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完了。”
沈立心收剑，摸了摸鼻子：“不至于吧？”
正趴在肩头，声称给她充当负重训练的“重”的狐狸幸灾乐祸：“你知道这株灵草有多贵吗？”
沈立心捡起被她一剑扫过一分为二的灵草，放回断根上。
松开手，灵草蔫巴巴地重新掉在了地上。
“我赔得起吗？”沈立心问。
“把你剩下十辈子打包卖给岳辞令，都不一定赔得起。”萧钰满脸兴奋，“趁那女人没回来，我们快溜吧。”
“......你故意吓唬我的吧？”沈立心道，“这颗灵草故意撞到剑上的，不能赖我，我觉得岳小姐不会让我赔的。”
岳辞令已经离开两天了，这两天沈立心都在院落里练剑，但她长了十八年，还是第一次使这种灵巧的武器，用起来颇为怪异，明明执着一把修长灵剑，却好像在使劈柴刀，只会举起来乱砍一气。
偏偏剑身又长，沈立心控不住前端的方向，在剑身一通乱舞下，院里的灵草不幸糟了难。
“等她要你赔了，可就来不及了！”
萧钰还在绞尽脑汁地煽动沈立心，门口却传来叩门声。
院门分明开着，那人还是等沈立心唤了一声“进来吧”才抬脚走了进来。
女子穿着弟子统一的月白色布衣，手上提着一个木质食盒，脸上漾着清浅柔和的笑意，冲着沈立心点头问好：“沈姑娘，我来送饭了。”
方素是负责送饭的弟子，这两天沈立心也与她混了个脸熟，方素眼尖瞅见她手上的剑，抿嘴笑：“沈姑娘又在练剑呢？”
沈立心点头，想了想，还是拿起被她劈断的灵草，递给方素看：“方姐姐，你可知这是什么灵草，价值几何？”
方素接过，将灵草在掌心摊平，捻起叶片仔细端详，笑道：“这是伫灵草，不算罕见，但生长时间久，也难养活。要按照弟子间流通的灵石来说，少说也得要上一千块吧。”
这两天沈立心一直窝在院子里练剑，还真不了解宗门里的事：“灵石是什么？”
方素笑：“灵石嘛，和凡间流通的钱财差不多。沈姑娘是岳小姐贴身侍奉的人，宗里月俸按例是一百块灵石，像我这种普通打杂弟子，月俸是八十块灵石。”
她一路往屋里走，一路解释：“不过呢，宗里花费的地方也不少，且说这吃饭，普通饭食虽不要灵石，可弟子修行不久，难免馋荤腥，少不得偶尔花灵石打牙祭，再说这穿衣配饰，修炼功法，哪一项花销都不少，因此，普通弟子都是享用不上这等珍贵灵草的。”
沈立心帮她把食盒放在桌上，又问：“那要是灵石不够花，该怎么赚呢？”
方素一边布菜，一边回忆：“杀一只妖，将妖的头颅带回，可换一百灵石。杀一只魑怪，可换三百灵石。只不过这哪是我们这种普通弟子能做到的？一不小心还得搭上命，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做工。”
沈立心眨眼，想起被自己打死的魑怪，又看了眼扒着自己的一团白团子，暗忖：似乎也不难。
方素看出沈立心意动，忙道：“沈姑娘，你可千万别去冒险，你刚来，还不知道那妖物魑怪的可怖。”
这话说出口，沈立心肩头的狐妖立时瞪了她一眼，方素这才意识到失言，可说出口的话又咽不回去。
沈立心倒是没反驳她，只是点了点头。
方素松了一口气：“快吃饭吧。”
今日的饭菜依旧精致，只是碗盘的尺寸大了许多，方素见识了沈立心的饭量后，特地嘱咐厨房的人，要给岳小姐院子的分量添上一倍，厨房的人不敢怠慢，更是添了两倍。
就连萧钰看着那满满一大盘清蒸鸡也咽了咽口水，故作优雅地跳到桌子上，叼起一根鸡腿就啃了起来。
沈立心没动筷，道：“方姐姐不如也和我一起吃些吧。”
既然会馋荤腥，那平日定是很少吃到。
方素笑容不变，温和道：“沈姑娘不知道，我们这些弟子从凡间来，五府不净，不能吃荤腥，会坏了修行的。”
沈立心看了看桌上的菜色：“那我怎么能吃？岳小姐昨天也吃了。”
“沈姑娘是岳小姐带回来的人，岳小姐这么安排，自然有她的道理。岳小姐是仙人，自然也不用避着荤腥。”
方素这么说，沈立心也不好再说什么，夹了一筷子炖的软烂的肉丸送入口中，她不懂修行的道理，可她知道，只有吃肉才有力气，才挥得动拳头，举得起刀。
——————
萧钰错了，错得离谱。
如果他没有离开族群，就不会被岳辞令那个心肠歹毒的女人抓走，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时刻悬心自己的命还保不保得住。
哪怕留在族中天天对着个胡子拖到地上的长老溜须拍马，堆笑讨好，那至少不用时刻担心命丧黄泉。
萧钰泪眼汪汪：“一定要去吗？”
“一定要去。”
“离开这里，我会死的！待在岳辞令的院子里，没人敢对我做什么。离了这里，谁不想杀我？你也知道一只妖有多值钱了！我的灵力还被岳辞令封了，多危险啊！姐姐，求你了。”
“那我现在就把你杀了，拿你的头去换灵石。”
萧钰被这血淋淋的威胁吓住了，半晌，弱弱道：“我们就在院子里好好练剑，不成吗？”
“我不得要领，练不成，岳小姐也不知何时回来，不如出去走走，兴许书馆里有练武的功法。”
萧钰不说话了。
沈立心边往方素说过方向走，边伸手摸了摸狐狸头，敷衍地安慰道：“我会保护你的。”
萧钰表示对沈立心强烈的不信任，路上但凡走过一个弟子，他就立刻把头埋在沈立心肩膀上，假装自己是一条无害的狐毛围脖。
沈立心一路行到书馆门口，取下自己腰间的令牌给门口的弟子看，见是伺候贵人的高等牌子，弟子连她和萧钰的身份都没问，直接就让她们进去了。
书馆内的书很多，摆放得还算整齐，沈立心翻找起来，却见全都是修炼灵气相关的书，书架边贴着一张纸：借书八块灵石，限时三天，逾期翻倍。买书五百。
这价格可真不便宜。
她向一旁的弟子问道：“此处可有教人练武的书籍？”
弟子的表情疑惑：“练武？谁会练武啊？”
沈立心沉默了。
她屋中书虽多，却一本武学相关的书也无。
往日她上山打猎，都是藏在阴影中，等猎物靠近，就冲出去赤手空拳打死后抗回家中的。
这年头，想买铁器并不容易，官府管得严，且价格昂贵，家里只有一把年老的砍柴刀，沈父不许她带上山，怕把刀弄丢了。
于是她凭着一腔蛮力，把剑挥得虎虎生风，萧钰在耳边直呼厉害，结果就是，她把岳辞令的灵草劈断了，剑也还是使得不伦不类。
沈立心叹了口气，那弟子已经又向书馆管事人问了一遭，冲着她摇摇头：“不好意思，确实没有。”
修行灵气之类的书籍对她无用，沈立心只得空手离开，谁知她刚踏出书馆，衣摆就被人轻轻扯了一下。
沈立心环顾一圈，没见到人，衣摆又被扯了扯，她向下看去，便见一个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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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她腰间的小女孩，仰着头，细声细气地问她：“姐姐，你想要练武的功法？”
见沈立心点头，她急道：“我这里有。”
小女孩从怀里掏出一本皱巴巴的书，上面写着六个字。
萧钰念道：“钢筋铁骨速成。”
听起来不太靠谱啊。
小女孩小心观察着沈立心的神色：“姐姐若是要，五百，不，四百灵石卖给你。”
沈立心问：“你这功法，可能确保是真的？”
小女孩的脸色明显窘迫起来，她年纪还小，不会遮掩，结结巴巴道：“这是，这是我在山上捡到的，我也不确定......”
沈立心于是道：“那你先给我看看，我再决定。”
小女孩乖巧地把书递给了她，沈立心翻开书封，便见首页上字迹龙飞凤舞，大大写着一行字。
“你很有品味，这是天下武道第一书。”狐翻译贴心道。
口气挺大，著者应该挺自恋。
沈立心又往后翻了几页，这本书主要讲的是炼体之术，忽略文章里偶尔对自己的溢美之词，讲解得倒是详细，深入浅出，甚至配了简陋的绘图，看起来像模像样，确实像是一本功法。
虽然不是剑法，但好歹是练武的。
“三百块灵石，我买了。”
“好！”小女孩喜出望外，一口答应。
沈立心捏着书的手一顿。
看来还价还少了，毕竟这里除了她，估计没人想要这玩意。
“不过，现在给不了你。”话都说出口了，沈立心也不好意思反悔，“明日此时，仍在此地，我将灵石给你，你把书给我。”
小女孩忙不迭点头，生怕她后悔似的，把那本书又藏进怀里，低着头，一溜烟跑没影了。
——————
“你真是个冤大头，愿意为了那本莫名其妙的书花上三个月月俸。”萧钰没好气地趴在沈立心肩头，故意用尾巴去搔她的脖子，被她一把拍落。
“别废话，你就直说你行不行。”
萧钰跳脚了：“你别太过分！让我领你去找妖给你杀？我也是妖好吧？”
“你们妖还搞同类相怜那一套？”
萧钰被问沉默了，那确实不搞。
他幼年时饿得发慌，自己去捉老鼠妖兔妖吃，难道还会考虑对方也是妖，不能吃？填饱肚子最重要。
“那我为什么要帮你？我的好处呢？”
被她监管的囚犯还谈起条件了，沈立心问：“你要什么好处？提前说，我不可能放你走。”
还没说出口的话被打断，萧钰叹了口气，狐狸眼转了一圈，问：“你为什么坚持要留在这？”
这两天他软磨硬泡，好话说尽，威逼利诱，可这人偏偏油盐不进。
“为了吃饱饭，天下还有哪里能像这里吃得这么饱？”
“你放我走，我保证有我一口吃的，绝不让你饿着。”
“为了变强。”
“我保证搜罗天下武艺高超之人，绑也绑来教你武艺。”
沈立心对狐妖的信用表示怀疑，可踩着脚下平坦的青砖小道，看着两道玲珑茂盛的异草，她想起那座养活自己的山。
一座曾经盎然，现已枯败的山。
“我想知道为什么。”
“哈？”萧钰以为自己听错了。
“为什么此处灵气浓郁？为什么此处粮食丰产？为什么人间枯败衰落，饿殍遍野？为什么那个人留下血书？为什么这个世界是这样运行的？这一点都不公平。”沈立心道，“我想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