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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作者:若为乔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门外人来人往,阿竹这样跪着,倒像是采芝堂里出了什么是非。岫岫只能让阿竹把时衡领到诊室,单独陈情。


    “……小姐信中说,君子防未然。她只是一时止血,不敢担保郡主一生无灾无妄。何况那郡主的兄弟,是个恩将仇报的小人。先前在边关救了他性命,差点把柳姑娘一并搭进去。和他重逢,方知是南京的贵人。往后在他手底下,不知生出什么祸事呢。右边书架第二层的画随便拿一个出去……”


    时衡听到“小人”“恩将仇报”、“祸事”,眉眼都低垂下来了。他回神又往下听,才把事情经过串联起来。


    “刚刚那番话,你和几个人说过?你这添油加醋的本领不是杨姑娘教你的,一封家书写不下那么多。”时衡说道。


    其中细节当然不是书信中的长篇累牍。可为了猫儿图,主仆二人往返苏州和南京,路程中有的是时间打发,小竹子听完又添了一些。


    阿竹掰着指头数:“来往的客官、白家、官府……”


    时衡示意她不要再算了。他摸了摸鬓角,好像脸面上有刺配,脖子上也有枷锁了一般。一身的冤屈不算,还被定了罪名反复鞭尸。


    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家小姐还欠着白家的钱,没还完是万万不能走的。她既拿了钱回去赎画,又是如何从采芝堂脱身的呢?”


    阿竹结结巴巴说道:“说前阵子发了笔横财,拿了个顶精致的金簪叫我去当了。得了四百两,刚好把钱还完。”


    果然和自己想的不差。时衡复而又说道:“你把当铺名字告诉我。你家小姐的事我已明白,会设法营救的。”


    思远见时衡进去了许久,早就在门口候着张望了。一见到他,便关切地问道:“可是见到了杨姑娘?止血化瘀的药可配了?”


    时衡摇了摇头,说道:“两个都没有。”


    “那……”思远想问但是又不敢问。


    “她被钱克阳抓了。”时衡说道,又重复了一句:“她就是被绑架的良民。”


    “这,这是怎么回事?”思远没有接上话茬,又想起车上说的话,问道:“可是那白家二郎弹劾的事?”


    时衡点了点头,又说道:“为今之计,兵贵神速。今晚便要抓到钱克阳,杨姑娘才有可能逃出生天。”


    思远也沉重了起来,说道:“既是白家二郎弹劾的,那大抵侯府知道首尾。公子说过白家有意与杨家结亲,想必弹劾前设法营救了。去一趟白府,摸一下钱家最新的底细,岂不是事半功倍?”


    时衡细想了一下,思远说的也有道理,便对车夫说道:“去白府。”


    杨岸下了马,扶着后面一个花鬓老人下来。在白家的角门碰见了白霜,杨岸就寒暄了几句。


    “小雪在府上叨扰多日了,只怕闹了不少笑话。听说她没苦硬吃,咬着牙关梗着脖子搬搬抬抬,活生生脱了十来斤生肉。她现在可跟杨柳在一起?”杨岸此行就是来接人。


    白霜见他笑容洋溢,心中不忍,只说道:“大公子盼着杨公子来好商讨个对策。且随我来。”


    杨岸心下纳闷,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跟着白霜进去,


    只见白岭坐立不安,杨岸先笑道:“子岭兄。”


    “你可算是来了。这位是?”白岭拉着他的衣襟让他坐下,又看到后面有个老人家。


    “这是姜氏马场的场主,你家二郎今天春天还在他家看过好马呢。”杨岸介绍道。


    白岭立刻让座,请姜场主坐下,又打发白霜去沏茶。


    花厅里只剩他们三人。


    白岭说道:“你家出事了。”


    “可是小雪又闯祸了?”杨岸皱眉道。


    “你可认得钱克阳?”白岭问道。


    “钱克阳?”杨岸稍思索了一会,点头说道:“是有这么个人,来找过我几次,被我打发了。姜伯父的孙女语儿小姐,因着年初家中马场伤人一事,蒙冤入狱。找了许多人问询,最后竟也与那厮有关隘。”


    “他把我们全搅进局,不知是何居心。你家小雪想从我这儿回家,写信给家中,不巧让小竹子当了猫儿图,钱克阳就耍计得了这画。前日踏雪到钱府去要,却被他暗算了。他又写信让杨柳昨晚赴宴,你家杨柳为了救人,和白霜白露便一道去了。却没想到他换了打手,如今几人都落在他的手里。”白岭说道。


    “他觊觎杨柳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杨岸拍案说道,“他此番设计绑架,无非是想抢占杨柳,又能引我和姜伯父上钩为他所用。”


    “当真有过节?”白岭问道。


    “你我之间,向来坦诚相见,没有隐瞒。我家已经退隐多年,再无意朝政,这你也是知道的。”杨岸气得说不下去。


    “当初公子与我夜谈许久,通了始末。靖西将军当年的确是病故,不是纪大太监毒杀。无中生有,我如何能替钱家做伪证。”姜场主这段时日也是焦头烂额。


    杨岸叹气,沉吟了一会,接着说道:“钱克阳看上了杨柳,被我一口回绝。没想到他贼心不死,顺着杨柳,跟踪小雪,把杨家和姜家上下都查了个遍。他要借我和姜伯父的手,除去纪清风。”


    白岭有些震惊:“这又是什么关系?有什么前因后果吗?”


    杨岸幽幽想起来,说道:“钱家数次登门,在我和爹爹面前,编织一套故事,我也信以为真。民不举官不究,爹爹无意争斗,他们就让我出头翻案。事出反常,我起了疑心,找到姜伯父问了个究竟。”


    姜伯父也叹气:“将军当年是奉了太祖的旨意,去云南算计纪氏。归途中病笃,郁郁而终。没想到钱家连小一辈的都不放过,还在这里抓了那么多人。真是罪过。”


    白霜沏了茶进来,说道:“京卫指挥佥事沈时衡,沈大人求见公子。”


    “他来做什么?”白岭听到这个名字,也很不对付。


    “没有说。”白霜回道。


    “我们可要回避?”杨岸问道。


    “我素来不喜应付官门中人。你在这里正好,也免得我故意送客。说起来,此事起因就是他。踏雪先后救了他们姐弟,他反而挟私报复,仗势欺人,弄得踏雪慌不择路。我若是一早知道,立刻就送人回苏州,何至于有这等无妄之灾。”


    白岭说完,又对白霜说:“快去请他进来。”


    “你们官门中人,都是这样的吗?”杨岸撇撇嘴。


    白岭白了他一眼。


    沈时衡脚步还没停住,衣摆还带着风,开门见山问道:“白经历可在?”


    “舍弟还有公务,此刻还在院中,不知沈佥事找他何时。”白岭说道。


    沈时衡刚跨进门,说道:“早上白经历弹劾钱尚书,陛下已让我捉拿钱克阳。我来这里打听一点细节,可否叫人请他来?”


    白岭听说白峻上奏弹劾,有些意外,半晌才开了口,说道:“此事,佥事问我也是一样。”


    时衡问道:“内情有多深?”


    “前日我已经上门和钱克阳交涉过,可惜无果。佥事有需要,我定全力支持。”白岭道。


    时衡这才坐下,注意到杨岸,眼角不自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道:“杨姑娘与这位公子是?”


    杨岸见他问得没头没尾的。白岭说道:“佥事问的是哪位杨姑娘?”


    “自然是你家药铺的小伙计。”


    白岭点了点头,回道:“这位是踏雪的兄长。此番来本是为了接妹妹回家,却不料钱克阳丧心病狂,连着营救的人,已经有数人在他手里。”


    时衡点了下头,预料之中。白家的草包指挥,去捞人还能白送几个过去。


    他站起来,跳过白岭,只和杨岸说道:“幸会。杨姑娘古道热肠,在边关救了我。到了南京,又多亏有她赠药,家姐才捡回来一条命。我既揽了这差事,当尽全力保她周全。”


    杨岸道:“小妹顽皮,到处游玩。我怕她出来之后不知轻重,就托子岭兄多照顾她。没想道她能行善积德,也是一桩因缘。”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时衡问道。


    “托大,虚长几岁。我叫杨岸,表字守初。”杨岸说完又介绍姜伯父,“这位是我家的旧交,姜氏马场的场主。”


    “在下沈玉观,表字时衡。二位,有礼了。”时衡对着姜伯父恭敬行了个礼,又回到正事上头,说道:“我听说那钱克阳为了字画一事,只抓了杨姑娘一人。其他几个人又是怎么回事?”


    杨岸与他只是初识,刻意隐瞒了内情,只说了表因,“我家殷实,那钱克阳又贪慕拙荆。想来他制造事端,是为了勒索。”


    朝堂的弯弯绕绕,时衡现在也没心情细说,只说道:“陛下已经派了太子身边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纪清风主管此事,我是协办。纪大人的意思是围捕,可我却想出奇兵。杨兄既是有家眷在其中,不如与我一起游说他,杨兄以为如何?”


    “刚刚听子岭说了经过,钱克阳此人实在嚣张,还叫我去要人。我心中已有一计,今晚何妨以我为饵。拖他一时三刻,沈佥事再派人强攻。如何?”杨岸说道。


    白岭摇头,说道:“昨日杨柳赴宴,为防不测,我派白霜白露策应,倒是三人都被抓了。再说,他应该是有了警惕,不宜再打草惊蛇了。”


    “我倒觉得杨兄此计可行。”时衡说道,“可此行凶险。”


    “无妨。”杨岸笑道,“我虽然学艺不精,但对付钱克阳身边三四个人,不成问题。”


    “不如我假扮杨兄潜入,再和外头策应,如何?”时衡说道。


    “佥事是信不过我的身手?”杨岸笑道,“不如我与佥事比试一场,若是我胜了,请佥事让我参与营救。”


    时衡比了一个请的姿势,两人一并到了宽敞地方。二人只是寻常切磋些拳脚,时衡主攻,杨岸主守,姜伯父裁决。几个来回,比不出上下。时衡一个转身,让杨岸抓住了机会。反守为攻,略胜一筹。


    “是我输了。”时衡说道。


    “若不是佥事手上有伤,公子也胜不了。”姜伯父一眼就看出其中因由。


    时衡脸色变了一下,倏忽又如常,没有说话。


    杨岸说道:“应是手肘上的伤。沈兄弟既是带兵打仗的人,当更加爱惜身体才是。”


    “一点小伤,并不碍事。”时衡说道。


    “恕我多言,佥事应是先前就受过重伤,但一直没有悉心调理。建功立业之事可他日再徐徐图之,当多加保养为是。”杨岸说道。


    “伤痛可以调理,不比嘴上那些软刀子,杀人无形。我从军不求建功立业。只要边境安宁,就是马革裹尸也无妨。”


    时衡往内堂瞟了白岭一眼,又说道:“我既输了,当依杨兄所请。我已派人去钱府查探,具体如何部署还要再等天黑,届时再请杨兄商讨。天色不早,我该告辞了。”


    说完也不和白岭辞行,直接往角门方向走去。


    姜伯父看着时衡的背影,赞赏说道:“好个意气儿郎。既然要出奇兵救出踏雪小姐,那我这把老刀,也来先给你们年轻人打个头阵,开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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