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午后,阳光被窗外的梧桐树剪得支离破碎,落在林野房间的书桌上,在草稿本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把那盏银色的小台灯从书桌角落挪到侧面,灯杆弯成一个浅浅的弧度,暖黄色的灯光斜斜地打在穿衣镜上——镜中的少年皱着眉,鼻尖沾着点炭灰,手里攥着支6B炭笔,画板架在膝盖上,纸上已经画了三道被擦得模糊的侧脸轮廓。
这是林野第三次对着镜子练画顾砚的侧脸了。前两次要么是眉峰的角度不对,要么是下颌线的弧度太硬,这次他特意把重点放在了光影上——想画出教室阳光斜照时,顾砚脸上那种清透的冷感:颧骨处的光要亮一点,像蒙着层薄纱;下颌线的阴影要淡一点,不能太沉;连耳后的碎发,都要带着点阳光穿过发丝的通透感。
林野对着镜子调整姿势,把自己的侧脸转到和记忆里顾砚相似的角度。台灯的光落在他的脸颊上,在颧骨下方投出一道小小的阴影,他盯着镜中的光影,手里的炭笔在纸上轻轻铺着调子——先用侧锋扫出大面积的灰,再用笔尖细细勾勒阴影的边缘。可画着画着,他就皱起了眉:纸上的阴影太实了,像块贴在脸上的黑布,没有顾砚那种“冷得通透”的感觉,反而显得笨重又僵硬。
“不对……”他小声嘀咕着,用指尖蹭了蹭纸上的阴影——炭粉沾在指腹,黑糊糊的,他下意识地往校服裤子上擦了擦,浅灰色的布料上又多了块印子。林野把画板往桌上一放,凑到镜子前仔细看:自己的颧骨比顾砚的圆润些,台灯的光打在上面,阴影是圆弧形的;可顾砚的颧骨更清瘦,阳光照过来时,阴影是窄窄的一道,像用尺子画出来的直线,冷得利落。
他重新拿起画板,换了支2B炭笔——比6B硬些,画出来的线条更细,适合画淡阴影。这次他没急着铺调子,先在纸上轻轻勾勒出顾砚侧脸的轮廓:眉峰要挑一点,下颌线要直一点,耳后的碎发要留几缕,垂在脖颈处。画完轮廓,他调整台灯的角度,让光线更斜一点,模仿教室上午第三节课时的阳光角度——那是他观察过最多次的光影,顾砚坐在斜前方,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刚好落在他的右脸颊,阴影从颧骨延伸到下颌,清透得能看见皮肤下的淡青色血管。
林野的笔尖轻轻落在纸上,从颧骨下方开始画阴影。线条要轻,要细,像羽毛扫过纸页,他屏住呼吸,手腕微微转动,试图画出那种“冷透”的感觉。可画到下颌线时,手还是抖了——阴影的边缘没控制好,画得太粗,一下子破坏了整体的通透感,看起来像脸上沾了块灰,和他想要的效果完全相反。
“到底哪里不对啊……”林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指腹的炭灰蹭得额前碎发都黑了。他把画板往桌上一摔,炭笔滚到了桌角,笔尖的炭芯断了一小截。桌上的速写本被风吹得哗啦响,翻到画着矿泉水瓶的那一页——瓶身上的水珠光影他画了五次才满意,可到了顾砚的侧脸,怎么画都不对。林野盯着纸上的画,心里又急又气,鼻尖都有点发红:明明记得那么清楚顾砚的样子,明明反复观察过光影的角度,怎么落在纸上,就成了这副笨拙的模样?
他趴在桌上,把脸埋进胳膊肘里。书桌上的小闹钟“滴答滴答”地走着,秒针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林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画板的边缘,想起上周三的数学课——阳光落在顾砚的右脸颊,他偷偷看了半节课,连顾砚耳后碎发的影子落在脖颈上的形状都记得清清楚楚。可现在,他就是画不出来,那种冷透的、清瘦的、带着点距离感的光影,像藏在雾里的影子,看得见,抓不着。
“咚咚咚——”敲门声突然响起,妈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野,要不要吃点水果?刚切好的苹果。”
林野赶紧抬起头,用手背擦了擦有点发红的眼睛,胡乱地把桌上的炭笔和画板往旁边挪了挪:“哦……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妈妈端着个白色的瓷盘走进来,盘子里放着几块切好的苹果,还插着根牙签。她刚走到书桌前,就看见林野一脸的炭灰——鼻尖上沾着块黑,额前碎发也黑了几缕,连脸颊上都蹭着道淡淡的灰印,像只刚从煤堆里钻出来的小花猫。
妈妈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笑出了声,笑得直不起腰,手里的瓷盘都跟着晃:“哎哟我的乖儿子,你这是画人呢还是画鬼啊?脸怎么弄成这样了?”
林野的脸颊一下子红到了耳尖,赶紧用手去擦脸上的炭灰——越擦越黑,原本淡淡的印子变成了块大灰斑。“妈!你别笑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别过脸,把画板往身后藏了藏,“我、我在练素描呢,不小心蹭到的。”
“练素描也不能把自己画成小花猫啊。”妈妈笑着把瓷盘放在书桌上,伸手拿起桌上的画板,“让妈看看,我们小野画的什么,这么投入。”
林野想拦已经来不及了——妈妈已经翻开了画板上的纸,看到了那三道被擦得模糊的侧脸轮廓,还有旁边画着的、标注着“光影不对”的小字。妈妈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仔细看了看纸上的画,又看了看林野发红的眼睛,轻声问:“是在画同学吗?”
“嗯……”林野的声音有点小,头埋得更低了,“画了好几次都画不好,光影总是不对,一点都不像。”
妈妈把画板放在桌上,拿起牙签插了块苹果递给林野:“来,先吃块苹果,歇会儿再画。画画哪有一次就画好的,妈记得你小时候学画向日葵,画了十几次才画得像呢。”
林野接过苹果,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带着点凉意,心里的烦躁好像少了点。他看着妈妈拿起桌上的炭笔,在纸上轻轻画了道线条:“你看,想画清透的影子,不能用太黑的笔,线条要轻,像雾一样。你之前画的阴影太实了,就显得笨了。”
妈妈的笔触很轻,在纸上扫出一道淡淡的灰,真的像雾一样,和他之前画的硬邦邦的阴影完全不同。林野盯着那道线条,眼睛一下子亮了:“妈,你怎么知道的?”
“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画画啊,就是后来没时间了。”妈妈笑着放下炭笔,“你要是实在想不出来,就去窗边试试,用自然光画,比台灯的光更柔和,说不定能找到感觉。”
林野眼睛一亮,赶紧放下苹果,把画板和纸搬到窗边的小桌上。窗外的阳光正好,斜斜地打在纸上,他对着镜子调整姿势,让阳光落在自己的右脸颊——和记忆里顾砚的光影一模一样。林野拿起2B炭笔,这次没急着画,先盯着镜中的光影看了几分钟:颧骨处的光最亮,像撒了层细盐;下颌线的阴影最淡,几乎和纸的底色融为一体;耳后的碎发落在脖颈上,投下几道细细的影子,像琴弦一样。
他的笔尖轻轻落在纸上,按照妈妈说的,用侧锋扫出淡淡的灰。这次的线条很轻,很柔,阴影的边缘没有画得太实,而是慢慢和底色融合在一起。画到颧骨处的高光时,他用橡皮擦轻轻蹭了蹭,留出一块浅浅的白——像阳光落在皮肤上的样子,清透又明亮。
林野越画越投入,连妈妈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阳光慢慢移动,光影的角度也跟着变,他就跟着调整姿势,笔尖在纸上沙沙地响,侧脸的轮廓渐渐清晰,光影也越来越像记忆里的样子——不是之前那种笨拙的黑,是冷透的、清瘦的、带着点距离感的灰,像顾砚坐在教室里,阳光落在他脸上时的模样。
画完最后一笔,林野长长地舒了口气,放下炭笔。他拿着画板站在窗边,对着阳光仔细看——纸上的侧脸眉眼清晰,光影通透,虽然还有点小瑕疵,比如眉峰的角度还不够准,下颌线的弧度还可以再直一点,但比之前的三次好多了,终于有了点顾砚的感觉。
林野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把画板抱在怀里,像抱着件宝贝。他走到镜子前,才发现自己脸上的炭灰还没擦干净,还是那副小花猫的样子,可他一点都不在意——他终于画出了有点像的光影,终于离顾砚的样子更近了一点。
晚上,林野把这幅画小心翼翼地夹进速写本里,放在书桌抽屉的最上面。他打开手机里的“顾同学观察日记”,敲下:“今天对着镜子练了四次,终于画出了有点像的光影。妈妈说,阴影要像雾一样轻,不能太实。原来画一个人,不仅要记住他的样子,还要记住阳光落在他脸上的感觉。”
写完,他对着屏幕笑了笑,把手机放在枕头旁边。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书桌上的速写本上,好像在轻轻抚摸着那幅刚画好的侧脸。林野闭上眼睛,梦里又回到了教室——阳光落在顾砚的右脸颊,光影清透,他拿着画板,笔尖轻轻落在纸上,这次画得很准,和顾砚的样子一模一样。
他笑着,把这个甜甜的梦藏进了心里,像藏着那幅刚画好的画,藏着所有关于光影和顾砚的秘密。
写这章时总在跟着林野“着急”——他对着镜子调整台灯角度的较真,画坏后抓头发的烦躁,连鼻尖沾着炭灰都没察觉的投入,其实都是在和“画不准”的自己较劲。他想画的哪里是顾砚的侧脸光影?是想把记忆里那个“阳光落在右脸颊、冷透又清瘦”的瞬间,完完整整地留在纸上,这份“想画准”的执念,比任何完美的笔触都更像少年人的心动。
妈妈的出现藏了点小心思——那句“画鬼还是画人”的调侃,轻轻化解了林野的烦躁;那句“阴影要像雾一样轻”的点拨,不仅教了他画画技巧,更点透了他之前的执念:他总想着把光影画“实”,却忘了顾砚身上的冷感本就是清透的、像雾一样的,就像他藏在心里的喜欢,本就不用那么用力,轻轻落在纸上就好。
特意写“苹果的甜”“窗边的自然光”这些细节,是想让这份“失败后的小进展”更温柔:不是突然的顿悟,是妈妈递来的苹果、窗边的阳光、自己反复调整的笔尖,一点点凑成了画准光影的契机。林野最后抱着画板的开心,不是因为画得多完美,是因为离记忆里的顾砚更近了一点,这份“靠近”的雀跃,比任何成功都更珍贵。
最后梦里画准光影的场景,是想悄悄顺着他的心意:现实里的练习或许还要失败很多次,但梦里总能让他把那个瞬间画得清清楚楚吧;现实里的喜欢或许还要藏很久,但梦里总能让他把心意完完整整落在纸上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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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 光影练习再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