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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澈寻了半晌,才见长乐已回到栖梧宫前院,此时正闲坐在一架新扎的秋千上,手执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摇。
几日不见而已。
她身着水红色织锦长裙,裙袂如流霞倾泻,乌黑青丝用几支玉簪仔细绾起,仍有半肩墨发垂落颈侧,衬得肌肤莹白胜雪。
慵懒地倚着秋千绳,宛如一朵迎风初绽的虞美人,秾丽娇柔。
而这秋千,贺兰澈清楚记得,他前往天师观前,院中绝无此物。
长乐仿佛看出他的踌躇与挣扎,含笑放下团扇,朝他招手道:“是小澈澈吧?快过来——”
贺兰澈见她招呼自己,眉眼顿时舒展,方才的阴霾一扫而空。
快步凑上前去,步履轻捷如踏云而行。他正要开口,长乐却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你想同我聊天?”
她上下打量着这位名满邺城的“贺兰澈”。
少年郎身着一袭晴空蓝劲装,衣襟袖口以银线绣着流云纹,墨发清爽高束成马尾,额前几缕碎发随风轻扬。眉眼英挺,笑容明亮,浑身洋溢着朝气。
这般风采出众的人物,怎会被流言说成谄媚之徒?
还说他纠缠不休、不守男德,连累她的名声也平添许多是非。
她今日一定要好好弄清此人与她们的关系。
……
贺兰澈还未开口,便对上长乐似笑非笑的眼神,又想起她便是那白氏少宫主的身世,心头不由得一紧。
他故作轻松地凑近秋千架旁,试图从她神情中寻回往日的熟悉。
“乐儿……我听大哥说,你坠下山崖受伤了?都怨我,这些时日不在你身边……”
他满心关切,想要靠近,长乐却轻轻晃起了秋千。裙裾如水波般漾开,身影随着秋千的摆动忽近忽远。荡了三圈后,她突然停下,挑眉看向贺兰澈,神色不复方才的轻松。
“小澈澈,传闻说你是大殿下素来亲厚的结拜义弟,若真如此,你要么尊我大名,要么按礼数,先叫我一声嫂嫂。”
贺兰澈目光骤然黯淡,张口结舌,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长乐当真是无相陵的遗孤,他决然不愿她想起幼年之事。可长乐失忆前,究竟要做什么,究竟为何要与兄长成婚?
贺兰澈想不通,也搞不明白这一点,只能喃喃问道:“你究竟怎么了……”
长乐以为这只呆雁在问她的伤势,又轻轻荡起秋千,鞋尖掠过青砖地面,主动缓和气氛:“我确实受了些小伤,在你兄长的照料下已经好了大半,只是失去了许多记忆。小澈澈很清楚我与你大哥从前的事吗?”
贺兰澈闻言,又是焦急又是忧心,连忙点头,“我自然清楚,谁还能有我更清楚……你从前从不叫我小澈澈,也不是我的嫂嫂……”
长乐听了这话,又皱起眉头,望向栖梧宫外的衔烛宫。所幸除了两个精御卫在认真站岗,并不见季临渊。
她暗忖这贺兰澈果真心怀不轨,又口无遮拦,且不论流言真假,若是这番话被季临渊听见了,以他小气的性子,怕是又要多生事端。
她轻咳一声,决定先将话题引回季临渊身上。
“你若真想同我聊天——”她将目光转向远处, “那我们便聊聊你大哥吧。”
“我很好奇,他有没有什么小秘密?别误会,我总觉得他平日里太过严肃,想知道些有趣的事逗逗他。”
贺兰澈没料到她话锋一转就围着大哥打转。看着她明媚的笑脸,心头涌上一阵酸楚。
从前的长乐总是冷冷的,绝不会这样轻易地笑。而眼前笑着的长乐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层薄雾,再也回不到从前。
贺兰澈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勉强笑道:“如你所见,大哥向来沉稳严肃,哪有什么趣事。”
她却用团扇遮住脸,召贺兰澈凑近,小声道:“我想问,你大哥为何独身至今?当真如此洁身自好?你偷偷告诉我,我不会告诉他。日后,我定会多多在他面前替你美言。”
她一直不信,尤其在邺城,二十六七的黄花大闺男还是少见。
且不说那么长远,单看这几日季临渊的定力,分明对男女之事驾轻就熟。
今日,她还要借这贺兰澈之口,弄清季临渊的底细。
“你替我美言?”
贺兰澈无奈地笑出声。
可是见她态度坚决,他又只能叹口气,先道:"那年,王上为大哥定下一门亲事,要娶一位未及笄的贵女。大哥认为有悖人伦,抵死不从,亲事便一直拖延。他反抗不得王上,只得写信与那位小姐言明:若成婚,须将彩礼带回,供夫君花用。如此自毁名声,才被退婚,得以保身。"
“他真有道德!”长乐听完噗嗤一笑。
贺兰澈强压火气,续道:“后来,王上续娶了珍夫人,年岁比大哥还小。致使大哥每日头痛不已,心中留下阴影,自此不肯亲近女子。因而外界流言纷起,报上才会说他……恐有隐疾,举而不坚……”
“他真是可怜。”长乐啧啧叹道。
贺兰澈此时表情:!!!
“我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大哥家中便是这般混乱!''婆母'' 比你还小,''公爹'' 不守男德、难以相处……总之,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要蹚这浑水?”
“何况,我们在京陵时,你分明亲口说……分明还说过……”他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长乐随自己来邺城,除却又为二哥看病以外,明明是来见自己的家人的!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要想弄明白,非得让她恢复记忆不可。可一旦恢复记忆,她又该有多痛苦?
因而贺兰澈支支吾吾的,许多话临到嘴边却无法直言。
……
长乐却蹙眉:“我好好同你聊天,你怎能如此议论他的长辈?再这般无礼,我可要生气了。”
贺兰澈:“……”
“我马上就是你嫂嫂了。”长乐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诮音:“你是想玩什么背德文学?非要上演一出悖逆人伦的戏码?像那些流言报一样,又叫外人听了去、写了去,好让大家都颜面尽失吗?”
贺兰澈心头一堵,难受至极:“乐儿……长乐……你从前从不这样对我说话的。那么多过往,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他痛楚的神情让长乐微微一怔。
旧事如碎影掠过脑海,却快得抓不住分毫。她忽觉一阵眩晕,忙伸手扶住秋千绳。
“怎么了?”贺兰澈见状急欲上前。
她却摆手,推开他:“我没事,许是荡久了有些头晕。”
其实一见到他就头晕,心中还憋闷得难受。
她有些恼火,站起身来,“白费口舌,不跟你多说了。天色不早,你该走了。”
她要去找季临渊。
贺兰澈看着她急于离开的模样,突然分不清她是真的失忆,还是在刻意回避。他深吸一口气,快步上前拦住她的去路,决定先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倒是说说,你还记得些什么?究竟是谁告诉你,你们要成婚的?”
“阿澈——”
话音刚落,季临渊便从月洞门后缓步走来,朝贺兰澈轻轻摇了摇头。
长乐见他过来,眼中顿时漾出几分笑意。这反常的眼神,被贺兰澈尽收眼底,心痛难忍。
“天下人都说,我与你大哥少小相识,情投意合。如今成婚,自是顺理成章。何需他人告知?”
“少小相识?”贺兰澈听了这话,气得几乎要跳起来,“与他少小相识的人是我!”
他强调道:“是我陪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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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义诊堂看病。大哥赶来,你们才因此初次见面。而我与你初识,是在六年前的药王谷——我比他早了整整六年!大哥!你说是不是这样!”
长乐只觉得头晕得更厉害,不由得向季临渊身边靠去。在他身边,这眩晕总能不药而愈。这宽肩窄腰的身形,才是鲜活炽热的依靠。
季临渊拍拍她的肩,以作安抚,这些亲密举动,再不在贺兰澈眼前避讳。
“总之,我如今确实愿意嫁给他。”
长乐唇角轻扬,和季临渊对望一眼,眼底漾开真切的笑意。
不管流言报怎么议论,贺兰澈如何胡说,她愿意嫁给季临渊,这是她心中明确之事。
季临渊闻言,身形却微微一滞。
愿意……她如今说,愿意。
这两个字重重撞入耳中,竟让他有瞬间的恍惚。
前世的记忆里,他得到的是截然相反的一生。那时,她眉眼恨意浓烈,语气疏离讽刺。在邺城的街角,他亲眼见证她与阿澈成婚后,并肩同行、低语浅笑的亲密模样。
而此刻,她竟当着阿澈的面,亲口说,愿意嫁给自己。
前尘旧痛,在这一声“愿意”面前,都变得模糊而遥远了。
这突如其来的圆满,太过美好,也太过不真实。仿佛指尖沙、镜中月,他几乎要怀疑,眼前是否又是一个易醒的幻梦?
……
长乐与贺兰澈都等着他开口。
这位尊贵的季长公子却没有回答任何问题,只是红着眼眶,眸中盛满惊喜、心疼与沧桑,许久,才挤出一声低唤:“乐儿……”
“大哥……”
“有病!”长乐忍不住打断。
看着眼前两个突然泪眼朦胧的男人,她一时无语。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全都动不动就掉眼泪?
直到贺兰澈率先醒神。
——中邪了!
她中邪了!大哥也中邪了!
贺兰澈亲眼见到二人此刻互诉衷情的缱绻模样,前所未有的恐慌骤然袭来,激得他四肢发冷。他强自镇定,努力回忆——地震那夜,她明明还拉着他要“孤立他们”,转眼就……
贺兰澈像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一把将长乐从大哥的怀中扯出来,就往栖梧宫殿内去。
他指着床榻:“长乐,你再好好想想,还能想起那日地动,我来寻你,我们就在这殿中,你对我说过什么?”
“说了什么?”
“你说、你说……叫我与你一起孤立他们!”
“有吗?”
贺兰澈不死心,左顾右盼,提醒她道:“那晚你还说,叫我别信旁人,在这宫中,只信你一人。”
长乐凝神细思此话真假,一阵更猛烈的晕眩袭来,当即中断了思绪,不愿再想。她转而蹙眉诘问:“晚上?你半夜三更来我宫中做什么?”
贺兰澈一时语塞,气极反笑:“你叫我与你暗通款曲,你说我来做什么?你还主动亲了我!”
长乐神色骤冷,眸中透出愠色:“绝无可能如你所说!我岂是这般轻浮之人?你若再胡言乱语,我便叫临渊将你逐出去。”
临渊……
哈,贺兰澈只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发生了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独自在一旁崩溃半晌后,他起身,仍然坚定地说:“好,你失忆了,全忘了……可那又如何?我会让你重新爱上我,千千万万遍。”
长乐彻底对此人报以失望的眼神:“贺兰澈,你果真如传言所说,枉为他结义兄弟。我即将成为你的嫂嫂,你却毫无底线……若非怕伤他的心,我定要叫他远离你这样不堪之人。”
毫无底线……
哈哈,贺兰澈惨笑一声,再次崩溃,痛苦地抱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