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灵寺依山而建,坐落在半山腰处,云雾缭绕,好似仙境。相传古时有一老神仙于凡尘历劫在此处飞升,飞升之时紫云东来,霞光万丈,鸟兽飞腾,故而得名隐灵寺。
天色微明温叙便坐上马车来隐灵寺了。
下了马车,一条层层叠叠的石阶自脚下延伸至朦胧的云雾中,隐隐约约看不清楚。温叙此行只带了玄霁一人。山脚还停了几辆别家的马车,想必是来求神拜佛的。
温叙挽起衣角袖口,“走吧。”
这地方玄霁没少来,但还是第一次以从山脚一步一步走上去,他看了眼石梯,又侧头看眼温叙,“你行?”
这一上一下得不少体力,他方才看到了有坐小轿上去的人,故而发出此疑问。
这是被看不起了?合着自己在这人眼中是个手无缚鸡之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阔少不成?
温叙偷偷翻了个白眼有些无语反驳,“当然。”提膝踏上石阶。
以为自己的白眼藏的很好,但玄霁岂非常人?把温叙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几不可闻嗤了一下,嘴角勾起弧度,等着看对方笑话。
二人沿着石阶一步步攀上,浓墨似的人影逐渐变成清墨没入弥散的云。
终于,在石梯尽头脚步一拐,山穷水尽处便到了隐灵寺。
隐灵寺的弘一住持据说算尽天机,了悟红尘是位难得的得道高僧,只是脾气古怪,时常不见人。
高僧嘛,保持神秘理应如此。
只是今时不同以往,温叙撑膝喘息站定,看着紧闭的朱红色山门清逸的眉毛皱成一团。身侧陆陆续续有人吃了闭门羹开始下山。
就这样白跑一趟了吗?温叙不愿耽搁下去,母亲的病一日不知缘由便一日不得安心。他想了想走到紧闭的山门前叩响门环。
“叩叩……”木门发出沉闷的回响。
“师侄温叙,敢问师叔弘一可在?”
是了,温叙与弘一住持还有层师叔侄的身份,但二人接触不多,温叙不是佛门中人,甚少以此身份行事,此番套用这个身份也是迫不得已。
“住持不在!住持不在!”门内尖细声音夹杂着鸟类扑腾翅膀的动静传出,是弘一住持养的八哥。
人不在,温叙失望收回手,虽不愿承认,但这一趟约莫是白跑了。
人不在?玄霁可不相信,那老头八成是又躲去山后逍遥了。想着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来都来了空手回去算什么,他伸手扯了一把温叙。“跟我走。”说罢拽着人就开始绕向左侧绿黝黝的山林。
“去哪儿?”温叙被扯得没站稳,左脚绊右脚一个踉跄,不解发问。
“去找那老头。”玄霁走在前面。
倒是把玄霁身份给忘了,温叙突然想到玄霁可是弘一住持的远房侄子,或许他真有什么法子。这样想着,温叙马不停蹄跟了上去。
就这样,他亦步亦趋小跟班似的跟在大步流星带路的玄霁后面。
越走越偏僻,山林鸟雀叽叽喳喳,眼瞧着越走越偏,也不像有人迹的样子。温叙脚步渐缓,有点打起了退堂鼓。
“你确定还要往里走?”又拨开一处枝蔓乱长的拦路灌木,温叙微微喘息发问。
“当然,跟好了。”玄霁没回头,以为是小少爷累了,稍微放满了脚步。
终于,约莫走了半个多时辰七拐八拐的山路,眼前的高大林木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儿空旷的平地,以及一个麟麟泛光的小湖。一位清癯的银发老翁坐在河边,支着一根鱼竿,燃了一团篝火,在地上捣鼓一团……泥巴!?嘴上振振有词。
那老翁不是弘一住持又是谁?
没想到玄霁真带自己找到了弘一住持,温叙心中惊喜难以自禁,脸上笑意扩散开来,奔波了一早的疲态一瞬间消失了大半,他一把攥住身前玄霁的手臂晃了晃,力道扯得前人转身。
“是住持!”话语间是意外之喜。
玄霁转身便被那人灿烂的喜悦扑了满脸。这么些天可终于是看到这小少爷发自内心笑了,他想。
既然找到了人,正事要紧,他推了一把傻乐的某人,“快去,你不是找这老头有事吗。”
“嗯!”温叙点头,手忙脚乱拍拍乱糟糟的衣服,簌簌掸下一尘灰。方才走山路趔趔趄趄,就这么衣衫不整见人可不行。
玄霁看着这人这拍拍那理理又重新变回那个温润端方的小少爷,然后衣袂翻飞大步走向前面不知道做什么的老头。
“师侄温叙有要事相求,冒昧叨扰师叔。”
弘一早就注意到来人了,这厢走到跟前他才看清来人是自己那小师侄,自己这地方可没几个人知道,抬起头不由得疑问,“诶,你这孩子怎么找到这儿的?”
“多亏了玄霁引路。”温叙不好意思。
“哼!我说呢,原来是这小子。”弘一了然,不爽的斜楞跟在后头的某人一眼。
这时,玄霁也慢悠悠走过来了,一撩衣摆就这么往地上盘膝一坐。
突然想到什么,弘一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坐坐坐,来都来了,先给我帮个忙。”随即把杵着的温叙拽到自己身旁坐下,手上泥巴糊的一团东西一股脑塞到他手上。“那个什么……鸡?”弘一左思右想,“哦对!荷叶鸡!老夫捣鼓半天了,怎么都弄不好,你快帮我想想办法。”早就馋这一口了,想到昨天烤糊的那一只黑炭鸡,弘一痛心疾首,白浪费一只好鸡。
荷叶鸡?温叙猝不及防被塞了一手黏糊糊的泥巴团怔愣在原地,这、他也不会做啊……而且来也不是为了做荷叶鸡的。
手指扣了扣那团有些重量的泥巴,温叙有些局促地开口,“师叔,荷叶鸡我也不知是如何制作的,我此番前来有要事相求,能否先听我一言。”
一听小师侄也不会做,弘一翻脸比翻书还快劈手夺过他的宝贝泥巴蛋,“不会做?那事情免谈。”
温叙双手沾了泥悬在半空,面露难色。
确实是自己冒昧了,本来他与师叔的关系就只是君子之交,况且前些日子师叔已经为母亲的病帮过他一次了。
坐在一边的玄霁动了,冷笑一声从袖袋掏出一包油纸袋包裹的东西,拆开捧到温叙面前,“早就饿了,咱们先吃点东西吧。”
温叙刚看清他拿的是什么东西,嘴里就被塞了一大口窑鸡,嘴被塞满不方便讲话,他转向玄霁,眼神询问,“你哪来的窑鸡?”
“自然是上山前买的。”玄霁掂了掂油纸包,自己撕了一块吃着,眸光微闪使了个眼色。“你吃。”又撕了一块递到小少爷嘴边。
眼神交接,温叙瞬间福至心灵明白了他的意思,抿唇一笑,就这玄霁伸过来的手吃下了第二块儿,二人边吃边点评。
“味道如何?”
“甚是美味。”
……
弘一原先生着闷气,被突然的咸香味儿勾的回头,就看见俩小子当着自己面吃起了东西。
他吸了吸鼻子,嗯!还挺香!
“咳咳!”弘一放下手上的未完成般荷叶鸡瞥了眼那边的二人,装作不经意清了下喉咙。
只可惜无人在意。
“咳!”
二人继续你一口我一口。
“哎,老夫这肚子怎么有点饿呢……”弘一超不经意自言自语,视线紧紧关注着窑鸡。
只可惜那边的二人仿佛沉静在了珍馐之中,依旧没有搭理。
眼瞧着窑鸡被吃了一半,弘一坐不住了,丢下东西,就冲玄霁手上的窑鸡扑过去,“你们这小儿,怎的不知孝敬长辈!有吃的也不先献给老夫我?”
方才还被当做宝贝一样捧在手里的荷叶鸡泥巴蛋,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咚”地砸到地上。
上钩了。
这老头方才还拿乔,玄霁岂能让他如愿。就在弘一手将将要捧到窑鸡的一瞬间,一翻手腕,躲了过去。
到手的窑鸡就要跑了,弘一不甘示弱,以手作爪,使出一记漂亮的擒拿。玄霁手腕翻飞,电光石火间,快得温叙看不清二人的动作,只有黑白混作一团的衣角。
“欸!”终于,弘一气喘吁吁落败,收回手。“臭、臭小子,不就是一口鸡吗?”
玄霁气也不喘,拿着窑鸡的手背到身后冲围观的温叙挑眉示意:事你管不管。
弘一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告诉自己办事儿才有鸡吃呢。为了喷香的窑鸡,弘一毫无底线点头答应,“行行行,温小子有什么事尽管说,老夫帮定了。”
这还差不多。得了保证,玄霁才从袖子里掏出另一个油纸包抛给弘一,“酬金,拿去。”被对方精准接住迫不及待打开。
二人一唱一和目的达成,温叙向玄霁感激一笑,开口说出正题:“师叔,我娘四日前突然昏迷,四处寻医查不出症状,此番前来是想您帮忙看看可有什么法子。”
弘一大快朵颐,一边嚼着肉一边囫囵回应,“昏、昏迷?不是前些日子刚给你方子吗?”他疑惑,“不管用?”
“奏效几日,但似乎并非长远之策。”
这一下轮到弘一皱眉了,咽下嘴里的食物,刚刚抓过鸡肉还油乎乎的手毫不顾忌捋上胡子:“唔,不该这样啊……”残渣挂在胡子上。
好恶心。老头这样不顾形象,玄霁敛敛衣服嫌恶地往温叙边上挪了挪。
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弘一放下窑鸡:“你让老夫算一算。”说罢掏出几枚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