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人推出去后,宴清舒垂眼走了片刻神,才觉得面上温度稍降,心也稍微定下。
他侧耳听了片刻,没听到外面有任何动静,想来宋雪沉应该是走了。
宴清舒也不知自己心中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落,抬眼看见自己方才为了撵人随意堆放在桌上的药瓶,这才想起来收拾。
收拾了片刻药瓶,宴清舒不由得又开始走起神来,他偏头看了看自己垂落在肩上的头发,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撩起来那缕头发,结果刚一碰上头发,宋雪沉低头亲头发的场景便瞬间划过宴清舒脑海,他只觉指尖都像是让什么烫了一下似的,忙又松开头发转头看向别处,试图通过这个动作转移注意力。
不知将墙面上那道裂纹看了好几遍,宴清舒却总觉得脑中的画面挥之不去,最后只得叹一口气,拉开凳子坐下,望着桌上的一堆瓶瓶罐罐走神。
也不知这人好端端的亲这一缕头发做什么?不过一缕普通头发,他亲就亲了,自己又慌什么——
宴清舒胡乱想着,却突然感觉到脚边有什么在走来走去,他低头看去,才发现是告乌不知何时溜了出来,现在正围着他脚边打转。
告乌平日里时常出来活动,只是这次跟着时少微他们出去历练完后便藏进宴清舒体内再没出来,他也只当它头回带两个小辈出门,操心太多所以累了在偷懒休息,也便没去扰它,今日倒是冒了出来。
“你怎么出来了?”
宴清舒弯腰将它抱在怀里,告乌却并没搭理他,只抬着头在他身上嗅了嗅,最后准确寻到宋雪沉亲过的那缕头发上,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
宴清舒一时也没将它这个喷嚏和“宋雪沉亲过”这事联系起来,只当是头发扫过告乌鼻尖让它鼻子发痒才会打喷嚏,他正要抬手将头发拨到肩后,又听见门外有敲门声响起。
“清舒。”
兄长?
宴清舒抬头看向门口,还没等他动作,告乌便先从他膝盖上跳下来,化作烟雾便飘进了他身体中。
告乌一向不喜欢宴清河,每次见他来了都躲,所以这次它溜走宴清舒也半点不意外,只起身便去开门。
宴清舒开门见了宴清河,不知为何,隐隐觉得此时的兄长似乎有些不同,具体却又说不上来,只得暂时当做是自己多想。
“兄长,”看过宴清河,宴清舒才想起侧身让人进来,“你寻我有事?”
“也没什么事,”宴清河踏进屋里,目光又往桌上一堆瓶瓶罐罐上一落,却没有多说什么,只似乎是随口道:“说来我想起来,我们已在外面呆了这些天,若是没事,也该到回去的时候了,所以想过来问问你。”
宴清舒正要伸手接着收拾药瓶,闻言动作一顿,不知为何,脑中瞬间便想起了宋雪沉。
“是到时候该回去了,只是……”宴清舒试探道,“只是少微和阿芸难得出来,怕是还没玩够,不大舍得回去,兄长如果有事,不若自己先回去?”
“那你如何打算?”宴清河偏头盯着他,“可要同我一块回去?”
宴清舒本就是寻借口想着先跟着两个少年人一块留下来,未料到宴清河问的这般清楚,他沉默了片刻,又才干巴巴道:“阿芸他们……阿芸他们年少莽撞,怕是得留长辈照看,我左右是个闲人,留下等他们便好,兄长不必管我。”
宴清舒说罢便觉得心头发虚,他偷偷摸摸抬了眼皮子看了一眼宴清河,才发现对方一直死盯着他,忙将目光撤回,低头假装收拾东西,不敢再与宴清河对视。
“你说他们还没玩够,所以不舍得回去,”宴清河静静看了宴清舒片刻,“是他们不舍得,还是你不舍得?”
宴清舒闻言收拾的动作也因此滞了一滞,带的几个药瓶倒下,咕噜噜的滚倒在桌子上,宴清河将险险要掉下桌的药瓶接住,随手又放在了桌上。
“我哪有什么舍不得的,”宴清舒不大自在的轻咳一声,“兄长怕不是误会了什么。”
宴清河偏头看了那药瓶一眼,随后又抬头看向宴清舒,他口中什么都没说,眼睛却好似什么都看穿了。
二人之间一时无话,房中便沉默了下来。
安静了片刻,宴清河突然又道:“我今日出门,倒是碰上一件事。”
宴清舒只当他放过了“舍不得”那话题,心中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坐了下身顺势将话茬接过。
“兄长遇见什么了?”
“我碰见了有人在打架,”宴清河道,“打架的双方一为武道营弟子,一则是这附近的地头蛇势力,一个唤作三邪门的小邪门。”
“武道营也算是有名的正道仙门了,他们出手必有缘由。”宴清舒想了想,“那兄长可知道他们打起来的原因?”
“知道,”宴清河点头,“他们之所以会打起来,是因为镇上出现了个神秘人,杀了许多镇上之人,其中也包括三邪门弟子,正好那几个武道营的弟子也历练到此听闻了此事,却不知晓死的还有三邪门的人,他们听了只言片语,便以为镇上死人是三邪门在作乱,想着要替天行道,而三邪门的人刚被杀了许多弟子,便发现有正道弟子路过,还主动寻上门来,便以为是武道营杀了自家弟子,有心要报复,因而双方才打了起来。”
“原来如此,”宴清舒道,“那兄长可问出来那神秘人的身份?”
“没有,他们都说不认得,只以为是对方的人,因而才会打起来,不过他们倒是同我说了那神秘人的模样。”宴清河偏头定定看着宴清舒,一字一句的、像是生怕他没听清似的放缓了声音,“据双方所言,是一个穿红衣、容貌甚是绮丽的男人杀的人。”
红衣,容貌绮丽。
短短六个字,简直跟把某人的大名报出来没什么差别,宴清舒下意识想否定,脑中却突然想起初见宋雪沉那日,他正一剑杀了已经冲到自己面前的黑衣修士。
“清舒,”宴清河看着宴清舒道,“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宴清舒下意识摇头,“我知道兄长意思,兄长是想说,是雪沉杀的人,但我觉得不是他,就算是他,此事也定然另有隐情。”
“除了他还能是谁?”宴清河声音微冷,“他出身邪门,滥杀无辜也是正常。”
“绝非如此。”宴清舒道,“事关他人清誉,若无确切证据,兄长怎能仅凭其出身就可如此武断——”
“红衣,容貌绮丽,”宴清河打断他,“那你觉得除了他还能是谁?”
宴清舒与他对视片刻,一时却说不出反驳的言语,他因为兄长的质问怔怔了片刻,最后竟反而冷静下来,意识到兄长对宋雪沉的反感来的有些异常,与他平日作风不大符合。
人在愤怒之时总会失言说出些什么不恰当的话来,就比如说宴清河之前那句“你到底还要护他多少回”,宴清舒想到此处,立刻意识到这是个试探兄长与宋雪沉关联的好时候。
“兄长对他这么反感,是因为他是出身无妄乡,觉得他是个‘邪魔外道’?”宴清舒口中斟酌着用词,不自觉将手放在身后,站直了身体看着宴清河,“可自无妄乡与婆娑渡分裂后,无妄乡受尊主约束,再未作恶,虽有邪门之名,却无邪门之实,而无妄乡尊主虽有杀人之事,却杀的都是恶徒,算是铲除奸邪,更不能说他是恶人,若再将无妄乡之人囫囵归为邪魔外道,怕是过于武断。”
宴清舒自失忆后便不记得无妄乡,之后又因为其避世不出,世间少有传闻,因而宴清舒听说的也少,对无妄乡并不熟悉,他这几句话是将之前宋雪沉给温芸解释的话揉碎了拼起来的,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只想着先唬一唬宴清河再说。
果不其然宴清河闻言眼瞳一缩,他看着宴清舒,面上显出一些惊愕模样,脱口便道:“你记——”
宴清舒敏锐察觉到他这一瞬间的破绽,追问道:“我记什么?”
宴清河正下意识顺着他将话说完,眼角余光便注意到宴清舒背到背后的手,这是宴清舒说谎时惯有的小动作,宴清河一清二楚,他瞬间意识到宴清舒这是在诈他,顺势便改口道:“你记——你既然知道这些,也知道他现在的无妄乡本就出身于先前那个邪门无妄乡。”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到底谁又知道它是真的改过向善了,还是伪装起来,暗地里行事?”宴清河脑中飞快思索着如何接着往下说,“我反感他难道不该?”
“再者说事实摆在眼前,又与我反感他又和关系?”宴清河冷声道,“是他生性暴虐、滥杀无辜,此乃事实,三邪门、武道营的人皆可为证,难不成你想说是我故意污蔑于他?”
“兄长为人正直,自是不会污蔑攀扯旁人,”宴清舒连忙解释,“只是我担心兄长被虚假流言蒙蔽,因而才会对雪沉抱有偏见——”
“好一个虚假流言蒙蔽!””宴清河刚才让宋雪沉激了一道,现在又听宴清舒字字句句都是在为宋雪沉辩解,更觉得勉强压下的怒意再次涌出,也根本忘了去思考,只想着将心中压着的话一股脑的吐露,“你与他相识才多久,你又对他有多熟悉,竟如此信任他,让你连兄长的话都不相信,只一心觉得他不是杀人凶手?”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坚持护着他,你莫非……”他死死盯着宴清舒,终于失言将心中那个可怕的念头说出,“你莫非又喜欢上他了?!”
宴清舒一怔,他并未留意兄长话里那个突兀的“又”字,因为他的注意力已全被兄长最后的那句话、那短短五个字所吸引。
喜欢上他了?
喜欢上……宋雪沉?
这五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将宴清舒一直混沌的心绪骤然劈开一道裂隙。与宋雪沉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飞速掠过脑海——想起因他伤势反复的担心忧虑,被他靠近时的面红耳热,甚至于才发生在片刻之前、那落在他头发上的一吻。
宴清舒反应一向迟钝,想不明白自己对宋雪沉的感情,因而只当自己与宋雪沉投缘,所以一见如故、心生亲近,对他格外关注,而宴清河这一句话,好似将他眼前的迷雾瞬间拨开,让他瞬间明白了自己一直未曾想明的事。
宴清舒(恍然大悟):原来我是喜欢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