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修打包攻略》 第1章 第 1 章 “找着了吗?” “没找见……” “这边也没有……” “一群饭桶!都没找见!我看你们该如何交待……” “此处已经到了黎烽台的地界,若是被明姬那臭婆娘发现怕是不大好……” “发现便发现了!我还怕了她不成……” 那人口中这般说着话,脚步却在看见远方楼阁夜影时还是顿了一顿,他犹豫片刻后,口中不干不净的骂了几句,这才还是带着手下走了。 有野猫坐在屋檐上悠闲的晃着尾巴,看着底下一群人的动静,只睁着一双赤金色的眼睛打量着四周,突然它抖了抖耳朵,转头向着一个方向看去。 是一条黑漆漆的巷子。 屋檐下的一行人却没注意到上方的野猫,只吵闹了一阵,便转头寻别的方向去了,片刻后,那巷子里才探出一个人影,那人影向着一行人离开的方向看了又看,确定人是真走了,这才松下一口气来,转头向着身后打招呼。 “他们走了,我们安全了。” “真走了啊?”温芸又探头看了看,这才放心将手松开,被她捂着嘴的少女满面是泪,这时也才敢呜呜咽咽的哭出声来,温芸也顾不上她,拍了拍胸口庆幸道:“还好将告乌带出来了,若不是它藏着藏匿气息,我们一准被抓出来,这群人也忒难缠了些。” 她脖子上伏着只灰色的似狐又似貂的东西,闻言抬起头来亲昵的蹭了蹭少女,引得温芸有些发痒,拍拍它的脑袋示意它安静些。 时少微叹气道:“我就说了不能冲动行事,你还非不听。” 他这话温芸却并不认可,指着身边少女便道:“若不冲动行事,她早让人将血放干了!” 时少微也懒得与她争辩,看见她身边的少女还在低声啜泣,便想让人止了哭声送她回去,温芸颈边的告乌却突然从温芸肩上跳了下来,落在地上警惕的向着前方看去。 二人不明就里,只得跟着它目光一并看去,才发现前方不知打哪儿窜出来的一只黑猫,那黑猫被看见了也不怕,还向着三人方向走了过来,直到离三人两三步的距离才停下,偏着头用一双赤金色猫瞳仔细打量着三人。 “是只野猫啊。”温芸松了口气,“你一只灵兽,怎么还怕野猫啊。” “它怕野猫正常。”时少微看清是野猫后也松了一口气,“它之前同玉师姐养的猫打架,结果打输了,还被师父好生罚了一通。” “噗——“温芸闻言也是绷不住了,蹲下身拍了拍告乌脑袋,“原来你连猫都打不过啊。” 告乌哪知道过去许久的丢脸事都还能被抖出来,几步便跳上墙伸长脖子就要去咬时少微,后者侧身便顺势便躲了过去,一把将它按在怀里蹂躏,口中还不忘嘲笑道:“恼羞成怒了啊。” 告乌拿他没办法,只能挣脱了他站着远远的隔空向着他低声咆哮,这举动对时少微可是一点儿攻击力都没有,只转回去要继续嘲笑它,他侧身时用眼角余光向黑猫方向瞥了一眼,却发现那野猫早已不见了踪影。 “所以、所以你们是我阿娘请来救我的么?”那少女哭了许久后才终于能收拾了情绪,小心翼翼的看着温芸道。 “姑且算是吧。”温芸晃了晃腿,“我眼见你阿娘坐在那儿没日没夜的哭,一准是出了事,便多嘴问了一句,才知道你被人给掳走了。” “既然问都问了,那我索性好人做到底——”她摊了摊手,“顺手便来救个人咯。” 少女让她这番动作逗的不由得一笑,笑过后又才期期艾艾道:“那……便多谢你们了。” 温芸拍拍胸口:“小事一桩。” “你是小事一桩,毕竟负责打架的是我。”时少微坐在墙头逗着炸毛的告乌,闻言翻了个白眼,“然我就说得好生计划,你非要冲动行事,还得我们被追的这样狼狈,还险些让人抓着。” “怎么个好生计划啊?”温芸闻言不服气的抬头看他,“你没听她阿娘说的是要做什么阴使女,这一听便知道肯定是无妄乡那个做尸傀的老不死的在搞事,我们若是晚来个一时半刻,她说不定便被放血做成了尸傀了。” “是是是,师妹英明。”时少微也懒得同她争论,“既然人已经救出来了,我们便早些回去罢,这被撵了一晚上,再不寻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我都怀疑会累死。” “你是纸糊的么这么容易累死?”温芸撇了撇嘴,“我瞧着不还活蹦乱——” “他们在那儿!” 温芸话未说尽,便听到耳边传来呼喊的声音,温芸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向声源处看了一眼,才发现刚刚追他们的人不知何时又折了回来。 时少微低声骂了一句,一翻身便从墙头跳了下来,也顾不上多想便,随手将告乌塞进怀里,一手一个拉上两个姑娘便开始逃命。 “他娘的!”为首的男人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我就知道这两个他们没跑远,快追!” 温芸时少微二人本是修士,身上又带了些尊长专程留的用来逃命的法器,逃跑本是没多大问题,奈何带了个拖油瓶,因而行动颇为受限,没多久便被堵住了去路。 “跑啊。”为首的男人哈哈笑道,“怎么不跑了?你们两个小兔崽子不是挺能跑么?” 眼见无路可退,时少微也只能硬着头皮应对,他转身将两个小姑娘挡在身后,抬头看向对方,手却已经不着痕迹的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我等无意与阁下为难,只是受人之托,要将这姑娘带回去,还请诸位高抬贵手。” “我倒是高抬贵手放过了你,我主子可不会放过我,再者说了——”男人嗤笑,“就是你们这两个小兔崽子捣乱,还得我大晚上还得出来到处折腾,我给你俩留个全尸就已是大发慈悲了,还指望我放过你们?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男人话音落下,提剑便攻了过来,时少微匆忙中也只能让温芸照看好少女,提着长剑便迎了上去。 时少微天赋不错,又有名门道法傍身,却耐不住年纪轻、对战经验缺少,又加上男人招招狠辣凶戾,皆是要人命的路数,时间一长,他便难免露出破绽,被男人看准时机一掌拍在胸口,顺势打飞了出去。 “师兄!” 温芸一脚踢开扑过来的小喽啰,见势一惊,忙跑过去将人扶起抱在怀里,时少微咳嗽两声,唇角溢出殷红血色,瞬间将衣襟染的一片鲜红。 眼见时少微重伤,男人也收了灵剑,行至两人跟前,居高临下看着二人道:“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合该乖乖呆在师门,也不知你们尊长如何纵容,倒将你们养的这样轻狂,这般的惹是生非。” 他这话倒提醒了温芸,她胡乱抹了抹时少微唇边血迹,扶他坐起打坐,又抬头望着男人道:“我师门乃沧澜海阁,我师父乃沧澜海阁三尊之一苏麝月,你若有些眼色,便快些放我们离去!” “原来是名门沧澜海阁。”男人似是让她吓住了,面上也随之浮现畏惧之色,他看了看地上的时少微,又将目光落在温芸面上,面上虚假的恐惧神色如潮水般迅速退去,转而变成了满面的嘲笑之色,“那可真是让人害怕,你若是回去告状可如何是好?” “本来看你模样生的还算标志,打算带回去玩玩的。”男人阴冷道,“现在看来,是留不得了。” 温芸下意识后退一步,眼角余光瞥见挣扎着要坐起身的时少微,意识到此时自己不能露怯,忙又稳住身体,强自镇定的与男人对峙。 正是这时,却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女声。 “沧澜海阁?” 周围一片吵闹动静,那女声又实在太轻,以至于温芸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下意识转头看向四周想寻找那声音来源,面前男人面色却是骤然一变,抬手指向了温芸身后。 “明……明姬!” 他的声音因而恐惧便变得扭曲含糊,以至于温芸都没听清这人说了什么,她不明就里,正要转身去看,却听碰一声巨响,竟是那男人突然化作一团血雾炸开了。 男人一死,他身后几人似乎才让这动静唤回神来,忙转身要跑,却是一个也没逃掉,皆化成了漫天的血雾,洒的到处都是。 温芸与男人对峙,离他站的最近,因而男人一炸开,她首当其冲的被血雾兜头盖脸的糊了一脸,温芸脑袋还没反应过来,手却已经摸到了脸上,她低头看了看手上猩红的颜色,一时半会儿还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倒是她身边的少女被这可怖的一幕吓得吓得尖叫出声,又看见其他人一个接一个的炸开,索性两眼一翻,直接昏死了过去。 温芸胡乱抹了抹脸上血迹,正犯着懵,却听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 “你是沧澜海阁弟子?” 温芸立刻想起男人刚刚似乎是看着她背后说了什么,忙警惕的转身向身后看去,才发现身后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温芸定睛细瞧,才看清对方是个看上去比她还小上几岁的少女,那少女穿一身烟紫字纱衣,手上脚踝皆缚着金铃,行动间却没有一点儿声响。 她忙转身护在时少微跟前,时少微打坐了片刻终于攒起些力气,慢慢站起身来,向那少女道:“我们是沧澜海阁弟子,家师乃沧澜三尊之一宴清舒,阁下有何见教?” 那少女似乎是愣了一下,片刻后才道:“你们……你们不是苏麝月那个老女人的徒弟么?” “苏麝月是我师父!”温芸冒出个头来,“你说谁老女人呢?” “自然是说苏麝月。”少女回过神来,看着温芸挑了挑眉,“她不单是个老女人,还是个整日一副丧夫相、终日没个好脸色的老女人。” 温芸闻言便撸袖子冲过去,时少微眼疾手快的一把将人给抓住,轻咳了两声后又道:“阁下若是对苏师伯有不满,大可当面去说,背后语人是非,怕非君子所为。” 少女眨了眨眼,满不在乎道:“我是个姑娘,又不是君子。” 她眨眼时有月光顺势投进她眼中,时少微才注意到这少女生了一双赤金色的、猫一般的眼瞳,与片刻前才见过的那只黑猫颇有些相似。 他正这般想着,便看见有什么从少女身后窜了出来,在少女身边亲昵的转来转去,正是之前的那只黑猫。 “你是宴清舒的弟子。”少女蹲下身将黑猫抱在怀里,“他现在如何?” “尚可。”时少微不知对方是敌是友,只能斟酌着用词,“家师这些年多在闭关,并不大管事,我也许久没有见过他了。” “你为人弟子,怎么连自己师父的近况都不知。”少女轻抚着怀中黑猫脑袋,“罢了,他那种没心没肺之人,想来也是过的十分逍遥的。” “我欠他人情,今日便不动你们。”她捏了捏黑猫的耳朵,又蹲下身将黑猫放在了地上,随后又站起身看了时少微一眼,“无妄乡有天织坐镇,迷阵遍布,你们进来的容易,却怕是没有那个本事出去,跟着它,它会将你们带出去。” “只是以后莫要再来这无妄乡了。”她站起身来,“我可不喜欢沧澜弟子出现在这里。” “你不喜欢又怎么了?”温芸看她不顺眼,想也不想便还嘴道:“我偏要来怎么——” 她话未说尽,面前少女却突然转头看向她,向着她微微一笑,柔声道:“你大可试试。” 她并没有什么变化,气势却在这一瞬间变得格外迫人起来,以至于温芸都被吓得卡了卡,直到时少微连着唤她几声,温芸才稍微反应过来,愣愣的转头去看他。 “师、师兄?” 她回过神来,转头去看那紫衣少女,后者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别看了。”时少微道,“我们先离开无妄乡。” 温芸忙点点头,同手同脚的跟着时少微走了几步,被他提醒后又赶忙将昏倒的少女背上,黑猫见他二人举动,晃了晃尾巴也站起了身。 少女坐在屋檐边上目送着三人离开,她晃了晃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向远方高大的楼阁虚影看去,无声的叹了口气。 真是孽缘。 第2章 第 2 章 “明姬?”宴清舒怔了一怔,“她是——?” “你不认得她啊?”温芸眨了眨眼,也有些疑惑起来,“但是她好像认得你,还问了你的近况。” “不认得。”宴清舒思索片刻,却是一点儿没有这人的印象,又道:“她长得什么模样?” 他说话的空当,告乌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它先是围着宴清舒转着,宴清舒一低头便瞧见了它,弯腰将它抱在了膝上。 “大概……大概十五六岁罢,穿着身紫衣,手上脚上都带着金铃,长得倒还行。”温芸本是实话实说,却又想起对方对自己师父不敬,又撇撇嘴补充道:“就是嘴上缺了德行,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这次还多亏了它,”她说罢又看见宴清舒膝上的告乌,“不然我们早让人抓住了,还是宴师叔有远见将它借给了我们。” 告乌似是听懂了她言语,昂着头一副甚是高傲的模样,宴清舒看着不由有些失笑,他伸手摸了摸告乌脑袋,柔声道:“回去罢。” 这模样奇特的小东西点点头,却并不跳下去离开,反而双眼一闭、尾巴一甩,就这么窝在了宴清舒的膝盖上,只是它周身却开始泛起阵阵灰色烟雾,齐齐向着宴清舒身上飘去,随着那灰烟丝丝缕缕的飘进宴清舒体内,它身形也变得虚无缥缈,直至最后消失不见。 温芸看着半点不意外,只又道:“说来宴师叔你想起来那个明姬是谁没有?” 宴清舒顺着她的话又想了想,最后也只得无奈摇头:“我确是没见过她。” “说不定宴师叔你真见过,只是忘了呢。”一旁的阿音将东西收回匣中,“你之前不是莫名其妙的失了许多记忆,这个明姬是不是让你忘记了?” 宴清舒想了想:“可能如此罢。” “那这个明姬不会是宴师叔你的风流债吧?”温芸道,“她当时虽然说的是因为她欠你人情,所以不动我们,可她那个眼神复杂的——哎呀!” “少胡说八道。”时少微直接一记偏头打断温芸到嘴边的胡言乱语,又才扶着桌子艰难坐下,“说来师父你怎么出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宴清舒道,“我听说你们已经游历到了镇上,本以为你们快要到了,却又听到你们说赶去救人,有些担心你们不能应对,所以特意过来接应。” “有什么可担心的,就从几个小喽啰手里救个人的事,轻轻松松。”温芸不以为意,说罢又想起什么,扭头去问一旁的阿音,“那姑娘送回去了么?” “昨日便送回去了。”宴清舒温声道,“救人之事已了,不若早些回师门?” “不要!”温芸想也不想就摇头,“我还想玩几天呢,现在回去了,我师父肯定会盯着我,又让我修行、练剑、做功课,那太无聊了!现在她不在,天高皇帝远,正是玩的好时候。” “宴师叔……”温芸拉长了调子向着宴清舒撒娇,“阿芸知道你是好人,不若你就放我在外面玩玩嘛,就五天?不行三天也可以。” 宴清舒目光往她面上一落,又抬头看向时少微,少年虽没有明说,宴清舒却从他眼中看到了期待之色。 “要玩两天也没有什么不可。”眼见两个少年人都想在外逗留,宴清舒自然也不想做恶人,只是有些话还叮嘱还是得叮嘱,“不过镇上不大太平,我听闻似乎是有邪修出没,你们出门留意些,我在客栈等你们,若是有事随时用符鸟向我传信。” “知道了!谢谢宴师叔!”温芸忙道,“我们宴师叔果然是人美心善脾气好,怪不得师门人人都喜欢——哎呀!时少微你又打我!” “不打你不长记性。”时少微凉凉道,“嘴边没个把门的,什么都敢往外说。” “我就说怎么了?我就说——时少微你还敢打我!” “我就敢怎么了?” 两个少年人在跟前吵吵闹闹,直震得宴清舒耳朵疼,他试图伸手阻拦,却是半点作用不起,只能叹口气,起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因了有宴清舒撑腰,两个少年人这几天整日呆在外头,寻觅着镇上的新鲜玩意儿,加上宴清舒日常都在打坐,出来的时间也少,所以抛开宴清舒来那日的会面,宴清舒基本就没在见到过温芸和时少微。 这日刚刚中午,宴清舒刚刚结束打坐,便听到屋外传来雨珠打在瓦片上的噼里啪啦的声音,片刻之后那声音便渐渐密了起来,显然雨已经开始下大了。 他走到窗边抬头向窗外望去,只见天色晦暗,明明还是晌午时分,天色却已经暗的好似傍晚,看来是一场会下许久的大雨。 宴清舒突然想起来两个小辈出门前似乎是没有带伞。 避水之术是修士入门的基础法术,这么一场雨修士不带伞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宴清舒记得温芸基础极差,所以一些基础法术也时灵时不灵,这个“基础法术”的范围自然也包括了避水术。 想到这里,宴清舒心中叹气,下楼做客栈掌柜借了两把伞拎上,准备去接两个小辈回来。 几个时辰前温芸便传了符鸟回来,说是在排队买林家铺子的点心,因为人太多,所以要回来的晚些,宴清舒猜测着两人应该还在铺子里避雨,只是对镇上不熟,只能一路问过去,结果路上行人又急着避雨,只匆匆给宴清舒指个方向便走,所以宴清舒这一路走的颇为坎坷,中途还走错了好几回。 就像是现在。 宴清舒看着面前的小巷尽头的墙壁无奈叹了口气,认命的转头准备又折回去。 他还没有几步,就听到不知打哪儿传来的凌乱动静,宴清舒脚下一停,侧着耳朵仔细听了片刻,很快寻到那声音的方向,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宴清舒刚刚转过墙角,迎面就看见一道黑影向自己扑来,宴清舒根本没看清黑影是什么,只本能丢开伞招出灵剑就要应对,那黑影便却在距离他数步距离时突然顿住,宴清舒才看见是个着黑衣的修士,满面惊恐的模样,活似见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一般。 ——他看见了什么? 宴清舒一怔,却看见黑衣修士眉心出现一点殷红,他看着这修士慢慢向后倒去,最后轰然倒在了地上,溅起一地的泥水,有血不断从他胸口涌出,与地面污浊的泥水混合在一起,又被雨水冲刷掉。 宴清舒下意识低头看向那倒地的黑衣修士,眼角余光却注意到不远处的一道亮眼红色,他抬头看去,才发现是个提着剑的红衣人。 看清楚对方面容时,宴清舒的心莫名重重一跳。 那红衣人是个青年男子模样,因为没有打伞,也没用避水之术,一身都已经湿透,他生就一双狐狸似的眼,眼尾略有上挑,此时目光正落在宴清舒面上,显出一种怔怔模样。 红衣人眉目生得极为精致,甚至于到了模糊性别的地步,又有一身鲜艳的红衣为衬,更是将红衣人本就出色的容貌生生从十分衬托到了一百分,那身红衣更显得他肤色苍白、毫无人气,只至于红衣人的精致都变成了一种浓墨重彩、近乎惊心动魄似的诡艳。 这人长的实在好看,可不知为何,宴清舒总觉得对方身上似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红衣人一身红衣,因而看不出来个什么,只是宴清舒能看见他脚下一片暗红色,再往他身后一看,竟连着躺着好几人,虽然因为距离太远宴清舒也不知那些人是死是活,只是看着他们身上位于要害的伤口,宴清舒也估计是凶多吉少。 宴清舒心道这红衣人看上去似乎并不是什么善茬,应该小心才是,可心中却不由自主的松懈了下来,他目光落在红衣人苍白异常的脸上,只想着他面色这样难看,莫不是有哪里受了伤。 “阿宴……” 那红衣人见宴清舒看过来,也似乎是回过了神,他嘴唇蠕动着似乎是说了什么,只是宴清舒并没有看清。 还没等宴清舒胡思乱想,却听“啪”一声。原来是红衣人手中灵剑脱了手落在地上,紧接着他便看见红衣人双眼一闭,软软的就要倒下,宴清舒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快走几步到了男人身前,伸手接住了红衣人。 直到接住了红衣人,宴清舒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茫然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却看见指尖的刺眼血色。 这红衣人果然是受了伤! 宴清舒心下又是一跳,伸手就要检查对方伤势,却听见附近传来吵闹的动静,他隐约听到“红衣显眼”“别让他逃了”之类的言语,知道对方很大概率寻的便是这红衣人,也不敢再耽误,只将对方掉落的灵剑拾起,吃力的把人架起来,藏进了错综复杂的小巷之中。 “奇怪。”温芸站在门口张望,“怎么还没回来?” 时少微随意拂掉衣上的雨水,闻言道:“什么还没回来?” “宴师叔啊。”温芸道,“客栈掌柜的不是说出来给我们送伞来了么?怎么我们都回来了他还没回来?” 时少微道:“说不定早回来了,只是掌柜的没瞧见。” “那不可能,宴师叔没将伞送到,怎么会先回来,”温芸下意识反驳他,眼角余光瞥见伙计路过,忙将人给抓住,“哎——你看见我师叔回来了么?” “宴郎君啊?“伙计道,“早便回来了,我刚还看见他下来打热水呢。” 温芸纳闷:“嗯?你家掌柜的不是说他还没回来吗?” 伙计道:“他方才出去了一阵,应该是没看见。” “我便说回来了。”时少微道,“还在门边站着呢。” 温芸不服气:“这我哪儿知道。” “说来确是有些不对,师父怎么没送到伞便自己回来了?”时少微意识到有些不对,扭头看向了伙计,“我师父回来可有什么不对劲么?” “倒没什么不对劲。”伙计挠挠头,“不过他带了个红衣服的人回来,那人也是个郎君,长的又高又大,不过也不知道是怎么昏过去了,让宴郎君架着,因为垂着个脑袋,所以我也没瞧见是什么模样。” “红衣服的人?”温芸奇怪道,“宴师叔这是遇上谁了?” 时少微摇头:“不知。” “宴郎君不是在楼上么?”伙计建议道,“两位可以去楼上问问。” 伙计刚把话说完,便有客人唤他添茶水,他忙应了一声好,又向两人告了辞,提上茶壶便走了过去。 时少微道:“师门好似没人会穿这般鲜亮的颜色,师父这是将谁带回来了?” “想不起来,”温芸摇了摇头,“不过伙计不是说师叔就在楼上,我们上去问问不就成了?” 她刚说完这话,就看见宴清舒拿着个铜盆从楼上下来,顿时眼前一亮,忙出声把人叫住。 “哎,宴师叔!” 第3章 第 3 章 宴清舒本来也没注意到温芸他们,只端着铜盆要往后厨走,想着再去要盆热水,却突然听见温芸的声音,他转头看见两个少年人向自己走来,才想起来自己最开始是要去送伞的事。 “你们回来了?”宴清舒道,“可有淋湿?” “没有没有,我们会避水术呢。”温芸道,“一点儿没淋到。” “那便好。”宴清舒点头,“我本说给你们送伞,中途遇上了些事,所以耽误了。” “嗯?宴师叔你遇上什么事了?”温芸被他这话提醒,又将伙计的话想了起来,“对了,伙计说你带了个穿红衣服的人回来,是师门又来人了么?” “不是师门的人。”宴清舒动作一顿,不动声色的把铜盆藏在了身后,他也不知道伙计跟温芸他们透露了多少,只能尽量往含糊了说,“是我的一个朋友,我恰好碰见了,因为他喝酒喝多了,所以我便带回来了。” 这个谎话可谓漏洞百出,万幸温芸也相信了,只点点头说知道了,她想了想又道:“哪个朋友啊?我们可认得么?” “是多年没见的朋友。”宴清舒一点儿也不认得那人,只得随便扯谎,“你们不认得,他现在还醉着,我还是先上去看看,免得他吐在房中。” 时少微虽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但也相信师父没有追问,只目送他上楼,却突然注意到了什么,出声叫住了宴清舒。 “师父,”时少微道,“你是受伤了么?” 宴清舒闻言回头,听到他这话又是一怔,顺着他目光看去,才发现是自己衣袖上不知何时蹭上了一片血迹,他穿的白衣,因而十分显眼,所以被时少微注意到了。 “没受伤。”宴清舒强自镇定,“应该是不知道在哪儿蹭上的,不妨事。” 直到躲进屋里时,宴清舒心都还在狂跳。 因为男人穿的一身红衣,巧妙的将他一身血挡了过去,以至于他都放松了警惕,只简单遮盖了一下味道就把人带了回来,倒忘了还会沾染到自己身上。 他忙用了个清洁法术将那片血迹除去,又仔细检查了身上,确定其他地方没沾上,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做完这一切,宴清舒的心才稍稍定下,他随手将铜盆放在桌上,走到了床边,垂眼看向了男人。 因为要给他疗伤,所以宴清舒已经将人扒光了,男人拢共两道较大的新鲜伤口,分别位于肩上和腰间,其他的都是些细微伤口,倒也不用太过注意。 除此之外,这人身上还有着数不尽的陈年旧伤,痕迹各异,宴清舒也算见多识广,都看不出来那些伤疤是什么利器所为,他在帮人疗伤时一遍遍观察着那些伤疤,不知为何竟觉得心中隐痛,压抑异常,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人一身伤疤,两人初见时又是那样一副染血修罗的模样,摆明了不是什么好人,若是寻常宴清舒绝不会多管闲事,眼下却不止管了这闲事,还将他带了回来、藏于房中。 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宴清舒轻叹一声,又拉了凳子在床边坐下,看着男人的脸出神。 很少人知道宴清舒有些面盲,其实也不算太严重,只是其他人也许见过一面两面就记住了,宴清舒却得见上五六次,还得死死盯着看上许久才能记住,只是他位居沧澜三尊,审视旁人也算正常,因而才没人发现。 只是宴清舒的面盲对上这人却是失了效,他只初见时仔细看了这人的脸一眼,之后便忙前忙后没顾得上再看,可心念一动,他的容貌却能清晰出现在脑海之中。 莫非是因为这人长的太好看了?自己竟还是个好色之辈? 宴清舒暗暗走神,不自觉伸手想触碰男人的脸,可还没等他碰上,男人便突然睁开双眼,他虽然受着伤,动作却很是迅速,握住宴清舒伸出的手便往面前一带,随后借势坐起,目标明确的直取宴清舒咽喉。 宴清舒压根没设防,直到对方的手掐在了他的要害,他才稍稍回过神来,抬眼与男人对上的目光。 “阿宴?” 男人看清他时霎时便怔住,手上钳制的力道也瞬间撤去。 他似乎是看见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在他面前的人,他双唇蠕动着,宴清舒却没听见声音,只看见他怔怔的抬手,似乎是要来碰宴清舒的脸。 他刚刚还袭击了自己,宴清舒本该心存戒备,却又实在戒备不起来,只注意到他肩上的纱布随着他的动作已经渗出血来,忙出声制止他的动作。 “别动,你的伤口裂开了。” “伤口?” 男人先是跟着他的话重复了一遍关键字,随后回过神来,他偏头看向肩上伤口,似乎是感觉到了疼痛,轻轻的嘶了一声,又低头打量着自己身体,检查着周身伤口。 正是这时,男人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抬头死死盯着宴清舒。 会痛,那便不是梦。 男人面上怔怔骤然退去,转身面向床内侧,也不再看宴清舒,只冷冷道:“你还来做什么?” “这是我的房间。”宴清舒也不知道他为何转变如此突然,又是袭击他又是质问他,却也老老实实的回答他的问题,“我看见你昏迷过去了,便将你带了回来。” “谁要你带回来。”男人道,“我是死是活与你何干,要你来多管闲事。” 他这话在其他人耳中听来可谓十分的不识好歹,可是宴清舒现在只注意到随着男人猛的转过身去,他腰上的纱布也开始透出殷红的颜色来,因而也没与他多计较,只转身去拿了药瓶过来。 “你伤口裂开了,你转过来,我重新给你上药。” “不必。”男人冷声道,“我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 宴清舒握着药瓶看了他半天,男人却是一点儿转过来的意思都没有,他踌躇片刻,思索着既然不让他上药,不若去给他拿些吃的裹腹。 他这般一想,便觉得这想法颇为可行,便将药瓶放在床边小桌上,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宋雪沉还在面对着床内侧,只等着宴清舒过来示好,他心中构想了无数场景,只想着自己要坚定道心,不能轻易便给了他好脸色,结果等了半天却一直没听见动静,他扭头看去,见房中空空荡荡,早已经没了宴清舒人影,只剩门虚掩了半扇,在他的注视下轻轻一晃,发出“咿呀”一声响。 宋雪沉:“?” 他震惊的好似白日见了鬼,下了床四处一看,终于确定宴清舒是真的走了,而不是躲在了什么地方。 他就这么走了? 一点儿都不哄他? 就这么放着受伤的他不管了? 搜寻完房间的宋雪沉坐在床边发怔,片刻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又伸手摸了摸脸。 是他魅力下降了? 不对。 宋雪沉很快否决了这个猜测,他回忆着自己方才的言行,很快有了新的猜想。 一定是他方才背对着宴清舒,没让他看见脸,所以他才这般狠心。 宋雪沉在床边呆坐了片刻,又听门“咿呀”一声轻响,他下意识又想转回床里边,又想起方才宴清舒将他独自撇在屋里的情形,便生生打住了这个动作,只僵硬的坐在床边。 虚掩的门被推开,宴清舒端着碗清粥进来,却瞧见宋雪沉坐在床边,他略有几分意外,却也没有多想。 “你起来了?”宴清舒道,“正好我给你端了些吃的过来,你可要吃些?” 原来是给他拿吃的去了。 宋雪沉心中一定,方才的忐忑也随之散去,只是他打着不能这般轻易原谅的主意,因而只点了点头,并不多和宴清舒多说一句话。 宴清舒见他点头,端着碗走近宋雪沉身边后便要递给他,却见这人目光极快的往碗里的粥一落,随后又将目光落在他脸上。 宴清舒也不知他这目光是什么意思,只得将粥碗往宋雪沉面前递了一递,后者随着他动作又低头看了一眼粥碗,似乎是有些迷茫的模样。 片刻后,宋雪沉终于反应过来。 “你让我自己吃?” 宴清舒怔了怔,不大理解他这么这么震惊的模样是做什么,只点了点头,还不忘温声提醒:“这粥是温热的,不过若是再耽误怕是就要凉了。” 宋雪沉暗地里恨得咬牙切齿,直道这人没有一点儿哄人的态度,却又怕他再次将自己撇下,不敢再瞎说话,别别扭扭道:“我肩上有伤,不大好抬手,你喂我。” 宴清舒看了眼他肩上纱布,猜想着吃个粥应该是无碍,只是对方都开了口,想着确是有不便,因而也没推辞,只拉了凳子在床边坐下,用勺子在粥碗里搅了一搅,盛起一勺喂到了宋雪沉嘴边。 宋雪沉比宴清舒高上不少,他坐着的床也比宴清舒的凳子高,因而他看宴清舒完全是俯视的角度,他低头看着宴清舒,一时间竟恍惚回到了多年前,他与宴清舒第二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他因被仇家追杀受伤逃到了宴清舒房中,那时候宴清舒还是个少年人,宋雪沉记得之前见过他,一个一直盯着他看的人。 他知道这人大概是对他的脸感兴趣,而他那时负伤需要庇护,他清楚着自己的优势,于是借着容貌撒娇卖痴让他帮自己,宴清舒也不出意外的收留了他。 那时候的他也是现在这般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用勺子盛了粥喂自己。 因为想起了过往,宋雪沉自然恍了片刻的神,直到温热的粥被送到了嘴边,他才想起低头去喝。 宋雪沉老老实实喝了片刻粥,面色也缓和不少,道:“你当年——” “你叫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却是让宴清舒给打断了,宋雪沉心道自己也不能显得太过急切,便收了声音示意宴清舒先说,自己又低头接着喝粥。 “你叫什么名字?” 眼见宋雪沉喝完了勺子里的粥,宴清舒又盛起一勺接着喂他,开始打听起对方的来历名姓来。 宋雪沉刚喝完一勺,只想着自己待会儿该怎么责问他,因而也没听清他的话,道:“什么?” 宴清舒好脾气的又重复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什么——咳!咳咳咳!” 宋雪沉正低头喝他刚盛起的粥,意识到宴清舒这话的意思后顿时被呛住,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 第4章 第 4 章 “我叫什么名字?”好不容易停了咳嗽,宋雪沉一把抓住宴清舒的手,“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名字?你不认识我?” 宴清舒手上还端着粥,被他这么一险些撒出去,宴清舒只得先站起身想将碗放下,宋雪沉却不让他离开分毫,他也只能这样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又转回头看着宋远声,慢慢的摇了摇头。 “我不认识你。” “不可能!”宋雪沉冷声道,“你若不认识我,你为何会救我?还将我带回来、给我治伤、拿吃的!你休想糊弄我!宴、清、舒!” 听见对方叫出自己的名字,宴清舒也是一怔。 “你认得我?” “我怎么可能不认得你?”宋雪沉死死盯着他,“你便是烧成了炭、化作了灰,我都认得你!” 宴清舒与他对视着,对方的眼神过分炽热,以至于他心猛的跳了一跳,宴清舒定一定神,逼着自己又将方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可是我不认识你。” 宋雪沉死死盯着宴清舒道眼睛,试图从中发现一丝伪装的痕迹,可随着对视的时间渐长,他的心却是渐渐沉了下去,宋雪沉看着宴清舒的眼睛,这双曾清澈明亮、总是静静盯着他的眼睛,此时里头却是全然的陌生,完全没有一丝多余的情感。 宴清舒不记得他了。 所以他醒来时宴清舒对他那般平静,是因为在他眼中,自己就是个陌生人,他也许是因为慈悲心肠去救下照顾一个陌生人,却不会对一个陌生人有任何亲近的举动。 “他们——”宋远声死死攥着宴清舒的手,用的力气之大,简直像是要将他的手腕生生捏断似的,“他们……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谁?”他声音压的很低,以至于宴清舒都有些没听清,“你说的是谁?” “沧澜海阁那群老不死的。”宋雪沉咬牙切齿道,“那群老不死的对你做了什么?一定是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一定是……” 他着魔似的低声念过几遍,随后便起身招出灵剑要去找沧澜海阁那群人算账,宴清舒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也知道他这情形不大妙,忙起身招出法器拦住了宋雪沉去路。 “你冷静些!” 宋雪沉提着灵剑与宴清舒对峙,他看着宴清舒方向,目光却是落在他手上展开的法器上。 宴清舒的法器与旁人不同,它名曰千秋,是一卷流传自上古的卷轴类武器,他昔日还曾嘲笑宴清舒脾气温和,连法器也是这般没有攻击性,宴清舒也不过是笑笑,并不说什么。 宋雪沉见过千秋卷许多次,也见过它展开时的模样,知道这是千秋卷的戒备状态,只是他见过那么多次千秋展开,却没有一次是对着他的。 而现在,千秋卷的戒备是对着他。 明明宋雪沉手中提着锋利的灵剑,身形也比宴清舒高大,明明单从外表上看是宋雪沉的威胁性更大,可他此时怔怔盯着千秋的模样,却莫名显出一点儿可怜来,宴清舒本只是看见他持剑起身便下意识招出来法器阻拦,并没有想太多,此刻见他死盯着千秋也不由得有些无措起来,托着千秋的手指不自觉蜷起,竟有种做错事的心虚感。 二人正对峙着,却听门口传来轻轻的敲击声。 “师父。”门外传来时少微的声音,“我可以进来么?” 宴清舒如梦初醒,他转头看见宋雪沉还裸着个缠满纱布的上半身,忙将法器收起,又去夺宋雪沉手中灵剑。 直到将男人灵剑握在手中宴清舒才意识到许些不对,灵器认主,他这般突兀去夺对方灵剑,多半会受到灵剑抵抗,却不知为何如此轻松的夺了过来。 还没等宴清舒多想,门外时少微久不见他回应,又抬手敲了敲门。 “师父?” 宴清舒迅速回神,他心道一句抱歉,将宋雪沉的灵剑往床后一挂,又将送宋雪沉推回床上坐好,胡乱拿了一件里衣盖在他身上。 他略一打量又觉得不大行,只得看向四处寻找还有没有其他可用之物。 宴清舒这边在屋里手忙脚乱,那边屋外却又传来温芸的声音。 “你这样敲门要敲门什么时候?宴师叔之前不是说过让我们有事找他直接进去不就行了?”温芸道,“而且宴师叔这么久没出声,在不在房中还两说呢。” 她这话刚说完,宴清舒便听见门被推动的声音,他脑中一片混乱,最后目光落在床幔上,顿时有了主意,忙伸手将床幔扯下,也顺势将床上的宋雪沉盖了个严严实实。 “在不在都不该——” “宴师叔你在啊?”温芸直接无视了时少微的话,只伸头进来,正好看见站在床边的宴清舒,“那你怎么半天不出声?” “方才在想事,所以没听见。”宴清舒轻咳一声,不大自然的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你们寻我有什么事么?” “其实也没什么事。”温芸走进来,“就时师兄方才看见你衣袖上的血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想着再上来看看你。” 她是一点儿没将自己当外人,见宴清舒坐了房中唯一的凳子,甚是自然的就往床边走去,宴清舒眼见她这方向猜到她是在寻地方坐,暗道一句不妙,立刻起身坐在床边,示意温芸坐那凳子。 宴清舒刚刚坐下,背后便猝不及防抵上一片温热——方才他只匆忙将人推到了床上,并没有将宋雪沉推的太进去,因而宴清舒这一坐,正好便碰到了宋雪沉。 可就是这隔着厚重床幔的一点儿微末接触,却莫名的让宴清舒心中一颤。 床幔里的宋雪沉正坐在床上垂着头,沉默的好似一座石像,骤然感觉到宴清舒的温度,他怔了怔,偏头搁着层层床幔看去,却根本看不见宴清舒的模样。 “多谢宴师叔。”温芸也算是宴清舒看着长大,早习惯他对小辈的照顾,因而也不推辞,只顺势坐下来,宴清舒平日颇为注重房内摆设,因而她也很快注意到自家师叔白天反常的放下了床幔,“师叔你怎么将床幔放下了?” “床、床幔?”宴清舒卡了一卡,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忙又补救道:“方才小睡了一阵,忘了收拾。” “小睡?”温芸诧异,“我可从没见你白日里睡过觉,你是有哪里不舒服?还是时师兄珍猜对了,你是哪里受了伤不舒服?” “自然没有,”宴清舒摇头,“你看这我好端端的模样,哪里像受伤了。“ 他虽然这般说,温芸也还是不大相信,却碍于男女之别没有上手,只露出一点儿狐疑模样。 “师父。”她身后的一直没说话、只安静打量着宴清舒身后床幔的时少微突然出声,“你床上是有人么?” 这时因为下雨、天色晦暗,以至于屋内也有些昏暗,那床幔又厚重,时少微也看不见什么,只莫名感觉到似乎是有人在注视着他们。 宴清舒想也不想便道:“没有。” 他答的太过干脆利落,反是让人起疑,时少微又道:“那师父你那位喝醉酒的红衣朋友呢?” 宴清舒下意识要说他已经走了,结果眼角余光瞥见一旁衣架上还挂着宋雪沉的外衣,那一道红色在昏暗的房中格外亮眼,以至于他卡了一卡,也忘了找借口。 “有什么好问的。”温芸直接站起身去掀床幔,“直接掀开看看不就知——” 她动作太快,走神的宴清舒根本没想起来阻拦,床幔被掀起,藏在里头的宋雪沉为就此暴露在了两个少年人眼前。 他此时已经将宴清舒丢给他的衣服穿在了身上,面色苍白,一头墨似的黑发散落肩头,透着一股子艳鬼托世似的诡艳,温芸被吓了一跳,忙站起身躲在了时少微身旁,指着宋雪沉你你你的说不出话来。 “我是你师父的朋友,”宋雪沉方才听着三人谈话,也知道了宴清舒给他安排的身份,抬手露出手腕上的伤口,“我没留神划伤了手,也蹭到了他身上,我来他房中包扎。” 宴清舒替他包扎时早已看遍了他身上伤势,却分明不记得他手腕上没有伤,见状瞳孔一缩,忙坐过去试图询问,却又想起还有小辈在场,涌到嘴边的话只得生生打住。 宋雪沉的话漏洞百出,若只是包扎手上的伤何至于脱的剩件里衣,又为何躲在床幔后,只是时少微见师父有意遮掩,知道他大概是不想让他们知道,所以也便没有多问。 他是不多问,温芸却是要问的,她看着这人过分好看的面容,又见他衣衫不整的在自家师叔床榻上坐着,被震惊着连吸了几口凉气,口中却还不忘道:“你包扎怎么还把衣服脱了?” 宋雪沉抬眼看向她,淡淡道:“我喝醉酒吐在了衣服上,所以只得将衣服褪掉了。” “那你——唔。” 温芸还想再问,时少微却已经果断出手将人嘴捂住了,他一边封师妹的嘴一边面部不改色向师父和他的“朋友”告辞,只道突然想起还有些事要办,说罢便将温芸拖着出了门,生怕她再往深里追究。 二人走后,房中寂静了片刻,宴清舒才想起来看宋雪沉手腕上的收口,他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拉住了宋雪沉的手,将他手腕翻过来查看伤口。 “怎么回事?”宴清舒道,“我分明记得你手上没伤。” “我自己划得,皮肉伤。”宋雪沉道,“肩上腰上的伤不好让他们看见,便顺手划了一道做借口。” “那也不至于真划。”宴清舒下意识责备他,话刚出口又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陌生人这般说他似乎有些唐突,他偷偷抬眼瞥了一眼宋雪沉,却正好对上对方目光,宴清舒忙又将视线收回,“你只要说了,他们还能掀了你衣袖看么?” 宋雪沉不语,只定定的看着他翻动自己手腕查看伤口的动作,只觉得与记忆中那个少年人的身形渐渐重合起来,他贪婪的凝视着对方,心中的不安也随之渐渐消散。 虽说不认识他了,但也还是阿宴没错。 第5章 第 5 章 宋雪沉沉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道:“你……当真不认得我?” 宴清舒正给他包扎的动作一顿,也没出声,只轻轻点了点头。 宋雪沉又道:“那你是何时失忆的?” 宴清舒想了想,道:“约有十多年了。” 十多年。 那不是正好与分开的时间差不多? 宋雪沉眸光微沉,却只道:“那你可还记得自己又是如何失忆的?” “我也不知,”宴清舒摇头,他说罢又觉得只这么四个字似乎显得有些冷漠,便又补充道:“其实应该也算不上失忆,我大多数事都记得,只很少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忘了,倒也没怎么影响平日生活,所以也没去注意具体忘了哪些。” 无关紧要的东西忘了? 那他将自己忘了,是因为觉得他无关紧要? 宋雪沉看着他给自己上药,眼神都温和了不少,闻言顿时一僵,暗道这人实在忒没良心,不单是将他忘记了,如今竟还说他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怎么了?”宴清舒察觉到他的僵硬,抬头看向他,“我下手太重了?” 宋雪沉撇过脸,硬邦邦道:“没有。” 宴清舒点点头,又低头去给他缠纱布,他觉得宋雪沉对他的态度实在异常,又想起自己对他总是莫名的亲近,便猜想莫非是自己之前与他认识,只是让自己忘了。 他手中包扎的动作半点不停,心中却踌躇片刻,试探着道:“我们之前……可是认识?” 此刻若是说认识那是不是间接承认了自己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依着宋雪沉的性子他自然不会承认,因而虽然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依旧道:“不认得。” 宴清舒手中动作一顿,竟莫名有些失落之感,不过他面上未泄露分毫,只胡乱点了点头,伸手去拿放在宋雪沉身边的药瓶,打算趁着他这片刻老实将裂开的伤口也给重新包扎一遍。 他靠近宋雪沉的功夫,更觉得对方身上气息熟悉异常,宴清舒犹豫了一阵,还是抬头看向他。 “可是你之前叫过我的名字,你应该认得我才对。” 宋雪沉并没有立刻回答他,只用目光在他面上游移着。 多年未变,若说宴清舒容貌毫无变化,那定然是不可能的,此时看来他成熟了许多,只是看着宋雪沉的眼神却一如既往温和清润,宛若当年少年时。 宋雪沉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当年那个宴清舒,因为自己比他高的多,所以他看宋雪沉时,总得微微抬起头来看他,那时的他看着宋雪沉,很是认真的道:“待我将师兄他们的敛灵瓶送回师门,我便回来寻你。”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是有些害羞,以至于声音都压低了许多,像是生怕让宋雪沉听见似的。 “我们……我们永永远远在一起。” 永永远远在一起。 他用那张骗人的嘴许下这样甜蜜的谎言,结果人却是一去不复返,甚至还派了个苏麝月过来,将他压着打了一顿,逼着他许下十年不出无妄乡的重誓,好似生怕他去找他、生怕让人知道他与一个“邪修”来往过一般。 在这十年里宋雪沉起过无数狠毒念头,他要用最恶毒的言语羞辱他,要将这个背叛者碎尸万段,可在见到对方的第一眼,他才悲哀的意识到自己根本做不到,他连一句狠话都说不出来,更别提对这个人下手,满心满眼都是这人当年做的那般狠、那样绝,如今连说两句好听的话哄他都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伤害他,那为什么不试试其他办法? 宋雪沉的心突然猛的一跳,一个想法从他脑中渐渐浮起。 现在的宴清舒与当年的宴清舒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若真要说,也不过是灵力和阅历增长了,可本质上,他还是当年的宴清舒。 他为何不将人带回去,藏起来,藏到一个没有人能够发现的地方,这样便不会有外界的干扰,他就能够一直与自己在一起,也不会再有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宴清舒将他忘了又如何,将自己与他的过往忘记了又如何,左右不过是再认识一次,重新培养一遍感情。 当年的宴清舒会爱上他,如今的宴清舒自然也会爱上他。 这个想法一起,宋雪沉的心跳越发剧烈,宴清舒却拆下了他裹伤的纱布,撕扯时带来一阵细微的疼痛,倒将宋雪沉唤回了神,他扭头一看,才想起自己现在还带着伤,怕是不大好实施计划。 “不认得,只是我之前见过你,因而我认得你,你却不知道我。” 虽是不能立刻实施计划,宋雪沉的心情却很好,他向着宴清舒露出他们相遇后的第一个笑,声音带着一股诡异的柔和。 “对了,你之前问我名字,我好像并没有告诉你”他说,“我叫宋雪沉。” 宋雪沉既然已过了明路,宴清舒也没再将人藏在房中,而是给他订了个房间,位置正在宴清舒斜对面。 此等位置可谓太合宋雪沉心意,他虽明面上老老实实的住了过去,却又时常找借口寻到宴清舒房中,他先是说自己伤在肩上、不好抬手,死缠烂打着让宴清舒喂他,又说伤口疼痛难忍,怀疑是自己没留意崩裂了伤口,又让宴清舒仔细查看、重新包扎。 次数一多,便是宴清舒都觉得他这伤出的问题未免太多了些,每每想问,又看他眉眼低垂、安静虚弱的模样,不觉便又软了心肠,暗道自己到底不是专门的医修,没给他包扎好,导致他的伤总是裂开,这般一想,似乎也是正常。 三两日下来,一个存心靠近,一个不忍拒绝,倒真熟络了几分。宋雪沉进来时甚至不再寻借口,只自觉找地方一坐,就如今日进来,他直接便坐在了桌边,又顺手给自己添了盏茶水,用手托着脸看宴清舒打坐。 他的目光沉静专注,并没有什么侵略性,却偏偏让宴清舒忽略不了,也没办法静下心来打坐,只得睁开了双眼。 “你来了。” “嗯。”宋雪沉含笑道,“我为你护法,没人可以打扰你。” 宴清舒说不出他在那儿坐着就是在打扰他,只得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放弃了打坐。 “今日伤势怎么样?有没有再裂开?” 宋雪沉之前只是为了找借口寻进宴清舒的房中,所以做了假痕迹,实际上早已好的差不多,他自然也不会老实说,只含糊道:“还好。” 趁着宴清舒没注意他时,宋雪沉的目光在宴清舒身上流连,思索着该怎么将人带回去。 沧澜藏书丰富,以至于宴清舒遍阅无数仙门功法,修行一途广纳各家之长,又因为他修行天赋出众,所以修为甚是不凡,颇是能打,真要打起来,说不定宋雪沉都打不过他。 既然不能明抢,那便只能智取了。 宋雪沉支着脸认真的想。 还没等他想出来个一二三四五,便听碰一声响,是温芸推门走了进来,她进来也不说话,只径直到了桌边,拿起茶壶便是一通灌。 她灌完茶水后便是一抹嘴,又示意宋雪沉给她让位置——宋雪沉行为不羁,倒与大大咧咧的温芸颇为投缘,这几天早已混熟,因而温芸对这个师叔的“朋友”、按理来说应算作她长辈的人真是一点儿不客气。 “宴师叔,那些邪修太可恶了。” 温芸这一示意正合了宋雪沉想靠近宴清舒的小算盘,他从善如流端了茶水起身,顺势坐到了紧挨着床边的凳子上,甚至坐下时不动声色的将凳子拉的更靠近床边了些,让二人之间的距离进一步缩小,让他几乎能嗅到宴清舒身上飘来的明槐香的气味。 宴清舒的注意力被温芸的话吸引,因而也没注意到宋雪沉的小动作,只道:“怎么了?” 他看了一眼温芸身后,又道:“少微呢?” “回他自己房里上药了。”温芸道,“无妄乡又在抓人,还好被我们撞个正着,我们便将人救了回来,不他没留意让无妄乡的人划了一下,受了些皮肉伤。” 宋雪沉正端着茶杯低头要喝茶,闻言被呛了一下:“无妄乡?” “对啊,无妄乡。”温芸转头看他,“就无妄乡那个喜欢抓人做尸傀的老头子,好像叫什么行……行……” 宋雪沉道:“行度尊者。” “对,行度尊者。“温芸点点头,又意识到不对,“呸!他一个四处抓人炼尸傀的坏老头子,哪门子的尊者!” “抓人的那是婆娑渡,行度是婆娑渡的人。”宋雪沉并不在意什么尊者不尊者,只在意莫名其妙的替人背黑锅,“和无妄乡没有关系。” “婆娑渡不也和无妄乡一块的吗。”温芸道,“都一样。” 宋雪沉道:“不一样。” 温芸狐疑:“有什么不一样?” 宴清舒失忆后不知为何竟将无妄乡的记忆也都忘了,现在所知的有关无妄乡的事,也不过是旁人提及的琐碎言语,并不熟悉,此刻见宋雪沉这般说话,便知道他应该知道的不少,于是也转头向他看过来。 宋雪沉本不想多废话,此时见宴清舒看过来,便想起无妄乡与自己相关,说不定也一并忘记了,只得在心头叹了一口气,认命的开始解释。 “无妄乡一词其实有两层含义,一指无妄乡本体,是一邪门,一是指邪门无妄乡所在之地,是一处地界,现在人说无妄乡通常是指后者,不是指邪门无妄乡。”宋雪沉道,“无妄乡和婆娑渡其实本身是一体,只是后来无妄乡上任尊主的两个弟子联合叛乱、弑师夺位,掌握了无妄乡大权,结果后来二人又因理念不合,走向分歧,致使无妄乡一分为二,分为无妄乡和婆娑渡两门,前者以少孤为尊,而后者以阿婆厄为首,抓人的是阿婆厄手底下的行度尊者,与无妄乡可没关系。” 他生怕宴清舒心中将婆娑渡的恶行挂在无妄乡整体头上,连带着自己什么都没干就天降大锅,便又补充道:“邪门无妄乡有他们尊主约束,这些年已经老实不少,什么恶事都没做过。” “说到底不还是邪门么?”温芸不信,“又能老实到哪儿去?” 第6章 第 6 章 宋雪沉被她这话一呛,顿时觉得这本来还挺顺眼的小丫头也便变得十分不可爱起来,只道:“所谓正道邪门也不过别人口中的说法,你打听过无妄乡的详细情况?什么都不知晓便在这里说别人不老实?” “打听到了啊。“温芸理直气壮,“别的不说,就那无妄乡的尊主,我听说他杀戮成性,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连只蚂蚁都得从洞里挖出来捏死,无妄乡的尊主都这样,底下的人一定更不怎样,都没一个好东西的。” “他——”宋雪沉正要反驳,却是卡了一卡,因为这事在某种程度上确是没法子反驳,他沉默了片刻,又改口道:“那你知道他都杀了什么人?什么都不知道就觉得他不是好东西?” “好像都是些邪修。”温芸想了想,又道:“不过万一是他们黑吃黑起内讧了,以至于互相残杀呢?” 这简直是想着法的往宋雪沉头上扣锅。 宋雪沉被她这话噎了片刻,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小姑娘脑中根深蒂固的想法,这时楼下又传来时少微的声音,似乎是在同什么人打招呼,温芸伸头出去看了看,视线却是被挡住了,索性直接下楼去查看。 宴清舒目送着小丫头跑出去,才发觉身边的宋雪沉挨的实在太紧,以至于他一偏头都能感觉到对方微凉的呼吸落在面上,宴清舒心猛的跳了一跳,忙起身走到桌前,避开了与他的接触。 宋雪沉突然道:“你也是这般认为么?” 宴清舒一怔:“什么?” “无妄乡,以及无妄乡之主。”宋雪沉站起身又走到宴清舒身旁,他取了一只新茶杯,低头往里头倒上茶水,声音懒散,好似之前随口一说,“你也会认为他如温芸说的,是个杀人如麻的邪修恶鬼?” 宴清舒倒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更不知道他为何会对自己对无妄乡的看法感兴趣,却也老实的想了片刻,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我其实也不记得无妄乡了,所以也不认得他们尊主,”宴清舒想了一下又道,“但我直觉他应该不是一个滥杀无辜之人,应该是有什么缘由。” 他这句话很好的取悦到了宋雪沉,他轻笑一声,伸手将倒好的茶水端了起来,漫不经心的晃了晃手中茶水,又伸手递给递给了宴清舒。 宋雪沉本就长的好看,此时一笑便显得容色更盛,好看令人看得挪不开眼,连宴清舒都有些恍惚起来,只下意识接过对方递来的茶杯。 宋雪沉见他如此,面上笑容更深,却只道:“喝茶。” 宴清舒下意识按他的话低头饮了一口茶水,又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看他看呆,不由得有些尴尬,也不敢再抬头与他对视,又低头喝了两口茶水作为掩饰。 可随着茶水入口,宴清舒竟觉得自己有些恍惚起来,他胡乱晃了晃头,却觉得脑中涌起一阵莫名的倦意,只得扶着桌子勉强站住,结果不过几息功夫,他站立的力气好像都已经失去,只得寻凳子慢慢坐下来。 渐渐的,他便觉得自己脑中混沌,意识也逐渐变得不清晰,最后的最后,他听到一道好似是宋雪沉的声音,那声音在他耳边说话,那声音又轻又柔,带着一股子近乎哄骗似的味道,因为压的太低,以至于宴清舒都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阿宴,我很喜欢你。”那声音说,“你愿不愿意跟我回无妄乡?” “宴师伯好。” 看清时少微打招呼的人是谁时,温芸直恨自己为何要溜下去,面上却不得不恭恭敬敬的和对方打招呼。 宴清河乃宴清舒兄长,他与温和无害的宴清舒十分不同,宴清河身形高大,又性情冷淡、不苟言笑,因而看起来压迫感十足,沧澜年轻弟子就没有不怵他的,温芸自然也不例外。 “嗯。”宴清河微微颔首,“阿宴在哪里?” “宴师叔在楼上,”温芸面上乖巧,实则却在打正好借着这机会溜上去就不下来的如意算盘,“我方才不知道是您来了,所以没叫他一块下来,可要我去将人叫下来?” 根据宴清舒平日的习惯,宴清河只以为他在楼上打坐,因而摇头道不必,又道:“我听说镇上不大太平,你们可有遇见什么特别的事?或者碰上什么人没有?” 时少微道:“没有遇见。” 温芸下意识要跟着点头,突然又想起宋雪沉,忙道:“我们遇见了师叔的一位朋友。” “朋友?”宴清河一怔,宴清舒朋友不多,会出现在这儿的更是少之又少,宴清河心中掠过几个名字,又被他一一否定,“长的什么模样?” “是一个穿着红衣服,还长的很好看的人。”温芸道,“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个看到那么好看的人。” 红衣,好看。 宴清河敏锐的捕捉到其中的两个关键词,脑海中关于这两个词的记忆也迅速苏醒。 “他叫——”温芸正要报出宋雪沉大名,却见面前的宴清河突然起身,大步流星的就往楼上走去,压根没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温芸茫然的转头和身边师兄对视一眼,这才想起来将最重要的信息补全。 “——宋雪沉?” 她眨了眨眼,歪身靠近了时少微,不敢相信的向时少微道:“宴师伯……就这么走了?” 时少微点了点头,片刻后又道:“宴师伯看着不大对劲,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我看他那模样,有些担心他会跟宋前辈打起来。”他又担心道,“宋前辈还受着伤,我昨日才听说又裂开了,师父才给他包扎过。” “不了吧。”温芸犹豫道,“宴师伯虽看着不大好相处,但人品还是没得说,应该干不出来欺负伤员的事,而且他俩要打起来,我们两个小喽啰能干嘛?再者说了,真打起来宴师叔也一定会拉着的,应该不妨事。” 时少微一想确实如此,便点点头,少有的同意了师妹的意见。 宋雪沉的问题,已经靠着桌子陷入昏睡的宴清舒自然不会回答他,不过宋雪沉为并不需要他回答。 他在宴清舒身边蹲下,用一种微微仰头的角度看着他的脸,他定定看了片刻后,又抬手去摸了摸宴清舒的脸,含笑唤了他一声。 “阿宴。” 分别多年,他也终于还是与自己重逢了,他自己许下的承诺,如今也到了该兑现的时候,今后岁岁年年,他都会永永远远的同自己在一块。 昏睡中的宴清舒自是不可能应他,宋雪沉却是心满意足,只站起身来想将人抱起,他刚刚伸手,却听碰一声巨响,是有人大力的将门推开了。 宋雪沉下意识回头向门口看去,便看见一道剑光便挟裹着锋利剑气向他与宴清舒的方向袭来,他来不及多想,只下意识就想将宴清舒护进怀里,可那剑光快得超乎想象,精准无比地插入他与宴清舒之间,硬生生将他逼离了宴清舒身边。 宋雪沉根本来不及多想,招出灵剑便要应对,那剑招狠绝,招招都冲着他要害来,好似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以至于宋雪沉都觉得有些难以应对,被逼得步步后退,直到被对方抓住漏洞一剑刺穿了右肩,将他钉在了墙上。 “呃!” 剧痛之下,宋雪沉手中厌雪脱了手,哐当一声落在地上,他闷哼一声,勉力将喉头腥甜强行咽下,又抬手抓住刺穿他肩膀的灵剑,才有功夫太眼向着对方看去。 对面是一个面容冷峻、身形高大的陌生男子,他并不认得。 宋雪沉蹙眉:“你是……?” “我乃宴清舒之兄,沧澜三尊之一,”宴清河冷冷审视着他,“宴清河。” “宴清河?”宋雪沉一怔,猛地记起当年宴清舒提起过这位兄长--他是母亲收养的义子,对他而言却与亲生兄长无异,二人一同长大,感情深厚,后来为寻找父亲只身前往重华境,已失踪多年。 “原来是兄长。”宋雪沉只当他不知道自己身份,忙勉强扯起一丝笑来同他解释,“我乃宋雪沉,不知清舒可曾与你提起过我,我与他--” “我知道你。”他话还没问完,就被宴清河打断,他冷冷看着宋雪沉,眼神厌恶至极,像是看见什么了不得的脏东西一般,过了片刻后又才接着道:“……邪魔外道。” 宋雪沉手指微微收紧,他素来讨厌别人用这般的蔑视的目光看他,却也心知宴清河与宴清舒感情非彼寻常,因为虽是愤怒,却也收敛着怒意,勉力维持着面上的笑容。 “兄长倒也不必如此武断,我已改过向善多年,便是兄长不信我,也相信清舒会约束好我--呃。” 他话还没说进尽便又是一声闷哼,竟是宴清河生生将剑从他肩头拔了出来,宋雪沉顺势滑落下来,靠着墙面勉强支撑着身体,抬头与宴清河对视。 “你不必解释。”宴清河冷声道,“你若对他还有几分真心,便自觉些滚的远远的的,莫再出现的他面前,若是再敢来,就休怪我不客气。” 宴清河一出场就给了宋雪沉这般隆重的“见面礼”,又接连拒绝宋雪沉两次示好,宋雪沉自然也看出来宴清河对自己的反感,也不再抱有什么幻想,只当他跟沧澜那群老不死的是一伙,都是阻碍他与阿宴在一起的拦路石。 宋雪沉只觉口中血气弥漫,终于也还是没忍住吐出一口鲜血,他却只是冷笑一声,又随手将唇边血迹抹去,也不再强行支撑,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宴清河。 虽然仰视的角度,宋雪沉的气势却半点不输,他盯着宴清河双眸,眉眼间都似带着挑衅。 “若我说不呢?” 第7章 第 7 章 宴清河眸光一冽,连宋雪沉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便觉得喉间一紧,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伴随着的疼痛的窒息感——是宴清河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素来听闻无妄乡尊主是个识时务的人。”宴清河道,“现在看来,都是谣传。”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收紧了手上力道,求生的本能让宋雪沉下意识抬手去扯他手指,却是半点不动,他索性便放弃了,因为被宴清河掐住喉咙说不出话来,他便用唇语向对方传达着自己的挑衅。 有本事……你杀了我。 宴清河双眸微眯,手上也随之加重了力道,又突然注意到宋雪沉在看自己身后,宴清河微微偏头,才意识到他是在看身后靠在桌边的宴清舒。 男人动作一滞,手中力气也顿时松了下来,倒给了宋雪沉说话的机会。 “你……为何不动手了?”宋雪沉哑声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怕什么?莫不是在想……在想阿宴醒来后,你该如何向他交代?” “我有什么可交代的。”宴清河冷声道,“清舒早已将你忘的一干二净,我将你杀了又如何?你现在对他而言也只是一个陌生人,到时候我便说是你对他不轨,被我抓个正着,顺手便给杀了,他自然会信我。” “你真觉得他会信?”宋雪沉道,“你若真这么觉得……早就动手把我杀了,何必如此犹犹豫豫,呵……你其实也不确定是不是……” “宴清河……阿宴他失忆了又如何?将我忘了又如何?当他看到我的第一眼,他还是会选择救我……就跟当年一样。”宋雪沉咧嘴一笑,“就算他失忆了……他将我忘了,可如今他还是又认识了我,就算我死了……他也不会再忘记我……” 宴清河目光越发冰冷:“他不会记得你。” “不,”宋雪沉突然抬手抓住了宴清河的手,他嘴角带着笑,用一双亮的惊人的狐狸眼死死盯着宴清河,一字一顿的、好似诅咒似的跟他道:“……他会记我一辈子,他到死都不可能忘了我。” 宴清河像是被什么烫到一般松开了宋雪沉后退几步,他怔怔盯着宋雪沉看,后者猛烈咳嗽一阵,又抬起头来看他。 “你果然不敢。” “……我不杀你,”宴清河沉声道,“为了一个邪魔外道脏了我的手,不值当。” 若他是承认自己与宴清舒道“大舅哥”身份,他这话或许对宋雪沉还有些攻击力,可宋雪沉早将他塞到了沧澜那群老不死的阵营里,因而他这话在宋雪沉听来简直跟夸他差不多,他将手搭在立起的膝盖上,懒洋洋的哦了一声,又道:“然后呢?” “我现在不杀你,不代表我永远不杀你。”宴清河冷道,“以后你若再敢出现在清舒面前,我定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世界上。” 宋雪沉闻言嗤笑一声,对他这威胁不以为意,他喘匀了气息,又起身向着宴清舒方向走去,结果还没走两步便被一把冰冷锋利的灵剑锋刃所拦。 宋雪沉并不意外,他歪头看宴清河一眼,也不多言,只召回自己的本命灵剑收好,捂着肩膀便出去了。 竟这般简单? 他走的太过干脆,只至于宴清河都怔了一怔,他下意识快步走到宴清舒身边,生怕宋雪沉做了什么手脚,他仔细查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才稍稍放下心来。 虽是暂时放下了心,宴清河却总觉得宋雪沉不会这般轻易的善罢甘休,一时却又想不到他会在何处做手段,只得作罢。 宋雪沉那药效果颇好,又加上宴清舒为了避免尴尬一昧喝茶、多喝了许多茶水,他至傍晚时才醒。 “兄长?”宴清舒一怔,“你怎么在这里?” 宴清舒出门前便听说宴清河受师门指派去别家仙门参加论道会了,算算时间论道会现在应该还没结束才是。 “我心中不宁,总觉得有事发生,所以便提早回来了,”宴清河道,“又因为听说你出来接应弟子,所以赶来与你会合。” “原来如此。”宴清舒点点头,“那说来你这一路回来可有异常?” 修士的预感通常都有缘由,能让宴清河都发觉异样的绝不对是寻常小事,因而宴清舒便多嘴问了一句,宴清河却只是简洁道:“没有。” 宴清舒对自己这位兄长可谓十分信任,此时见他点头也便没再多问,他目光无意瞥见桌上孤零零放着的一只茶杯,不由得想起宋雪沉来,想起昏迷前似乎是听到他的声音,只是那声音太轻,他也不大确定是不是听错了。 “说来兄长,你来时可看见一个穿红衣服的人没有?” “看见了。”宴清河动作一顿,却同样没有过多解释,只道:“他非善类,你不要同他来往。” 若是平常宴清舒也便老实听话了,此时他盯着桌上的杯子,听到他这话下意识便要追问。 “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他——”宴清河想说什么,最后却生生打住,他沉默片刻,过了好一阵才再次开口,“因为他对你意图不轨,你今日昏迷,便是他做的手脚。” 他注意到宴清舒的目光,又道:“证据便是那杯子。” 宴清舒闻言转头看向宴清河,后者却只偏着头,并不抬头来和宴清舒对视。 按理来说宴清舒自是有应该相信自家兄长,可心中却总似有声音在说话,那声音向他道,说宴清河的话不对,他是骗你的,他在糊弄你。 “那兄长可知道他去哪儿了?”宴清舒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我……我想问问他这般做的目的。” “他对你不轨时正好被我撞见,我便将他赶走了。”宴清河道,“没什么好问的,他的行径我看的清清楚楚,你莫非不信我?” 宴清舒忙摇头:“自然不是,只是我——” “既然信我,就不要问了。”宴清河站起身,“以后看见他便离远一些,我还有些事,便先出去了。” 他说罢便径直起身出门,完全不给宴清舒一点儿发问的机会,宴清舒盯着他出了门,隐隐感觉到了兄长对宋雪沉的反感。 若真按兄长所说,他撞见了宋雪沉对自己不会,反感他也是自然,只是宴清河一向克制冷淡,他提及宋雪沉时反感都快从话里透出来,这明显与他平时的作风不同。 莫非是兄长认得他、与他有什么恩怨不成? 宴清舒刚刚醒来,脑中还是昏昏沉沉,如此努力思考了半天后也没个什么结果,倒是想的脑袋疼,最后也只能放弃,他靠在床头,歪着脑袋看着桌上的茶杯发怔。 也不知宋雪沉让兄长撵到何处去了。 他的疑问很快便得到了解答,就在第二天早上。 因为宴清河的到来,两个少年人也没敢再放肆的往外跑,又不想单独对上宴清河,温芸便死缠着让宴清舒下楼缓和气氛,他也只能叹口气,下楼陪着兄长和两个少年人喝茶。 宋雪沉便是这时候从门外进来,慢悠悠的晃过来,撑着桌子笑吟吟唤了声阿宴。 他今日还是穿了身红衣,只是换了款式,衣摆金丝暗绣,猛一看不觉得的显眼,行动间却见暗光浮动,甚是美丽,他长的又好,看过来时眉眼都似带着柔和笑意,好看的惊心动魄,便是宴清舒都看怔了一下,身边两个少年人中,时少微都还好些,尤其是温芸,此刻也看得呆呆愣愣,哪怕是宴清河已经警告过她、明确说了宋雪沉不是什么好东西,温芸也全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宴清舒正看着发怔的功夫,却听到“啪”一声响,他应声回头,才看见是自家兄长把客栈的茶杯给捏碎了。 “兄长——” “不妨事。”宴清河虽随意擦了擦手上血迹,冷冷抬眼看向宋雪沉。“我好似说过,说了让你滚远一些。” 宋雪沉也没有说话,只转个身便坐在了宴清舒另一侧,偏着头慢条斯理的向宴清河道:“你是说过,可我也好似并没有答应。” 他此言一出,宴清河瞬间便被激怒,抓起放在桌上的天阙便要起身,宴清舒下意识抬手按在天阙剑身,止住了他动作。 “你竟还护着他?”宴清河怒道,“你到底还要护他多少回?!” 宴清舒一怔:“护他多少次?” 若是没错,这应该是他与兄长还有宋雪沉同时在一起出现,也是他第一次“护着”宋雪沉才对,可兄长这话,竟好像他之前就已经护了宋雪沉许多回了似的。 宴清河自知失言,忙打住了声音,宴清舒见状转头看向坐在另一侧的宋雪沉,见他也是怔了一怔,对宴清河这话有些意外。 宋雪沉自然也是意外的,他昨天被赶走后早让人查了消息,知道宴清河十多年前回来,约在他与阿宴分离时差不多的日子,他和自己之前并没有正式见过,昨天相见是头一回。 宋雪沉本只是以为他不知道自己与阿宴之事,又被沧澜那群老不死的一通游说,因而将他当成了个引诱宴清舒走歪路的“邪魔外道”,所以才对他如此反感,此时听到他这句话,才意识到许些不对。 这话说明他分明是知道阿宴与他的事的。 第8章 第 8 章 这人之前未曾与他见过,怎会知道他和阿宴之事?莫非是阿宴失忆前告诉他的? 宋雪沉心念急转,意识到当年之事或许别有隐情,只是宴清河如此关心阿宴,却刻意隐瞒着当年之事,说明这事并不适合让他知晓,或者说他知道了也是有害无益。 想到此处他心中瞬间有了答案,面上却分毫不露,只笑道:“阿宴温和存良、与人为善,见了弱者自然要护上一护,不会像某些人,昨日才重伤了我,今日见我还拿着把剑要打要杀。” “你受伤了?” 宴清舒本还在细想兄长话里的意思,闻言心下一紧,注意力立刻便被带偏,抬眼向宋雪沉看来。 他这副紧张的模样宋雪沉颇是受用,他点了点头,抬手牵起宴清河的手按在自己右肩,让他感受衣服下层层纱布包裹着的伤口。 “昨日我喝了茶水便觉得不大对,只觉得浑身乏力、不好动弹,我又见你昏迷,担心着你莫是出了什么时,因而便过去想看看你。”宋雪沉装模作样的喟叹,“谁知你这兄长一下便闯进来,大概是瞧我离你太近,便误会了,以为是我对你做了什么手脚,便干脆利落的捅了我一剑。” “他刺伤了我不算,还将我赶了出去,我受着伤还无处可去,身体又没什么力气,只得外头天寒地冻的睡了一夜,冻得险些以为我一条小命都要交代在外头。” 眼见他如此颠倒黑白,对面宴清河目光骤然锐利起来,天阙被宴清舒按住,他也便不用天阙,只站起身盯着宋雪沉、就看着他胡说八道,他另一侧的时少微看得胆战心惊,生怕师伯突然发作,宋雪沉却只对着宴清河笑了一笑,用目光示意他看宴清舒。 宴清河一僵,周身气势也随之散去。 宴清舒虽不清楚宋雪沉伤势,只是他清楚兄长实力,又见他对宋雪沉的厌恶,不用脑子也知道伤势怕是不轻,只是宴清河是为了护他才伤宋雪沉,宴清舒自然不能怪他,他心中沉沉,也没心思去想对方话里漏洞,轻轻道了一句抱歉。 “不妨事,”宋雪沉柔声道,“只是我现在怕是不好上药,还得麻烦阿宴你继续为我包扎伤口了。” “不必麻烦清舒,”还没等宴清舒回答,宴清河便先出了声,“既然是我伤的你,为你包扎之事我自会负责到底。” “你?”宋雪沉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你这般讨厌我,当真不会借机报复我?比如说换了我伤药、令我伤口溃烂什么的?” “我若真要对你做些什么,哪至于用这些小手段。”宴清河嗤笑一声,“你未免将自己看的太有分量了些。” “哦?”宋雪沉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那你怎么不干脆直接动手把我杀了?是不敢么?” 宴清河闻言立刻看向身边天阙,眼见本命灵剑还被宴清舒按着,他又顺势调转目光看向旁边时少微腰间灵剑,后者注意到他目光,忙将灵剑递给了坐在宴清河对面的温芸,宴清河若是想拿灵剑,必定会让宴清舒看见,他也只得作罢,又将目光转回到宋雪沉身上。 宴清河盯着宋雪沉的眸光锋利如刀,只恨自己不能将目光化成了实体将这厚颜无耻的邪修给千刀万剐。 兄长的小动作宴清舒自然看的一清二楚,他心中叹气,也没多余心思去管旁的,只想着先将宋雪沉和兄长错开,解了面前的尴尬局势。 想到如此,他转头向宋雪沉道:“你昨夜再外头休息怕是没注意好,不若先上楼休息片刻。” 宋雪沉也知表演到时候就该撤场,若再继续怕便是要惹人反感了,因而也不与宴清河纠缠,只简单应了一声好,算是同意了宴清舒的安排。 眼见宋雪沉上楼、宴清河坐下,在场另外三个人齐齐松了一口气,却还没等这口气松到底,宴清舒三人便又听到宴清河说话。 “宋雪沉心思深沉,绝非善类,与他来往绝无好下场。”宴清河道,“你们离他远些。” 宴清舒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宴清河,发现他还抬头看着楼梯方向。 “兄长何出此言?” 像是没料到他会追问,宴清河沉默了片刻,苍白道:“他昨日对你——” “昨夜师父莫名其妙中药那回事?宋前辈不是说了么?”温芸自然知道宴清河作为长辈,又位列三尊,怎么看都更可靠些,可是宋雪沉还是用脸成功争取到了他的部分信任,让温芸替他开口解释起来,“他也中了药,浑身乏力,不是他害师叔,师伯你也不必这么提防他。” “昨日是非论断全凭他一面之辞,谁知道是真是假。”宴清河冷声道,“况且邪修奸诈,说的话能有两分真便是难得,如何能信?” “邪修?”宴清舒一怔,“你是说雪沉是邪修?” 宴清河道:“自然。” “宋前辈是邪修?”温芸也是诧异,“看着不像啊。” “邪修阴险狡诈、善于伪装,你自然看不出来。”宴清河看向宴清舒,“总之你万万不可轻信他。” 宴清舒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仔细看了宴清河片刻,道:“兄长既然认得他、知道他是邪修,是之前见过他?” “未曾,昨日是我头一回见他。”宴清河似是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下意识便给了否定答案,随后又意识到自己话里漏洞,改口道:“我曾偶然见过一面,所以认得他。” 他说罢又觉得自己反而将漏洞暴露的更大,心中懊恼万分,只得端起茶水装作专心喝水,可宴清舒的目光却还是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我累了,先上楼休息了,”宴清河生硬的寻了借口,“总之清舒,你莫要与他走的太近。” 他说罢也不在给宴清舒回答的机会,起身拿了天阙便要上楼,宴清舒也没拦他。 兄长和宋雪沉两人分明有事瞒他。 不过他二人那么不对付,为何却又默契的一同瞒着他?他们瞒的又是什么? 宴清舒思索片刻,却是没个答案,他又在脑中思索了片刻关于宋雪沉的记忆,确认之前小巷之中的相遇是他记忆中第一次遇见他。 莫非是与他丢失的记忆有关? 他这边在思索着,那边时少微眼见宴清河上楼,又伸手向温芸讨要自己灵剑,少女却把灵剑往身后一藏,理直气壮道:“做什么?送给我了还想要回去?” “几时说送你了,我方才是怕师伯拿去,才暂时给你拿着。”时少微道,“再者说了,谁送人拿自己的本命灵剑送人?我又不是脑子有病。” 温芸耍无赖:“我不管,给了我的便是我的了。” 时少微作势要起身来抢,温芸比他更快起身跑到了宴清舒身边,她藏在宴清舒身后,警惕的拿一双眼睛瞧时少微。 “做什么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啊!” 宴清舒回过神来才注意到两个少年人在打闹,只得暂时将心头疑惑放下,转而处理起眼前的事情来。 “莫要闹了,阿芸,将你师兄的灵剑还给他。” “行吧,师叔你面子大,我就听你的。”温芸眼珠子一转,“不过我既然替他保管了灵剑,怎么着也得给点儿好处,看在同门分上也不要求你别的,说两句好听的来听听,我便把灵剑还你。” 她双手叉腰:“也不说别的,我和你就差了半岁,这个师妹我可做的实在不服气,你若是唤我一声师姐,我就将你灵剑还给你。” 时少微一时哽住,只能拿一双眼睛瞪着她,温芸却是半点不怯,只笑嘻嘻道:“快叫啊。” 少年人憋了片刻,又才不情不愿道:“师姐。” 温芸装模作样道:“哎呀声音太小,没听清。” “师姐,”时少微叹了口气,又加大了几分声音,“好师姐。” “好端端的乱加什么字。”温芸让他这称呼吓得一个激灵,“吓叫什么。” “好师姐——”时少微见她这般也来了些恶趣味,不怀好意的又重复了一遍,还刻意拉长了声音,“师姐、好师姐,我最好的好师姐,快把灵剑还我。” 时少微知道找到了对付这丫头的方法,面上也带起几分笑意来:“你若不还我灵剑,我还接着叫你,叫更恶心的。” “还你还你!”温芸搓了搓手臂,忙不迭将手中灵剑丢还给时少微,“没事叫这么亲密做什么,鸡皮疙瘩都被你叫起来了!” 时少微将面上笑意和灵剑一并收好,闻言道:“谁让你拿着我灵剑不还给我。” 宴清舒本是看着两个少年人打闹,听到他们对话却是一怔,他将目光落在吵吵闹闹的两个少年人身上,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打从他和宋雪沉遇见开始时,宋雪沉就一直在用一个很亲密的称呼唤他。 他唤宴清舒阿宴。 这个称呼颇为特别,旁人唤宴清舒时若想叫的亲密,多唤的是“清舒”、“阿舒”,用的是他的名字,基本没有人会用姓来叫他,在宋雪沉出现时宴清舒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叫过,只有宋雪沉会这般唤他,而听到宋雪沉唤宴清舒阿宴时,他却没有感觉到任何陌生和意外,反而是很是自然的便接受这个称呼。 好像被唤了千百遍一般的自然。 第9章 第 9 章 “师父,你可看见宴师伯——” 时少微刚进来时,宴清舒正准备给宋雪沉上药,他看清屋里场景眼皮子便是一跳,忙退后几步退出了宴清舒房间,他身后的温芸没看清屋里状况,正一边纳闷着师兄怎么退出来了一边抬脚想进去,让时少微一手给按在了门边。 “你干嘛!” “你一个小姑娘现在不适合进去。” “有什么进不得的,我们平日不总往宴师叔房中去么,他又没说什么。” “这回不一样……” “哪有什么不一样……” 宋雪沉的伤口连着数日都没见好,便是迟钝如宴清舒都觉得有些不对,他正要凑近了仔细查看,因而也没注意到门口少年人的动静,直到时少微与温芸一番吵闹才将他唤回了神。 “兄长怎么了,少微?” “师父,”时少微被他这么一唤也想起正事来,“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问问师父你今日可见过宴师伯?” “今日我还没见过兄长,”宴清舒道,“你们站在门口做——” 他正要把人唤进来,却让宋雪沉拉了拉衣袖,宴清舒偏头看去,才注意到他衣服都让自己解开了,现下正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歪在床头笑吟吟的看他,他也不将衣领扶好,就这么敞着,莫名让宴清舒生出一种自己方才不是在上药,而是在轻薄他的错觉。 这个想法一起,宴清舒便觉得耳朵有些发烫,他忙将目光移开,也意识到为什么少微他们不进来的原因。 “他应该是出去了,”宴清舒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略略抬高了声音:“你们寻他有事?” “算有些,这次论道会宴师伯提前走了,师门来了符鸟询问情况。”时少微在门口道,“师父你可要帮师伯回复一下?” “不必了,”宴清舒面上余热未散,扭头就看见宋雪沉还在看他,赶紧又将脸转开,“既是给兄长的符鸟,等他回来再回便好。” 门外的时少微应了一声好,宴清舒又听见门口传来一阵细碎的说话声音,是温芸还在和他辩论为什么不能进来,宴清舒没听清,却听见那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小,直到最后消失,看来是时少微赢了。 宴清舒本还在听门口的动静,直到听到两个少年人的声音消失,他心才微微一定,却听到宋雪沉道:“阿宴还继续看么?” “什么?”宴清舒一怔,转了目光看去,才看见宋雪沉不知何时坐起了身来,就紧挨着他,见宴清舒看过去,便微微垂眼,示意他看自己因为衣领散开而露出大半的胸膛。 “我——”宴清舒卡了一卡,好一阵才找到自己声音,“我只是想看看你伤口。” “原来是这般。”宋雪沉幽幽叹了一声,竟似有些遗憾模样,“你难得靠得那么近,我还以为……” 他摇摇头,随手又将衣服褪下,宴清舒之前已经将旧伤上了药,这边则是昨天宴清河才给留下的新伤。 以为什么? 宴清舒让他那声过分低柔的叹息搅糊了脑袋,也忘了查看宋雪沉那老不愈合的奇怪伤口,看见了伤口便老老实实的拿药瓶给他上药。 因为之前一直惦记着宋雪沉伤口,所以即使每回上药都让他褪了衣衫,宴尊主也是正义凛然、绝对不生一丝邪念,只是方才让宋雪沉那么一提,宴清舒不由得注意起更多东西来。 宋雪沉惯爱蹭在宴清舒身边,喜欢与他贴的很近,也不知是他体质原因还是怎么,宋雪沉的呼吸、肌肤都偏于微凉,温度远低于旁人,只是如今宴清舒为他上药,才发觉他隐在衣衫下的身体带着温热,倒不似他寻常给宴清舒的感觉。 这个发现让宴清舒莫名有些紧张起来,明明之前没什么,此时却再也不敢多看他一眼,只垂着眼胡乱给他上了药便要包扎,结果一个没留意便戳在了宋雪沉伤口上,结果伤口主人还没什么表示,宴清舒倒是被吓得打住了动作。 “呵,”宋雪沉轻笑一声,“慌什么?” “没什么,”宴清舒实在受不住这奇怪的气氛,又想起方才找宴清河的两个少年人,便胡乱寻了话题道:“这来这么久,还没打听过你的身世来历……倒是不知你出自哪个仙门,师承何处?” “怎么突然对我出处感兴趣了?”宋雪沉意有所指,“有人在你跟前碎嘴子了?” “没有,”宴清舒下意识摇头,“只是、只是突然想了起来,好像一直没问过你。” “原来是这般,”宋雪沉道,“那不若阿宴猜猜我出自何处?” 宴清舒本来就是随意扯个话题转移注意力,压根没过脑子,更没想到宋雪沉会让自己猜,他不由得卡了卡,思索了片刻后道:“你……应该是无妄乡的人。” 宋雪沉也是随口说说,宴清舒此言一出倒让他一怔,几乎以为他想起了什么,宴清舒却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还在自顾自的分析。 “无妄乡与婆娑渡分裂后便收敛许多,基本没有弟子出来走动,所以现在基本大部分人基本不怎么了解无妄乡,多将无妄乡和婆娑渡混为一谈,导致很多人分不清二者的详细情况,”宴清舒想了想,“但是你却知道的很详细的,能分辨行度尊者是婆娑渡的人,能分辨无妄乡的两重含义,你应当是婆娑渡或者无妄乡其中一门的人,而你似乎很在意别人对无妄乡的评价,所以我猜你是无妄乡的人。” 宴清舒分析的挺对,只有一点儿除外,宋雪沉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无妄乡,他在乎的是宴清舒对无妄乡的评价。 “原来是这般,”宋雪沉笑了一笑,他随意往床头一靠,半点儿不遮掩直接便承认了,“阿宴果真是聪明,你猜的不错,我是无妄乡的之人。” “现在知道了我的身份,”他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宴清河,“阿宴当如何?”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懒洋洋的味道,眼睛却直直的看着宴清舒,只想看宴清舒如何反应。 宴清舒与他对视了片刻,在脑中思考着自己该如何反应。 自古正邪不两立,他作为沧澜三尊,遇上一个邪修,应该痛斥其行径、发誓与对方势不两立才对,可邪门无妄乡多年来并无恶闻,虽有邪门之名,却也并没有邪门之实,算不上是一个真正的邪门,而宋雪沉似乎也并没有做过什么恶事,便是当初二人初见他在杀人,也不能粗暴的将人打成杀人恶鬼,还得仔细分辨真相才是…… 宴清舒脑中胡乱想着,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他肩头,注意到刚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了血色——因为宋雪沉没个正形的歪靠着,他伤口又裂开了。 宴清舒觉得自己好像找到这人伤口总是不好的原因了。 他轻叹一口气,转身将已经放在床边小桌上的药瓶又给拿了回来。 “你伤口又裂开了,过来我给你重新包扎。” 宋雪沉虽维持着慵懒姿态,心却是高高提起,只等着失忆的宴清舒给他的一个审判,结果却突然被叫去重新包扎伤口,这般的峰回路转,连宋雪沉都没预料到。 他呆了片刻,看见宴清舒已经拿了药瓶转过身,又才想起坐起身来,直到伤口被纱布撕扯带来的细微疼痛才让他回过来神来,怔怔的偏头去看正低头给他解开纱布的宴清舒。 片刻之后,一声低不可闻的轻笑才在寂静的房中响起。 宴清舒手中动作一顿:“你……笑什么?” “没什么,”宋雪沉道,“只是感叹你实在是医者仁心。” “你以后小心些,行事多注意伤口,你伤口总不好——”宴清舒沉默片刻,“八成就是你行事鲁莽总裂开所致。” “知道了,”宋雪沉含笑应他,“阿宴。” 他声音本就偏低沉,现在又被压的又轻又柔,不似寻常说话,倒似爱人间的呢喃低语,这个念头一起,宴清舒便觉得好不容易凉下来的耳朵又烧了起来,忙借着放东西的动作避开宋雪沉。 “说来你唤我的称呼好像有些特别。”宴清舒将药瓶放下,又想起之前一直存在心里的疑惑来,“别人叫我都是唤的名,就你用我的姓唤的我。” “自然是因为这么叫好听些。”宋雪沉道,“你名字挺好的,又是‘清’又是‘舒’,只是我不大喜欢,好似都是你长成如何模样,都得按着别人想法,别人想让你长成个光风霁月、温润如玉的君子,想让每个瞧见你的人都觉得舒服,你便得长成那样,这样一想,你名字似乎又不大好,我便不想唤你的名,既然不唤,就只好取你的姓、唤你做阿宴了。” 宴清舒倒没见到他用姓叫自己竟是因为这么个原因,宋雪沉这想法有些特别,但也颇合他的个性。 他正这般想着,便感觉宋雪沉又靠近了些,还抬手捉了他一缕头发握在手中摩挲,随着两人距离拉近,宴清舒甚至能嗅到他身上飘过来的一股极为清淡、却莫名让人着迷的气味。 “再说你记性这般差,”宴清舒正想问问宋雪沉用的什么熏香,却听耳边的宋雪沉柔声道,“我若是不特别些,你再将我忘了怎么办?” 调休滚出中国[愤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 第10章 第 10 章 他气息是凉的,吹落在宴清舒面上又好似是温热的,宴清舒觉得这人靠的忒近了一些,不由得往后靠了靠,结果他一抬眼便看见宋雪沉极快的低头用唇碰了碰自己被他握在手中的头发,随后又松开了那缕头发,若无其事的抬起眼来。 轰。 宴清舒感觉自己脑中似乎是有什么炸开了,他见宋雪沉看过来,噌一下便弹起身来,磕磕巴巴道:“我、我突然想起还有些急事,便先走了。” 他这般说完,转身便要往外走。 宴清舒这动作来的突然,便是宋雪沉都没反应过来是自己偷偷摸摸的“恶行”被逮了个正着,因而也是一头雾水,不过宋雪沉虽然疑惑,却也并不妨碍他迅速开口将人叫住。 “阿宴。” 宴清舒脚下一顿,他迟疑了一瞬,还是忍不住扭头看去,宋雪沉卡了片刻后便回过神来,面上迅速切换笑容,偏头用目光示意他看自己肩头浸出血的纱布。 “我这伤口都渗血了,你方才不是说为我重新包扎一下么?” “我……我去唤兄长来帮你包扎。”宴清舒脑中混乱,闻言下意识道,“他定然有空。” 他看似是仔细想了想,实际上却是半点儿脑子没动,只道:“对,他应当有空。” “你那兄长早就看我不顺眼,若不是因为你在,怕早恨不得将我两剑戳死,怎会愿意给我上药,”宋雪沉轻声叹息,“罢了,你若是有事便先去忙罢,我且自己试试,大不了不上了便是,左右修士肉身强健,一时半会应该也死不了。” 他若是强硬威胁宴清舒还能坚持,可这般示弱,反而让宴清舒挪不动脚,他理智知道上宋雪沉身上的伤口这伤已经养了几日,修士又肉身坚韧,便是一两回不换药也绝没什么事,宴清舒脑中这样清楚判断,身体却是老老实实的坐回了床边,伸手去解宋雪沉的纱布。 宋雪沉柔声道:“阿宴没事了么?” “……我突然想起那事其实也不算太急,”宴清舒迟疑道,“可以先为你换药。” 接下来的时间里,宴清舒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他糊里糊涂的给宋雪沉包扎,脑中却一直在想着方才宋雪沉吻他头发的样子,他想不明白宋雪沉这动作是什么意思,却也不敢问他,只能在脑中一遍遍回想着,直到他将宋雪夜的肩膀都缠的厚了一层后,才偏偏回过神来,窘迫的道了一句抱歉。 “你好似一直避着我,”宋雪沉口中说着话,伸手又要去撩宴清舒的头发,“是我何处没留神冒犯到你了?” 宴清舒本来都已经将方才不断出现在脑中的画面都压了下去,一见他这动作顿时一个激灵,赶紧将头发救了回去。 “我——我先回去了。” “阿宴。” 宋雪沉眼见宴清舒夺头发的动作其实已经猜了出来,不过他面上分毫未动,只眼见宴清舒走到了门口,看着他马上便要踏出门去,这才慢悠悠的出声将人给唤住。 宴清舒闻声下意识寻着声音向宋雪沉看去,便见他用手支着脸,向着自己微微一笑。 “你拿着东西是要回哪儿去?” 宴清舒完全没有多想,只下意识道:“自然是要回房。” “这里就是你房中。”宋雪沉道,“你还有别的房要回不成?” 宴清舒一怔,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悄悄往四下看了一眼,才记起确是如此,又赶紧将东西放在桌上,轻咳一声找补道:“不是,我……我只是寻个地方放东西而已,并不是要出去。” “原来如此,”宋雪沉笑道,“我方才听你这话,还以为你要将你房间让给我呢。” 他偏头往床边小桌上瞥了一眼,注意到宴清舒漏下了一只药瓶,现在正孤零零的摆在小桌上,他伸手拿起药瓶,起身便向宴清舒走去。 “我、我还有些事要做,”眼见宋雪沉朝着自己走来,宴清舒来不及想更多,只觉得脑中乱响,只想如何先把人撵出去,“你若是没事了,不若便先出去罢,免得扰我。” 宋雪沉被他推着走,只顺着他力气往外走,还不忘偏过头瞧着他,笑吟吟的唤了声阿宴,他面上含笑,声音低柔,加上模样生得好,怕是鲜少有人能拒绝他,可惜小宴尊主刚正不阿、铁石心肠,只低着个脑袋将人往外推,并不和他对视。 宋雪沉一路被宴清舒从屋里推出来,还没等他站好,便听身后啪一声响,是宴清舒把门关上了。 宋雪沉还想回头去敲门,就感觉一道凉飕飕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偏头看去,才看见宴清河站在不远处,他手搭在门上,似乎是刚从外头回来。 宴清河瞥了眼宋雪沉,却是很明显的不想搭理他,只推门要进自己房间。 “宴尊主。”与宴清河对视的片刻功夫,宋雪沉脑子转的飞快,眼见对方要关门,他快走几步将宴清河要关上的门抵住,顶着对方几乎恨不得凝成实体的凌厉目光,面上也是半点不变,反而是一副含笑模样,“你来的倒是正好,我正好有些事寻你打听。” “我可并不想告诉你什么。”宴清河冷声道,“你若是识趣些,便不要来自讨没趣,免得我哪天没忍住便一剑将你解决了。” “你若是能一剑解决了我,那也是你的本事了。”宋雪沉笑道,“我想寻你问问当年之事。” 宴清河闻言眼神更是锐利,像是恨不得将目光化了实体将他千刀万剐了一般,宋雪沉却全当没看见,只道:“你若是不搭理,我便只能去寻阿宴一块想了,说不定他什么时候便想了起来,我也正好一块知道。” 宴清河沉默了片刻,却还是转身进了屋,只是没将门关上,全是同意了宋雪沉进来。 寂静的房间内,宋雪沉与宴清河面对面而坐,空气中都似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寂静。 宋雪沉可没功夫跟宴清河闲坐,仅是安静了片刻,率先打破了寂静。 “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阿宴失了忆?” 宴清河道:“总之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宋雪沉觉得他这话颇有些可笑,“他将我忘了,然后你说——与我无关?” “那么多事他却只将你忘的一干二净,说明他本就没将你当回事,你何必非要上来自讨没趣?”宋雪沉的话入耳,也不知让宴清河想起了什么,他垂下眼,却并不过多解释,“不若到此为止。” “哦?”宋雪沉玩味看着他,“你怎么知道阿宴什么都记得,独独是将我给忘了?是阿宴同你说的?” “不对,”他也不等宴清河说话,只自顾自否定了这个猜想,“阿宴怕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忘了什么,又如何能告诉你。” “阿宴之前与我说起过,说他什么事都记得,唯独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忘了,而很是不巧,我恰好就在他忘记的那堆‘无关紧要’里头,而且说不定他的‘无关紧要’就是指的我和一切与因为有关之事,”宋雪沉笑了笑,“说来宴尊主有没有觉得他这失忆是不是忒特别了些?什么都记得,偏就不记得我了,也不知是真那么凑巧,还是什么人故意所为?” 宴清河声音微冷:“那你待如何?” “如何?”宋雪沉笑道,“我就一小小邪修,哪能如何?” “你若是小小邪修,怕是再没人敢自称邪门魁首,”宴清河嘲讽道,“尊主少孤。”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宋雪沉道,“之前凡是有人如此唤我,早让我杀了,不过我今日懒得同你计较,所以也不想与你做些什么。” “说起来,我倒想起你之前问阿宴,问他‘还要护我多少次’,”宋雪沉道,“你这话说的颇有些意思,倒似他在我瞧不见的地方为我付出了多少似的。” “可当年分明是他宴清舒言而无信,说好回师门回复消息,数日便回,结果他却是一去不复返,你们沧澜还派了个苏麝月来,压着我好生打了一顿,逼着我许下重誓,要我十年不出无妄乡,”他向着宴清河笑道,“真要说起来,似乎还是我更冤枉些,怎么你倒一副好似我欠了他许多的模样?” 宋雪沉话音刚落,对面的宴清河便似不知被他话里哪处激怒,起身招出灵剑天阙便向他袭来,宋雪沉本就早有准备,招出厌雪便迎了上去。 宴清河昔日去重华境寻宴父时得了机缘,习了尊者剑法路数,因而他的招式狠辣、剑势迅速,灵力也甚是霸道,是出了名的强者,宋雪沉这些年虽身经百战,又是为了故意激怒、心中早有防备,可便是这般双重准备下,竟也没敌过他,直接让宴清河的剑锋逼在了要害,迫得宋雪沉一路后退,直到最后他的背抵在墙上。 这场较量明明是宴清河胜了,他却好似没有一点胜利者的欣喜之意,反而显出异常愤怒,死死盯着宋雪沉瞧,好似觉得宋雪沉被他打败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事一般。 宋雪沉垂眼看着抵在喉咙上的天阙剑刃,神色半点不变,只又抬头看向宴清河,冷静的与他对视。 宴清河就这般看了宋雪沉许久,双唇蠕动着,似乎是有千言万语要出口,最后却也只是冷声道:“果真是废物,脆弱的不堪一击。” “是啊,我这废物自然是比不得宴尊主,”他这般生气的模样反倒让宋雪沉有些愉悦起来,只以为以为对方在嘲讽,索性弃了厌雪,懒洋洋往后面墙上一靠,还不忘拿话刺宴清河,“偏偏阿宴就是看上了我这废物,他看上一回不够,失忆了第二回照样能看上我。” 宋雪沉这话一出口,便觉得压在喉咙上的剑刃又往下压了一压,他感觉到有什么顺着喉咙流下,淌进了他衣服里,应该是血。 宴清河手指捏的嘎吱作响,他目光如刀一般恶狠狠的在宋雪沉面上刮过,却是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意识到这件事,宴清河深吸一口气,收了灵剑便转身向外走,不想再多看宋雪沉一眼。 眼见宴清河出去,宋雪沉索性顺着墙面滑下靠坐在墙边,他才抬手在脖子上摸了一下,果不其然看见一手的血。 “呵……” 宋雪沉低头打量着手上血迹,许久之后,一声轻笑从他唇间溢出,那笑声逐渐变大,直到最后,甚至到了有些癫狂的地步。 “哈、哈哈……果然如此……哈……果然如此……” 宋雪沉:(摸脖子)你完了,我马上就去找阿宴告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 第11章 第 11 章 将人推出去后,宴清舒垂眼走了片刻神,才觉得面上温度稍降,心也稍微定下。 他侧耳听了片刻,没听到外面有任何动静,想来宋雪沉应该是走了。 宴清舒也不知自己心中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落,抬眼看见自己方才为了撵人随意堆放在桌上的药瓶,这才想起来收拾。 收拾了片刻药瓶,宴清舒不由得又开始走起神来,他偏头看了看自己垂落在肩上的头发,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撩起来那缕头发,结果刚一碰上头发,宋雪沉低头亲头发的场景便瞬间划过宴清舒脑海,他只觉指尖都像是让什么烫了一下似的,忙又松开头发转头看向别处,试图通过这个动作转移注意力。 不知将墙面上那道裂纹看了好几遍,宴清舒却总觉得脑中的画面挥之不去,最后只得叹一口气,拉开凳子坐下,望着桌上的一堆瓶瓶罐罐走神。 也不知这人好端端的亲这一缕头发做什么?不过一缕普通头发,他亲就亲了,自己又慌什么—— 宴清舒胡乱想着,却突然感觉到脚边有什么在走来走去,他低头看去,才发现是告乌不知何时溜了出来,现在正围着他脚边打转。 告乌平日里时常出来活动,只是这次跟着时少微他们出去历练完后便藏进宴清舒体内再没出来,他也只当它头回带两个小辈出门,操心太多所以累了在偷懒休息,也便没去扰它,今日倒是冒了出来。 “你怎么出来了?” 宴清舒弯腰将它抱在怀里,告乌却并没搭理他,只抬着头在他身上嗅了嗅,最后准确寻到宋雪沉亲过的那缕头发上,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 宴清舒一时也没将它这个喷嚏和“宋雪沉亲过”这事联系起来,只当是头发扫过告乌鼻尖让它鼻子发痒才会打喷嚏,他正要抬手将头发拨到肩后,又听见门外有敲门声响起。 “清舒。” 兄长? 宴清舒抬头看向门口,还没等他动作,告乌便先从他膝盖上跳下来,化作烟雾便飘进了他身体中。 告乌一向不喜欢宴清河,每次见他来了都躲,所以这次它溜走宴清舒也半点不意外,只起身便去开门。 宴清舒开门见了宴清河,不知为何,隐隐觉得此时的兄长似乎有些不同,具体却又说不上来,只得暂时当做是自己多想。 “兄长,”看过宴清河,宴清舒才想起侧身让人进来,“你寻我有事?” “也没什么事,”宴清河踏进屋里,目光又往桌上一堆瓶瓶罐罐上一落,却没有多说什么,只似乎是随口道:“说来我想起来,我们已在外面呆了这些天,若是没事,也该到回去的时候了,所以想过来问问你。” 宴清舒正要伸手接着收拾药瓶,闻言动作一顿,不知为何,脑中瞬间便想起了宋雪沉。 “是到时候该回去了,只是……”宴清舒试探道,“只是少微和阿芸难得出来,怕是还没玩够,不大舍得回去,兄长如果有事,不若自己先回去?” “那你如何打算?”宴清河偏头盯着他,“可要同我一块回去?” 宴清舒本就是寻借口想着先跟着两个少年人一块留下来,未料到宴清河问的这般清楚,他沉默了片刻,又才干巴巴道:“阿芸他们……阿芸他们年少莽撞,怕是得留长辈照看,我左右是个闲人,留下等他们便好,兄长不必管我。” 宴清舒说罢便觉得心头发虚,他偷偷摸摸抬了眼皮子看了一眼宴清河,才发现对方一直死盯着他,忙将目光撤回,低头假装收拾东西,不敢再与宴清河对视。 “你说他们还没玩够,所以不舍得回去,”宴清河静静看了宴清舒片刻,“是他们不舍得,还是你不舍得?” 宴清舒闻言收拾的动作也因此滞了一滞,带的几个药瓶倒下,咕噜噜的滚倒在桌子上,宴清河将险险要掉下桌的药瓶接住,随手又放在了桌上。 “我哪有什么舍不得的,”宴清舒不大自在的轻咳一声,“兄长怕不是误会了什么。” 宴清河偏头看了那药瓶一眼,随后又抬头看向宴清舒,他口中什么都没说,眼睛却好似什么都看穿了。 二人之间一时无话,房中便沉默了下来。 安静了片刻,宴清河突然又道:“我今日出门,倒是碰上一件事。” 宴清舒只当他放过了“舍不得”那话题,心中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坐了下身顺势将话茬接过。 “兄长遇见什么了?” “我碰见了有人在打架,”宴清河道,“打架的双方一为武道营弟子,一则是这附近的地头蛇势力,一个唤作三邪门的小邪门。” “武道营也算是有名的正道仙门了,他们出手必有缘由。”宴清舒想了想,“那兄长可知道他们打起来的原因?” “知道,”宴清河点头,“他们之所以会打起来,是因为镇上出现了个神秘人,杀了许多镇上之人,其中也包括三邪门弟子,正好那几个武道营的弟子也历练到此听闻了此事,却不知晓死的还有三邪门的人,他们听了只言片语,便以为镇上死人是三邪门在作乱,想着要替天行道,而三邪门的人刚被杀了许多弟子,便发现有正道弟子路过,还主动寻上门来,便以为是武道营杀了自家弟子,有心要报复,因而双方才打了起来。” “原来如此,”宴清舒道,“那兄长可问出来那神秘人的身份?” “没有,他们都说不认得,只以为是对方的人,因而才会打起来,不过他们倒是同我说了那神秘人的模样。”宴清河偏头定定看着宴清舒,一字一句的、像是生怕他没听清似的放缓了声音,“据双方所言,是一个穿红衣、容貌甚是绮丽的男人杀的人。” 红衣,容貌绮丽。 短短六个字,简直跟把某人的大名报出来没什么差别,宴清舒下意识想否定,脑中却突然想起初见宋雪沉那日,他正一剑杀了已经冲到自己面前的黑衣修士。 “清舒,”宴清河看着宴清舒道,“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宴清舒下意识摇头,“我知道兄长意思,兄长是想说,是雪沉杀的人,但我觉得不是他,就算是他,此事也定然另有隐情。” “除了他还能是谁?”宴清河声音微冷,“他出身邪门,滥杀无辜也是正常。” “绝非如此。”宴清舒道,“事关他人清誉,若无确切证据,兄长怎能仅凭其出身就可如此武断——” “红衣,容貌绮丽,”宴清河打断他,“那你觉得除了他还能是谁?” 宴清舒与他对视片刻,一时却说不出反驳的言语,他因为兄长的质问怔怔了片刻,最后竟反而冷静下来,意识到兄长对宋雪沉的反感来的有些异常,与他平日作风不大符合。 人在愤怒之时总会失言说出些什么不恰当的话来,就比如说宴清河之前那句“你到底还要护他多少回”,宴清舒想到此处,立刻意识到这是个试探兄长与宋雪沉关联的好时候。 “兄长对他这么反感,是因为他是出身无妄乡,觉得他是个‘邪魔外道’?”宴清舒口中斟酌着用词,不自觉将手放在身后,站直了身体看着宴清河,“可自无妄乡与婆娑渡分裂后,无妄乡受尊主约束,再未作恶,虽有邪门之名,却无邪门之实,而无妄乡尊主虽有杀人之事,却杀的都是恶徒,算是铲除奸邪,更不能说他是恶人,若再将无妄乡之人囫囵归为邪魔外道,怕是过于武断。” 宴清舒自失忆后便不记得无妄乡,之后又因为其避世不出,世间少有传闻,因而宴清舒听说的也少,对无妄乡并不熟悉,他这几句话是将之前宋雪沉给温芸解释的话揉碎了拼起来的,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只想着先唬一唬宴清河再说。 果不其然宴清河闻言眼瞳一缩,他看着宴清舒,面上显出一些惊愕模样,脱口便道:“你记——” 宴清舒敏锐察觉到他这一瞬间的破绽,追问道:“我记什么?” 宴清河正下意识顺着他将话说完,眼角余光便注意到宴清舒背到背后的手,这是宴清舒说谎时惯有的小动作,宴清河一清二楚,他瞬间意识到宴清舒这是在诈他,顺势便改口道:“你记——你既然知道这些,也知道他现在的无妄乡本就出身于先前那个邪门无妄乡。”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到底谁又知道它是真的改过向善了,还是伪装起来,暗地里行事?”宴清河脑中飞快思索着如何接着往下说,“我反感他难道不该?” “再者说事实摆在眼前,又与我反感他又和关系?”宴清河冷声道,“是他生性暴虐、滥杀无辜,此乃事实,三邪门、武道营的人皆可为证,难不成你想说是我故意污蔑于他?” “兄长为人正直,自是不会污蔑攀扯旁人,”宴清舒连忙解释,“只是我担心兄长被虚假流言蒙蔽,因而才会对雪沉抱有偏见——” “好一个虚假流言蒙蔽!””宴清河刚才让宋雪沉激了一道,现在又听宴清舒字字句句都是在为宋雪沉辩解,更觉得勉强压下的怒意再次涌出,也根本忘了去思考,只想着将心中压着的话一股脑的吐露,“你与他相识才多久,你又对他有多熟悉,竟如此信任他,让你连兄长的话都不相信,只一心觉得他不是杀人凶手?”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坚持护着他,你莫非……”他死死盯着宴清舒,终于失言将心中那个可怕的念头说出,“你莫非又喜欢上他了?!” 宴清舒一怔,他并未留意兄长话里那个突兀的“又”字,因为他的注意力已全被兄长最后的那句话、那短短五个字所吸引。 喜欢上他了? 喜欢上……宋雪沉? 这五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将宴清舒一直混沌的心绪骤然劈开一道裂隙。与宋雪沉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飞速掠过脑海——想起因他伤势反复的担心忧虑,被他靠近时的面红耳热,甚至于才发生在片刻之前、那落在他头发上的一吻。 宴清舒反应一向迟钝,想不明白自己对宋雪沉的感情,因而只当自己与宋雪沉投缘,所以一见如故、心生亲近,对他格外关注,而宴清河这一句话,好似将他眼前的迷雾瞬间拨开,让他瞬间明白了自己一直未曾想明的事。 宴清舒(恍然大悟):原来我是喜欢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 第12章 第 12 章 只一瞬间宴清河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可是话已出口便是收不回来了,彼时的宴清河脑中也是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补救,只得垂眼暗自懊恼。 可宴清河等了半晌却没等来宴清舒开口,他抬眼看去,正好和宴清舒对上了目光,见他面上恍惚,竟是一副走神的模样,以至于宴清河都有些怀疑他听到自己说的话没有。 “我……”宴清舒一和兄长对上目光,当即也回过神来,他瞬间想起宴清河的话,竟是下意识想点头告知他,自己确是如他说的喜欢宋雪沉,还好他及时回过神来,想起兄长跟宋雪沉不对付,若是知道了怕是得去将宋雪沉的皮都给扒了。 “我知道三邪门和武道营既然如此说了,定然是有缘由的。”宴清舒定一定神,强自镇定道,“这事我定会跟雪沉求证。” 他若是接着维护宋雪沉反倒让宴清河心头安定些,这般表现让宴清河实在有些不安,却又眼见宴清舒又开始走起神来,怕是没功夫搭理自己,只得无奈作罢,起身走了出去。 他刚将门关上,便又有丝丝缕缕的薄烟从宴清舒身上流出,落地化成告乌,这藏匿气息的灵兽围着宴清舒打了个转,却没有得到丁点儿回应,它像人似的摇摇头,又化作烟雾消失的无影无形。 是夜。 黑衣修士跌跌撞撞的从拐弯处逃出来,他脚下逃着路,还不忘回头观望着,直到确定身后确实没人追来,他才稍稍放下心来,靠着墙面坐下,低头在怀中寻伤药。 此时已是深夜,万籁俱寂,以至于任何一点儿细微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都显得格外突兀,那修士寻到了药瓶将药粉倒在伤口上,撕下衣角正要包扎,却感觉耳边湿润,似乎是有什么滴在了他耳朵上。 他连忙起身,才看见自己靠坐的墙头上不知何时坐了个红衣人,正慢吞吞的拿着块帕子正擦手,他身边放着把长剑,剑上沾着鲜血,正滴滴答答的往下落,而他方才觉得耳上的湿润,正是那血滴落在他的耳朵上。 “少、少孤——” 黑衣修士瞳孔一缩,忙撑起身体就想逃,宋雪沉微微眯眼,他随手丢下擦手的帕子,提起长剑便似一道影子从墙头落下,鬼魅似的接近了那黑衣修士。 黑衣修士避无可避,只能拔剑应战,却不过几招便生出来绝望之感——他已经拼尽全力,却分明感受到面前之人出招的悠闲随意,怕是连三分力都没有用出来,这般的实力悬殊,自己如何能逃过? 虽是如此想,黑衣修士却并不打算放弃,他生生接下宋雪沉一剑,只听呲拉一声响,冰冷剑锋刺入这修士体内,修士反手抓住厌雪剑刃,另一只手迅速往腰上一摸,将不知什么东西对着宋雪沉面上吹去。 宋雪沉动作一滞,竟慢慢迟缓下来,黑衣修士见状心中一喜,也不敢再招惹他,只想着逃命要紧,他抬手拍在宋雪沉胸口试图借此动作将人逼退,手上却是一紧,竟是有什么东西顺着宋雪沉缠了上来。 黑衣修士被惊的后退两步,厌雪剑刃也顺势脱离,他借着月光定睛看去,才发现那东西竟是一条诡异的暗红色锁链,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犹如活物一般缠绕在他手上,他惊恐试图挣脱,那锁链越缠越紧,黑衣修士甚至能看到自己没被衣袖遮挡的手背不断冒出血珠,全被奇怪的锁链吸食了个干净。 随着那锁链缠的越来越紧,黑衣修士手臂也渐渐瘪了下来,他能感觉到周身灵力随着血被吸食也在向着手臂聚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黑衣修士的生命力和灵力被锁链抽走,他眼前发黑,再也无力支撑身体,只能跪倒下来,徒劳的试图将这怪物从手臂上拉下来。 “莫将人吸干了,”正是这时,他却突然听到了宋雪沉的声音,“我还有事想问他。” 黑衣修士心中发冷,忙抬头看去,才发现宋雪沉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眼神清明,根本没有半点儿中招的迹象。 他方才是装的! 宋雪沉这话一出,黑衣修士手臂上那诡异的锁链慢慢停下了滑动,他心理防线已被这诡异锁链悉数击溃,便是发现自己被宋雪沉戏耍这一遭,也不敢有愤怒情绪,只膝行到宋雪沉跟前,连连向他求饶。 “少孤尊主……求尊主饶了我!我门婆娑渡曾与无妄乡同途,也算有同门之谊!我门尊主阿婆厄曾与您共谋大事,也算有同路之情!……还望尊主您大人有大量……求您放过我!……尊主!” “这时候倒知道唤我尊主了?”宋雪沉蹲下身看着他,“少孤这个名字我已经很多年没用过,你能知道,想必也是有人特意告诉的你。” “可是那人就没告诉你么,”他微微一笑,“我尤其厌恶这名字,但凡有人敢用这名字唤我,包管活不过第二日。” 黑衣修士闻言一怔,面上浮起怔愣模样,呐呐道:“什、什么……” “你运气还算不错,我现在有些话要问你,“宋雪沉抚上他手臂,那锁链竟又活动起来,黑衣修士瞬间回神,让这东西吓得浑身僵硬,却也不敢动弹,万幸那锁链也没再伤他,只顺着宋雪沉的接触缠到他手臂上,眨眼就不见了踪影,“你若识相些,我便赏你个痛快,若是不识相,我也有的是法子折腾你。” 黑衣修士目光落在宋雪沉面上,此时却觉得这张脸比什么修罗恶鬼都还可怖万分,他生怕那锁链不知道又从哪里窜出来,只得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 “第一个问题,”宋雪沉道,“你们如何寻到我的?” 这是宋雪沉一直想不通的事,阿婆厄那女人不知发的什么疯,知道他在此停留后便总派一群蝼蚁过来骚扰他,一群被杀完了便再派一群来,虽说伤不了宋雪沉,却总是令他烦不胜烦,体内邪典也频繁的血气影响时有躁动,又加上宋雪沉这些时候忙着假扮伤员逗宴清舒,为了不让不长眼的人来打扰,他刻意隐藏了气息,可也不过安静了几日,阿婆厄的人便又寻了上来。 “奢魔香……”黑衣修士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并不敢隐瞒他,“您身上有奢魔香,我们做主说您奸诈狡——聪明过人,为了防止我们追丢,特意赐下了奢魔香。” 奢魔香这东西宋雪沉倒是知晓,这东西虽名字里带了个香字,却无色无味、极难察觉,只能用特定蛊虫追踪,常用作追踪,除之之外,奢魔香还会侵蚀心神、引动心魔,有杀人于无形的奇用。 宋雪沉自己倒没什么,只是这几日他光顾着亲近宴清舒,若是身上带着奢魔香,保不齐会对宴清舒产生什么影响。 想到这一点,宋雪沉眸色转深,月光投入他漆黑的眼底,折射出一种冰冷骇人的异样光芒,可他却突然笑了,他不单是笑了,还笑的情真意切、满是诚恳。 “可真是我的好师姐,”宋雪沉柔声道,“竟这般了解我,可惜我眼下有要事在身,不然非的寻她好生叙旧。” 他模样生的好,此时又是面上含笑,黑衣修士却吓得打了一个寒颤,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 “我不喜欢旁人靠近我,若是有人贸然接近,我定然会有所察觉,可我并没有发现,”宋雪沉又道,“你们是如何将奢魔香种在我身上的?” “您……您可还记得数日前曾救过一个迷路的小娃娃?”黑衣修士谨慎道,“您抱着将他送回了他家,亲手交到了他父母手中,这奢魔香便是他给您种的。” 他这一说,宋雪沉倒想起来了,那是一个小娃娃,他那时路过,见这小娃娃坐在路边哇哇大哭,只当是跟丢了父母吓得,便将人抱着人问了一圈,得知他家位置后便顺手将人给送了回去。 他那时便觉得那对父母似乎是有些紧张,只是许多人看见宋雪沉时都会紧张,所以他也没有多想,将人还回去后便走了。 “那小娃娃是行度尊者特意抓来放在您必经之路上,”黑衣修士并不知道宋雪沉心中所思所想,还在老老实实的交代前因后果。“他在旧地时曾与您共事,知道您行事谨慎,不会亲易让人近身,又知您良善,见了那迷路的小娃娃……一定会出手相助。” 倒不亏是能跟阿婆厄的同路人,这么多年过去,手段依旧一如既往的卑劣。 宋雪沉心中这般想了一想,又点点头道了声知道了,又道:“除了奢魔香,阿婆厄怕是还在别的打算罢,都说来听听。” 黑衣修士犹豫了一瞬,道:“您……可知道最近镇上死了许多人?” “这我倒是不知道。”宋雪沉唔了一声,“为何突然提及这事?” “最近镇上死人诸多,已经引起正道弟子注意,传闻……传闻乃一红衣美人所所为。”黑衣修士吞吞吐吐道,“那些消息都是尊主所布,人也是行度尊者用尸傀所杀,其目的……是为了嫁祸于您。” 他没有说的太明白,宋雪沉却是瞬间想通了关窍,红衣美人,这一看便知道是他的特征,阿婆厄这打算分明是计划借刀杀人,她用流言误导正道修士,让他们会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哪怕没有确切证据,正道修士也会对宋雪沉多加留意,而她又是奢魔香又是派人过来送死,分明为了刺激宋雪沉体内邪典,一旦他哪日疏忽为邪典所控,正好便坐实了这诬陷,到时候宋雪沉势必被围剿铲除,说不定到时候阿婆厄还要拿为他报仇的名头做幌子,一并将无妄乡也给吞下。 第13章 第 13 章 “有意思。”宋雪沉嗤轻笑一声,“这素来只有我嫁祸给别人的份,她倒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将锅往我头上扣。” 黑衣修士先前还拿宋雪沉和阿婆厄的师姐弟关系做由头求情,此时也算看出来两人关系并不和睦,他生怕被迁怒,畏畏缩缩的不敢再出声。 他是老实万分,宋雪沉却是目光一转,看见了他。 “你同伴都已经命丧我手,唯独你还怪能跑,这般能力,你应该不是婆娑渡的寻常弟子罢?”宋雪沉笑道,“阿婆厄将你遣出来,也是真舍得。” “少——”黑衣修士唤到一半才想起宋雪沉厌恶这名字,顿时被吓得打了个激灵,忙收了声音改口道,“您这话何意?” “还没看出来么?”宋雪沉懒洋洋道,“你的主人都打不过我,你自然更打不过,她却还是将你遣过来,又告诉你称呼我为‘少孤’,她让你过来,摆明了是派你来送死的。” 阿婆厄那女人一向精打细算,派几只蝼蚁来送死还算正常,不过这弟子实力不俗,应该是有其他用处,但他明显不请楚阿婆厄计划,所以宋雪沉也开始随口胡诌起来。 黑衣人睁大双眼:“不、不可能!尊主她明明说———” “她说什么了?”宋雪沉挑眉,“若我没猜错,她将你们遣出来时怕是说的暗杀我,可你那些同伴一个两个脆弱不堪,也就你还有些意思,阿婆厄若真是准备派人来杀我,做什么不派些修为高深的过来,反而派一群乌合之众过来?” 黑衣修士怔怔着没有说话,似乎是想宋雪沉这话真实性。 “你们尊主也是舍得,若我可舍不得,所以我本打算放过你,”宋雪沉装模作样的叹息一声,“可惜她既有心弃你,便是我想放过你,她也不会让你活着了,可惜。” “尊主救我!”黑衣修士本就六神无主,听到宋雪沉最后一句顿时惊住,他心中惶恐万分,忙又向着宋雪沉方向膝行了几步,“阿婆厄阴险歹毒,我有心投靠尊主,还望尊主救我!” “你的能力不错,我倒颇是欣赏,也确是不忍让你这样一个人物无故陨落,”宋雪沉似是思索了片刻,随手扯下腰上玉佩,他低头握着玉佩打量了片刻,似乎是有些不舍模样,实际上却是悄悄拨动了隐在玉佩背后的一颗小珠子,又将它丢给了黑衣修士,“这是我昔日在无妄乡的信物,阿婆厄认得,你且拿回去,便说你将我重创,可惜我溜的太快没抓住,这便是你重伤我的证据,阿婆厄见你有这般能耐,定然便不舍得杀你了。” 黑衣修士显然没料到宋雪沉还会让他回去,因而有些傻眼,宋雪沉自然也看出他想法,蹲下身来柔声向修士道:“我那师姐将你遣出来害我,你却贸然投入我门,怕是会打草惊蛇,她不会愿意你这知情人来我这儿,定会想办法将你除了,不若你先回去,拿着我给你这玉佩取她信任,也暂时保全你性命,之后待风头过去,你再寻合适的机会逃出来,到无妄乡来。” 黑衣修士闻言大喜,忙道了一句多谢尊主,低头将玉佩收下,他并没有看到面前的宋雪沉站起身来,目光沉沉的落在了他身上。 宋雪沉居高临下的看着黑衣修士动作,面上也随之露出来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来。 送完了玉佩、吩咐好了一切,宋雪沉转身欲走,忽然又想起什么,回头道:“说来那小娃娃已完成了行度老儿的吩咐,行度可有将他和他父母一道放了?” “没有,尊者嫌小娃吵闹,便给杀了,他父母因此失了理智,妄图以卵击石,因此……”黑衣修士抬眼看看宋雪沉,小心翼翼道,“也一并被杀了。” 宋雪沉怔了一怔,却并没有说什么,只道:“知道了。” 如此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黑衣修士也无法从中看出他的情绪,只见他转过身走了,修士刚要收回目光,却看见那奇怪的暗红色锁链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在宋雪沉手臂间缠绕游走,可是一眨眼间便又不见了踪影。 自从打宴清河处得知最近的镇上杀人之事与红衣人有关后,宴清舒总想着寻宋雪沉问问,他之前总寻机会摸到宴清舒房中让他帮着上药,这回却总不见他人影,宴清舒问了温芸他们,也都说没怎么看到。 这日清晨,宴清舒正与两个小辈坐着喝茶,却看见宋雪沉打门外出来。 “阿宴。”宋雪沉一进来便将目光落在了宴清舒身上,他放在空位置不坐,只一屁股坐在宴清舒身边,笑吟吟的唤他,“这么早便下来喝茶么?” “嗯,”宴清舒点点头,又感觉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心不由得猛的跳了跳——明明之前他对宋雪沉总挨着自己并没有感觉不妥,可明了心意后却莫名有些害羞起来,不由得往旁边坐了坐,“阿芸他们去买了些点心唤我下来一块吃,所以下来的早了些。” “是么?那我可得尝一尝。”宋雪沉将宴清舒小动作尽收眼底,他心道莫不是哪个不识相的说自己坏话,让阿宴疏远了自己,面上却没有丝毫异常,只起身拿了块糕点,坐下时又似不经意间往宴清舒方向坐了坐,还是紧靠着他。 他这一坐近,宴清舒便闻见他身上飘过来一股很淡的冷香,那香味虽淡,存在感却足,宴清舒刚一嗅见便觉脑中偶然清醒,晨起的疲惫都似被一扫而空,与他平常闻见的宋雪沉的气味很不一样,宴清舒因为这过分的靠近而有些手足无措,胡乱寻了话题道:“你换熏香了么?” 还没等宋雪沉回答,宴清舒便听楼梯上传来宴清河的冰冷的声音:“涂脂抹粉,扭捏作态。” 宴清舒抬眼看去,果不其然见兄长从楼上下来,他抬起眼皮子往宋雪沉身上瞥了一眼,还是一副颇为看不惯这人的模样,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径直入了座,身边的时少微也忙起身给他添茶。 “宴尊主倒是不拘小节,难怪常听他们说你模样可怖、凶神恶煞,光是一副画像便有止小儿夜啼的奇效,”宋雪沉先还在怀疑是谁说自己坏话,此时见宴清河下来,便理所当然的把他当成了罪魁祸首,他随口刺了宴清河一句,又偏过头跟宴清舒解释,“我没用熏香,这是洗魂花的气味,之前身上沾了些脏东西,所以我特意去寻了洗魂花清除,所以身上也留了些味道。” “脏东西?”宴清舒怔了怔,“什么脏东西?” “没什么,某些可恶的小虫子留下的臭味罢了。”宋雪沉微微一笑,“说来我出去寻洗魂花的功夫,我们也算有好几日没见,不知阿宴可想我没有?” 他这话问的宴清舒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轻咳一声装没听到,倒是宴清河喝茶喝到一半,闻言重重将茶盏放在桌上,发出啪一声闷响。 宋雪沉懒洋洋抬头瞥了他一眼,并不搭理宴清河,温芸和时少微两个少年人坐在桌子两侧,既不敢掺和二人交锋,又不敢找借口离开,只能闷头喝茶水。 宋雪沉正准备继续都宴清舒,却听见耳边有人道:“宴师弟。” 宴清舒也在闷头喝茶水,他感觉宋雪沉靠近,又不敢抬眼看他,只能试图借喝茶的动作假装自己没发现,闻声下意识看去。 “余师兄?” 来人正是沧澜一位姓余名衍的师兄,宴清舒少年时没少受他照顾,感情很是不错,因为宴清舒见到他也是颇为意外,忙起身迎他。 “你怎么过来了?” “我带弟子出来历练,”余衍偏头让他看了看身后跟着的几个少年人,“偶然途径此地。” “我方才便想起你之前传信似乎说的在这附近接温芸他们,还想着会不会碰上,没想到竟真见到了。”余衍笑道,“宴师兄也在此?” 宴清河抬眼与他对视一眼,只微微颔首,并没有说话。 宴清舒道:“那也算得是缘分了,” 他说罢想起请人入座,因为位置不够,余衍将带来的弟子打发到旁边桌子上,自己则在宴清舒桌上去坐,他一面与宴清舒说着一面随意看了眼桌上几个熟人,正要将目光收回时,眼角余光却注意到了一角鲜亮的艳红颜色。 余衍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才注意到那是个坐在宴清舒旁边的青年人,他穿一身血染一般的红衣,模样生的极为好看,是一种几乎可以说的上惊心动魄的极致美貌,偶尔偏头看一眼身边的宴清舒,与他说上一句两句话。 这人余衍瞧着陌生,可这样好看的几乎要透出攻击性的容貌总让余衍想起一个人来,这个念头一起,他下意识转头瞥了一眼斜对面宴清河,见他正垂着眼沉默喝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那应该就不是了。 余衍心中这般想着,刚想将目光收回,宋雪沉却是注意到他,偏头向着他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