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夜深人静之时,人们大多已陷入梦乡,鼾声四起,而这时,一间房中,透过敞开的窗户,一个孤单且坚强的身影正在孤灯下奋笔疾书。
为了赶出deadline,言酒彻夜不眠,誓要与之抗衡到底。
她顶着一双布满红血丝的黑眼圈和一头乱糟糟的鸟窝头。
她双目睁得老大,一眨不眨的,死死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快似残影,在键盘上敲得啪啪作响,尽显风姿,似是要将心中的一腔怒火尽相发泄出来。
远处东方初露鱼肚白,言酒才终于完成deadline,总算是可以将一身疲惫卸下,心满意足地让自己整个人都埋进了柔软的大床里。
不一会儿,鼾声大起。
……
“喂!醒醒!”
言酒睡得正香时,隐隐约约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她心想:“嗯?什么声音?是在叫我吗?可是我,啊……好困啊!”这样想着,她随即翻了个身,裹紧被子,嘴里囔囔道:“再让我睡会儿!”
可是言酒这个小小的愿望未能如愿,那个出声的家伙并没有体谅她,就在她嘟囔完的下一瞬,对方就将言酒身上的被子奋力一掀,扔在一边的床尾。
瞬间一股冷风袭来,一下子把言酒身上的睡虫都吹走了大半,言酒皱着眉睁开迷茫惺忪的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噼里啪啦就先一堆话甩来,一时让言酒转不过来脑子。
“天都快亮了,你还睡!这要被那家伙见到了,你又要被罚了!上次你还差点死掉了忘了吗你?还睡?快点起来!再不快点就完了!”不止如此,耳边似乎还听到脚步声,由近及远。
什么?言酒怀疑自己昨晚熬夜太久,导致现在脑子瓦特了,一时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听不懂对方说的什么意思。
言酒撑起身子,轻轻晃了晃沉甸甸的脑袋,脑子里现在一团浆糊,企图这样让自己清醒点。言酒低头时视线刚好落在自己身上,脑子宕机了一瞬,眼睛缓缓张大,她脑子里充满了疑问,自己昨晚有换睡衣吗?
这下睡虫彻底从身上跳走,言酒抬头看了看周围环境,不是自己的小房间,而是一间像是横店拍摄古装剧所搭建的屋子,很小很旧的那种。屋内空间有点逼仄,取光不怎么好,只有一扇小窗子,显得屋子里暗淡,屋子里摆设很少,就只有一个床榻和一个衣柜,以及在窗户边的洗脸架,正中间摆着一张小凳子。
言酒瞅了瞅自己身旁的被褥,看起来已经用了许久,有几处补丁,被洗得已经泛白,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言酒又低头仔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很单薄的中衣,用手捻了捻衣角,质感很一般。
“你咋了这是?”
对方看见言酒的动作奇怪道,将手中的湿巾拧干,朝言酒走过来。
言酒闻言,下意识把视线转移到这个与她说话的女人身上,言酒不大能判断出人的年龄,她现在只能大概推测下了,对方看起来应该在二十上下,绾着很简单的发髻,长相平平,不过鼻子却极为好看,身量挺高,人却极瘦,穿着一身褐色的衣裤,言酒不大了解古代服饰名称,很难描述出名字。
“那个我……嘶~啊……”言酒还没说几个字就被脑中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刺激了一下,双手捂着脑袋,脸色煞白,满头虚汗。
“怎么到现在头还痛啊?”女人见状说着,快速走过来,将面巾搁在一边,两只手扶着言酒的脑袋轻轻地揉着,言酒感觉疼痛好像减缓了些,眉毛稍稍舒展开。
过了一会儿,女人松开手,将面巾递给言酒,言酒道了声谢,接过擦了擦脸,这个莫名其妙的头痛搞得言酒额头上渗出了不少细汗,粘着碎刘海,黏乎乎的,怪难受的。
女人等言酒擦完脸后,从她手中拿过面巾,站起身对言酒开口道:“阿言,虽然你现在身体仍然不舒服,但是蚕主轻易不允许我们请假的,所以你先忍着点,待完事后我再去城里给你抓几副药来。先起来收拾收拾,我们现在得快点儿去上工了!”
蚕、蚕主?这是什么人?这个女人又是谁?我这是在做梦吗?好逼真的梦,可是刚刚的疼痛好疼啊,不像假的……一堆疑问涌上心头,但言酒不敢开口问,这样子估计会很麻烦,如果是的话。
言酒实在是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这是穿越了?魂穿还是身穿?现在这个情况看起来像是魂穿。这个时代是什么时候?架空的还是历史朝代的?现在自己这个身体的主人是谁?身世又是什么?这些她一概不知。目前为止她只知道自己这具身体的名字叫阿言。
为什么?言酒好想哭,她熬夜通宵终于干完deadline,只是想睡个饱饱的觉,结果现在却给她干到了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也没惹谁啊!她现在该怎么办啊?啥也不知道,装失忆也没有个合适的时机。这是不是在做梦啊?为什么那么真实啊?言酒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脑子严重宕机,本来自己的脑子就不怎么灵光,现在感觉越发迷糊了。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言酒这么想着,在女人的帮助下,她简单梳洗了一下,最后默默跟在女人身后走出房门。
从门外望去是一处长廊,一路下去左右两边俱是一致的房间,言酒出来的房间恰好在最里头。
言酒跟着女人左拐右拐,最后来到了一处粉墙黛瓦的建筑门外,院门上方挂了一个牌匾,言酒抬头看了下,认出来是“天仙坊”这三个大字,侧边院墙上钉了个铁钉,挂了一个木板,上用毛笔写了“抽丝剥茧”四个字。
“蚕主、抽丝剥茧,这里不会是来缫丝的吧?可是我就只在手机上见过而已,这要是让我干,我毫无经验可言啊!”言酒心想,心里越发没底,这怎么走一步看一步呀?她想回家!
踏到院落内,不时见到几个人进进出出,手上拿着一个竹筛状的东西,抑或一方形漆盒。
从一间房中走出一个女生,年纪不大,应该十六七岁,她拿着一竹筛经过两人时停了下来,看向女人开口道:“容娘,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原来她叫容娘啊,言酒在心里默默掏出小本本记下这个信息。
容娘看着女生手里的东西,开口道:“小红,这是刚结好的茧?”
“对!清晨刚结好的,品质都是偏中上等。”小红回道,看向容娘旁边的言酒,说,“阿言姐姐,你身体还没好啊,这么久才过来,还好蚕主还没回来。”
“蚕主还没过来?那就好,小红,你跟阿言先进去屋里,我去那边看看。”容娘说完就走去先前小红出来的那间房。
言酒看着容娘离开的背影,莫名有点慌张,这大概有点像雏鸟般认生吧,可能是因为容娘是她穿越后第一眼见到的人吧,这可咋整?她不知道接下来做什么啊。
“走了,阿言姐姐。”小红回头对言酒说道,看着言酒一脸懵懵的样子走过来,不禁在心里嘀咕:“唉,这生个病怎么还把人弄成这副样子呀!”
她们要进去的是位于正中间的屋子,一进去言酒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是很浓烈的植物清香,隐隐夹有一股焦味。但见屋中有几个女子在忙活,她们各司其职,有的在剥掉蚕茧外表的茧衣,有的在煮茧,有的在缫丝。得亏言酒曾经看过关于缫丝的视频,不然现在看着她们的工作,自己完全摸不清她们在干什么。
小红先将手中那竹筛放在负责剥茧衣的女工旁边架子上,随后带着言酒来到一处角落,对言酒道:“阿言姐姐你就先负责煮茧吧!”说着走开了。
言酒看着眼前桌子上的工具,一个小炭盆,里面放了几小块炭,看起来品质一般,旁边一个小炉子。言酒有点无所适从,眼下她要干什么?点火?对!可是,她不会点炭火啊。
就在她快要抓耳挠腮时,小红抓着一大把干草过来,拿着一把跟锤子有点像、六棱形铁棒的工具在炭盆里敲了敲那些炭块,将之敲成几块更小的,再用火钳夹取几块炭投掷炉底,接着小红从腰间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了一把干草快速投入炉底,过了一会,言酒发现炭被点燃了,逐渐红温。
小红让言酒去取一盘蚕茧过来,言酒走去那个剥茧衣的女工那里,从对方放剥好的架子上取下一盘。
言酒取完回来时,小红已经架起黑色陶锅,倒好了清水。言酒用筷子将盘中一个个雪白的蚕茧放入水中,有点像是下饺子似的,只不过蚕茧一入水就浮在水面上。
言酒拿着一把小蒲扇匀速扇动着,小红早已去忙别的去了,言酒还有点犯困,手上动作开始有些许减缓,脑袋开始摇动,猛低了下头,言酒才稍微清醒些,赶忙加快手上动作,目光悄悄看向屋中其他人身上,希冀别人并没有注意到她刚刚的打盹,却不由被她们吸引。
只见她们动作轻巧地用筷子在盆中搅动,蚕茧在水中旋转、翻滚。突然,一丝细微的丝绪从茧中探出头来,她们动作熟稔,迅速将其引出,小心翼翼地绾在缫车的丝轮上,捻去多余的粗丝头。缫车在她们的手下缓缓转动,丝绪逐渐延长,她们一边一只手转动缫车,一边用手轻轻梳理着丝缕,去除其中的杂质和粗丝头,速度逐渐加快,缫车旋转成残影,整个屋子中唯有缫车的吱嘎声和她们轻缓的呼吸声,这副画面莫名让言酒觉得宁静和谐。
言酒不由得看入迷了,渐渐地,言酒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忘了自己此时正在做何事,她表情逐渐安宁,手中动作却不停,炭炉内温度逐渐攀升,火蛇般的舌头舔舐着陶锅底部,蚕茧也随着水温的升高,茧丝间的胶着物渐渐软化,释放出淡淡的蚕香。
“阿言姐姐!”
小红惊慌的声音传入耳畔,言酒突然回神,看向一脸慌张的小红,言酒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低头看去,锅中水早被燃得沸腾起来,咕咕咕不停冒泡,原本悠哉悠哉的蚕茧不住颤动,活像癫痫发作般,个别几个被水泡破开那一瞬的力量震开,摔在桌案上,慢慢瘫软,慢慢溢出水渍。
言酒险些惊呼出声,忙停下手中不停扇风的动作,心想自己完蛋了,脸一下子烧得通红,不敢去看小红。
“靠!这下完犊子了!穿越来的第一天我就要受罪了!我咋跑神了呢!”言酒兀自想着。
小红看着言酒逐渐烧红的脸色,开口道,语气里不免担忧:“阿言姐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红,不会又烧起来了吧!”
言酒低着头,眨了眨眼,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可能是吧。”
屋内其他人听见两人这边传来的动静,纷纷抬头望过来,言酒感觉到这些投过来的视线的探究,头越发低了些,脸烧得更红了。那些人有的只看了一眼,就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去了,有的则是和小红一样担忧看着,过会又低下头做事去了,有的则是皱了皱眉,又翻了个白眼继续低头做事。
言酒咽了咽唾沫,满怀歉疚地对小红说道:“小、小红,抱歉,我走神了。”
小红早已麻利将桌上狼藉收拾起来,放进一个有着小小短把的簸箕里,她对言酒道:“我先把这些收拾掉,阿言姐姐你再重新弄一遍,千万别被蚕主发现了。”说完便抓紧时间去外头“毁尸灭迹”。
言酒本想端起锅来,却险些被烫手,捏着耳垂,言酒越发在心里吐槽自己的马虎,“傻了我,怎么直接用手碰啊!”
言酒操起一块破布掩住锅耳,刚端起来的一刻,言酒迟钝得仿佛生锈一般的脑袋瓜这时终于有所转动。
“不对!这水好像不需要倒掉,我傻了都!啊!对对对!”言酒心里疯狂吐槽自己,重新放下锅,跑去准备拿来一盘新的蚕茧。
去架子上准备拿时,原本坐那默默剥茧衣的女人抬眼看了她,只说了句“这次小心看着点火候”就不理言酒了。
言酒愣了一下,呆呆说了句“谢谢”就回到原位处。好在这次言酒小心看着炉火温度,总算是没有翻锅。
煮完一锅蚕茧,言酒刚看过瘾一把小红缫丝的熟练动作,容娘就过来找她了,把她带到后院处一间房中。
里边地上铺着一层或黄绿、或深绿的桑叶,其间缓慢蠕动着白色长条生物,看起来被养得白白胖胖的,不过害怕昆虫的人见了怕是不忍细看。
容娘拿给她一双木筷子,看着言酒开口道:“将里面结好茧的蚕茧挑出来,你身体能撑住吧?”
这个言酒觉得简单,于是她应道:“当然可以。”
话毕,她抄起筷子蹲下身来,细细看着面前一块区域,将几个蚕茧轻轻夹起来放在盘中,这几个蚕茧外表看起来光滑细腻,富有淡淡的光泽,感觉触感柔软又带有坚韧,言酒动作尽量放轻柔些,以防夹破了。
趴伏在此处,言酒近距离观察到蚕,虽然她不怕虫子,但是一堆蚕宝宝拥挤一块,密集恐惧症差点发作,它们样子细看有点恐怖,头顶有些皱巴巴的,言酒似乎看到像是黑头一样的毛,一对有点像芝麻的眼,不对!这是眼吗?言酒睁大眼睛看了看,蚕体每一节都有跟头一样的眼,那这个是眼吗?言酒搞不懂。
言酒游离于这桑叶之中,在这堆蠕动着的蚕宝宝之间匍匐前进,寻找着蚕茧,这其间言酒看到不少结茧失败的蚕蛹,有的结成的茧壳未能完全封闭,留下了缺口,仔细看可以看到里面蚕体;有的蚕体直接暴露出来;有的形成的茧壳十分粗糙,蚕茧周围散落着凌乱、缠绕在一起的蚕丝;少许已经结茧成功,只剩下空空如也的茧壳。
言酒还看见不少正在吐丝结茧的蚕蛹,出于新奇,言酒观察了一会过程,蚕宝宝在铺满桑叶的蔟器上缓缓爬动,那是一个用竹子编织而成的器具,形状跟筛子类似,只见它张开口器,吐出了第一缕丝线,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形成了一张薄薄的、宛若轻纱般的茧网。
可惜,蚕结茧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这个工程很大,听说要花两天两夜,言酒没办法一直停留在那里观察,忙活了很久才将这个房间里的蚕茧夹完。
看起来简单,但做起来也不简单。言酒感觉自己的右胳膊快不是自己的了,直起腰,那酸痛感实在是不想再尝试一遍,这腿也麻了,言酒只能一动不动地等着那劲过去。
言酒揉捏着发酸的胳膊,走出屋门,外头日光已不知何时悬挂头顶,突然,不知从哪里响起了三声钟声,下一瞬言酒就看到其他屋中所有人蜂拥而出,纷纷往一个方向涌去。
容娘不知何时来到言酒身边,“走吧。”于是言酒跟着容娘来到了食房,屋里左边摆放着几张长木桌、长板凳,一些人已经坐在位子上用餐了,一些人正在排队领午食。
言酒排完队,拿到了一份白粥配素菜,言酒用勺子搅着白粥,热气袅袅,一边扭曲成各种舞姿,一边徐徐上升至半空,渐渐消失。言酒不由得想到早上赶过来时,容娘塞给自己的一个肉包子,用纸包着,还是温的,言酒当时还觉得不咋地,太少了。
眼前的食物一点荤腥都没有,身为一个肉食动物的言酒实在是很难咽下去,没想到早上的肉包子是自己今天唯一吃到的荤菜。她想吃肉,好想吃肉,好想回家!言酒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将涌起来的湿意憋回去。
在这屋子里,空气里飘着刚出锅的饭菜味,还时不时传来人们的交谈声,大多都是家常便饭的话。
“听说秦梅那丫头和狗蛋私下里互送礼物!”
“是嘛是嘛?我早觉得这两人平时眉来眼去的,还真好上了呀?”
“那可不的,感觉两人好事将近了。”
“那可得请我们吃喜糖啊,都一个坊里做工的!”
……
“诶,你说今天蚕主怎么没有出现啊?”
坐在言酒身后的一个人开口对旁边人道,言酒耳朵动了动,低头吹去勺子粥的热气,背却往后靠了靠,悄悄听后面的对话。
“谁知道啊!不来更好,省的他一天天找事!”
“也是,但也不是,我今天做事时心总悬着,就怕他突然从后面窜出来挑我毛病。”那个人道。
“切,你怕啥呀?”另一个人嗤笑道。
“怎么可能不怕!你才刚来不到两天,当然不知道这家伙的德性。”那个人说完这句,眼睛向门外看了看,随后压低声音接着说,“我跟你说,这蚕主生性残暴,最喜欢折腾我们这些小工,每天都会跑过来,四处转悠,骂骂这个,骂骂那个,甚至还动刑!”
“什么?”
“嘘……”那个人制止对方开口,“我见你是我老乡,我才说的。”
“他真对谁行刑了?”
“当然有,不少呢。”
“怎么不去报官?这私自行刑可是违法的!”
“你没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
“天高皇帝远,此处建在郊外,还有一群人守在出口,咱要是想去报官,连门都出不去,命都可能没了!”
“这,这你们悄悄去报官,他也不知道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敢这样嚣张跋扈,背后能没靠山吗?嗐,咱就算跑到官衙里去报官,说天仙坊私自用刑,人家县太爷,哼!第一个就先把我们打个几十大板,然后,不用我说你也懂吧?”
“这、这也太……”那人听完惊诧得说不出话来,“那你们怎么还在这里,为什么不离开?”
“你以为我们不想吗?唉~我们进来做工时都会签份契约,你不也是,唉~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我们未来十年都只能在天仙坊做事,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能擅自离开,否则就要赔主家一笔不小的银子。”
“那我,我也……”
“是啊,人家有靠山,咱们又身份卑微,大多不识字,迫于生计,这才只能屈身于此。所以啊,你在这儿工作就得小心点,别触到霉头,蚕主说什么你就听着就好,别忤逆他,别和他作对。不然啊,就会像最近那个人一样。”
“谁啊?”
“就……”那人突然停住,言酒敏锐察觉那人朝她这边看了一眼,言酒不由得又挺了挺背,心里不住嘀咕:“该不会她口中的那个人是我?不对,是我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到底原主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不继续说下去啊!”
言酒好想知道发生什么事,可是后面两个人却停止了对话,起身离开了。言酒吃着素菜,看着两人出去的背影,言酒细数自己目前所掌握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看来蚕主对原主做过什么很残忍的事,其他人都对这个很忌惮,生怕变成下一个原主。
思及此,言酒默默叹了口气,继续扒拉着碗里的白粥,这粥看起来都是很糙的米,还是碎的,煮起来粘稠稠的,仔细闻起来好像有股淡淡的酸味,言酒勉强吃了几口,拼了命才咽了下去。看了看其他人,看她们吃得都很香的样子。
“看样子她们都吃习惯了,还是说她们从来没吃过好的?”言酒想着,肚子发出咕咕的声音,她只能麻痹自己的味觉继续吃着,微烫的粥进入胃里,身体感觉好些了。
“容娘,你啥时候去城里啊?”坐在言酒右前方的小红朝对面的容娘开口道。
容娘看了旁边言酒一眼,继而看向小红,说道:“明天吧,小红你想要我捎带些什么回来?”
“嗯……”小红有些不好意思道,“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言酒疑惑不解。下一刻却见小红的视线投过来,言酒疑惑回望。
“阿言姐姐,你也想吃吗?”小红问道。
“什么?”言酒不解道,“吃什么?”
“就是蜜饯糖啊。”小红回答道,“阿言姐姐你这一次生病,记性都变差了不少。”
言酒讪讪笑了笑,继续扒着碗里的粥。
干完了一天的活,言酒总算是解脱了,一脸疲惫走在回到寝房的路上,此时所有人都在各自房中休息,四周一片漆黑,只隐隐约约看到其他房中透出的烛火,言酒手上拿着一盏烛火照明。
言酒舒展舒展全身筋骨,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刚刚跟着容娘去澡堂梳洗了一番,缓解了这一天所带来的酸痛。
言酒回到屋里,脱掉外衣,躺在床榻上闭目休息,到这时她才终于有时间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了。
言酒睁开双眼,看着头上的房顶,眼睛适应黑暗之后,言酒才发现屋顶瓦片也不知装多久了,边缘都残破不堪,隐隐透出光来。
自己阴差阳错来到这个世界,却什么信息都不清楚,言酒不由唉声叹气,为什么别人穿越不是带着系统,就是带着原主记忆,拥有着金手指,而她直接就这么穿来了,啥信息都得不到,她又不能直接问别人,好想哭。T^T
言酒捏着下巴薄薄的一层肉,努力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明日她得见机行事,想办法从别人口中套出一些情报。
想着想着,言酒慢慢陷入睡眠之中。
晚上,四周一片静谧,天仙坊早已陷入一片黑暗的死寂中,后院之中,窸窸窣窣乍起,一团黑影浮现,幽幽地飘至一处,此后再无音响。
言酒一大早就醒了,这一夜睡得不怎么踏实,她迷迷糊糊醒来,刚一起身,一股酸痛席卷而来,她忍不住“嘶”了一声,随后捶打身上不停传来酸痛的部位,这才稍微好些。
言酒看着这简陋的屋子,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好,昨天容娘就说过今天是每月休工的日子,让她好好休息,待她明日过来,带她一块去城里。
现在外头天还蒙蒙亮,言酒算了算,应该是早上五六点,换算成古代时辰大概是卯时。
“也不知道容娘什么时候过来。”言酒喃喃道,“我现在应该洗漱来着,可是我该去哪打水?”
言酒一下子遇到了难题,昨日是容娘打来的洗脸水,又给她整理了头发。
“容娘对原主真好,我刚开始还以为她是她亲人呢!不过这事还不一定,还需我进一步确认。”言酒想着。
言酒走去墙角边的衣柜,衣柜上方还结了蜘蛛网。
这是一个不知道用什么木头制成的双开门衣柜,比她高两个头,制作很粗糙,看起来就只刷过一遍油就直接来用了,啥花纹都没有雕刻,一扇柜门有点松动,另一扇柜门却有些难开,仔细看,原来是门轴处生了锈。
打开柜门,里面两层隔板,最上面放了一个过冬用的被褥,中间则放着叠好的衣物,下方就一个木箱,言酒打开来看,里面有一双包起来还没用过的鞋子,一个用布包好的方形物件,一个大荷包和一个小玩偶。
言酒拿起那个荷包,打开发现里面有几两碎银和一个小荷包,几两言酒也没办法判断,一两在现代是一斤的十分之一,也就是50克,言酒抓起来用手掂了掂,她估摸着有一斤左右,那就差不多有十两银子。小荷包里面是一些铜板,言酒倒出来数了数。
“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哇!好多铜板。”
“没见过世面”的言酒顿时眼冒星光,她打小就很喜欢看古装剧,对于一些古物很感兴趣,尤其像是铜钱这类小物件,一方面是它看起来很好看,言酒是这么觉得的,小小一个铜钱,看起来很简单,但是细细去思考,这里面却有不少古人的想法,比如天圆地方,铜钱就被做成了外圆内方的样子,另一方面嘛,很简单,谁能不喜欢钱币呢?嘿嘿嘿~~( ̄▽ ̄~)~
言酒很久以前在地摊上买过一个有五个铜板的手链,后来搬家时弄不见了。而现在自己手上有五十多个货真价实的铜板,五十多个啊!(*/ω\*)
言酒感觉自己嘴角正在疯狂上扬,她连忙收敛,将铜钱小心翼翼装回去,将这个小荷包放在衣兜里。
言酒拿起那个方形物件,从手感上猜测应该是纸张,言酒撩开布,里面是几张写满字的纸,房间光线暗淡,言酒没法子看清,重新包起来,打算待会再来看。
关好箱子,言酒站起来,伸手打开第一层隔板底下的抽屉,里面放着一把木梳子,还有一根红色发绳和一根发簪。
昨日睡前言酒解开了容娘为她梳好的发髻,此时头发散披着,言酒梳好头发,开始摸索着整理发型,本来想用发绳帮上去,可是太难了,言酒没试过用一根绳子绑头发。言酒折腾了好久,胳膊都酸了,结果扎好的头发松松垮垮的,言酒体验到了好久未曾有过的崩溃感,小时候自己扎马尾辫时总会因为不称意而生气,甚至崩溃哭了。
言酒索性扯下发绳,扔回抽屉里,重新拿起梳子梳理头发,脑海里回想起以前看过的带簪子的视频,一遍又一遍在脑海里操练。
言酒撩起枯燥发黄的头发,将簪子抵住发根开始旋转,利用簪子缠绕起头发,逐渐形成一个有些松垮的丸子髻。
言酒用手摸了摸头,心想:“应该差不多了。”
言酒拿起最上面叠好的衣裳换好,随后打开房门,言酒探出脑袋看了看,外面蒙蒙亮,她此处角落更为昏暗。
“其他人还没起来吗?”言酒想着,下一刻,相邻的屋门打开,言酒忙缩回脑袋,虚掩上门,从留出的一条缝看过去。
出来的是一个看上去三十上下的女子,当她转身合上门,言酒才看清她的面容,是那个剥茧衣的女人。
“原来她住在我隔壁啊。”言酒心想,回想着昨日发生的一切,好像听到有人称呼她为陆三娘。
言酒见她合上门后,径直步入走廊深处,在拐弯处消失。
言酒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跟上去,她打开门出去,掩好门就轻手轻脚走过去,时刻注意周边动静。
言酒附在拐弯处一角柱,探出头查看,陆三娘背对着她,距离几十步,她静静立在那里,不知何故。
言酒时不时注意后方动静,将视线投向陆三娘后背,忽听远处天边传来“咕咕,咕咕”的声音,一阵翅膀拍打声由远及近。
言酒循声望去,陆三娘所处的地方是一条走廊,右边是一个院落,天边太阳初起,朝霞初现,洒满东边一片天,在这粉红之中一只雪白鸽子飞来,飞到院落上方,盘旋了几圈,旋即拍打着翅膀飞到陆三娘所在。
陆三娘伸出手抓着鸽子,从鸽子爪上绑着的一个小巧信筒里取下一小卷纸,继而放飞鸽子。
言酒看着这一系列动作发生,心想:“是她家人在与她通信吗?这鸽子是怎么准确送过来的呢?”
见陆三娘看完纸上内容,有缓缓转身之势,言酒不由得慌了一瞬,生怕她走回来发现自己,忙先疾速走过几间屋子,再转身,调整好自己的呼吸,故作镇定地走着,恰好在快拐弯处与陆三娘碰上。
言酒心脏猛地一跳,但面上不显,对陆三娘微微一点头,算是打招呼了,没开口主要是言酒怕说错话,她不是原主,不清楚二人之间关系如何,原主又是如何称呼对方,言多必失,她还是保持沉默好了。
陆三娘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遇到言酒,怔愣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神情,对言酒微微颔首,开口道:“阿言,你这是要去打水洗面吗?”
言酒点了点头,小声应道:“嗯。”
“柴房柴火好像没剩多少了,估计烧不了热水了。”陆三娘提醒道。
“我知道了,谢谢。”言酒回道。
陆三娘与之擦肩而过,回去自己房中,言酒走到陆三娘先前伫立的地方,面朝院落,这院落杂草丛生,只有中间一条经常被人踏过的路寸草不生。院落东北角处一口井静静矗立在那,井壁是用石砖和石头砌成的,上面爬满了青苔,诉说着年代久远,井上有一个汲水工具——辘轳,一个木桶搁在井圈之上,水井旁地上也有一个木桶。
言酒走过去,地上木桶孤零零躺着,言酒弯腰将之立正。
“打水嘛,这个我会,小时候古装剧有看过。”
言酒抓起井上木桶,将之抛入井口,很快传来木桶重重砸入水面的声音,言酒拉动麻绳,木桶逐渐上升,待露出井口时,言酒抓住把手,井水在桶里摇晃着,溢出不少,言酒费力把木桶提下来,随后倾斜之将水倒进地上的木桶里。
言酒放回木桶,提起盛了一大半水的木桶往一间房中走去。这是一间专供洗漱沐浴的房间,言酒将水桶放置门外,推门进去。
昨日黄昏时,容娘就和她一块来过这里,言酒当时整个人浑身都不自在,这里有点像公共澡堂,房中零星四五个人吧,言酒记不大清了,也许是当时蒸汽太多,看得云里雾里的。身为一个南方人,言酒自小就没有和别人一起共浴的经历,也想象不到自己有一天在公共澡堂的样子,没想到穿越第一天就体验到了。
言酒感觉自己是南方人里最怕羞的人了,她实在是做不到在其他同性面前解衣沐浴,实在是太难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个原因,明明大家都是女子,没什么好害羞的啊,但言酒还是突破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可能是身体羞耻吧!
当时,言酒整个人处于烟雾飘渺之中,感觉全身皮肤也被这水蒸汽给蒸出一层水汽来,尴尬地拽着衣角,心里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没事的,没事的!凡事都有第一次,勇敢点,洗个澡而已。”
言酒一想到自己要光着身子在别人面前就觉得好尴尬,刚刚涌起的一点点勇气又消失了,或许也是自己的一种自卑的表现吧,觉得自己身体不好看,怕别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言酒知道这全都是自己胡思乱想,正常人才不会这样子,可架不住自己喜欢想太多,要想改变这一点真的太难了,踏出第一步,往往需要自己不断搭建好基地方可。
言酒最后还是跑到一个有帘挡住的角落沐浴的,容娘帮她提了一桶热水,容娘早已褪尽衣物,此刻光溜溜的,言酒视线难免落在她身上,她个子高,但太瘦了,骨头都好明显,背部还有好几道疤,也不知道是什么导致的。
言酒望着容娘瘦得皮包骨的背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只能放下帘子。
浴房中,言酒果然看到灶旁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两个木头,不过就算还有剩,言酒也不会烧火,她只是进来拿个水瓢,拿到后就提着木桶回屋。
将井水舀进铜盆里,取下面巾放入盆内,井水冰冰凉凉的,言酒稍久了才习惯这温度,随后拧干面巾,仔仔细细擦完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