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姬?”宴清舒怔了一怔,“她是——?”
“你不认得她啊?”温芸眨了眨眼,也有些疑惑起来,“但是她好像认得你,还问了你的近况。”
“不认得。”宴清舒思索片刻,却是一点儿没有这人的印象,又道:“她长得什么模样?”
他说话的空当,告乌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它先是围着宴清舒转着,宴清舒一低头便瞧见了它,弯腰将它抱在了膝上。
“大概……大概十五六岁罢,穿着身紫衣,手上脚上都带着金铃,长得倒还行。”温芸本是实话实说,却又想起对方对自己师父不敬,又撇撇嘴补充道:“就是嘴上缺了德行,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这次还多亏了它,”她说罢又看见宴清舒膝上的告乌,“不然我们早让人抓住了,还是宴师叔有远见将它借给了我们。”
告乌似是听懂了她言语,昂着头一副甚是高傲的模样,宴清舒看着不由有些失笑,他伸手摸了摸告乌脑袋,柔声道:“回去罢。”
这模样奇特的小东西点点头,却并不跳下去离开,反而双眼一闭、尾巴一甩,就这么窝在了宴清舒的膝盖上,只是它周身却开始泛起阵阵灰色烟雾,齐齐向着宴清舒身上飘去,随着那灰烟丝丝缕缕的飘进宴清舒体内,它身形也变得虚无缥缈,直至最后消失不见。
温芸看着半点不意外,只又道:“说来宴师叔你想起来那个明姬是谁没有?”
宴清舒顺着她的话又想了想,最后也只得无奈摇头:“我确是没见过她。”
“说不定宴师叔你真见过,只是忘了呢。”一旁的阿音将东西收回匣中,“你之前不是莫名其妙的失了许多记忆,这个明姬是不是让你忘记了?”
宴清舒想了想:“可能如此罢。”
“那这个明姬不会是宴师叔你的风流债吧?”温芸道,“她当时虽然说的是因为她欠你人情,所以不动我们,可她那个眼神复杂的——哎呀!”
“少胡说八道。”时少微直接一记偏头打断温芸到嘴边的胡言乱语,又才扶着桌子艰难坐下,“说来师父你怎么出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宴清舒道,“我听说你们已经游历到了镇上,本以为你们快要到了,却又听到你们说赶去救人,有些担心你们不能应对,所以特意过来接应。”
“有什么可担心的,就从几个小喽啰手里救个人的事,轻轻松松。”温芸不以为意,说罢又想起什么,扭头去问一旁的阿音,“那姑娘送回去了么?”
“昨日便送回去了。”宴清舒温声道,“救人之事已了,不若早些回师门?”
“不要!”温芸想也不想就摇头,“我还想玩几天呢,现在回去了,我师父肯定会盯着我,又让我修行、练剑、做功课,那太无聊了!现在她不在,天高皇帝远,正是玩的好时候。”
“宴师叔……”温芸拉长了调子向着宴清舒撒娇,“阿芸知道你是好人,不若你就放我在外面玩玩嘛,就五天?不行三天也可以。”
宴清舒目光往她面上一落,又抬头看向时少微,少年虽没有明说,宴清舒却从他眼中看到了期待之色。
“要玩两天也没有什么不可。”眼见两个少年人都想在外逗留,宴清舒自然也不想做恶人,只是有些话还叮嘱还是得叮嘱,“不过镇上不大太平,我听闻似乎是有邪修出没,你们出门留意些,我在客栈等你们,若是有事随时用符鸟向我传信。”
“知道了!谢谢宴师叔!”温芸忙道,“我们宴师叔果然是人美心善脾气好,怪不得师门人人都喜欢——哎呀!时少微你又打我!”
“不打你不长记性。”时少微凉凉道,“嘴边没个把门的,什么都敢往外说。”
“我就说怎么了?我就说——时少微你还敢打我!”
“我就敢怎么了?”
两个少年人在跟前吵吵闹闹,直震得宴清舒耳朵疼,他试图伸手阻拦,却是半点作用不起,只能叹口气,起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因了有宴清舒撑腰,两个少年人这几天整日呆在外头,寻觅着镇上的新鲜玩意儿,加上宴清舒日常都在打坐,出来的时间也少,所以抛开宴清舒来那日的会面,宴清舒基本就没在见到过温芸和时少微。
这日刚刚中午,宴清舒刚刚结束打坐,便听到屋外传来雨珠打在瓦片上的噼里啪啦的声音,片刻之后那声音便渐渐密了起来,显然雨已经开始下大了。
他走到窗边抬头向窗外望去,只见天色晦暗,明明还是晌午时分,天色却已经暗的好似傍晚,看来是一场会下许久的大雨。
宴清舒突然想起来两个小辈出门前似乎是没有带伞。
避水之术是修士入门的基础法术,这么一场雨修士不带伞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宴清舒记得温芸基础极差,所以一些基础法术也时灵时不灵,这个“基础法术”的范围自然也包括了避水术。
想到这里,宴清舒心中叹气,下楼做客栈掌柜借了两把伞拎上,准备去接两个小辈回来。
几个时辰前温芸便传了符鸟回来,说是在排队买林家铺子的点心,因为人太多,所以要回来的晚些,宴清舒猜测着两人应该还在铺子里避雨,只是对镇上不熟,只能一路问过去,结果路上行人又急着避雨,只匆匆给宴清舒指个方向便走,所以宴清舒这一路走的颇为坎坷,中途还走错了好几回。
就像是现在。
宴清舒看着面前的小巷尽头的墙壁无奈叹了口气,认命的转头准备又折回去。
他还没有几步,就听到不知打哪儿传来的凌乱动静,宴清舒脚下一停,侧着耳朵仔细听了片刻,很快寻到那声音的方向,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宴清舒刚刚转过墙角,迎面就看见一道黑影向自己扑来,宴清舒根本没看清黑影是什么,只本能丢开伞招出灵剑就要应对,那黑影便却在距离他数步距离时突然顿住,宴清舒才看见是个着黑衣的修士,满面惊恐的模样,活似见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一般。
——他看见了什么?
宴清舒一怔,却看见黑衣修士眉心出现一点殷红,他看着这修士慢慢向后倒去,最后轰然倒在了地上,溅起一地的泥水,有血不断从他胸口涌出,与地面污浊的泥水混合在一起,又被雨水冲刷掉。
宴清舒下意识低头看向那倒地的黑衣修士,眼角余光却注意到不远处的一道亮眼红色,他抬头看去,才发现是个提着剑的红衣人。
看清楚对方面容时,宴清舒的心莫名重重一跳。
那红衣人是个青年男子模样,因为没有打伞,也没用避水之术,一身都已经湿透,他生就一双狐狸似的眼,眼尾略有上挑,此时目光正落在宴清舒面上,显出一种怔怔模样。
红衣人眉目生得极为精致,甚至于到了模糊性别的地步,又有一身鲜艳的红衣为衬,更是将红衣人本就出色的容貌生生从十分衬托到了一百分,那身红衣更显得他肤色苍白、毫无人气,只至于红衣人的精致都变成了一种浓墨重彩、近乎惊心动魄似的诡艳。
这人长的实在好看,可不知为何,宴清舒总觉得对方身上似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红衣人一身红衣,因而看不出来个什么,只是宴清舒能看见他脚下一片暗红色,再往他身后一看,竟连着躺着好几人,虽然因为距离太远宴清舒也不知那些人是死是活,只是看着他们身上位于要害的伤口,宴清舒也估计是凶多吉少。
宴清舒心道这红衣人看上去似乎并不是什么善茬,应该小心才是,可心中却不由自主的松懈了下来,他目光落在红衣人苍白异常的脸上,只想着他面色这样难看,莫不是有哪里受了伤。
“阿宴……”
那红衣人见宴清舒看过来,也似乎是回过了神,他嘴唇蠕动着似乎是说了什么,只是宴清舒并没有看清。
还没等宴清舒胡思乱想,却听“啪”一声。原来是红衣人手中灵剑脱了手落在地上,紧接着他便看见红衣人双眼一闭,软软的就要倒下,宴清舒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快走几步到了男人身前,伸手接住了红衣人。
直到接住了红衣人,宴清舒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茫然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却看见指尖的刺眼血色。
这红衣人果然是受了伤!
宴清舒心下又是一跳,伸手就要检查对方伤势,却听见附近传来吵闹的动静,他隐约听到“红衣显眼”“别让他逃了”之类的言语,知道对方很大概率寻的便是这红衣人,也不敢再耽误,只将对方掉落的灵剑拾起,吃力的把人架起来,藏进了错综复杂的小巷之中。
“奇怪。”温芸站在门口张望,“怎么还没回来?”
时少微随意拂掉衣上的雨水,闻言道:“什么还没回来?”
“宴师叔啊。”温芸道,“客栈掌柜的不是说出来给我们送伞来了么?怎么我们都回来了他还没回来?”
时少微道:“说不定早回来了,只是掌柜的没瞧见。”
“那不可能,宴师叔没将伞送到,怎么会先回来,”温芸下意识反驳他,眼角余光瞥见伙计路过,忙将人给抓住,“哎——你看见我师叔回来了么?”
“宴郎君啊?“伙计道,“早便回来了,我刚还看见他下来打热水呢。”
温芸纳闷:“嗯?你家掌柜的不是说他还没回来吗?”
伙计道:“他方才出去了一阵,应该是没看见。”
“我便说回来了。”时少微道,“还在门边站着呢。”
温芸不服气:“这我哪儿知道。”
“说来确是有些不对,师父怎么没送到伞便自己回来了?”时少微意识到有些不对,扭头看向了伙计,“我师父回来可有什么不对劲么?”
“倒没什么不对劲。”伙计挠挠头,“不过他带了个红衣服的人回来,那人也是个郎君,长的又高又大,不过也不知道是怎么昏过去了,让宴郎君架着,因为垂着个脑袋,所以我也没瞧见是什么模样。”
“红衣服的人?”温芸奇怪道,“宴师叔这是遇上谁了?”
时少微摇头:“不知。”
“宴郎君不是在楼上么?”伙计建议道,“两位可以去楼上问问。”
伙计刚把话说完,便有客人唤他添茶水,他忙应了一声好,又向两人告了辞,提上茶壶便走了过去。
时少微道:“师门好似没人会穿这般鲜亮的颜色,师父这是将谁带回来了?”
“想不起来,”温芸摇了摇头,“不过伙计不是说师叔就在楼上,我们上去问问不就成了?”
她刚说完这话,就看见宴清舒拿着个铜盆从楼上下来,顿时眼前一亮,忙出声把人叫住。
“哎,宴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