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之前未曾与他见过,怎会知道他和阿宴之事?莫非是阿宴失忆前告诉他的?
宋雪沉心念急转,意识到当年之事或许别有隐情,只是宴清河如此关心阿宴,却刻意隐瞒着当年之事,说明这事并不适合让他知晓,或者说他知道了也是有害无益。
想到此处他心中瞬间有了答案,面上却分毫不露,只笑道:“阿宴温和存良、与人为善,见了弱者自然要护上一护,不会像某些人,昨日才重伤了我,今日见我还拿着把剑要打要杀。”
“你受伤了?”
宴清舒本还在细想兄长话里的意思,闻言心下一紧,注意力立刻便被带偏,抬眼向宋雪沉看来。
他这副紧张的模样宋雪沉颇是受用,他点了点头,抬手牵起宴清河的手按在自己右肩,让他感受衣服下层层纱布包裹着的伤口。
“昨日我喝了茶水便觉得不大对,只觉得浑身乏力、不好动弹,我又见你昏迷,担心着你莫是出了什么时,因而便过去想看看你。”宋雪沉装模作样的喟叹,“谁知你这兄长一下便闯进来,大概是瞧我离你太近,便误会了,以为是我对你做了什么手脚,便干脆利落的捅了我一剑。”
“他刺伤了我不算,还将我赶了出去,我受着伤还无处可去,身体又没什么力气,只得外头天寒地冻的睡了一夜,冻得险些以为我一条小命都要交代在外头。”
眼见他如此颠倒黑白,对面宴清河目光骤然锐利起来,天阙被宴清舒按住,他也便不用天阙,只站起身盯着宋雪沉、就看着他胡说八道,他另一侧的时少微看得胆战心惊,生怕师伯突然发作,宋雪沉却只对着宴清河笑了一笑,用目光示意他看宴清舒。
宴清河一僵,周身气势也随之散去。
宴清舒虽不清楚宋雪沉伤势,只是他清楚兄长实力,又见他对宋雪沉的厌恶,不用脑子也知道伤势怕是不轻,只是宴清河是为了护他才伤宋雪沉,宴清舒自然不能怪他,他心中沉沉,也没心思去想对方话里漏洞,轻轻道了一句抱歉。
“不妨事,”宋雪沉柔声道,“只是我现在怕是不好上药,还得麻烦阿宴你继续为我包扎伤口了。”
“不必麻烦清舒,”还没等宴清舒回答,宴清河便先出了声,“既然是我伤的你,为你包扎之事我自会负责到底。”
“你?”宋雪沉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你这般讨厌我,当真不会借机报复我?比如说换了我伤药、令我伤口溃烂什么的?”
“我若真要对你做些什么,哪至于用这些小手段。”宴清河嗤笑一声,“你未免将自己看的太有分量了些。”
“哦?”宋雪沉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那你怎么不干脆直接动手把我杀了?是不敢么?”
宴清河闻言立刻看向身边天阙,眼见本命灵剑还被宴清舒按着,他又顺势调转目光看向旁边时少微腰间灵剑,后者注意到他目光,忙将灵剑递给了坐在宴清河对面的温芸,宴清河若是想拿灵剑,必定会让宴清舒看见,他也只得作罢,又将目光转回到宋雪沉身上。
宴清河盯着宋雪沉的眸光锋利如刀,只恨自己不能将目光化成了实体将这厚颜无耻的邪修给千刀万剐。
兄长的小动作宴清舒自然看的一清二楚,他心中叹气,也没多余心思去管旁的,只想着先将宋雪沉和兄长错开,解了面前的尴尬局势。
想到如此,他转头向宋雪沉道:“你昨夜再外头休息怕是没注意好,不若先上楼休息片刻。”
宋雪沉也知表演到时候就该撤场,若再继续怕便是要惹人反感了,因而也不与宴清河纠缠,只简单应了一声好,算是同意了宴清舒的安排。
眼见宋雪沉上楼、宴清河坐下,在场另外三个人齐齐松了一口气,却还没等这口气松到底,宴清舒三人便又听到宴清河说话。
“宋雪沉心思深沉,绝非善类,与他来往绝无好下场。”宴清河道,“你们离他远些。”
宴清舒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宴清河,发现他还抬头看着楼梯方向。
“兄长何出此言?”
像是没料到他会追问,宴清河沉默了片刻,苍白道:“他昨日对你——”
“昨夜师父莫名其妙中药那回事?宋前辈不是说了么?”温芸自然知道宴清河作为长辈,又位列三尊,怎么看都更可靠些,可是宋雪沉还是用脸成功争取到了他的部分信任,让温芸替他开口解释起来,“他也中了药,浑身乏力,不是他害师叔,师伯你也不必这么提防他。”
“昨日是非论断全凭他一面之辞,谁知道是真是假。”宴清河冷声道,“况且邪修奸诈,说的话能有两分真便是难得,如何能信?”
“邪修?”宴清舒一怔,“你是说雪沉是邪修?”
宴清河道:“自然。”
“宋前辈是邪修?”温芸也是诧异,“看着不像啊。”
“邪修阴险狡诈、善于伪装,你自然看不出来。”宴清河看向宴清舒,“总之你万万不可轻信他。”
宴清舒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仔细看了宴清河片刻,道:“兄长既然认得他、知道他是邪修,是之前见过他?”
“未曾,昨日是我头一回见他。”宴清河似是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下意识便给了否定答案,随后又意识到自己话里漏洞,改口道:“我曾偶然见过一面,所以认得他。”
他说罢又觉得自己反而将漏洞暴露的更大,心中懊恼万分,只得端起茶水装作专心喝水,可宴清舒的目光却还是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我累了,先上楼休息了,”宴清河生硬的寻了借口,“总之清舒,你莫要与他走的太近。”
他说罢也不在给宴清舒回答的机会,起身拿了天阙便要上楼,宴清舒也没拦他。
兄长和宋雪沉两人分明有事瞒他。
不过他二人那么不对付,为何却又默契的一同瞒着他?他们瞒的又是什么?
宴清舒思索片刻,却是没个答案,他又在脑中思索了片刻关于宋雪沉的记忆,确认之前小巷之中的相遇是他记忆中第一次遇见他。
莫非是与他丢失的记忆有关?
他这边在思索着,那边时少微眼见宴清河上楼,又伸手向温芸讨要自己灵剑,少女却把灵剑往身后一藏,理直气壮道:“做什么?送给我了还想要回去?”
“几时说送你了,我方才是怕师伯拿去,才暂时给你拿着。”时少微道,“再者说了,谁送人拿自己的本命灵剑送人?我又不是脑子有病。”
温芸耍无赖:“我不管,给了我的便是我的了。”
时少微作势要起身来抢,温芸比他更快起身跑到了宴清舒身边,她藏在宴清舒身后,警惕的拿一双眼睛瞧时少微。
“做什么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啊!”
宴清舒回过神来才注意到两个少年人在打闹,只得暂时将心头疑惑放下,转而处理起眼前的事情来。
“莫要闹了,阿芸,将你师兄的灵剑还给他。”
“行吧,师叔你面子大,我就听你的。”温芸眼珠子一转,“不过我既然替他保管了灵剑,怎么着也得给点儿好处,看在同门分上也不要求你别的,说两句好听的来听听,我便把灵剑还你。”
她双手叉腰:“也不说别的,我和你就差了半岁,这个师妹我可做的实在不服气,你若是唤我一声师姐,我就将你灵剑还给你。”
时少微一时哽住,只能拿一双眼睛瞪着她,温芸却是半点不怯,只笑嘻嘻道:“快叫啊。”
少年人憋了片刻,又才不情不愿道:“师姐。”
温芸装模作样道:“哎呀声音太小,没听清。”
“师姐,”时少微叹了口气,又加大了几分声音,“好师姐。”
“好端端的乱加什么字。”温芸让他这称呼吓得一个激灵,“吓叫什么。”
“好师姐——”时少微见她这般也来了些恶趣味,不怀好意的又重复了一遍,还刻意拉长了声音,“师姐、好师姐,我最好的好师姐,快把灵剑还我。”
时少微知道找到了对付这丫头的方法,面上也带起几分笑意来:“你若不还我灵剑,我还接着叫你,叫更恶心的。”
“还你还你!”温芸搓了搓手臂,忙不迭将手中灵剑丢还给时少微,“没事叫这么亲密做什么,鸡皮疙瘩都被你叫起来了!”
时少微将面上笑意和灵剑一并收好,闻言道:“谁让你拿着我灵剑不还给我。”
宴清舒本是看着两个少年人打闹,听到他们对话却是一怔,他将目光落在吵吵闹闹的两个少年人身上,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打从他和宋雪沉遇见开始时,宋雪沉就一直在用一个很亲密的称呼唤他。
他唤宴清舒阿宴。
这个称呼颇为特别,旁人唤宴清舒时若想叫的亲密,多唤的是“清舒”、“阿舒”,用的是他的名字,基本没有人会用姓来叫他,在宋雪沉出现时宴清舒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叫过,只有宋雪沉会这般唤他,而听到宋雪沉唤宴清舒阿宴时,他却没有感觉到任何陌生和意外,反而是很是自然的便接受这个称呼。
好像被唤了千百遍一般的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