苏壹:啊~还有多久能等到阿姨夸我呀?】
【锦缘:你最棒。什么都好。】
【苏壹:是不是跟我接吻的次数太多,嘴巴也跟我一样甜啦?】
【苏壹:啊~好喜欢甜甜的锦总!】
甜吗?
坐在候机大厅的锦缘不自觉地抿了下唇,暗嘲自己幼稚,却又不禁怀念起苏壹的唇,苏壹的吻。
【锦缘:你们几点吃晚饭?我马上登机了,航程约一个半小时,六点半以后开机,要打视频可以联系我。】
【苏壹:好嘞~我掐准时间来,旅途平安!】
【苏壹:给你亲亲~】
锦缘坐飞机可不是飞回衡原,而是马不停蹄陪同陈野去下一个城市考察千厦集团的项目。
今晚落地后,那边的项目负责人必然也是要做东组饭局给他们接风洗尘的。
分别这几日,苏壹很少打扰锦缘,约好等晚上锦缘有空了,再给她打电话或视频聊一聊。若是太累不想说话,就发个晚安的消息让苏壹安心。
苏壹其实并没有很安心。
所以偷偷跟杨潇潇保持联络,重点是关心锦缘的身体。
苏壹跟锦妈妈说了锦缘的时间安排后,定了晚上六点半开饭。
而那边的杨潇潇也在六点五十发来情报说:【苏壹姐,我们跟陈总分开坐的车,已经上车了。】
回了个谢谢的表情包,苏壹冲坐在她右手边的锦壹眨眼睛:“宝贝,姑姑要跟你说生日快乐,我们给姑姑打视频,然后陪你许生日愿望,再切生日蛋糕呀~”
“嗯嗯,苏阿姨快给姑姑打视频,我要给姑姑看我的生日蛋糕~”
生日蛋糕是锦妈妈按照孙女的想法定做的冰雪奇缘主题蛋糕,上面还有艾莎女王。
蛋糕出自一个知名品牌,做得十分精致,只是在看到蛋糕包装盒上那醒目的logo时,苏壹有一瞬的愣神。
她不爱吃烘焙类食物,但她也曾经进过这家店。
从久远的记忆中抽离,苏壹神色恢复如常,给锦缘发出视频邀请。
视频接通,锦缘一人坐在后座,从镜头里能看见苏壹和锦壹紧挨着的两张可爱的脸,这让她忘却疲惫,嘴角也挂起了笑意:“壹壹,生日快乐。”
“谢谢姑姑!快看我的生日蛋糕,奶奶买的,很漂亮很漂亮。”锦壹伸手去够生日蛋糕,坐她另一边的林茜帮忙把蛋糕拉近。
于是镜头里出现了三个人,苏壹还往边上挪开了自己的脸,里面主要就剩锦壹,以及林茜的半张脸。
“你好,锦缘。”林茜打招呼。
“嗯,你好。”
锦缘敛了笑,苏壹看到她的表情变化,赶忙又把镜头转过来对着自己,再左转,把锦妈妈纳入镜头中:“阿姨和秦姨在这边呢,我们刚动筷,就等着你一起给壹壹唱生日歌了。”
秦姨起身:“我去关灯。”
林茜拿起事先准备好的打火机:“我来点蜡烛。”
客厅暗了下来,插在蛋糕正中央的数字“3”生日蜡烛被点亮,“祝你生日快乐”的歌声响起,锦壹也拍着手摇头晃脑地跟着唱。
唱完后,苏壹让壹壹许愿望,小家伙儿看了看众人,双手合十:“我希望姑姑以后每天都笑,希望姑姑、苏阿姨还有林阿姨能经常来陪我玩儿,希望我快快长大,就能开车带奶奶和秦奶奶去好多好多地方了……”
“会的宝贝,你的生日愿望都能实现。”苏壹在锦壹脸上亲了一口,摸着她的小脑袋,“吹蜡烛吧。”
客厅的灯重新亮起,苏壹举着手机好让大家跟锦缘说再见。
视频打了近二十分钟,王兰和锦缘母女都没跟对方说过一句话。王兰看着视频里女儿流露出的温情,看着苏壹和锦壹脸上止不住的笑,想起那日跟女儿的争执。
——那找一个条件相当的,跟曾经的你、跟现在的我一样,成天忙事业,就会对你、对锦壹,笑脸相迎掏心掏肺了吗?
是啊,换一个人,真的就能做得比苏壹好吗?门当户对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所谓的门面?还是为了她固守陈念下的一己之私?
壹壹想要什么样的家,锦缘想要什么样的家,她好像从来没有问过她们的想法,也没有关心过。
她们家又不缺钱,缺的,不正是一个能把家变得更完整更像家的人吗?
为什么就不能是…苏壹呢?
第72章
热闹的一趴过完了, 视频刚挂断,锦缘就发了信息过来:【谢谢。】
可苏壹最不想听的就是锦缘对她说感谢:【不许说谢谢, 回来了记得多亲我几下。】
【锦缘:好。】
【锦缘:你也记得不许挨林茜那么近。她还没结婚。】
因为总共没见过几面,私下也从无交集,所以锦缘从前压根就没把林茜往同性恋那方面去想。但刚刚从镜头里发现林茜看苏壹的眼神不对劲、不纯粹,竟令她没来由的紧张了起来。
她从往昔的记忆中搜寻有关林茜的画面,以及母亲跟她提到过的有关林茜的一些事。
如果林茜的性取向跟她们相同,那苏壹这么好的女孩子,被她喜欢也正常。
再反过来看, 林茜的相貌身材工作样样都好,年长苏壹三四岁,又是苏壹的甲方, 两人会有很多见面交流的机会。
这样的“缘分”, 跟曾经的自己和苏壹,不是如出一辙吗?
【苏壹:咦, 这我还不知道呢~】
【锦缘:?】
【苏壹:嗯嗯嗯, 我听话, 最听话了。除了工作的必要接触,离她远远的!手都不碰一下!】
想起在京平那次, 锦缘主动跟她解释前一晚在门外碰到的男人,锦缘连醋都舍不得让她吃, 她又怎会舍得把醋喂到锦缘嘴边呢?果然她就是爱锦缘有话直说的性子。
这样一来,她们之间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误会。
再说她自己坦坦荡荡, 出门不怕鬼来找的, 腰杆挺得贼直。
谈恋爱后, 她的觉悟也贼高。
锦缘虽不管她,但她十分乐意老老实实跟锦缘汇报日常, 还巴不得锦缘能行使女朋友的权利管管她呢。
这年头,没人管就是没人爱。
她至今没敢问锦缘一句爱不爱她,就怕问了,听到的不是她最想听的答案。所以她总善于在细枝末节中发现并感受锦缘对她的“爱”。
那是比她被动踏上这条路之初,感受到的还要更真实的“情”。
身体和心灵前所未有的满足。
苏壹正偷摸着跟女朋友聊天,不料锦妈妈语出惊人:“你们几个都老大不小了,锦缘我管不动,小苏我管不了,小林呢?你看壹壹都三岁了,以前还听你跟…听你说,也想要个女儿,来跟壹壹作伴,可这几年也不见你交男朋友。你各方面条件都这么好,怎么就一直单着呢?是工作太忙,还是圈子太局限?要不阿姨帮你介绍介绍吧?合则聚不合则散,你们年轻人也不拘于小节,多结交些朋友,多给别人也多给自己机会,总能遇到一个心仪的。”
听得苏壹心里一咯噔。这怎么母女俩还同时关心起林茜没结婚的事儿来了?
她放下手机,用余光去看林茜,忽然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莫非林茜也是她们的同道中人,真正喜欢的是许砚?因为知道许砚不可能出柜跟女人谈恋爱,就以朋友、闺蜜身份默默相伴?
她以为许砚是锦缘大嫂,许砚又给女儿取名锦壹还让她给碰见就很离谱很狗血了。
如果她脑子里这个念头应验,那才是…真狗血。
“王阿姨,多谢您的好意了。”林茜委婉道,“我家人也都在替我留心,最近几年我陆陆续续见过一些相亲对象,但能彼此看对眼又聊得来的实属难遇。近期倒是有一个在接触,再相处看看吧。男婚女嫁是人生大事,病急乱投医可不行。你说对吧,小苏?”
事不关己的苏壹莫名被cue,陪笑道:“嗯,林小姐说得对,人生大事是得慎之又慎。阿姨也说得有道理,物色良人的阶段,多给别人也多给自己机会。”
两边都不得罪。
她是没在意林茜喊她那声“小苏”,林茜本就大她几岁,又是“甲方爸爸”,称呼她“小苏”合情合理,何况刚刚那句带有明显的玩笑成分。
可正是这句“玩笑”听在王兰耳朵里,就有了“打情骂俏”的嫌疑。
愈发让王兰觉得,苏壹和林茜关系复杂。
“小苏也说过家里催得紧,近期怎么样,有好消息了吗?”
再次被点名的苏壹,挺了挺腰背,看着锦妈妈答得中气十足:“有!有的,有一个在谈。”
……
锦缘打视频时没戴耳机,坐在副驾驶的杨潇潇听到了视频里的声音,也能想象遥远一方的温馨场景。
她没有再问过苏壹和锦总如今是哪种关系,反正已经认定且肯定她们是热恋中的情侣了,不然苏壹也不可能堂而皇之去到锦总家里陪小公主过生日了。
那可是见恋人家长的进度啊。
锦缘的视频还没打完,她就暗戳戳地跟温子洁分享了好消息。
温子洁一听自家表姐都登堂入室去陪丈母娘给小宝贝过生日了,那叫一个激动,转手就又给大表姐苏雯打去电话,说二姨妈要再想不通,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小棉袄就真的要去给别的妈当乖女儿了。
妈比妈,那是谁犟谁输,谁犟谁没女儿啊!
苏雯接完电话,犹豫着要不要问苏壹,问她是不是被女朋友家里接纳了。
苏壹主动给她发了照片过来:【我女朋友家的小侄女,今天三岁生日,可爱吧?】
照片是林茜帮她们拍的。
照片上的苏壹和锦壹脸贴着脸,在一个模糊的生日蛋糕后方。
锦缘的家庭情况,苏壹跟苏雯讲过,苏雯在劝母亲时,也给二老都说了。
原先还担忧妹妹跟那人在一起,要担起照顾小孩的责任会不会太难为她了,虽说对方家里富裕不缺钱,但养小孩所要花费的远不止金钱这一项。
然而看到这张照片后,这种担忧便消散了许多。
她们笑得很开心,是天真烂漫的笑,足见苏壹对这个小家伙的喜爱,而小家伙对苏壹也一定是极其喜欢,才会跟她贴贴。
两人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可眼睛里依旧有点点星光在闪烁。
【苏雯:可爱。】
【苏壹:我是肯定生不出来这么漂亮的小孩。】
【苏壹:姐,她真的很乖很听话很懂事,乖得令人心疼。给你看她送给她姑姑和我的画,她喜欢画画。】
她把裱起来的两幅画发给苏雯,小孩子的绘画作品也是一种表达内心世界的方式和途径。
苏雯从画里看到了小家伙对姑姑和苏阿姨的爱,也看到了她对她们的依赖。
这个没有父母陪伴的三岁小孩子,很让已身为母亲的苏雯怜爱。
她走出房间,母亲一人在客厅看电视。
长叹一口气,走了过去。
十多分钟后,才又给苏壹回消息:【妈上次说的都是气话,你别真的就对家里不管不问也不回家了。多给她发发消息,我看她也挺喜欢你照片里的小孩儿的。】
……
跟苏壹打了视频又聊了甜言蜜语,锦缘在车上身心放松,几乎快睡着了。
车子驶向酒店,杨潇潇才提醒道:“锦总,到了。”
后座的人睁开眼,低头看手机。
对话框里有一张照片:【锦总快点回家来跟你的大可爱和小可爱贴贴呀~】
锦缘温柔的表情只有杨潇潇看见了,但杨潇潇却不知温柔的锦总并不是在发温柔的信息:【照片谁拍的?】
【苏壹:……林小姐。】
【苏壹:是用我的手机拍的!】
【锦缘:嗯。】
【苏壹:宝贝,我是你的,我们都是你的,绝无二心!】
【锦缘:乖。】
两辆车一前一后抵达酒店,陈野站在入口处等锦缘:“半小时后大厅见,今晚的饭局,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说不定能让锦总有意外的收获。”
锦缘点头应下,没跟他继续聊,去前台登记后就和杨潇潇上楼了。
杨潇潇的房间和锦缘不在同一层,把行李箱送到锦缘房间,她就下楼找自己的房间了。
半小时休息时间,锦缘换了身衣服,补了妆,然后坐在书桌前看着首饰盒发呆。
从京平回来后她就一直在想,该补送苏壹一份什么样的生日礼物。那天在商场买的衣服,不算礼物。
她想送苏壹的,是像苏壹送她的那对耳钉一样具有某种特殊含义的礼物。
收到她的这份礼物,苏壹一定会很开心吧?
“锦总,时间差不多了,该下去了。”二十多分钟过去,杨潇潇来敲门。这次出差,除了锦缘特别叮嘱她不用跟去以外,锦缘去哪儿她都形影不离的跟着。
锦缘开门:“嗯,走吧。”
这一晚的饭局上,不知为何,锦缘总有些心神不宁。
陈野介绍给她认识的,是当地最火且闻名全国的某茶饮品牌的老板。近一年一直在筹划进军其他城市的策略,锦缘若是能将合作谈成,那对千景汇、对千厦集团来说,也将具有重大意义。
由于初次见面,对方和锦缘并无准备,双方都未表现出过强的目的性。
陈野一开始没明说要介绍的人姓甚名谁,也是给自己留了余地。先认识,后面要怎么接洽,就是他们的事了。
但这个人情,他是给到锦缘了。
从饭局上回来,锦缘疲惫地靠在沙发上休息。
她以前处理这些事得心应手,越是有挑战的合作越能激起她的斗志,可今晚的她,满心想着的都是家里的温柔乡。她想苏壹了。
然而,敲门声比她发消息的动作来的更快,门外是陈野。
“陈总这么晚来,有什么事吗?”
“方便进去说吗?”
“请进。”
这次出差,锦缘明显察觉到了陈野在言行上对她表达的某种示好,连杨潇潇都警惕起来了。
陈野在沙发落座:“听顾董说,你有男朋友了?”
“是。”
约莫是顾董帮她挡桃花,才暗中跟陈野提了,否则顾董也不会随意拿员工的私事对外说。由此可见,顾董并没有把跟海络的合作看得比她这个人更重要。
“对方是…什么样的人?”见锦缘皱眉,陈野换了种说法,“这么问吧,跟他相比,我差在哪里?我对你有好感,只是想知己知彼,别无恶意。”
可锦缘从陈野脸上看到的是上位者的自傲,是有失风度的对下位者的藐视。
她甚至怀疑,陈野已经调查过她的身边人,因为没发现比他条件更优越的强者,所以才来试探。
“今晚多谢陈总的好意,我会向顾董汇报,请示是否要开展合作计划。”锦缘正面应对,“至于我的另一半,她独一无二,在外人眼里很普通,但在我心里,她就是最好的。”
“你对他情深义重。他对你呢?”
陈野扯了扯领带,饭局上多喝了些酒,借着酒劲来找锦缘可不是为了谈工作,“锦缘,我不是要干涉你们的感情,我是在想,人这辈子不可能永远只喜欢同一个人对吧?你应该也不是只喜欢过你的现任这一个吧?你有没有试过,把精神的忠诚和肉/体的享受分开,体验另一种极致的快感?床上你情我愿,床下互惠互利,不插手彼此生活里的一切。”
所谓“你情我愿”的开放关系,原来就是陈野这么多年单身零绯闻的原因。
空气里飘散着他们从饭局带回来的酒味,锦缘抱臂背靠书桌,居高临下看着那个在外谈吐不凡的男人,此时此刻却说着如此令人恶心的言论。
陈野一身酒气,说话时的语气却不像是喝醉了在胡言乱语。
迎上那双满是不可言说之欲/望的眼睛,锦缘轻笑一声,开了门:“陈总醉了。你的酒后失言,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太晚了,陈总请回吧。”
听到逐客令,陈野也摇头笑了。
他站起身往门口走去:“的确是醉了。不过我说的话,也不全都是醉话。锦总日后在工作上若有需要帮忙之处,陈某随时…静候佳音。”
“没有下次了。”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陈野不是第一个为她打开眼界的人,权贵们的情/色/交易和五花八门的玩儿法,她略有耳闻,只是从不曾参与其中。
不拿身体做交易,是锦缘的底线,何况她也绝不会在身心上背叛苏壹,做道德沦丧之事。
锁门,打开空调,开窗透风,锦缘只想把屋里的脏空气都净化了。
她站在窗边,点进跟苏壹的聊天界面,保存图片后,将其设置为当前聊天背景。
两张可爱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让她的心情稍稍好了些。
【锦缘:回去了吗?】
十点半了,按理说苏壹在别墅留不了这么晚,可她没收到苏壹说回家了的消息,便也要先问了确认,才好打电话或视频,听女朋友说说情话,替她拨云见月。
等了会儿没回应,给手机充上电,进浴室洗澡。
出来时,有了新消息。
【苏壹:回了。陪壹壹玩儿了一下午和一晚上,好累,我今天要早点睡了。】
【苏壹:晚安宝贝,你也别熬夜了,梦里见~】
【苏壹:爱你,想你~】
【苏壹:我今天没有受委屈,只有开心。蛋糕好吃,饭也好吃。】
距收到最后一条消息的时间已过十几分钟,锦缘压下心头淡淡的失落,回了两个字:【晚安。】
哪里是苏壹黏她缠她,分明是她越来越离不开苏壹了。
只穿着睡裙的她,打了个哆嗦,到玄关一看,房间的温度降到了20℃。
将温度调至26℃,披了件外袍,开始一系列日常的护肤工作。
乳液还没擦完,桌上的手机跳出来电显示。
她盯着屏幕上的“王兰女士”,暗忖着深夜来电的母亲会如何针对苏壹今日的种种大做文章,来评说她们是如何的不般配。
毕竟锦壹跟苏壹在一块越开心,恐怕她奶奶就越不开心。
锦缘打开免提,声线清冷:“喂。”
电话那头寂静无声,通话时长快半分钟了,才听得王兰的声音从手机传来:“小苏她…受伤了。”
第73章
正如锦缘所想, 苏壹来给孙女过生日期间,孙女越开心, 王兰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孙女开心,她也该开心才对,可一想到让孙女开心的是女儿的“同性恋人”,复杂难明的情绪如鲠在喉,像一颗苦涩的药丸卡在喉咙,不上不下的怎么都化不开。
饭还没吃完,锦壹一双小手就沾满了生日蛋糕上的奶油, 还调皮地往两个阿姨脸上抹,苏壹和林茜也陪着她闹。
客厅里充满了追逐嬉闹的欢声笑语,餐桌上只余两个老人。
那两大一小氛围异常温馨, 令王兰恍惚间以为那就是锦缘和苏壹带着壹壹在过一家三口的日子。
苏壹那么会哄孩子, 壹壹有她照顾,说不定以后真的能开心快乐的成长呢?
她不能给锦缘的, 不能给锦壹的, 苏壹好像都能给。
互补的人生, 兴许也能长久?
但她理智尚存,心知有的问题, 不论锦缘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她都必须防患于未然。在儿女的婚姻大事上, 尽到一个母亲应尽的义务。
于是在两大一小玩儿累之后,她让林茜帮忙看着锦壹, 寻了个帮锦缘带东西过去的由头, 将苏壹喊上楼。
苏壹的感情史, 她要问清楚。
苏壹心里的防线,她也要最后再探一探。
只是没等到她试, 她就因脚下踩到奶油打滑,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
庆幸的是她被跟在身后的苏壹扶了一把,而失去重心栽倒的人,换成了苏壹。
楼梯只走到一半,不高,苏壹伤得说重不重,说轻不轻。
手臂和脸有擦伤,右肩脱臼,别的没了。
但也疼得她一脸痛苦。
第一时间送她去医院的是林茜,王兰把壹壹哄好后才问了地址,也打车去了。
医生说苏壹这伤不住院也没什么,手法复位后又用了前臂吊带固定,只要有家人帮着照看,起居上多注意,遵照医嘱进行康复治疗,三周左右即可痊愈。
难就难在,苏壹一个人住,家里没人能看护她。
胡玉欢要带孩子,无暇分/身,就脱个臼也不至于大老远把爸妈叫过来。
出柜的事儿还没从爸妈那关迈过去呢,再让爸妈为她担忧伤神,她的不孝史里又要多添一笔了。
苏壹独立自主惯了,做决定倒是果断,在锦妈妈犹豫着要不要让她去她那儿住时,就开口说今晚住医院,有护士照看一晚,明天她再叫朋友来接她。
她没想借着这伤让锦妈妈内疚,从而挟恩图报。
甚至还称是自己打滑了才摔的,怪笨的,让锦妈妈先别跟锦缘说,等锦缘安心忙完要事回来,她估计都用不着吊胳膊了。
到时再跟锦缘解释,人生路上磕磕碰碰的,谁不受点小伤呢。
再三跟医生确认了苏壹身体并无大碍,又请来了一个护工陪夜,林茜才听苏壹的,把锦妈妈送回了家。
王兰回家后,锦壹已经在她房间睡着了。
秦姨说壹壹一直在等奶奶,想问奶奶苏阿姨伤得重不重,医生有没有治好苏阿姨,她也想去医院陪苏阿姨。
反复思量了一阵,王兰还是给锦缘打了电话。她相信苏壹会心口如一地将这事暂时瞒着,也信苏壹不会添油加醋把她这一摔小事化大,拿去向锦缘邀功,她只是不信锦缘在事后才得知苏壹因她而受伤后,不会埋怨她。
嘴上不说,不代表心里不记恨。
说到底苏壹都是受她所累受的伤,如果她不急着叫苏壹上楼,等秦姨收拾完厨房再把客厅各处也仔仔细细打扫了,自然就不会有人踩到楼梯上的奶油。
如果苏壹当时的第一反应是抓紧护栏,而不是伸手帮她稳住身体,那苏壹也不会摔下去,又何谈受伤呢?
细皮嫩肉的一个女孩子,伤了肩又伤了脸,能不痛吗?
伤在苏壹身上,痛的又何止苏壹一人?苏壹的家人,苏壹的朋友,乃至…锦缘、锦壹,他们都会为苏壹的伤痛感到心疼。
她也是为人母的,如若锦缘在苏壹父母家发生意外受伤,她又怎可能一点都不心生芥蒂?她也一定会心疼。
有些事一旦错过解释的关键档口,其后说的,都将失了诚意。
这件事由她来说,才是最妥当的。所以她打出了这通电话,将苏壹是如何受伤、如何治疗、如何住院,都一五一十跟锦缘讲得明明白白。
工作和感情孰轻孰重,锦缘自有决断,也理应由锦缘自己决断。这也是他们做父母奉行的对儿女从小的教育理念。
……
医院里的气味令人呼吸不畅。
苏壹上次进病房,还是姐姐多年前生产那阵。
哦,不对。
是几个月前胡玉欢生产那日。
诶,也不对,应该是锦缘扭伤脚那日!
还是不对。
送锦缘去医院就没进过病房。
也没摔出脑震荡,怎么脑子就不好使了呢?
他们一家子人的身体素质都不错,很少有病到需要住院的程度,在苏壹自己的记忆中,也还没在医院住过。
她住的这间病房是两人间的,另一张病床上躺着一个小腿骨折的小女孩,陪护者是奶奶。而她那位四十多岁的护工是在锦妈妈的坚持之下,通过护士介绍,临时给请来的。
病房的熄灯时间是十点,熄灯后,隔壁床的奶奶就哄着孙女睡觉了。
不过这么早,老老少少也都睡不着,小女孩在床上翻来覆去,奶奶一个劲叮嘱她别再伤到了腿。
跟锦缘发了几条消息后,苏壹就躺着神游了。先前吃了止痛药,目前药效还在,肩膀的疼痛感没那么强,但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却尤为明显。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她一向没多大容貌焦虑和颜值负担,对于脸上的那点擦伤并不挂在心上,也自信不会留下难看的疤痕。
迷迷糊糊中,柜子上的手机响起了微信视频邀请的提示音。
她伤的是右手,手机放在左手边,自己能拿。
看到给她打视频的人是谁后,苏壹不淡定了,接也不是,挂也不是。
想了想,她还是先拒接了,回消息:【等下。】
护工此时也从陪护床上起来,走到床边询问:“苏小姐需要帮忙吗?我可以把窗帘拉开,还是有一些光亮的。”
两张病床中间有隔帘,苏壹在靠窗这边,小女孩在靠门那边。现在没有翻来覆去的声音了。
但这毕竟不是她的私人空间,又已夜深,接打电话还是避开为宜。
【锦缘:我知道你在医院,听话,接视频,让我看看你。】
【苏壹:好,马上,我给你打。】
锦缘这么快就知道了?
是锦妈妈?
还是林茜?
幸好她左手常用,不是废手,手指也够长,单手操作手机相当流畅。
“麻烦扶我起来吧,我去外面回个电话。”
“好的,小心。”护工陪着苏壹到病房外找了个相对偏一点的角落,以免影响到其他病人休息。
苏壹靠着墙,甩了甩脑袋,又顺了顺头发,而后睁大眼睛,对着手机屏照镜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跟往常一样精神。
视频接通。
一看到锦缘,她就发自内心的笑弯了眼。
“别跟我卖乖。”锦缘却丝毫不买她的账,俏脸上神色凝重,言语冷厉地说道,“把脸转过来,我看看那边的伤。”
“……”苏壹擦伤的是右脸,这会儿对着锦缘的是左脸,“哦。”
她控制着手机的高低远近,认命地把伤处给锦缘看,末了瘪嘴道:“哼,我都伤成这样了,你还凶我,不是该心疼我哄哄我吗?”
“连受了伤都不打算告诉我的人,值得我心疼,值得我哄吗?”
“……”苏壹理亏,抿唇扮可怜,也不争论了,就眼巴巴地盯着锦缘。
她当然知道这样的隐瞒会让锦缘生气,但她也是根据伤势轻重才做出的决定。
等锦缘回来,她可以无赖地抱着人认错,再抱着人哄。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隔着手机感受锦缘的担心或生气,想亲亲抱抱贴贴撒撒娇都不行。
“跟公司请假了吗?”
“还没……”
“我会通知下去,明天例会取消。狂艺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挑大梁,你的团队不有好几个人吗?为领导分担工作、排忧解难也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嗯嗯,今天太晚了就没说,明天一早我就跟雷总请假,安排好工作。”近期她最挂心的也就是千景汇六月中旬的开盘了。
伤的不是脑子,远程办公也不是不可以。肩伤恢复周期要半个多月,那恢复期用电脑打字总不成问题吧?
她感觉手指还是挺灵活的。
“晚上睡觉当心些,饮食起居别逞强,既然请了护工,就让护工尽到她的责任。”
“嗯,知道。”
“明天也别急着出院,上午再观察看看,医生是怎么说的,都要告诉我。”
“嗯嗯,好。”
苏壹乖得让锦缘没有半点脾气,从始至终她都没问苏壹疼不疼这种傻话。不疼的,那是缺失五感六觉的机器人。
“是阿姨给你说的吗?”
“不然呢?你以为是谁?林茜吗?”
“!!!”
“我跟她不熟,也没有联系方式。”一提林茜,锦缘就又变脸了,“不像苏主管,业务能力强,业务范围广,手机里对你青睐有加的美女甲方多得数不清。”
苏主管欲哭无泪:“甲方多,美女多,但爱人只有一个嘛~我要是说假话,天打雷劈~”
“别贫嘴了。”
聊了不到十分钟,锦缘就让她去休息,先说了“晚安”。
苏壹让她放一百二十个心,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会老老实实养伤,争取早日康复。
……
隔天上午,胡玉欢在接到苏壹电话后,最先赶来了医院。家里有储备的母乳,饿不着女儿芯芯。
隔壁床的孙女被奶奶推出去晒早晨的太阳了,苏壹的护工则被她“请走”了。
今晚她不会再住院,胡玉欢来了,也用不着了。
“你生活都不能自理了,你家那位还能若无其事地出差忙工作?把你交给护工就完事儿了?”胡玉欢削了几样水果,切块装盒,又插了几根牙签让苏壹自己动手。
“嘘,你小声点,别这么说她。我又不是断胳膊断腿,肩膀脱臼就跟扭伤性质差不多,平心静气养一养就好了,别小题大做嘛。”
“呵呵,是吗?”胡玉欢作势要去碰她右肩,“那让我帮你捏捏按按?”
“别啊!”苏壹吓得往后躲,哼道,“还很痛呢!你干嘛这么坏呀,欺负我一个伤残人士!早知道你也不心疼我,就不让你来了。我自己打车也能回去。”
“你敢!我不介意打断你一条腿!”
“胡玉欢,你变了!你变得心肠歹毒了!”
“是,我心肠歹毒!”
两人正在打闹,走廊上一道急促的高跟鞋声音越来越近。
胡玉欢去门边的卫生间洗手洗刀,出来时,正巧和停步在门口的锦缘打了个照面。
于是,还没来得及看清苏壹状态的锦缘就被胡玉欢伸手拦了出去。
看着眼前几近于素颜却依旧美得令人移不开眼的大美女,胡玉欢自惭形秽,但也昂首挺胸道:“锦小姐来得还不算太晚。”
锦缘也不废话:“你是她朋友,胡玉欢胡小姐吧?”
“是,没想到我们会在医院见面。”
她对锦缘说不上有敌意,但迟迟没见上面,加之苏壹又这么维护锦缘,让她多多少少有一些些嫉妒了。
“上周末没能如约,我很抱歉。”胡玉欢是苏壹最好的朋友,她亲口再道一次歉,是重视。
“以前的事揭过不提。”
胡玉欢合上水果刀,郑重其事道,“锦缘,不管你有多富贵多优秀,我希望你若真的有心跟她在一起,除了做事业上的女强人,还请你做一个好的恋人。苏壹是那种一旦爱上,就会对你死心塌地痴情专一的人,请你千万不要在没想清楚结果之前,随随便便地要了她的感情。她在工作上进退有度很理智,但在感情上一往无前,很傻也很执着。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吧?”
“说完了吗?”
“……”
“你家里有小孩需要照顾,你可以先回去,这里有我。”
“你,我天,老苏是认真的?”胡玉欢掐了掐自己的手,“这种女人…也太要人命了。”
胡玉欢当然没有立马甩手走人,和锦缘一前一后走回病房。
“老苏脸上破了点皮。据我所知,她倒不是什么疤痕体质,你,不会嫌弃吧?她这张脸,虽不是什么倾国倾城貌美如花的品质,也比不上你这个大美女的脸天生精致、完美无缺,但还是特别耐看的,越看越惹人喜欢。”
听着胡玉欢的话,锦缘目不斜视,眼睛看向病床上背对门口的苏壹,说不出的心疼。
“老苏,忙什么呢?咳咳……”胡玉欢给出暗示。
“我在回工作消息。”
苏壹说着回头,就见锦缘已来到身侧。
锦缘竟然回来了?!
昨晚也没说啊。
这人都会搞突袭给惊喜了!
她的心怦怦直跳,紧接着下巴被捏住,左右动了动,才听到锦缘开口说话:“留疤也没事,可以整容修复。”
第74章
原本被女朋友的突然出现击中了心巴的苏壹, 听到女朋友说留疤整容,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不是吧!真的会毁容吗?”
她的脸说不上闭月羞花, 但也白白净净是张讨人喜欢的脸,要真是永久性破了相,肯定得难过。
本来在颜值上就差了锦缘一大截,再毁了容就云泥之别了。
她不想听别人说锦缘跟一个“丑八怪”在一起,也不想以后每次出门前都要费心擦厚厚一层遮瑕膏什么的,多累啊。
但转念一想,锦缘是逗她呢。
“怕吗?”锦缘松了手, 轻点在她受伤的右肩。
苏壹点头,又摇头,放下手机转而握住锦缘的手腕, 笑嘻嘻道:“你有好多钱呢, 带我去整容吧。”
锦缘伏低上半身,耳语道:“那苏主管想整成什么样?”
“自然是, 整成我喜欢的人喜欢的模样。”苏壹拖长了尾音, 此刻特像一只讨巧卖萌的宠物犬, “锦总对这个答案满意吗?”
“嗯,满意。”
“那你带我去吗?我不想变丑……”
“不丑。”
胡玉欢看得瞠目结舌, 这房里可不止她们两口子啊!这房里还有她这个大活人啊!
她一屁股坐在陪护椅上,翘腿托腮看那二人还能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
腻腻歪歪, 她都自叹不如了。
苏壹拉了锦缘坐到她左边,手就没放开过, 旁若无人地聊着。
“这几天没吃好睡好吗?又瘦了。”看着锦缘的脸小了一圈儿, 眼底下也是难掩的倦色, 苏壹大为心疼。
“每天大鱼大肉,不是没吃好, 是吃腻了。”
“还是家里的菜更合胃口吧?等我胳膊好了,天天变着花样儿给你做好吃不腻的。”
“好。”
锦缘帮她整理挂在胳膊上的布带,顺便查看脖颈有没有被勒出痕迹。
觉察出锦缘此举的意图,苏壹转了转脖子:“已经是医院里配备的最好的一款了,不勒也不紧,伤不到皮肤。”
“嗯,应该还有更好材质的,我让人问问,过两天给你换。”
女朋友的体贴,让苏壹的心暖暖的。她的女朋友呀,再也不是一座千年不化的冰山了。
胡玉欢坐在墙边安静地当听众,也当看客。
津津有味。
渐渐的,也不浮躁了。
两个美人儿谈情说爱,就是赏心悦目,搞得她都有点嫌弃家里的男人了。
过了好一会儿,门口传来一记脆生生的“苏阿姨”!
一个穿着蓝色格子裙的小女孩跑进来,扑到苏壹和锦缘中间:“姑姑,你怎么比我来得还早?苏阿姨,你还疼吗?”
锦壹望着苏壹悬吊着的手臂,抬了手想碰又不敢碰:“我给苏阿姨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嗯,苏阿姨不疼了,谢谢宝贝。”苏壹摸了摸锦壹的头,“别担心,苏阿姨很快就会好的。等苏阿姨好了,就让姑姑带你到家里来跟小猫咪玩儿。”
锦妈妈和秦姨也紧随其后进屋,病房一下子“热闹”过了头。
几人相继打了招呼,苏壹介绍完胡玉欢,杨潇潇也上楼来了:“锦总,苏壹姐。”
“潇潇?”苏壹蒙了。怎么来这么多人?
“我让潇潇把车开来了。”
昨晚她就让潇潇定了今早的航班,落地后她直奔医院,让潇潇把她的行李送去她家,顺便开车过来,好接苏壹出院。苏壹的车还停在别墅那边,但她没车钥匙,要不然就让杨潇潇去开苏壹的车来了。
“小苏今天的检查都做完了吗?”锦妈妈这话是问苏壹,又把秦姨递过来的保温桶放柜子上,“这是我让秦姨一早去买来炖的骨头汤,还炒了两个清淡的小菜。要是检查没做完,你就中午在这儿吃,下午秦姨再来拿饭盒。要是做完了,就带回家去吃。”
“谢谢阿姨。”苏壹被锦缘按着起不了身,只能仰头答话,“做了检查,也问过医生了,昨晚的复位很成功,也没有骨裂,随时可以出院,后续……”
“后续我会照顾她。”
锦缘言罢,视线扫了扫苏壹的床铺和柜面,一晚上也没什么需要收拾,继而冲杨潇潇道,“潇潇,麻烦你去叫一下苏壹的管床护士。”
“好的锦总。”
锦缘没照顾过病人,苏壹的伤,还需严格按照医嘱来养护。
亲自向护士了解了苏壹的伤情及注意事项后,便为她办理了出院手续。
一群人刚走出病房,又来了一个探病的。
手提水果的林茜看到苏壹身旁“乌泱泱”的熟人,也着实吃了一惊:“苏小姐这是…出院回家?”
她翘班到医院,原是想送苏壹回家来着。那名护工的联系人是她,护工结束工作后就给她打了电话说明情况。
护工是在胡玉欢来了之后才走的,听到几句苏壹跟胡玉欢说打车回家之类的,也转述给林茜了。
气氛奇奇怪怪,有人战战兢兢。
“是啊,谢谢林小姐的关心。”苏壹说得官方,笑得客气,“我这小伤,回家养养就好了。”
“这两天,麻烦林小姐了。”锦缘站在苏壹受伤的右侧,说话时还抬手扶上了苏壹的腰,只轻轻一碰就让苏壹浑身一激灵。
大庭广众的,锦缘居然做出这么亲昵的行为,苏壹一时间有点吃不消,毕竟杨潇潇和胡玉欢在她们后方啊。
锦缘是完全不害臊的吗?
也不怕在林茜面前暴露她们的真实关系吗?
她右胳膊吊着,正前方的林茜应该也能很清楚地看到锦缘的手搭在自己腰间。
锦壹在她左手边,跟她手拉手,所以锦妈妈和秦姨也在左边。
果不其然,林茜的目光落在苏壹右腰,看清了锦缘那个堪称宣示所有权的动作后,往锦缘这边走了几步。
“不麻烦,举手之劳。况且我和苏壹本也认识,互帮互助,多交个朋友。”
不愧是笑傲职场的知性熟女,林茜的话语不冷不淡,分寸拿捏到位,挑不出毛病。
“谢还是要谢的,等苏壹伤好了,我们改天请林小姐吃饭。”
昨晚林茜忙前忙后地来回接送人、请护工,锦妈妈也都跟锦缘细说了。是以锦缘对她的感谢,自然是真心的。
谢归谢,自己的女朋友得自己看顾。
而她此言,更是暗暗宣示了她和苏壹非比寻常的关系。
毕竟只有苏壹最亲近的人,才有资格代她请客吃饭,而且主语用的还是耐人寻味的“我们”二字。
“好啊。”林茜浅浅笑道,不再多言。
她怕自己再多表现出一丁点对苏壹的关心,都要被锦缘定性为危险人物了。
她从锦妈妈和许砚那儿听闻了不少锦缘光荣的过往事迹,硬碰硬,她占不了上风,也大可不必。
她想求证的事,已有结论。
再掺和进别人的感情,就是不识趣、不道德了。
……
“有惊无险”地离开医院,杨潇潇负责开车,胡玉欢负责帮苏壹拿东西,苏壹本人则猫儿般地在后座黏着锦缘贴贴蹭蹭,到地儿了又搂搂抱抱下车上楼。
是锦缘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先对她上手的,她不多回报回报,都对不起锦缘的热情。
杨潇潇完成了司机的使命,拿出行李箱告辞,打车回家。而锦缘的行李箱在她去取车时,就放进锦缘家里了。
回家途中她是忍了又忍,才忍住了没把今天嗑到的甜度超标的“糖”分享给温子洁。
苏壹在锦总家受伤的事可大可小,经由她的嘴说出去,苏壹的家人那边怕要多想。这事儿得由苏壹姐自己说,或者不说。
“某些人,有了媳妇忘了闺蜜,苏壹你个没良心的家伙。”一进家门,胡玉欢就把东西扔到餐桌上。
那声音把探头探脑的校花校草吓一跳,两毛孩子呲溜一下就跑进卧室躲起来了。
“哎,你别吓我家孩子。”它们快有半年都没见过胡玉欢了。
猫咪不比狗子,见了生人熟人都能大摇尾巴。
“哼。”一想到苏壹跟锦缘的黏糊劲儿,胡玉欢气恼地一屁股坐在懒人椅上,“你就知道心疼孩子,不知道心疼我了是吧?我看你眼里也没我了,有这点时间和力气来看你跟女朋友亲亲我我,还不如在家奶自己的孩子。”
“……”这怎么又一个吃飞醋的?
苏壹哄道,“说什么气话呢!等我伤好了就给你带孩子。芯芯也是我女儿,我对她好,你总不至于争风吃醋吧?”
胡玉欢白她一眼:“嘁,你有奶吗?没奶还带什么孩子,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就知道捡好话说。”
“……”苏壹被噎得快说不出话来了,涨红了脸,不服气道,“行,你有奶,你厉害。当了妈就是不一样啊,拿奶说事的家长风范我可没有。”
刚逞完口舌之快,腰就被锦缘掐了一下:“好好说话。”
奶不奶的,她听了都臊得慌。
“哎哟”一声,苏壹弯了身子,委屈巴巴地瞪着掐她之人:“你们到底有没有爱心,受伤的是我哎,怎么都欺负我?”
胡玉欢见锦缘没惯着苏壹,心想终于有人能治住她这张嘴了:“谁让你嘚瑟!该!”
“没人欺负你。”锦缘抚慰性地摸了摸她的腰,“中午想吃什么,我让熟识的钟点工阿姨来做,胡小姐也留下来一起吃午饭吧?这位阿姨厨艺不错,苏壹之后养伤这段时间的一日三餐我都会为她安排好。”
锦缘的一席话,令胡玉欢无意识地张大了嘴。
进屋后她也想过这个问题。
苏壹胳膊受伤,定然做不了饭,而锦缘一副千金大小姐的样子,也不像是会做饭的人。两人总不会天天叫外卖吧?
唉,是她肤浅又无知了,人家锦总有的是金钱和办法,用不着她操心。
“老苏,有这样霸道完美又体贴入微的女朋友,你好好享福吧。”胡玉欢双手乱拍了几下衣服,起身道,“午饭呢,我不吃了。把苏壹交给你,我也放心。那我就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回家奶孩子去了啊。”
苏壹:“……”
锦缘:“好,我们下次再约时间。就不送你到楼下了,胡小姐慢走。”
“那,辛苦你了锦缘,我明天再来看她。”
才两个小时相处,胡玉欢就打心里佩服起这个看似面冷却心细的女人了,“别胡小姐胡小姐的喊我了,你也可以跟老苏一样叫我玉欢或欢欢,顺口一些。”
苏壹小媳妇似的跟在锦缘身侧,偷偷冲胡玉欢吐舌头,那模样别提多得意了。
也是,有锦缘这样万里挑一的女朋友,换谁不春风得意?
“对了,留个电话吧,以后少不了接触。”门边,胡玉欢驻足对锦缘说道。
锦缘颔首,与她交换了手机号码。
胡玉欢走出门口,竟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就像是苦恼多年终于为自家闺女找到了值得托付终身的伴侣,再不用担心了。
家里只剩下两人,苏壹像软骨头似的贴在锦缘身上,向她索吻:“说好回来要多亲我几下的。”
锦缘左手抵在苏壹锁骨上,防止碰到她右肩,顺了她的意,在她唇上一连亲了两下,第三下便是唇齿相依的热吻了。
接吻会上瘾,是在跟苏壹吻过后,锦缘才明白的事。
她把对苏壹的心疼都倾注在了亲吻中,少有地掌控着主导权,用越来越娴熟的吻技将苏壹吻得神魂颠倒。
这些,都是苏壹教她的。
她不过是学以致用,把学到的统统都连本带利用到苏壹这个老师身上罢了。
“你晚点让阿姨来做饭,我,你,”换气的空隙,苏壹撒娇,“宝贝,你帮我洗澡嘛,昨晚都没洗,臭烘烘的。我们一起洗,好不好……唔。”
女朋友的请求,锦缘自是应允,她们一起洗过好几回,早谈不上害羞了。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女朋友缠人又磨人的本事,也高估了自己对女朋友勾勾撩撩的抵抗力。
半个钟头擦洗加冲洗完,两人的脸都晕染成了红粉色。
回了卧室,苏壹坐在梳妆台前的矮凳上,面向床铺闭眼仰着头,以便让坐在床边的锦缘,帮她做脸部护肤。
锦缘避开了她脸上受伤的部位,待会儿还要再重新擦上药才行。
给苏壹做完护肤工作,锦缘才往自己脸上涂抹护肤品。可抹着抹着,就失守了。
猝不及防被推倒,碍于某人的伤,又不能反抗。
苏壹一只手按着她的腰,掌心的温度,以及离肌肤咫尺之遥的灼热呼吸烫得她发颤。而那薄薄的丝绸之下,是几分钟前才将将逃过一劫的边境要塞。
她微微张口吐气,拉回理智去抓苏壹的手腕:“你的伤……”
“宝贝,我想你了,这么多天你难道不想我吗?”苏壹娇软的声音摄人心魄,“我不用手也可以的,你又不是没……呃。”
第75章
色令智昏, 也是小别胜新婚,两人从中午折腾到下午两点才又洗漱并换好了家居服。
锦缘约了做饭阿姨, 让苏壹先把秦姨煲的骨头汤喝了,她自己则在卧房里打电话安排工作,查阅消息处理文件等。
晚饭后,苏壹问锦缘:“你就这么回来了,陈野那边你不管了吗?会不会耽误你跟海络谈合作的对接工作啊?锦缘,我是不是要变成红颜祸水了?”
电视里放着一部年代剧,两人的注意力都没在剧情上。
苏壹直挺挺地靠坐着, 让锦缘躺在她腿上,左手帮她按摩头部,缓解疲劳。
虽说锦缘能为了她放下手头的工作赶回来, 让她欣喜, 但若是因此误了锦缘的大事,她也会深感不安。
那是海络啊, 非同小可。
锦缘十分享受地闭着眼, 听到某人的嘟哝后睁眼盯着她的脸看。
看来看去, 老实巴交又清纯可人的苏壹都不像什么红颜祸水。除非哪天苏壹转性,从里到外都性/感起来, 学学电视里演的狐狸精的柔媚撩人。
不过…红颜祸水,只是耽误工作才算吗?床上太缠人的算不算?
不经意间又想到了不该想的, 中午的那波余韵卷土重来,瞬间烧得锦缘脸颊滚烫。
白日宣/淫, 还…自己单脚踩着梳妆台。
她恼恨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知羞耻、浪荡不堪了, 竟纵容苏壹到了那般地步!
闭上眼, 略带怒气道:“苏主管有自知之明就好。”
“啊?”
苏壹有点慌了,手上的动作也停了, 转去拉锦缘的手,跟她道歉,“对不起嘛~我承认,我昨晚没说让你别担心别管我的话,是因为我想让你记挂我,但真的不是为了试探你会不会因为担心我而提前回来。这些天你都跟陈野在一块儿,我…我害怕你吃亏。”
“吃什么亏?”锦缘坐起来,面向苏壹,秀眉微蹙。
吃身体的亏吗?
为了避免锦缘误会自己不信任她,越说越慌的某人决定坦白从宽。
紧抓着锦缘的手,闭着眼视死如归道:“我吃醋,我讨厌陈野!他要是个真君子也就罢了,可他是个伪君子。你都不知道,我看见,我看见他跟你握了手之后,还背着你闻手!他就是变/态!”
那次在锦缘家车库撞见的一幕,在她心里憋到今天。陈野给她的印象太猥/琐、太流/氓了,像陈野这种级别的大佬,她很怕锦缘一不留心就会被他设局祸害。
偏偏因工作需要,锦缘又不得不跟陈野出差对接那么久,她鞭长莫及,饶是每晚跟锦缘联系都放不下心来。
“睁眼,看着我。”锦缘空着的右手抚上了苏壹的耳朵,轻重有序地揉捏着。
等苏壹睁开眼,她又问:“哪次看见的?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估摸着耳朵是在劫难逃了,苏壹嘴巴一瘪,眉眼也下耷,楚楚可怜道:“咖啡泼脏衣服后,阿姨叫我去你家,陪壹壹玩儿那次。晚上送走阿姨和壹壹她们,我就进了车里自我消化情绪。本来是想等你回家让你抱抱我的,结果…就看到你坐陈野的车回来……”
那天的事,锦缘当然记得。
从苏壹在营销中心给陈野道歉,到去卫生间搓洗衣服,再到晚上给她打电话,提醒她一定要跟壹壹说她收到礼物了。
再加上她没看到的,殷莉对苏壹的羞/辱。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苏主管这么会装可怜?”她似笑非笑地捻住苏壹的耳垂摩挲,语气轻松,动作轻柔,根本没在生气。
“哪有装?你冤枉我!我明明就可怜,”苏壹仗着锦缘的宠溺,埋头靠过去,“我那天好委屈的……”
锦缘当然知道苏壹委屈。
抬手抱住苏壹,让她在自己肩上乱蹭,手指穿过她的发间,轻笑道:“黏人精。”
自从不分时间地点跟苏壹没羞没臊又没日没夜地开启了床上活动后,几个月来耽溺在苏壹的绵绵情意中,锦缘只觉得自己不像自己,苏壹也不像苏壹了。
但她喜欢这样的她们,在这一方只有她们二人的天地里,过着只属于她们的生活,并全身心地奉献给彼此。
生来这一世,她不信命,不信教。
唯独遇见苏壹的这份缘,让她想感谢上苍,叩拜佛祖。
一生一世一双人。
从前未曾想过的,而今成了现实。
锦缘正感怀,颈侧就被舌忝了一下,还有甜腻腻的声音:“真的没耽误你工作吗?锦总~”
“嗯。”她偏了偏头,隐忍又克制,扣着苏壹的后脑勺,默许着苏壹得寸进尺的造次,轻颤道,“我不会再陪陈野出差了,千厦跟海络的合作也该有个定论了。”
陈野确是苏壹说的变/态,结合苏壹和她自己的所见所闻,而今是一想到他那张脸,想到他荒谬绝伦的言论,就恶心。
还是自己家里的小女友养眼又乖顺,看着摸着亲着抱着都令她极度舒适。
……
受伤这事,苏壹就只在请假时给雷鸣说了,还提供了医院开具的相关证明给人事,做病假处理少扣点工资。
除了胡玉欢外,别的亲朋好友,一律没说。
住了一晚的院她才深有体会,在家睡自己的床有多舒服,尤其还能紧贴着心爱的人入梦,哪怕只能躺平了睡也是极其美好的夜晚。
锦缘照例起得早,今天得分别去公司和营销中心一趟。
早饭是昨天那位阿姨买来的,锦缘已经跟她约了两周的一日三餐,务必保证苏壹营养到位。
九点多,锦缘出门。
做饭阿姨也错开时间先去别家做午饭,那是她们定之前就有的雇主。经商量后,苏壹她们把午餐时间定在了一点。
悠闲自在到十点,苏壹被迫打开电脑查看同事发来的方案,她不必自己做,但得审核并提出修改意见。
在一个公司里,最累最吃力不讨好的,就是她这种层级的小领导。
对上对下背不完的锅,对上对下还都要哄。
半小时的样子忙过了一茬,刚起身想去厕所,锦妈妈的电话打了过来,问她今天感觉怎么样?吃饭是怎么解决的?壹壹想来看她,方不方便告诉她们住址等等。
女朋友的母亲问她住址,她能说不方便吗?
给了地址后,锦妈妈也没说具体哪个时候带壹壹来看她,于是她坐立难安了一天,下午五点过了才又接到锦妈妈的电话,说到车库了。
苏壹报了门牌号,检查家里的东西有没有都规整好,立马又给锦缘发去消息:【阿姨和壹壹来我这儿了。】
出差多日回来,她知道锦缘很忙,中途都是锦缘给她发消息,她才回复聊几句。
锦缘回得及时:【当好你的病人,别忙东忙西,我这边也差不多忙完了,很快回去。】
【苏壹:嗯嗯,你别太急了,阿姨和壹壹就是来看看我陪陪我,反正晚饭也有人做,我不会逞强乱动的。】
因为锦妈妈要来,苏壹还特地嘱咐了胡玉欢今天就别来了。
胡玉欢看着温和好说话,其实很护她,万一跟锦妈妈“掐”起来了,她都不知自己该帮谁。
晚饭时间定的七点。
锦缘到家时,屋里饭香四溢,菜都上桌了。
做饭的阿姨收拾好厨房,解了围裙走到门边:“你们慢慢吃,碗筷我明早来洗。”
“嗯,辛苦了。”
家里的氛围一派祥和,锦妈妈陪孙女从卫生间洗了手出来,一见锦缘回来了,锦壹就开心地跑过去拉她的手。
“姑姑,快来吃饭~”
苏壹则早早地听锦妈妈的话坐到了餐桌前,刚刚一直在跟锦缘用眼睛和手势交流。
还低头给锦缘发了条消息:【宝贝,家宴呢,笑一笑嘛,mua~】
由于苏壹受伤,锦壹乖乖地跟奶奶坐一边。
锦缘坐在苏壹右手边,帮她夹菜盛汤之类的,苏壹左手用勺子和叉子吃饭。
她毕竟不是左撇子,用左手拿筷子还是过于有难度了。
动筷没多久,锦缘的手机响了。
手机还放在包里,包还在玄关的柜子上。
电话是顾董打来的。
那头简明扼要说了事,锦缘应了几句“嗯、好”之类的,就挂了。
昨天她已向顾董做了出差汇报。
跟海络的合作最终成与不成,她都尽己所能了。
坐回餐桌,锦缘顺手点进微信。
看到苏壹给她发的消息。
而苏壹偏过头来想问她事情急不急,恰巧瞥见手机屏幕上的对话框背景,居然是——她和锦壹生日那晚的合影!
锦总也…太会了!
要不是碍于锦妈妈和壹壹在,心花怒放的苏壹就要抱着锦缘大亲特亲了。
对话框都没退出,锦缘就按了息屏键,把手机搁在右手边。
苏壹身体坐端正了,但上扬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而最先找到话题聊的是锦壹:“姑姑,我能不能跟你和苏阿姨住啊?我想每天都跟小猫咪玩儿,它们好可爱,会打滚儿,会喵喵叫,还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校花校草对陌生人的警惕是有选择性的,锦妈妈沉静,锦壹也不闹腾。只过了二三十分钟,它们就适应家里多了两个人。
苏壹把搁置已久的逗猫棒和铃铛球拿给锦壹,小家伙和两只毛孩子就玩嗨了。
锦缘到家前的那一个多钟头里,锦妈妈跟苏壹闲聊的也多是叫她注意休养,再则就是关于苏壹家里人的情况。
察觉到锦妈妈的口风没那么紧了,苏壹便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宝贝,现在还不可以哦。”苏壹先接话。她是怕锦缘开口拒绝得太生硬,伤了锦壹的心。
“那什么时候才可以?”
“等苏阿姨的伤好了,能做饭给壹壹和姑姑吃了才行哦。不然姑姑既要上班,又要关心苏阿姨的饮食起居,还要照顾壹壹的话,那样太忙了,会累坏的。壹壹也不想姑姑累坏身体吧?”
“不想,我不想累坏姑姑,不想姑姑也受伤。”锦壹理解了苏壹的话,“苏阿姨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哦,快快好起来。”
锦缘依旧沉默寡言,专注给苏壹添菜,夹给苏壹的都是用勺叉好往嘴里送的。
碗里有被苏壹不小心叉坏了的菜,她也会及时夹走,放进自己碗里。
她不是故意做给母亲看,昨晚那顿饭,她们就是这么吃的,甚至还亲手喂苏壹吃了几次。
锦壹肚子小,没一会儿,吃了半碗米饭和一些菜就饱了,获得奶奶首肯后,就又去找校花校草玩儿了。
见苏壹的目光在靠近锦壹那边的鸡蛋羹上多停了几秒,锦缘问:“要吃鸡蛋羹吗?”
苏壹忙不迭点头。
鸡蛋羹是临时加的一道菜,做的不多,锦壹吃了一半,还有一半。
锦缘伸长胳膊将鸡蛋羹端到她们这边,里面的勺子是公用,所剩分量也不多,就没往外舀:“没多少了,你直接吃吧。能吃完吗?”
“能。”苏壹把饭碗挪开些,给鸡蛋羹腾地儿,“小时候我妈早上就爱给我们蒸鸡蛋羹,辅料没这个丰盛,只放了香油、酱油和葱花,但也是我最喜欢的早餐了。”
“喜欢吃,以后多给你做。”虽然不是她做,但她这话也令苏壹开心。
一句“谢谢宝贝”脱口而出。在座三人都愣了。
后知后觉的苏某人,脸和耳朵迅速涨红。低垂着脑袋,简直不敢看锦妈妈和锦缘两母女各自的表情。
恨不得把脸埋进鸡蛋羹里。
直到右边耳朵上传来冰冰凉的触感,以及清冷中夹带着温柔的声音:“快吃吧,凉了口感不好。”
苏壹埋头吃着鸡蛋羹,锦妈妈看着对面两人,感慨良多。
她的女儿何时对人这么有耐心又温柔过?他们家里就没人吃到过锦缘夹的菜,哄壹壹吃饭的也都是她和秦姨,锦缘极少在餐桌上惯着壹壹,更别提共吃碗里的菜,以及摸耳朵这等亲昵举止了。
木已成舟,她再怎么劝阻也无济于事。与其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不如亡羊补牢做个成全了女儿心意的母亲。
总好过与仅剩的女儿反目成仇,把孙女唯一的姑姑也逼出她们支离破碎的家吧?
从坚定地独自一人留在京平生活那时起,锦缘就有了自己的人生,不是她能左右或掌控得了的。
而锦缘人生的伴侣,也当由锦缘自己找、自己选、自己定。
来到苏壹家后,她虽没有刻意四处走动,但锦壹追着两只猫里里外外几个房间都跑遍了,她要时刻注意锦壹的安全,以防她跑起来跌倒撞到,便也跟着把几个房间都“参观”了。
在看到苏壹卧室挂着的画框和摆着的相框时,锦壹还大喊——
奶奶,这里有我和姑姑、苏阿姨的照片!还有我送苏阿姨的画!我也想要照片,还想把家里的画都挂起来!
她上午才给苏壹打电话,也没说今天就要来,画框和相框的布置,不像是临时赶着去弄的。
苏壹听到锦壹的喊声后,腼腆地站在门口,答应锦壹下次见面把照片送给她,也答应帮锦壹把喜欢的画都用画框装裱起来,还哄着锦壹跟她商量了,挂哪里合适。
等商量完,她才又忆起,母亲节那日,锦缘来给她们送礼物时,好像就跟锦壹提到过苏阿姨做了画框的事,还给锦壹看了照片。
事到如今,王兰再也不可否认的是,苏壹给锦缘和锦壹带来的,不只有“开心”这种情绪那么简单。
是苏壹,让她们的家变得温馨和谐,更有人情味儿了。
也是苏壹,让她懂得了什么才是生活。想必锦缘和锦壹就都是因为“受够了”家里的冷清寂寥,才那么容易被苏壹这颗太阳温暖了。
人间万物,哪有不需要太阳的呢?
她释怀了,皆大欢喜的事,又何必再抗拒?
“锦缘,有个事不能再拖了。”锦妈妈说道,“壹壹九月份要上幼儿园,我看了好几个,还是想让她去一个远离别墅区的新环境。你也放心,我和秦姨会接送她上下学,只是一些亲子日和亲子活动需要你出面。还有,我希望每周能让她在你那儿住一两晚……”
锦壹和校花在阳台玩儿,时而能听见她跟小猫咪的自问自答。
闻言后,苏壹放下了勺子。
她扭头去看锦缘,只恨自己右手吊着动不了。
锦缘垂下眼眸陷入沉思状,隔了会儿,也转头朝苏壹看来,似在无声询问苏壹:你介意吗?
会不会介意家里偶尔多一个小孩?会不会介意二人世界偶尔被打扰?会不会介意,才二十七岁就成为一个三岁小孩的最亲近的监护人之一?
“你们,”锦妈妈看懂两人的顾虑,再次出声,“你和小苏的事,我就不插手了。小苏,壹壹日后就要多拜托你照看了。”
喜讯来得太突然,锦妈妈这是同意她和锦缘在一起了吗?
苏壹看看锦妈妈又看看锦缘,有些呆头呆脑地应道:“阿姨,我可以的。”
可以什么?
她这声回答倒是把锦妈妈整不会了。
一旁的锦缘也没比苏壹好到哪儿去,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母亲的意思,跟苏壹一样都慢了半拍。
“嗯,壹壹在哪儿上幼儿园,您定吧。”偶尔陪锦壹参加学校组织的亲子活动什么的,她早先就做过心理准备了。
何况现在有苏壹了,她完全没了心理负担,对带孩子的接受度又高了许多。
女儿松了口,锦妈妈心里也踏实了:“耳环和项链我很喜欢,你们有心了。有机会我会戴的。”
她说的,正是母亲节那日锦缘送去的礼物。苏壹受伤那晚,她才打开看了。那是由苏壹陪锦缘挑选的一套珍珠系列首饰,非常适合锦妈妈这个年龄段的女人。
“阿姨喜欢就好。您戴上就是锦上添花,一定特别漂亮。”苏壹一如既往的嘴甜。
能不甜吗?过了锦妈妈这关,她和锦缘在衡原就即将开启名正言顺的甜甜蜜蜜的同居生活了。
饭后又待了会儿,秦姨开车来接锦妈妈和锦壹。
苏壹挽着锦缘,将一老一小送至车库。再返回家里时,就又不正经了。
缠着锦缘,边吻边说:“早知道摔一跤能让阿姨心软接受我,第一次去别墅就该先摔为上,还能省去了这些日子的提心吊胆,怕你迫于家庭压力不要我了。”
“是吗?我可没看出来你怕。”
“好嘛~其实比起你不要我,我更怕你跟阿姨因为我而母女决裂。”她将锦缘压进沙发,自己坐在锦缘腿上,单手环住锦缘的背,蹭着锦缘的鼻尖。
“宝贝,我的到来,从不是让你失去什么再换得什么,而是让你拥有更多。未来你将拥有的,只会比以前、比现在多很多很多。”
听着苏壹爱意满满的情话,锦缘心口微热,眼眶也渐渐湿润。
她说不出比苏壹更动听更煽情的情话,只能扶着苏壹的腰,仰头继续亲吻,用行动来诉说爱意。
苏壹给她的,已经够多了。
只一个苏壹,就能抵她过去三十年拥有的所有。
吻了许久,两唇一分,苏壹傻笑:“我女朋友的嘴巴真的变甜了。吻技也变好了。”
锦缘的脸皮可没她厚,面对面听她讲这种色/情的话,臊得慌。
两手狠心在其腰上推了推:“下去。”
“噢~”苏壹比锦缘重,也怕自己把锦缘腿压麻了。
坐到边上,勾了勾锦缘的手指:“宝贝,你帮我拿下手机嘛~”她手机就在茶几上,只不过更靠近锦缘。
锦缘瞄了一眼两人勾着的手指,没抽开,身子稍微前倾,左臂伸长将手机拿给了她。
松了手,苏壹单手流畅操作,三两下就把微信聊天背景设置成了她最喜欢的那张夕阳下荡秋千的一家三口照。
献宝似的给锦缘看:“锦总的浪漫,我学到了哦。”
……
锦缘白天公司项目两头跑,开了好几场会,一直在忙,晚上终于能闲下来喘口气了。
反倒是苏壹,得知洪海霞和熊航他们还在因几个项目的周末宣发而加班,也无法心安理得地跟锦缘腻歪了,开了电脑帮他们出主意,提高过稿几率。
为了等苏壹一起洗漱,锦缘没有撇下她自己先去洗。苏壹在客厅,她在卧室。
卧室里的梳妆台和书柜是一体设计,住了这么多晚了,锦缘今晚才得了空有闲情逸致地看书柜上陈列的书籍。
她取了一本《乌合之众》,坐靠在窗台上翻阅。
看了二十多页时,苏壹进来了。
“在看书?”
“嗯。”
“给你看点别的。”
锦缘把书扣在窗台上,饶有兴致:“什么别的?”
苏壹从书架二层取出一个深灰色的软面封皮笔记本:“你之前说我字难看,得练练。我听话了,练了几个月呢。”
笔记本里写的是她对锦缘的思念,半是日记,半是抄写的情话,用她自己的口吻写了下来。
日积月累的,有好几十篇了。
字迹从潦草到规整,再到称得上好看,进步十分显著。
她递出本子:“你自己看吧,不许笑话我,笑了也不许告诉我。我工作还没忙完,先出去了。”
“好。”
看苏壹一脸难为情的扭捏样,锦缘大概猜到笔记本里是类似日记或者情书的内容。
她怎会笑话呢?
欢喜还来不及。
苏壹转身就走,到了门口被锦缘喊住:“跑这么快做什么?有书签吗?”
“有,三层那个黑色盒子里,你自己找。”苏壹背对着锦缘答道。
因为她的心跳失控了,怦怦直跳堪比初次在餐厅里对锦缘动心的那次。那种频率,跟热烈亲吻和做/爱时乱掉的心跳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她以为锦缘看了笔记本里的文字后,会在心里笑骂她幼稚或肉麻,也或许会在她们共浴时,逗她似的跟她讨论日记里的内容,问她是在哪里学的情话。
可她失策了。
没有一点防备和准备,仅几分钟后,许砚的照片就这么摆在了她的眼前。
而锦缘满目寒霜:“这就是…你的爱。”
第76章
如果有未卜先知, 如果时光能倒流,苏壹决计不会让锦缘碰那个盒子。
一张小小的登记照打得她措手不及。
她有太多的疑问, 也有太多的震惊与错愕。因为她从不知,许砚的照片竟在自己手中五年不见天日。
是的,她从没见到过这张照片,也不知道这张照片的存在。
起码在现实里,没有。
这张照片,曾被她锁在网络空间的相册里,但是从欢乐世界回来那晚, 她就删除了。
她和许砚加过微信好友,但两人约好仅聊天,不开放朋友圈权限。后来她抱着奢望, 问许砚能不能给她一张照片当做相识一场的纪念?
于是许砚拍了张大学入学时的登记照发她, 说要记就记她青春有朝气的样子。
可为何,为何照片会出现在自己家里?五年, 她自己却毫不知情?
见她表情难看到说不出话来, 锦缘把套着透明塑封的一张会员卡、一张电影票也摆在了茶几上。
苏壹很快认出, 那是与许砚最后一次见面时,她们一起去看过的那场电影的票根, 而蛋糕店的会员卡,也是许砚送给她的。
当初看完电影后, 两人去蛋糕店里小坐。
许砚充值了一张新卡送给苏壹,源于之前见面的吃喝都是苏壹请客的多, 为了互不亏欠, 苏壹也就收下了。
她去取饮料返回后, 许砚把卡给她。还说是因为担心电影票会褪色,就套进了会员卡的塑封里。
五百元面值的不限期会员卡, 从接到手里后,她就只当它是件纪念品,没打开过,也没拿去使用过,故而才至今没发现夹在会员卡和电影票中间的登记照。
锦缘之所以会在盒子里发现后打开,因为那家连锁蛋糕店是许砚生前最喜欢的一家。
许砚嫁来他们家后,家里人每年的生日蛋糕都在这家店定。她回家时,许砚也会精心购买一些糕点送进她房里,给她做下午茶。
也因为会员卡背后的那张电影票上,日期为五年前。
更因为,她在许砚的遗物里见到过许多张一模一样但办于不同分店的会员卡,其中一张也夹了电影票,保存的方式相同。
只不过,在许砚珍藏的那份会员卡和电影票里面没有封存照片这样的“惊喜”罢了。
壹壹生日当天的蛋糕,出自于这家店。
苏壹在陪锦壹拆盒子、吹蜡烛、拍合影时,是怎样的心情呢?
她心里惦念着的,睹物思起的那个,是许砚吗?
“锦缘,锦缘,你听我解释……”
苏壹慌得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由于惯用胳膊受伤导致身体平衡力下降,从地上站起来时,不仅膝盖磕到了茶几,连右胳膊也撞了一下,疼得她五官打架。
锦缘忍着心痛,伸手抵住她的左肩帮她平衡:“我现在…不想听你的解释,等我冷静下来,再联系你。”
“不要!”苏壹惊慌地喊出声,眼泪倾涌而出,“你不要走,我可以解释的,我跟她…我跟她只是认识过,我们没有……”
“只是认识过?”锦缘抵在她肩上的手改为抓,“只是认识过,锦壹会叫锦壹?你自己信吗?”
肩上越来越重的力道,让苏壹感受到锦缘对她的不信任,以及愤怒,以及失望。
锦壹为什么叫锦壹?她也很想知道。
可许砚不在了,她们连当面对质的机会都没有。
看出苏壹的犹豫,锦缘逼着自己平复胸腔里的惊涛骇浪,手也缓缓放下。
“我给你时间思考该怎么滴水不漏地向我解释,你也给我时间,让我冷静。只有冷静了,我才能头脑清醒地分辨你的解释是真是假。”她又抬起手想摸摸苏壹的脸,可却停在了半空中,叮嘱道,“好好养伤。在我联系你之前,别来找我,也别给我发消息。”
“好,好,我答应你,给你时间。”苏壹抓住锦缘的手往自己脸上贴,哭着对她说,“我爱你,跟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都无关……”
真的,都无关吗?锦缘没办法信了。
掌心被苏壹滚滚落下的眼泪烫得发疼,可她硬了心肠,视而不见,抽出手:“明天起,我会找人来照顾你。”
“不要,我不要别人。”苏壹摇着头,像只即将被主人丢弃的小狗,几近哀求道,“锦缘,求你,别不要我。我会乖乖养伤,乖乖等你,求你……”
“苏壹,”锦缘的唇艰难地张合,声音也不再冰冷无情,喑哑着,“从你选择隐瞒我的那天起,就该料到有今日的,不是吗?”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苏壹语不成调,她的脑子里乱极了,全然找不到切入口。
跟锦缘的热恋让她迷失在美梦里,她幻想着许砚和她的过往会成为永久的秘密,就没再预想过今日的突发状况。
她不该抱着侥幸心理的。
如今,自食苦果,罪有应得。多说一句,都是狡辩。
……
离开苏壹家,锦缘坐进车里,伏在方向盘上,泪水很快从眼角溢了出来。
看到许砚的照片后,她想通了很多从前不明白的事。
比如苏壹为什么会在一夜/情乱后的清晨逃跑,为什么会在见到锦壹后情绪失常,又为什么会在听说许砚离世后痛哭失声。
怎么可能只是认识的关系呢?
五年前。
同一场电影。
这么算的话,五年前,是苏壹跟许砚“分手”的那年吧?她这几年孑然一身,不过是因为心里有个爱而不得的人。
分开后的那几年,许砚婚后的日子里,她们有私下来往过吗?
锦壹,锦壹,到底是许砚和锦铖的锦此唯一,还是许砚和苏壹的仅此唯壹?
这几个月来,苏壹对着锦壹一口一个的宝贝,和苏壹对锦壹的百般疼爱与宠爱,都只因为锦壹是许砚的孩子,跟她这个姑姑其实毫无关系吧?
若许砚是藏匿在苏壹心里的白月光,白月光不在人世了,便将爱投射到了她的女儿身上,合情合理也合逻辑。
那自己呢?是苏壹爱锦壹的媒介?还是桥梁?
苏壹说她和许砚只是认识。
好一个只是认识。
三个月前,苏壹和她在只是“认识”的阶段,不也一样跟她回家并发生肉/体关系了吗?
她止不住不去想,许砚和苏壹是不是也曾像她们那样,发生过…什么?
以上,是她能想到的最糟糕最恶劣的一种假设。
如果这种假设成立,如果这种假设是真相,那她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女人。她和苏壹,也再无以后了。
眼泪已然失控。
说好要跟她一辈子的人,说好要跟她有一个家的人,从一开始就对她撒下了弥天大谎。
而在谎言编就的故事里,那些所谓的爱,所谓的家,所谓的承诺,所谓的情话,还有所谓的一辈子,也统统都成了虚情假意又廉价的连篇谎话。
前段时间在苏壹那儿体验到的爱有多甜,锦缘此刻的心就有多痛。
苏壹,是在感情里唯一一个让她欢喜也让她流泪的人。难道自己第一次想赌上一生,就要输得这么狼狈,这么彻底吗?
她不敢再在屋里待下去,是怕听到苏壹说她和许砚如何爱过纠缠过又如何曲终人散把对方藏在心底深处,也怕听到苏壹为了哄骗她而说出应急的谎话,更怕苏壹连谎话都讲不圆。
分开各自冷静,才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她必须首先要自己想清楚,她和苏壹基于什么样的因果是她能原谅的,什么样的因果,是不可原谅的。
在车里坐了几十分钟,锦缘的眼眸从酸胀恢复到了空洞。
眼中的泪已干涸,但心里的痛却分毫不减。因为不论哪种因果,锦壹的名字都已成改变不了的事实。
随着苏壹和锦缘的牵扯水落石出之后,她不仅为自己,也为哥哥锦铖感到悲哀。
很难不怀疑,许砚把她生命中的“真爱”藏进了女儿的名字里,和锦铖结婚生子,只是她迫于各方压力的妥协,并非爱情。
那他们兄妹,就都是苏壹和许砚爱情里充当掩护伞的小丑。而他们呢,却都还傻傻地以为是自己遇到了命定之人,沉迷其中,喜不自胜。
没有过度的欢喜,便不会有极度的悲伤。
更可怕的是在欢喜中短短几月,她已经快忘记自己原本是什么样子了。
多可笑啊。她也有为了情之一字而变得失魂落魄的今天,也成了在黑暗里偷偷崩溃的俗人。
这满脸的泪,叫她情何以堪?
……
锦缘在车里坐了多久,苏壹就隐在暗处看了她多久。而她脸上的泪痕,就没干过。
目送锦缘的车子驶出车库,她擦了擦眼泪,坐电梯去了一楼。
神情恍惚的她,满脑子都是锦缘趴在方向盘上的画面。她看到了锦缘身体的抽动,看到了锦缘擦眼的动作。
还看到,锦缘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方盒。
那种绒面盒子是首饰店里最常见的款,若非颜色有异,她会以为那就是当初她送给锦缘耳钉时的那个盒子。
会是锦缘原本要送给她的礼物吗?
她还有机会收到吗?
她该死,她把锦缘惹哭了。
也把礼物…弄丢了。
明明几个小时前,她才苦尽甘来得到了锦妈妈的认可,明明,她和锦缘就要有一个家了,为什么老天就是见不得她好过?一次次戏弄于她,让她遇见、得到,又失去?
在小区里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脚底下一软,一股恶臭味迅速窜入她的鼻腔。
她踩到屎了。
倘若是平时,她顶多暗骂几句狗主人的无良,再骂自己一句不长眼,然后跳着脚找个能坐的位置用木棍或掏出纸巾处理,而后还能自我宽慰,当做是踩了狗屎运,明天去买几张彩票或刮几张刮刮乐。
可今天,她只觉得是老天故意在捉弄她,讽刺她。
于是她抽了脚,闭气弯腰捡起那只拖鞋,扔进了离她最近的垃圾桶。
她仰了仰头,不让眼泪再落下来,随后踮着左脚往赏月的小亭子走。那是为数不多的,有她和锦缘共同美好回忆的地方。
天不遂人愿。
雪上加霜的是,快到台阶时,脚底一痛。
鲜血滴落在台阶上。
满脸泪痕的人坐到最高那阶,仰头望月,泪如雨下。
锦缘,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亮极了。
锦缘,我们还能一起看月吗?
坐到双腿麻木,脖颈发酸,苏壹才摸出手机给胡玉欢打电话。
“欢欢……”
深夜听到苏壹在电话里痛哭流涕的胡玉欢,魂都差点吓没了:“怎么了啊?别哭啊,锦缘呢?”
一听到“锦缘”的名字,苏壹哭得更是上气不接下气了。
“我好痛啊,心脏痛,胳膊痛,脚也痛,你来接我好不好?我好像,只有你了……”
“等着,等着啊,我马上来。”胡玉欢翻身下地,肩颈夹着手机,一边给向宗霖打着自己要出门的手势,一边找衣服来换。
胡玉欢以最快的速度出门打车,在台阶上找到苏壹时,被她肿得像桃子的眼睛和她脚下那滩看不出是黑色还是红色的血液吓得脸色煞白。
苏壹那丢了三魂七魄的样子,像极了——失恋。
所以她没往苏壹心上插刀,什么都没问,扶起人就送去了医院。
可是,怎么会呢?
就在昨天,苏壹和锦缘还搁她跟前秀尽了恩爱。
包扎好伤口,胡玉欢给她办理了住院。她这手不动脚不能走的,一个人在家里再出点什么事,她得急死。
虽然极不情愿在医院里过夜,可苏壹自己心里也有数,孤家寡人的她,不能自理的她,没人照顾的她,除了住院还能怎么办呢?
这间病房是新空出来的,今夜暂且只有苏壹一个病人。
胡玉欢去医院超市买了双拖鞋,也买了牙膏牙刷等洗漱用品,回到病房后,就见苏壹闭眼平躺在床上,眼角挂着泪。
她坐到床边,从袋子里拿出抽纸帮她擦眼泪:“再哭就要缺水了。跟我说说吗?说了……”
“锦壹是许砚的女儿。”
苏壹睁了眼。
胡玉欢却听得有些茫然。
“大四那个女人,叫许砚,她是…锦缘的大嫂。而锦壹,是锦缘大哥大嫂的遗孤。”苏壹侧目看向胡玉欢。
“你没听错,那个女人和她的老公,一年前就出车祸死了。而锦缘从京平调回衡原,是为了照顾母亲和侄女。我一直瞒着锦缘,瞒着所有人,我不敢让锦缘知道,因为我…解释不了。”
“我解释不了为什么锦壹的名字里取了壹字,为什么嫁了人的许砚曾和一个女生,和我,互表过心意,甚至解释不了,我为什么…那么喜欢和疼爱锦壹。”
“欢欢,你能教教我吗?教我该怎么做怎么说,才能让锦缘相信,我是真的爱她,只是爱她……”
苏壹的泣不成声,令胡玉欢心酸也心疼。她附身抱住她,揉着她的脑袋。
须臾间,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昨天听说“锦壹”的名字后,她也纳闷过。
但在那个时间那个场合里,苏壹和锦壹名字的巧合不是重点。
当时她按下不表,后来也放在心上,只把这样罕见的巧合也归在了苏壹跟锦缘的缘分之中。
谁知…不是巧合。
她无法想象,如果在婚后才得知自己的老公是已故嫂嫂的“前任”,而哥哥嫂嫂留下的孩子的名字取自于她老公,她还能不能做到毫无芥蒂地维持这段建立在隐瞒、欺骗基础之上的婚姻?还能不能做到跟老公同塌而眠?再若无其事地跟老公合力照顾这个孩子,视如己出。
同苏壹一样,她不知道许砚是出于什么样的初衷要给女儿取名为锦壹,但她知道的是,苏壹对许砚的“喜欢”有多深。尽管,只是…曾经。
可那也是整整五年的曾经啊,是一个人最美好的年华。所以哪怕是以苏壹闺蜜的身份,她都谴责不了锦缘的“不大度”。
“我想不出…她得有多爱你,才能接受这件事。”
她只见过锦缘一面。
单凭昨天一面,她能看出锦缘是喜欢苏壹的,但这份喜欢深到何种程度,她无从知晓。
所以她不能盲目地安慰苏壹,不能给苏壹太大的希望。
她讲了实话。
是在给苏壹打预防针,防止崩溃,也防止发疯。
“换做是你,你也接受不了是不是?”苏壹紧紧抓着胡玉欢的衣服,暗淡的眼神和汹涌的眼泪都昭示着她的伤心欲绝。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但凡是个正常人,都接受不了。锦缘那么矜傲,她凭什么,凭什么要接受这样一段难辨真假的感情,又凭什么要接受这样一个不纯粹,不坦诚,也不…干净的我。”
“可是欢欢,我心里只有她啊。”
“从第一次被她带回家,我就只爱她了。”
“爱上她之后,我才发现许砚是她大嫂。那个时候我也瞻前顾后挣扎了很久,我做了无数种心里建设,最后才下定决心跟她表白。可你知道老天爷有多爱跟我开玩笑吗?”
苏壹哭着笑,笑得浑身都在颤抖,“就在我以为我们是天作之合的良缘时,锦壹的名字,许砚的死讯,一个个噩耗接踵而来。”
“这意味着,我所隐瞒的事,根本就不存在最佳的解释时机了。”
“不,其实也有,最佳时机是有的,那就是在我向她表白之前,我应该告诉她,锦缘,我喜欢过你的大嫂,但我们没有在一起过,也没有做过任何亲密的行为,这样的我,还有没有资格喜欢你?”
“说了又怎样呢?”
“不论许砚生死,光是锦壹这个名字,就足以令锦缘将我拒之门外。我跟她,也就到头了。”
“所以我不后悔,不后悔隐瞒到今天,最起码,我有幸和她爱过了。跟她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是我偷来的幸福。她偷了我整颗心,我从她身上偷点零碎的幸福,不过分吧?”
“欢欢,你说,我,”苏壹哭到不能自已,断断续续抽噎道,“我还能再跟她有一个家吗?”
“我又不是坏人,又没做过坏事,凭什么…就不配拥有幸福呢?”
胡玉欢的衣服被苏壹哭湿了一大片。
她也哭湿了苏壹的衣服。
从大学到现在快十年了,她就从来没见苏壹哭得这般撕心裂肺、肝肠寸断过。
是啊,凭什么呢?苏壹温柔善良又乐观豁达,凭什么就情路坎坷又次次无疾而终呢?
“没有人比你更配拥有幸福。”她撑起身,轻柔地替苏壹擦拭眼泪。
苏壹禁闭着双眼,嘴角抽动,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看得胡玉欢心碎,却怪不了他人。
锦缘她,没有错。
可苏壹,又错了什么呢?
“累了就好好睡,今晚我不走,就在这儿陪你。”
办理住院时,她还不确定苏壹的精神状态有如此糟糕。原是想医院有护士看着,明早她再来,陪苏壹复查肩伤脚伤,再送她回家,可眼下…她哪还敢留苏壹一人在病房。
把被子给苏壹盖好,把窗帘也全都拉上,只留了隔壁床的床头灯照明,其余都关了。
确认苏壹没哭了,胡玉欢才轻手轻脚出门,给家里打电话说今晚不回去了。
她靠在墙上,屏幕里是锦缘的手机号。
要打吗?
打过去该说什么呢?说苏壹没了她,哭得不成样子?还是说苏壹离了她才一两个小时,就又进了医院?
锦缘现在的状态不一定就比苏壹好,万一还在气头上,只会对苏壹的卖惨倍感厌烦吧?
确实,她们都需要冷静。
可苏壹在医院长住不是办法,放任苏壹伤怀伤心也不是办法。
纠结了一阵子,胡玉欢点进微信,从苏壹的个人信息页面翻出一个存了多年的联系电话。事已至此,有些事也只能由她这个闺蜜来做了。
第77章
周六上午十点半, 苏雯抵达了苏壹所在医院,最先见到的, 便是昨夜给她打电话的胡玉欢。
一楼大厅,打过招呼,苏雯满心焦急:“玉欢,带我去看苏壹。”
对于胡玉欢,她们一家人在苏壹的视频通话里见过数回,说不上亲切或陌生,总归也算熟悉, 客套话就省了。
“雯姐,你先别急,我还有些话, 昨晚没跟你说, 我们先坐下,你听我把话说完行吗?”
昨夜她给苏雯打电话只说了苏壹的伤况, 重点讲的是苏壹需要照顾, 尤其这个周末, 身边不能缺了人。还说她知道苏壹向家里出柜了,也知道大体情况, 所以希望这两天来照顾苏壹的人,是姐姐。
苏雯也问了苏壹女朋友为什么不在苏壹身边?
胡玉欢便也说了, 这个问题是重中之重,今天见面详谈。
两人找了椅子坐下, 胡玉欢将苏壹的三段感情大致跟苏雯简述了一遍。
苏壹回家出柜主要只说了锦缘这一段, 许砚那段省略了, 初恋也是一句话带过。
从胡玉欢口中听到妹妹在情路上的曲折,苏雯对苏壹更加心疼了:“听你这么说, 苏壹和锦缘感情不是很好吗?她到底是犯了什么错,让锦缘丢下她不管?”
“没有丢下她不管,锦缘昨晚离开前,说了今天会找护工之类的人去家里照顾她。”这些,是苏壹今早和胡玉欢说的。
“情侣间吵吵闹闹很正常,苏壹那么爱她,又是过错方,她应该不会不道歉啊?”苏雯了解自家妹妹的性子,认错的速度和哄人的本事,都是一流。
“有些过错,不是一两句就能说清的,也不是道一句歉就能翻篇的。”
许砚的名字以及许砚同锦缘的关系,她没跟苏雯提,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雯姐,你只需知道,苏壹和锦缘这次的矛盾,不是锦缘的错,当然也不全是苏壹的错。总之就是天意弄人,是分不出对错的。而且锦缘的家人刚刚才接受了她们的关系,苏壹却转瞬就从巨大的喜悦掉入了巨大的悲伤中,对她的冲击太大了。”
苏壹目前的状况不能跟锦缘卖惨,但跟家人卖惨是最合适的。借此机会让苏壹家人也彻底接受她的出柜,那她受的伤也不白受。
除了她这个铁杆闺蜜,这事儿也没人敢这么自作主张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出面找锦缘谈?”
“姐姐不愧是姐姐。”
胡玉欢确有此意,“身体上的伤容易好,但心里的伤难治。雯姐你知道吗?昨晚她哭着跟我说,凭什么她不配拥有幸福?听得我心如刀绞。我们都是最爱她的人,就该相信她的眼光。既然锦缘是她认定的伴侣,那我们就帮她一把,帮她守住这份幸福。”
如果是她去找锦缘谈,锦缘下意识就会觉得她偏袒苏壹,看待问题有失公正,说不定还会因为她知晓真相,误以为她也是“骗子”,而“迁怒”于她。
苏雯的身份是“家长”,分量重过她,且苏壹出柜的来龙去脉,由苏雯告知锦缘,也是最为恰当的。
她们得让锦缘知道,苏壹为了和她在一起,都付出过怎样的努力。
苏壹的所有的努力都是因为爱她,想和她有一个家,而不是因为别的人或事。
能否说动锦缘,她没什么把握,但总要试试,总好过不作为:“锦缘应该还不知道苏壹已经跟家里出柜了。”
“怎么联系锦缘?”
“我有她电话,明天吧。等她静一静,明天你再约她出来。”
她没说的是,锦缘在九点过就电话找过她了,问她知不知道苏壹在哪里。雇的人上门,却怎么敲门都无人应。
两人在电话里都心照不宣,绝口不提昨晚锦缘和苏壹之间发生了什么。胡玉欢只说苏壹脚被划伤了,流了不少血,没人照顾,就又只能送来医院住着了。
锦缘没细问,沉默着。
胡玉欢便将苏壹的伤情和病房号一并说给锦缘听了,挂断前让她雇的人下午再去家里。
……
上楼进入病房,在看到窗边的苏壹那一瞬,苏雯的眼中就蓄满了泪水。
房里只苏壹一人,死气沉沉地坐在陪护椅上,静止不动,像一个没有生命力的木偶。脑袋偏向窗户那边,身前是黑色的悬吊带,左脚缠着白色的纱布。
在苏雯的记忆中,苏壹总是活泼开朗,温文尔雅且爱笑的。
苏壹的身体也向来健康结实,上学后就没生过什么大病,也没受过重伤,几乎没因病进过医院。
今天要是爸妈来了,他们也该心疼了。
在门口站了几秒,苏雯拭去眼角的泪,抬脚往里走:“苏壹。”
椅子上的人闻声回眸,眼里闪过惊愕,眨了眨眼睛才应道:“姐?你怎么来了?”
胡玉欢就跟在苏雯身后,苏壹当即明白了怎么回事,扯动嘴角挤出一个笑:“都是小伤,欢欢联系你的时候,没吓到你们吧?爸妈也知道了吗?”
苏雯摇头:“没跟他们说。你忘了,我本来就说近期要来你这边看看的?”
是了,之前有一晚打电话是说想来见见她女朋友的。
所以这次临时决定赶早班高铁来衡原,爸妈也没多问,只当一次常规“探亲”。
苏壹左手撑着椅子想借力站起来,苏雯赶忙几步走到她边上,把人扶起:“玉欢也是担心你,才跟我说了。”
“嗯,我不怪她。”苏壹掠过苏雯,看向从进屋后就不吱声的胡玉欢,“欢欢,你也陪我在医院待一晚上了,家里还有嗷嗷待哺的小家伙,别让我干女儿饿坏了。反正我姐来了,你先回去吧。我们再联系。”
从清晨醒来,苏壹就平静得像无事发生般,说了好几次自己没事,让胡玉欢先回。
其实她也在等,等锦缘发现她不在家,会不会给她打电话或者发消息。
可短暂的上午就快过去了,等来了远在异乡的姐姐,都还没等到锦缘的只言片语。锦缘,是真的不要她了,不管她了,不关心她了吗?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绪,在见到亲人后,又险些崩了。
“雯姐,你陪着她,那我就先走了。”胡玉欢没告诉苏壹锦缘早上给她打过电话,是怕苏壹听了会更难过。
等下午她们回去,再来人,于苏壹而言,就是一种如意外收获般的安慰,于苏雯而言,也是一种对锦缘为人和品性的间接了解。
这也是为什么苏雯来了,她也没越俎代庖“回绝”了锦缘好意的原因。
锦缘记挂着苏壹,那她们就还有和好的希望。
“姐,对不起,她被我气走了,你这次可能…见不到她了。”胡玉欢前脚一走,苏壹就主动提到了锦缘。
先前说好的,等苏雯来衡原,她介绍女朋友跟苏雯认识。
“别想这些了,养伤要紧。”顾及苏壹的情绪,苏雯没跟她讲自己已经从胡玉欢那儿都听说了。
苏壹苦笑一声:“是我的错,我怎么可能不想?睁眼闭眼,脑子里都是她。”
苏雯叹息,扶着苏壹坐回床上,出言安慰道:“两个人只要足够相爱,再难的关都能闯过去,再大的误会或心结也都能解开。你不是都去她家里了吗?”
姐姐的话语如此平静,苏壹一想就知道肯定是胡玉欢跟她说过些什么了。
“对啊,我都去过好几次她家里了。”
苏壹勉强地笑了笑,声音却夹着哭腔,“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好消息,她妈妈终于同意我和她在一起了。就在昨晚,就在我家,我们同桌吃晚饭的时候。昨晚…我离幸福那么近,可幸福就像一场盛大而灿烂的烟火,绽放了,就消失了。姐,我好害怕……”
害怕锦缘不原谅我,害怕再也靠近不了幸福,害怕只能靠回忆撑下去。
这时,一个年纪不大的陌生女孩站在门口敲了敲房门问道:“两位姐姐打扰了,请问一下,苏壹苏小姐是在这间病房吗?”
女孩很年轻,看着也只有二十来岁的样子,没穿白大褂,也没穿护士服,不像医院的人。
苏壹用手背擦擦眼睛,扭身问:“对,我是。你找我?”
“苏小姐你好。”女孩走进病房,笑容温和,“我是锦小姐为你请的陪护。”
说着绕床走到苏壹跟前,又从肩上挎着的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双手递出:“这是我的证件,你可以查看。”
苏壹憋回的眼泪又上涌了。
锦缘没有不管她。
锦缘特地为她挑了一个适龄的跟她有共同语言的女孩照顾她,还……知道了她在医院,就让女孩过来了。
“嗯,不用看了。”锦缘请的人,是不可能资质不过关的。
她低头给胡玉欢发消息:【欢欢,谢谢你。】
锦缘雇人照顾苏壹一事,苏雯方才也从胡玉欢那儿听说了,是以不对来人感到意外。这两日她在衡原,跟苏壹生活相关的她们所不知的一切,她都需观察和了解。
苏壹没说不要,她也尊重苏壹自己的想法,招了人到另一边,询问起女孩的工作包含哪些方面。
背对她们的苏壹听着两人的一问一答,没在意她们说什么,只盯着手机。
她也想给锦缘发一句“谢谢”,或撒娇卖个萌,可锦缘昨晚强调了两次,让自己等她消息,等她来联系自己。
苏壹答应了锦缘。
那便,要遵守和锦缘的约定。锦缘还没消气,她不能再惹锦缘生气了。
看了看行动不便又闷声不吭的苏壹,苏雯忧心也焦心。
要了一张女孩的名片后,对她说道:“既然这是你的工作,那你在这儿仔细照顾她,该拿药该办理出院手续什么的,就跑跑腿,想必这些也难不倒你,医院涉及到的费用我们会即时结给你。我去打个电话。”
见到了人,还是要给家里说一声的。
“好。”女孩应下。
苏雯在楼梯间打了十来分钟电话,转角出来就见一个女人往电梯间走了。
她只看到女人的侧影,也亏是侧影。
“等等。”苏雯快步追上去,在女人摁了按键时来到其身旁,试探性地轻声问道,“你是…锦缘?”
锦缘的心都跳了一下。
她侧身看来,打量着叫出她名字的女人,在确定自己没见过这张脸时,却又心慌了。
——我和我姐长得不太像,她像妈妈,我更像爸爸。
——但我们两姐妹的嘴唇和下巴是最像的,你摸摸这里,我们家人的唇颊沟都比较深。而好处就是,下嘴唇特别好亲。宝贝,你说是不是呀?
苏壹没给她看过家人的照片,但跟她描述过她和姐姐苏雯的样貌特征。
“是,我是锦缘。”而眼前人,正是苏雯。
没认错人就好。苏雯礼貌笑道:“你好,我是…苏壹的亲姐姐,苏雯,不知她有没有跟你说起过?”
锦缘垂眸,掩下紧张:“嗯,说过的。你好,苏雯姐。”
叮一声,电梯门开了。
苏雯猜测苏壹并不知道锦缘来了。小情侣吵架闹别扭,其中一方受伤住院,还在气头上的另一方担心着急却抹不开面子,只能悄无声息来偷偷看一眼。
这种事常见。
“有时间聊聊吗?”择日不如撞日,老天让她在此时此地遇到锦缘,不就是刻意安排的吗?
就像胡玉欢打的小算盘那样,苏雯毕竟是“家长”身份,面对长辈的邀约,还是女朋友家的长辈,锦缘再是没做好心理准备,也拒绝不了。
“……有的。”
“行,去大楼外找个安静的地方聊吧。”苏雯进了电梯,按住开门键,“快进来。”
第78章
电梯里, 怕苏壹等久了起疑,苏雯给她发了条消息:【我出去买点东西, 你在医院等我啊,一会儿一起回。】
锦缘带路,和苏雯在楼下花园里找了一处人迹鲜至的僻静角落。
此处没有长椅可坐,但她们接下来的谈话,又的的确确需要这样静谧的环境,便都默认了就在这儿聊。
好在两人今日穿的都不是高跟鞋,站个一二十分钟倒不费腿脚。只不过两个第一次见面又关系难明人一直站着聊的话, 多多少少有些奇怪,也有失礼数。
锦缘在病房门口偷看了一眼苏壹,那人半靠在床上,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隔帘遮住了苏壹的上半身, 只见她右腿屈膝,而裹着白色纱布的左脚映入锦缘眼帘。
她是有些自责的, 昨晚不走, 苏壹就不会受伤。
可她又为什么要自责呢?
感情里的受害者是她, 她也没口不择言地跟苏壹说狠话,如果苏壹连这点承受力都没有, 连这点理智都没有,那…苏壹也不值得她这几个月的喜欢。
锦缘走神了。
苏雯从斜挎包里摸出一包纸巾, 将纸巾铺开在花坛的围边石上:“将就一下,还是坐着聊吧。”
“谢谢。”锦缘回神, 淡声道了谢。
下楼时锦缘也在想, 苏壹是什么时候跟苏雯坦白性取向并提及她的?是只有苏雯知道, 还是家里人都知道了?
那昨晚的事呢?苏壹又是怎么跟苏雯讲的?苏雯找自己聊,是兴师问罪, 还是借题发挥让她们好聚好散?又或是别的什么?
“苏壹她……”
坐下后,苏雯先开口,“我先替她向你道声歉。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是为什么而产生了矛盾,但我知道,错不在你。”
妹妹和妹妹的知心挚友都这么说,那就一定不是锦缘的错。
“你能花心思为她安排高级陪护,又能来医院探望她,证明你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不可调和的。”
苏雯说完,暗恼自己目的太过明显,讲话太过直接,“抱歉,我好像太心切了。”
“没事。”
锦缘跟自己的家人都相处不好,更不知该如何跟苏壹的家人相处。
错不在她,她却没法直视苏雯,视线落在自己放于膝盖的手背上,局促又拘谨地任由思绪发散。
“我怎么感觉,你跟她形容的不太一样。”
听了这句,锦缘总算有了反应。她微微偏头望向苏雯,而苏雯也噙笑看着她。
论年龄,锦缘虽然比苏壹大,但却比苏雯小。在苏雯面前,她没必要表现出强势的一面,拉低苏雯对她的第一印象。
“她是…怎么说的?”
“我想想啊。”
苏雯绕起了关子,时刻注意着锦缘面部表情的微变化,“她在我们全家人面前,帮你树立了一个精明睿智,聪慧过人,在工作中雷厉风行,在恋爱里温柔体贴的近乎完美的形象。说你是锦衣玉食的白富美,也是有真才实干的女强人,还说你德艺双馨,表面高冷,实际心热,妥妥的就是我们在电视上看到的那种霸道总裁的翻版,是她事业上的向导,也是她这一生所追求的…心之所归。”
锦缘听罢笑了笑,遂又偏正了头。苏雯转述的这些,从风格和用词上,的确像是苏壹说出的话。
她的笑,令苏雯走了神,也令苏雯想起来苏壹所言的烟火。
绽放的刹那,美到了极致。
却又…转瞬即逝。
该有数不胜数的人为之倾倒吧?在这些人中,苏壹是凭借什么脱颖而出,将之拥进怀里,又被她放进心里呢?
苏雯挥散疑惑,继续道:“前不久她的二十七岁生日刚过,也就是五一,她回家了一趟。”
“没做任何铺垫,就跟我们说她恋爱了。二十七年啊,那是我们头一次听她说起个人感情的事。毕竟从大学毕业面临催婚,她就拿独身主义当幌子来应付爸妈。用我妈的话来说,她是没开窍,油盐不进。”
“听到她终于谈对象了,我们都以为她开窍了,想通了,缘分来了。可高兴不过两分钟,她就又说,她是同性恋,从最初情窦初开,喜欢的就是女人。”
“她说她变成同性恋跟你没关系,但却是你给了她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勇气和底气,也让她看到了自己不会孤独终老的未来。”
“我妈起初不信,问她是不是在开玩笑,她说不是玩笑。”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苏雯还能感受到那种心惊肉跳。
瞥见锦缘的手收紧,苏雯放轻语调:“我们家不是棍棒教育,我爸妈也没有暴力倾向,她没挨打。”
“我妈气坏了,把自己关进了卧室,在里面哭,然后我爸也进去了。”
“再然后,她就跪在了爸妈门前。”
“不管我怎么拉她,她都不起来,她说她这些年没尽到的孝,以及未来很多年也尽不到的孝,就让她跪着来还。”
“她就这么跪在地上,跟他们说她为什么会喜欢女人,也跟他们科普说同性恋不是病。接着又有针对性地站在父母的角度一一解答了关于同性恋人的婚姻、子女、养老等社会普遍关注的问题,说她走了这条路,就承受得起压力和后果。最后才说起了你,说你是她14亿分之一的幸运,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辜负和放弃的人。屋里没有回应,她就坚持说,说你的好,说她对你的爱,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那天晚上她跪了将近两个小时,第二天清晨又跪了两个多小时,她说她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能让爸妈消气,只能用这种传统的方式来赌他们的心软。”
锦缘忆起她从京平回来那夜,跟苏壹同床共枕碰到了苏壹膝盖,苏壹低呼了一声。
原来是因为……在家里跪伤了膝盖吗?
她们亲密无间地躺在一个被窝里,她却没发现苏壹的膝盖受了伤。
很多场合里,苏壹对她的形容和评价,她都没否认过,只“温柔体贴”这个词,她受之有愧。
“我问她,如果跟女人在一起的代价是永远得不到爸妈的理解,是失去这个家的家人,她也还是要这么做吗?”
“她哭得很伤心。边哭边对我说,姐,爸妈身边有彼此,有你,有女婿,有孙子,有一大家子的家人,可她身边只有一个从来都不懂怎么爱她的母亲和一个小到连爱字都还不会写的侄女……”
“我听明白了她的话外之音,若我们逼着她做出选择,在我们和你之间,她会义无反顾地选你。不是冲动,而是深思熟虑。”
“从她说自己喜欢女人不是开玩笑起,到她回了衡原的很多天里,我妈都没再跟她讲过一句话。”
“直到周末…子洁来了家里。”
苏雯穿了件雪纺衬衫,袖口是收紧样式设计。而袖口里,是苏壹送她的黄金手链。
她侧目去看锦缘,锦缘今日没有束发,她看不到她的耳朵。
抬起左手,将袖口往上拉了拉,露出那条手链。
“你和苏壹在游乐园玩儿的照片,就是子洁发给我看的。她们姐妹俩串通好了,只给我看照片,不透露你的姓名、住址、单位等信息。”
“应该是担心我们家的人会顺藤摸瓜找上你、为难你,从你这边入手,给你施加压力,迫使你跟她分开吧。”
“子洁那天来,也跟我们说了很多关于她亲眼所见的,以及从你助理那里获知的,关于你对苏壹有多上心,苏壹跟你在一起有多开心,你们两个有多般配的好话。”
“我问子洁,为什么她只见过你两面,就这么偏向你,笃定你这样的白富美不是在游戏人间,不是在跟苏壹玩儿感情?”
“子洁说,她看到你戴了苏壹送你的情比金坚。”
“那对耳钉,是子洁陪苏壹买的。”
“同一家店里的同一时间,苏壹买下的黄金首饰还有一个手镯、一条手链、一颗转运珠,分别送给了母亲、我、子洁。”
“你们有的,她也要有。这句是苏壹买东西时的原话。”
“子洁说她当时没听懂,但后来懂了。原来苏壹是在说,你和我们一样,都是她的家人。”
苏雯句句真挚,深深地触动着锦缘的心。
她记得苏壹买耳钉的时间,是在她们去了游乐园的隔日。那是苏壹第一次见到锦壹,也还不知道她的大哥大嫂已亡故。
那么早,苏壹就把她当家人了吗?在那个时间点上,是不是能说明苏壹许诺给她的情比金坚,与锦壹无关?
不。也有另一种可能。
苏壹从逃避她到追求她,是想利用跟她的恋情来报复许砚的始乱终弃,让已为人/妻人母的许砚难堪。
锦缘被自己对苏壹的恶意揣测吓到了。
苏壹…不是这样的人。
苏壹…是她自己主动示弱、蓄意引/诱,一点一点勾进家门、勾到床上的女朋友。
况且买耳钉和送耳钉的时间并不一致,苏壹是在得知许砚已故之后,才将耳钉送给了她。
“从那天起,我开始由衷地去理解你们,去接受你们,去帮你们做我父母这边的思想工作。也是在那天,苏壹给爸发了条消息,说你们在一起,给了彼此一个家。”
“晚上,我们跟苏壹通了电话。”
“我爸表态中立,我表示支持,我妈…稍微顽固一些。赌气在电话里对苏壹说了伤人的话,说她既然在外面有家了,那就当她远嫁了,以后不用再回来了。”
日头越来越高。
树荫的范围越缩越小。
近来暑气渐盛,温度渐升,可锦缘的内心世界却又仿佛回到了冬季,冰天雪地,漫无尽头。
所以她丝毫感觉不到热,只觉得彻骨的冷,冷得身体和心脏…都在疼。
那晚在阳台,苏壹的身体也很冷,抱着她问——锦缘,我们在一起会有一个家,对吧?
原来问出这句时,苏壹才刚刚被母亲“赶出了家”。
自己是怎么回应的呢?
——对,我们,会有一个家。
苏壹不是在“算计”她,是在“乞求”她,是不惜为了她,不顾身死地从湖泊游进了大海,求自己给她一个家。
“我妈在说那话时也没哭了,她就是心里堵得慌,以此宣泄。”
“实不相瞒,我的婚姻也没让我妈顺心,这几年她就把女儿要嫁好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苏壹身上。”
说到此,苏雯不禁笑了起来。
惹得锦缘不解地看她。
于是她摸着手腕上的黄金手链,笑说道:“我没见过苏壹谈恋爱的模样,不知道她在你这个女朋友面前是小鸟依人,还是强势霸道。”
依人、强势,这两面都有。锦缘在心里回复道。
“我妈妥协说也不盼她嫁多好了,只要是个男的就行。苏壹当即反驳,说你是貌美多金又宠她的千万富婆,怎么就叫不好了?”
锦缘愣了愣,心里甜苦交织,老实说道:“我…并没有那么多钱。”
第79章
苏雯和锦缘的谈话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该说的她都说了。
“你的名字,是我来了医院之后, 从玉欢口中得知的。玉欢她…昨晚守了苏壹一夜,说苏壹情绪不稳,大哭了几场。苏壹说你是直爽之人,我也不绕弯子,跟你说这些,就是在帮她挽留你。”
“我相信我妹妹的选择,她爱你、认定你, 那你就一定是值得她为你哭、为你笑,为你吃苦也甘之如饴的人。”
“锦缘,谢谢你对她的照顾。很抱歉今天第一次见面就拉着你跟你聊这么多, 你别有心理负担, 做出你自己的判断和决定就好。但我很希望我们还有下次见面。等下次再见,我们应该能随心所欲地聊聊家常了吧?”
“衡原那么大, 苏壹遇到了你, 时机那么不对, 我也还是在医院遇到了你,我想…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但愿有一天, 你和我们能成为真正的家人。”
太阳已悄然晒到了她们的脚边,苏雯再次表达感谢和希冀后, 拍拍膝盖站了起来。
锦缘也紧跟着起身,顺手把地上的纸巾捡起, 却并未言语。
苏雯身高比锦缘低一些, 她微抬眼, 直视着锦缘的双眸,那双眼睛漂亮极了。如果眼里有光就更好了。
其实她相信锦缘的眼中是有过光的。只是她此番无缘得见罢了。
“苏壹对你的形容不全面, 我很幸运,看到了你傻得可爱的一面。虽然你比她大几岁,但你们同为女人,是情侣,不是姐妹,我没理由也不会要求你惯着她宠着她。”
“她不是在溺爱下长大的金枝玉叶,是她的错,你该骂就骂,该闹就闹,别太逞强把坏情绪都闷在心里。有时候只有吵一架发泄出来,才会感到舒畅,才能想得透彻。谈恋爱嘛,哪有不吵不闹不急眼的?”
“嗯,我明白的,苏雯姐。”这是锦缘第二次对苏雯笑。
……
从医院离开,锦缘在公司附近吃了午饭才回到办公室。今天本来是周六休息日,但昨晚顾董给她打了电话,说海络那边定了今天下午三点两方高层一起开线上会议。
不出意外,合作,是有着落了。
她让杨潇潇给各部门经理发了会议通知,下午两点前到公司,先开内部会议,三点再全员与会。
杨潇潇来得早,一点就到了,进办公室跟她确认下午两个会议的议程,以及所需资料。
“潇潇。”谈完了工作,锦缘叫住正要转身往外走的杨潇潇。
“锦总还有什么吩咐?”
“帮我个忙。会议结束后,去我母亲那边,把苏壹的车开回她家车库。”说着将车钥匙放在了桌上。
那是她上午专程去了一趟苏壹家,拿出来的。
“好的锦总。”杨潇潇不疑有他地抓起钥匙,很乐意帮这种忙。
又听锦缘说道:“下午家里有人,到时你联系她,把车钥匙也给她吧。有劳你了。”
下午家里有人?
苏壹姐都伤成那样了,还往外跑?
杨潇潇的困惑,在她傍晚把车钥匙送上楼时得到了解答。
“潇潇,谢谢你,也麻烦你了。等我伤好了一定请你吃饭。进屋坐会儿吧?”加上这顿,她都欠了三顿饭了。涂苒和伍玥一顿,林茜一顿,杨潇潇一顿。
收到进屋邀请的杨潇潇问:“锦总还没回来吗?”
锦总回了,她就不进了。锦总要是没回,她还蛮想进去坐坐,撸一撸毛孩子的。
她在苏壹朋友圈看到过校花校草的照片,也曾聊过关于养猫的话题。
苏壹耐心地一一解答了她的询问,但她目前是合租状态,再喜欢猫猫狗狗,也不便养宠物。
“没。”
“???”杨潇潇怀疑自己是不是两眼昏花了,怎么看着苏壹的表情不太自然,整个人也…死气沉沉的?
出院那天她也在场啊,苏壹精神抖擞,看不出一点儿病恹恹的神态,不就是前天?
“她今天…状态还好吧?”从电话里听杨潇潇说明来意后,她才知道锦缘今天也在办公,而且还趁她没在家,特意来取了车钥匙。
让杨潇潇上楼,是想问问锦缘的状态。锦缘不见她不联系她,杨潇潇就是她唯一的途径了。
没等杨潇潇答话,苏雯走到了门边:“苏壹,是有朋友来看你吗?”
杨潇潇的脚,是迈不进去了。
“这位是锦缘的助理,也是我朋友,杨潇潇,她帮我把车开回来了。”苏壹介绍道,“潇潇,这是我亲姐姐,苏雯。”
“杨小姐,你好。我听子洁说起过你。”苏雯含笑伸出手。
杨潇潇与她握手道:“你好,苏雯姐。”
所以苏壹姐出门是去接姐姐?而姐姐来了,锦总就不方便再过来留宿了?所以苏壹姐心里郁闷?
等等,她说她听子洁说起过自己,那岂不就是知道她是锦总的助理?苏壹的姐姐知道锦总的存在了?苏壹姐跟家里出柜了??
这么大的消息,温子洁都没告诉她!
说好的结对嗑cp呢??
跟苏雯打过招呼,杨潇潇闷闷不乐地低头,却瞧见了苏壹缠着纱布的左脚。
这才一天没见,怎么脚又负伤了??
“苏壹姐,你的脚是?”
“啊,没事,不小心…磕破点皮,为避免感染才包扎得这么严实。”
“……”杨潇潇不大信她漏洞百出的说辞,但她姐姐在,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那苏壹姐千万要多小心了,伤口别沾水,在家多休养些时日,我改天再来看你。”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在杨潇潇脑顶盘旋,她客气地道了别,没进屋。下楼时,努力地回想着下午在公司见到的锦总有无什么异常。
异常就是…眼神飘散,精力好像没那么集中了?
杨潇潇的心,裂开了。
不会吧!
苏壹姐的姐姐是来拆散两人的吗?
杨潇潇急了,一出电梯就给温子洁发语音:“子洁子洁,你有空吗?火速救援,我感觉壹缘cp出大事了!”
温子洁还没回消息,苏壹的消息先到了。
【苏壹:你看出我状态不对了吧?是,我惹她生气了,很严重,所以她最近都不会再见我。】
【苏壹:但请相信,我没有在感情上做对不起她的事,这其中有很深的误会,等她冷静后,我们会当面谈。】
【苏壹:潇潇,我又要厚着脸皮来拜托你多留心她了。谢谢,真的谢谢。】
……
上午从苏雯那里获知的信息太多,锦缘静不下心来去整理。
如果是在昨晚以前听到苏雯的话,她一定会为苏壹的付出感动不已。只可惜迟了,因为只要一想到苏壹与许砚曾有过那样的关联,她就对此感到抗拒。
于是在到了公司后,她便开始用工作麻痹自己。
傍晚收到杨潇潇的消息:【报告锦总,车子我已经开到苏壹姐家的车库了,车钥匙也送到苏壹姐手里了。苏壹姐在家里有人照顾,就是脸色不太好,没什么血色,伤上加伤的,样子好惨啊。】
她实在没心情去理解杨潇潇的话里有话,也没心情去猜杨潇潇在苏壹家知道了什么,随意回复了一句:【谢谢,辛苦了。】
杨潇潇发来一个表情包,就此结束对话。
晚上九点多回到家,看着手机里母亲下午给她发的关于锦壹即将就读的幼儿园的消息,心脏就一阵一阵的疼。
锦壹,就像是许砚和苏壹的孩子。
许砚没给到过苏壹的承诺,都被许砚藏进了锦壹的名字里。
昨晚回来,她连家里的灯都没敢开,就怕这个家里处处都是苏壹的影子。
她把床头柜上的全家福收进了抽屉,不想再看到许砚,也不愿再看到锦铖。但她很想知道,九泉之下的锦铖,心会不会跟她一样的疼?
若泉下有知,来世,他还会想和许砚做夫妻吗?
他们的英年早逝,让很多事都成了未解之谜。死去的人饮下孟婆汤就能忘却前尘旧事,留下活着的人饱受痛苦。
昨晚,锦缘整夜都醒着。而她烦扰了一夜的,是要不要听苏壹的解释?
她是个着重当下和未来的人,所以从未问过苏壹的初恋或前任。
哪怕偶尔她也会偷偷吃醋和郁结,暗想着苏壹在床上给予她欢愉的技巧是跟几个女人练出来的。
有些事,不知道更好。
知道了,心上或许就多了一根刺。
两个人朝夕相处久了,难免有不和的时候。那这根刺时不时地就会扎一下,可能是扎自己,也可能是扎对方。
为了杜绝这种情况发生,她对苏壹向来宽纵也向来坦诚。是以她跟苏壹之间,原本是没有刺的。
但如今许砚是刺,锦壹…更是刺。
无法拔除。
刺得她心脏血肉模糊。
没吃晚饭,锦缘也毫无饥饿感。而明明不饿,却又毫无力气。
【锦缘:知道了。】
【锦缘:这些天她要静养,就别带孩子去了。】
在回复母亲的消息里,锦缘用了“她”、“孩子”的字眼来替代那两人的名字。
一天一夜了,她仍旧…面对不了。
随后,她又盯着置顶的对话框发呆,最新一条消息记录显示是:
【宝贝,家宴呢,笑一笑嘛,mua~】
笑?她如何还笑得出来?她的心境,早就翻天覆地了。不再为此悲戚流泪,才是她最后的尊严。
点进设置,换回系统背景。
自嘲地笑笑,锦缘搁下手机去厨房接了杯水。可水的味道异常苦,苦得她控制不住眼里的泪水。
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呢?怎么就…不能只有她们两个呢?
洗完澡出来,手机里多了温子洁的未读消息。又是来为苏壹说好话“挽留”她的吗?
不知真相的她们,为什么要对她步步紧逼?
被人推着向前的感觉很不好,锦缘选择不看温子洁的消息。
可今天再忙再累再疲惫,她上了床关了灯,努力让大脑放空,想好好睡一觉补充一下精气神,变回原来的自己。
然而数小时过去了,她却始终难以入睡。于是她侧过身,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
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她总要面对的。
【温子洁:锦缘姐,苏壹她五一就瞒着你回家出柜了,说是要给你一个温暖的家,大表姐也早接受你们了。】
【温子洁:二老也不难攻克,我们三姐妹同心协力,拿下他们指日可待。】
【温子洁:所以呢,大表姐要是跟你说了什么不看好你们的话,你可千万千万别当真,她那一定是唬你的,是想试探你对这段关系的态度。】
【温子洁:我姐家里边儿的情况,我基本上都了解。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她敢陪大表姐合伙演戏,我就帮理不帮亲,陪你暗度陈仓。】
【温子洁:你放心,我是偷偷联系你的,不是两面派。】
【温子洁:锦缘姐,我姐她真的爱惨了你!我俩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情同双胞胎,二十多年了我还没见她对谁比对我好呢。】
【温子洁:她现在一心向你,时时念你,就是恋爱脑!恋爱脑容易犯傻,你多担待,教一教、训一训。】
【温子洁:好吧我有点啰嗦了,要烦到你了,可以不用回我消息的,看到了就行。】
……
入夏后,暑热令人烦躁,唯有夜晚的微风能吹走扰人的烦热。
苏雯关了窗在阳台接完温子洁电话,再回到屋内时,苏壹已从卫生间出来了。
她们是如假包换的亲姐妹,苏壹小时候,苏雯还给她洗过澡呢。尽管如此,苏壹仍坚持自己擦洗身体。
她的身体,只在锦缘面前展露,也只给锦缘碰。
锦缘不在身边的日子里,再难再痛的事,她都要自己克服,自己做。
确认苏壹的吊布和纱布没打湿,又问了她还需不需要什么东西后,苏雯才掩门回了客房。
陪护师和做饭阿姨,苏雯没让她们明天不来。那两人都是锦缘请的,是锦缘和苏壹的“纽带”,算不得破费。
而且苏壹看到她们,心里能踏实些。
明天她在,也正好见识见识她们的工作,负不负责,到不到位,能不能放心地把苏壹交给她们来照顾。
胡玉欢说得很对,肩伤脚伤是其次,苏壹的心伤才是最难治的。
要治她的心伤,亲人友人都不管用。
解铃还须系铃人,不留出空间时间,锦缘这个解铃人怎么能进得来呢?
明天考察完那两人合格的话,苏雯就打算买周一的票回去了。温子洁说要来看望苏壹,都被苏雯给劝阻了。
来太多人守着,不仅苏壹难受,锦缘估计也不好受。
她们两个骨子里都太过独立和要强了,旁人插手反倒起不了多大作用,会令两方都感到不适。
不能再多给她们俩添堵了。
漆黑的夜里,苏雯躺在曾睡过但陌生的床上,思索着回去后该怎么跟父母言明。
是继续瞒着,还是联合苏壹上演一出苦肉计?
若能趁此机会帮苏壹把母亲这道难关给过了,那也算因祸得福吧?
她太清楚陷入热恋期时对喜欢人的执着是什么样的感受了,锦缘是苏壹的热恋,她想为苏壹再做点什么。
两间卧室的门都没有关严。
寂静中传来磕碰声,她翻身下地来到客厅,眼睛一时没适应黑暗,隐约只看到一抹黑影,看不清具体状况。
“苏壹?”她喊了声。
正要开灯,就听餐桌旁的苏壹泣声道:“姐,别开灯。”
苏雯急忙摸行过去,握住苏壹的左肩。苏壹佝偻着身躯,将头无力地抵在苏雯肩上:“灯光刺眼。”
厨房里,有一股纸张燃烧后的味道慢慢飘散在空气中。苏雯问:“你烧东西了?”
“嗯。”
她烧掉了,五年来都没从脑海中删掉的回忆。
第80章
大二那年, 尚不知情为何物的苏壹被大一的一个同系学妹追弯了。
女孩甜美俏皮,会撒娇极了, 总是追着她的轨迹在校园里制造各种相遇,也总是一口一个“苏壹学姐”叫得比蜜枣还甜,还每次都会塞给她小小的一块巧克力。
渐渐的,她开始期待和女孩的“不期而遇”。
又从不期而遇,变成了出双入对。
大学校园里的友情、爱情无关乎性别,同学们也都有着极大的包容度,没让她觉得自己是异类。
那是她的初恋。
却不是女孩的初恋。
女孩教会了她同性情侣间的所有亲密, 可在一起不到一年,女孩就说她不爱了。
多么简单直白又决绝的分手词,直白得苏壹都问不出理由。
她不做强人所难之事, 更不会强留或卑微乞求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在身边。一刀两断, 干干脆脆。
一个月后,她就在校园里撞见女孩跟一名中性的短发女生搂搂抱抱、说说笑笑了。
擦身而过的时候, 女孩甚至还笑着喊了她一声“学姐”, 算作打招呼。
也是那一刻, 她释怀了,解脱了, 得救了。
原以为初恋都会刻骨铭心,可是她在分手后, 并没有想象中的痛苦不堪,也不曾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那一个月里, 她想得最多的不是自己作为恋人哪里做的不好亏欠了女孩, 也不是为什么女孩爱着爱着就变心了、不爱她了, 而是——自己到底是不是同性恋?
跟女孩在一起之前,男生女生她都没爱过。
中学到大学, 追她的男生倒是有几个,无论帅与丑,她对他们都毫无感觉。追她的女生,女孩是第一个。
跟女孩在一起期间,她开心快乐且忠于她,连精神上都没意/淫过别的任何女生。
金牛座最是长情。
女孩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也问过她,她会不会对她长情?
苏壹答得真诚且毫不迟疑——会。
然而分手那天,她同意得太快,快得连自己事后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所以她思考的重点,一直是自己的性取向。
后来为了弄清楚这个问题,她尝试多跟陌生的男生女生接触。
许许多多的人从她的人生旅途上路过,却没有一个,让她想将她/他留下来,留在她的心上。
现实中没有,那网上呢?
她加了几个拉圈交友群,但很少在群里活跃,多数时间是潜水,看她们聊天。
全国大群里每个月都有“同城一周cp”的面基活动。
她观望了近半年,也就是在大四那年的四月,她报名了。
填写资料卡发给群主,同时发了一张跟自己有关的照片,只要不是露脸的就行。
那一期,她看了有十几张同城网友的资料卡。资料上隐去了网名,也没有真实姓名。她按活动规则,从中选了两张最吸引自己的。
有互选就能进入下一环,无人互选就自动“轮空出局”,可以下一期再报名参加。而互选约会三次为上限。
两天后,群主发来了通知她互选配对成功的信息时,她才知道了对方的网名叫——知许。
这个人比她进群晚,她有些微印象。
知许进群那天,鲜少冒泡的她也跟风发了欢迎入群的消息。
只因她和她是同城。
知许被其他如饥似渴的网友起哄发语音或爆照二选一自证,群主和管理员都会审核申请者的男女身份,只是群友们习惯了这样“调戏”新人而已。
顶不住大家的热情,知许发了一条简短的语音消息——大家好,我是女生。
那道声线掀起了群里的阵阵“狼嚎”。
一听就是温柔成熟的姐姐,这个圈子里谁不爱姐姐呢?
随即就是众人七嘴八舌的土味情话刷屏了,什么我爱姐姐、姐姐鲨我、我给姐姐做牛马、姐姐快到我碗里来、姐姐我技术超好、姐姐喜欢炒什么菜……
荤话越说越多,也越来越“不堪入目”。
自那天后,苏壹也没再见知许发过言。反正她去“视奸”的时候,没遇到过了。
配对信息在群里是保密的,但配对的两人需要遵守活动规则在一周内打卡完成一起看电影、喝奶茶、吃晚餐、赏夜景、坐地铁五张照片,作为反馈提交给群主。
如果一周到期时,两人决定继续交往,那么这些照片就会在群里进行打码公开。
跟知许互加好友后,知许便跟她坦言,说自己大学时交往过一个男朋友,但只拉手拥抱,没接吻也没发生过关系。
她心理上接受不了男生的过度亲近,却又没明确对女孩子动过心,所以不确定自己的性取向。
礼尚往来,苏壹也坦诚将初恋那段简洁告知,没瞒着。
周五配对。
苏壹问她,周末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见面合适?她大四比较自由,听取知许的意见。
知许却说,她还没见过网友,有点紧张。
为了消除知许的紧张,苏壹没再逼着问关于见面的事。
只说这不是一项完不成就要扣工资或接受惩罚的任务,让知许顺心而定。最终见与不见,她都可以的。
于是两个人错过了本该约在周末的见面。
但周末两天,她们聊了许多,还另加上了更为常用的微信好友。
周一下午,苏壹还在宿舍改论文,收到知许的消息问她在不在学校,有没有时间一道吃晚饭?
苏壹回了说在学校,有时间。
知许才又直言,说她已经到学校了,午后刚好来附近开个会。
是不是刚好来附近开会,苏壹没较真。
她们的资料卡上有填写毕业大学、所学专业等信息。知许选择来学校“突然袭击”,恐怕也是想确认她的资料是否真实可信吧。而且校园里,多安全啊。
为了不让知许久等,苏壹争分夺秒换衣服,洗脸上了个底妆,头发都没扎就出门了。
幸亏她昨晚洗了头,不至于蓬头垢面。
太阳西斜,正好照在钟塔顶端。而那钟塔的暗影之下,一名轻熟女人双手拎包负于身后,仰头望着时钟。
苏壹刚下完长长的台阶,她止住脚步,平顺呼吸也平复心跳。
似有感应般,女人回眸朝她看来。隔着十多米的距离,两人先是一怔,旋即又双双露出了如春日艳阳般暖人的微笑。
女人背离钟塔走了几步,斜阳打在她的侧脸,蒙着光辉的身影款款走向苏壹。
也一步一步,走进了苏壹的心里。
温婉可人。
那是苏壹第一次对这个描写女人的词有了具象解读。
知许那一头用发带绑着的浓密长卷发在阳光下泛着光亮,上身是一件宽松的v领白色针织衫,下身是一条中长款的咖色包臀开叉针织裙,而脚下是一双黑色的平底小皮鞋。正式又不失松弛感的打扮。
苏壹自己呢?
匆忙出来,她只穿了件最常穿的白衬衣,以及黑色阔腿裤和一双米色老爹鞋。
一个背着光,一个迎着光。却都在对方看不见的某处,同步乱了心跳,也同时经历了一场一见钟情的限定浪漫。
失去了一个周末,她们的一周只剩下周一至周五工作日。
这五天,每天的晚饭她们都一起吃了,也完成了活动要求的五张打卡照。
而每一张,都是心动时刻。
照片是苏壹在拍,账目也是苏壹在结。
直到周五晚吃过最后一顿晚饭后,含蓄了五日的两人在江边的情侣路上一走就是将近一个小时。
因为,谁也不想说再见,谁也问不出那句——今天之后还要不要…交往?
走到情侣路的尽头,夜风吹起两人的秀发,转身面向江岸时,相缠相绕。终是知许…先开了口。
她说——谢谢你这几日的安排和招待,晚点我会把钱转给你,记得要收。
苏壹明白,在喉间辗转了数小时的那句没问出的话,不用问了。
如果就到此为止,那知许转给她的钱,她一定会收下,这样才能让知许心安,才能…了无牵挂。
可她仍有些不甘。
因为知许解开了她的困惑——她就是喜欢女人的同性恋。
对于初恋,她虽是懵懵懂懂被迫“入局”,但她是喜欢那个女孩的,不然也不会愿意跟她做那些情侣间的事。
只不过在见到知许后,她才分清喜欢和爱,是真的有区别的。
她这样性子的人,女孩若不提分手,她会就这么甘心情愿地跟女孩牵手往下走,甚至意识不到她们之间的感情裂缝是何时何地产生,又是在何时何地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的。
女孩当机立断甩了她,可谓是及时止损。
没有跟她吵跟她闹,大概也是看透了自己不是她的真爱,而自己前前后后在她身上耗费的一年时光,快乐大过忧伤,不算错付,却也再支撑不了后面的路了。
苏壹在初恋里被动恋爱,又被动分手,那这次若是她主动一些,会不会就有意外的结局呢?
她叫了一声“知许”。
热切地看着对方的眼睛,眸光闪动——我们,还能再联系吗?
知许避开了她的目光,沉默良久,打车离开,独留苏壹一人在江边望月伤怀。
然几分钟后,苏壹收到了她发来的消息:【对不起,我很想回答你能,但我,走不了这条路。】
苏壹看到了希望,急切地问她:【见面前你说的不确定,你有答案了是不是?】
【知许:是。】
苏壹欢欣雀跃,对着江水大喊了一声。
她这几次相处的感知没有错,知许果然也是“喜欢”她的。
【苏壹:一周时间太短,我们不在群里公开,就私下再像朋友那样保持联系可以吗?我不会干涉你的生活,不会给你添麻烦。毕竟我现在经济上还不独立,也做不了什么保证。等毕业后有了稳定工作,我才有资格挺直腰杆考虑感情的事。所以你完全不必有心理负担,我们就偶尔吃吃饭看看电影散散步。】
她发出这条消息的动机,是以退为进。
诚如她所言,她没有经济实力去跟一个大她四岁的成熟女人谈恋爱。
只能降低“危险系数”,让自己不脱离知许的生活,争取到更多相处的机会,再做长远打算。
她知道知许也需要更多时间来消化并接受自己是同性恋的事实,就像她一样。
当晚,她没有等到知许的答复,也没有收到知许的转账。
隔天周六,大群里炸开了锅,本期活动有两对cp官宣交往了。其中一对跟她同城,就是涂苒和伍玥。
尽管已经有过一次初恋,但苏壹还是不太懂怎么主动追求一个姐姐。
她看过涂苒和伍玥的资料卡,都是跟知许年纪差不多的姐姐。对号入座后,就私信表达了祝贺,又表明自己的身份以及想跟她们交朋友的强烈愿望和“私心”,顺利加上了好友。
也是在她们官宣那天的晚上,焦急又焦虑的她等到了知许迟来的回复:【xx商场近期在举办插画展,明晚去看吗?】
苏壹高兴得手舞足蹈,连夜把这个秘密分享给了好友胡玉欢。
此后,她和知许像一周cp期间那样“约会”,互不询问隐私,包括姓名、家庭情况、工作性质等等。
她们没有向对方开放朋友圈,但她开心的时候会给知许发照片,有日常美食美景的随拍,也有她穿学士服的毕业大合影。
知许会关心她的论文和答辩,会帮她梳理简历的要点,会帮她分析应聘公司的优劣,还陪她去面试……
印象最为深刻的一次,是知许订了ktv,等她进到包厢后,给她过了生日。
cp活动的资料卡上填写了星座信息。
她是金牛座,知许便为她订制了一个有金牛座星空图的生日蛋糕。
突如其来的惊喜令她热泪盈眶,她许下的生日愿望也只跟知许有关。她希望,她能和这个一见钟情的女人…终成眷属。
而她有幸帮助过知许的只有一件事——看房子。
她天真地想着,自己就这么厚脸皮地占据着知许的业余时间,用全心全意的爱去陪伴她,慢慢动摇她的心。等个一年半载,时机成熟,再正式表白。
然而好景不长,刚到一个月,知许就艰难地作出了与她断绝往来的决定。
“为什么?不是说好了像朋友一样相处吗?这一个月是我哪里做得不对不好让你有压力了吗?你告诉我,我都可以改正,绝不再犯。”
“你没有做得不对不好,是我的问题。”
“你没有问题!是不是我们见面太频繁,给你造成了困扰?”
“……”
“我不每天联系你了,也不每周约你两三次了。如果你不想聊天不想见面,直接拒绝我就好,我不会跟你耍脾气,也不会觉得你傲慢无礼,我们放慢节奏……”
“你喜欢我吗?”
“喜欢,很喜欢。见你第一面就喜欢。”
“我也是。”
“那为什么我们要分开?为什么不试着在一起?”
“对不起,是我没有勇气。我以为我能做到只把你当做朋友、当做妹妹,可越跟你接触,我就越喜欢你。想到你以后会因我而痛苦,我真的…受不了。”
“你,一定要结婚吗?”
“……”
“如果我说,我甘愿承受痛苦呢?我不逼你,让我陪你到婚礼那日,好吗?”
“我不愿意!长痛不如短痛,我们…分开吧。”
“……”
不知道是谁的眼泪率先落下,幽暗的竹林中,两人都低着头,任那眼泪化作锋利的武器,刺痛着彼此的心。
苏壹哭笑出声,难怪知许今晚会来学校见她,从哪开始就从哪结束,是吗?
她哽咽着问:“你明明也喜欢我,为什么,就不肯为我、为我们,也为你自己…试一次呢?”
“为什么你不是男生呢?你要是个男生该多好。”
“可我不是!”
“嗯,你不是,所以我们不能在一起。起码在我的世界里,在我父母的世界里,永远没有这种可能性。趁我们陷得不深,迷途知返,及时抽身,对你对我…都好。”
那晚,两人都哭完后,苏壹送知许离开学校。
苏壹抬手拦车,被知许阻止。
拉着她去了酒店。
进入房间,苏壹就愣在玄关,大脑嗡嗡地响。这算什么?
知许站在她面前,抬手摸她的脸:“这件事,我可以陪你试。”眼神、声音、动作,无一不温柔。
苏壹推开了她,抱膝蹲在地上哭。而知许就立于她身旁,无声地流泪。
“我们之间,一开始就注定了我是逃兵。你是个很好很招人喜欢的女孩子,以后一定能遇到更合适你的人,她会陪你白头到老。”
“那你呢?”
“我?我会找一个又高又帅又有钱的吧,跟着他享享清福。我都祝福你了,你不祝福我吗?”
“祝福……”苏壹擦了擦眼泪,站起身与知许并排靠着墙壁,强颜欢笑道,“生个女孩儿吧,做你的贴心小棉袄。”
知许“嗯”了声,转头笑望着她,“我也…更喜欢女孩儿。”
走出房间前,苏壹背对知许说道:“第一次见,是你来,最后一次见,该我来,这样公平一点。”
三天后的周末,她们见了最后一面。
从蛋糕店里出来,苏壹轻问:“最后一个请求,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知许开房时,她头脑发蒙地在休息区等,没跟过去。
“许砚。砚台的砚。”
“我叫苏壹,人/民币大写的壹。”许砚陪她去面试也只是在大楼外面等,未曾听过她的名字。
黄昏时分,她们站在熙熙攘攘的分岔路口,脸上都挂着初见时的微笑。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很多,她们的眼里只有彼此。
一步之遥,那么近,近到对方眼里的泪光都能看清。可残酷的现实却又令她们相隔万里,崇山峻岭不可越。
“谢谢你陪我走了这短暂的一程。虽有遗憾,但不后悔。”许砚伸出右手,“就到这吧,别回头,别说再见,一直往前走……”
“好。”苏壹也伸出右手,补上了她们初见时忘掉的那个握手礼。
随着两手松开,两人同时转身。
不同的是,苏壹站在原地回了头,许砚却没有。
当看到许砚抬手擦眼泪的动作时,泪流满面的苏壹很想追上去挽留她,最终也没有。说好的会成全她,会祝她幸福,她就该言而有信。
人生本就是一场场盛大的邂逅与别离,缘起时相视而笑,缘尽时体面结束。
她们各自遵守约定,删了所有的联系方式,不打扰不纠缠,心照不宣地消失在茫茫人海,再也没见过。
从校园踏入社会,从教室踏入公司,在考虑独立租房还是合租时,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当初根本就是许砚在陪她看房。
什么样的地段、什么样的户型、什么样房屋,分别都是什么样的价位。合同条款该注意什么,租户的权益有哪些……
许砚连车子都没开出来过一次,不想让她看到车牌号,又怎么会让她知道她可能会在哪处租房买房呢?
后来是胡玉欢发觉她的不对劲,几经追问下才知她跟那个姐姐散场了。
担忧她想不开,怕她从此颓废萎靡,错过了应届毕业生找工作的好时机,胡玉欢便强硬地将她拉去家里同住,说是等她身心状态好些了,等她从“失恋”的伤痛中走出来了,等她工作一段时间有存款了,再租房搬出去不迟。
她入职的第一家公司,就是许砚陪她去面试的那一家。她拿到的offer不止这一份,但对于一个本科生来说,这家单位作为起跳平台是很不错的。
要不然,许砚也不会专挑了这家陪她去,还在工作日请了假,早早来到她学校,跟她一同打车过去。
也是那次途中,许砚翻包给了她一盒薄荷糖,她看到了许砚包里的车钥匙。
许砚有车,却从不在跟她有约的日子开出来。
她知道原因的。
往事一幕幕,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虽有遗憾,但她亦不后悔。许砚,值得她五年的追忆。
……
烧掉照片,烧掉电影票,五年前那一个多月的回忆,也烟消云散吧。
说不定,说不定…未来的她将用又一个五年十年二十年,去追忆另一段刻骨铭心的爱。
锦缘,我一点都不想只在回忆里爱你。锦缘,别让我只陪你这一程。
是你说更想跟我待在一起,也是你说要按月给我零花钱,你还说…我们会有一个家,我都记得。
你呢,要说话不算数了吗?
“姐,我好想她。你帮我去跟她说,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不要我,就没人要我了。你去跟她说,好不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