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红色的焰火如同决堤洪流,瞬间吞噬了仙界的金光祥云。
一道庞大的身影还未至,滔天的威压已让整座诛仙台剧烈震颤,那几根石柱上缠着开元的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烬渊的身影在焚烧的天穹中显现!!!
众仙人皆是心头一震。
竟是元龙王!那死去千年的元龙王!
烬渊一身玄底鎏金的宽袍,墨发飞扬,额间龙角流淌着光泽。
他那双竖瞳穿透万里云障,精准地钉在刑台之上那道雪色的、略显狼狈的身影上。
“七千年了…”他轻声道。
下一瞬,他抬手虚握——那些原本缠绕在石柱上束缚开元的粗重锁链,竟如同活物般温顺地调转方向,如同忠诚的仆从,缠绕上他的手腕,继而被他牢牢掌控。
“师尊怎么落得如此一副堕仙之姿?”
烬渊手腕微微发力,将开元拽得踉跄向前,最终“砰”的一声单膝跪倒在地。
烬渊一步踏至他身前,俯身,用覆盖着细密龙鳞的手腕不轻不重地抵住开元被迫扬起的脖颈,冰凉的鳞片贴着温热的皮肤,带来战栗的触感。
他低头,凝视着师尊散乱的银发和那双终于因剧烈变故而不再全然冰冷的眼眸,低笑道:“不如……我们换种刑罚。”
他根本不给开元以及任何仙界之人反应的时间,咬破自己指尖,元龙的精血滴落在诛仙台中央那枚铭刻着无数镇压符文的镇魂石上。
嗤——!
如同冷水入滚油,镇魂石剧烈反应,其上仙咒……寸寸崩碎。
“那是……什么?!”众仙人惊呼。
诛仙台下那些作为古老仪仗、早已失去灵智的万千石傀,竟在同一时刻,空洞的眼眶中淌下汩汩血泪,
血珠落地不散,密密麻麻挤到一起,遍布刑台周围,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我没……看错吧,那玩意儿是个字吧?”
“什么……什么字?”
“是‘囍’……”
“我操了……”
“喂!谨言慎行……”
烬渊拽动着锁链,将开元拉至身侧,手随意一扫摆,空中仍在酝酿却已失去目标的混沌雷云便已驱散。
他环视着远处惊骇欲绝的众仙,再低头紧盯着开元。
“等有时机再向师尊您问一些话,眼下先救您要紧。”
开元沉默不语。
过了会儿才问道:“你想要干什么?”
“……我想要洞房花烛。”
烬渊指尖勾起开元一缕沾了尘灰的银发,瞳孔里燃烧着道不明白的情绪。
“仙界,怎么看?”
众仙人绝望地闭上了眼!
他们都听错了,对吧?!今日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对吧?!
开元在龙鳞刮过锁骨的微痛中抬起眼:“你疯了吗?”
烬渊闻言,先是缓缓扫过众仙人……
众仙人如梦幻醒、毫不犹豫地滚了。
烬渊深深地凝视开元的眼睛,他低头,舔去开元唇边因先前佛力冲击而沁出的血珠,龙息炽热:“是啊……”
“拜您所赐。”
“您不想收我为徒,没说不想与我成亲啊。”
“你……”开元刚启唇,未尽的话语便被一道恢弘低沉的佛音打断。
“元龙王。”寿临佛的声音再次响彻天地,“包庇仙祖,擅闯仙界,此事……老衲可暂且作罢。”
佛音微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但你方才所言……实属大逆不道,悖逆人伦天纲……”
烬渊抬头,冷冷地望向虚无中的声音。
“老东西,”他声音冰寒刺骨,“若你此刻敢现身,我自有手段,让你也尝尝……永世不得轮回的滋味。”
“仙界这诸多死板陈腐的规矩,都是你定的,对吗?束缚仙人,也妄图束缚我?”
寿临佛陷入了短暂的静默,良久,一声悠长的叹息传来。
“此举……亦是为你师尊好,为这仙界众生好。”佛音低沉,带着一种仿佛看透万古因果的无奈,“罢了。今日诛仙台之事……便到此为止,就此作罢。”
此言一出,众仙皆惊。佛祖这不就是默认了烬渊强行中断刑罚、搅乱仙界的行为吗?!
“然,”佛音陡然转沉,“元龙王,你需谨记,此后不得再视仙界规矩为儿戏。开元虽在七千年前,未曾正式将你列入门墙,授你仙箓,但他终究……视你为徒,倾囊相授。”
“莫要……动些不该有的心思。”
“……”
烬渊喉间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他没有松开缠绕在两人手腕间的冰冷锁链,反而就着这机会,手臂稍稍用力,不容抗拒却又小心翼翼,半扶半抱着将开元从那浸染着寒意的刑台地面搀扶起来。
“师尊……”他低声唤道,声音比刚才面对寿临佛时软化了不知多少。
开元却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这微妙的气氛,亦或是刻意忽略。
他站稳身形,借着烬渊搀扶的力道,微微偏头,眼眸平静地看向身侧的人,突然开口:“你想要洞房花烛?”
“……什么?”烬渊明显愣了一下,竖瞳里闪过一丝措手不及的惊愕,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开元没管他那瞬间的呆滞,只是继续用那没有波澜的语调说道:“想知道洞房花烛是什么样,便去人界看看。那里的成亲仪式最是热闹喧嚣,吹吹打打,红衣高烛。”
他顿了顿,目光淡淡扫过烬渊依旧紧握着自己臂膀的手,以及两人之间那铮铮作响的锁链,最后落回对方怔然的脸上,补上最后一句:
“别拉着我。”
烬渊眨了眨眼,胸腔震动发出短促而低沉的笑声,也不知道是被这离谱的建议气的,还是被师尊这百年难得一见的、近乎耿直的应对方式给逗的。
满腔的偏执与炽热,仿佛一拳打在了柔软的云絮里,无处着力。
“我知道了。”他应道,从善如流,仿佛真的听进去了劝告。
“那现在……”烬渊微微侧身,做出引导的姿态,锁链随着动作发出轻响,“我扶您回无妄宫吧。”
开元分出一缕心神,沉入自身识海。
“你怎么不说话了?”开元问道。
将青不语,打定了主意要装死到底。
她心里疯狂呐喊:开什么玩笑!尊上就在旁边!我要是现在出声,被他发现我竟然在您神识里……那后果……我死也不会说话的!绝对不说!
她将自己的意识蜷缩得更紧,祈祷着尊上千万不要察觉到任何异常。
开元思忖着,他并不打算将将青侵入他神识一事告诉烬渊。
他盯着被对方牵住的锁链。
“烬渊……我不知你在这七千年里,究竟经历了什么,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当时我……只当你与那些老家伙别无二致,从未真正站在我这边。”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恰到好处的悔意,“我不知道……你竟是真的在救我。所以……”
所以,才有了七千年的死别。
烬渊的脚步微微一顿,侧头看向师尊难得流露出这般神情的侧脸。
他唇角勾起:“师尊……”
“您还是我师尊…对吗?”
开元沉默了片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妥协:“我从来没有否认过这些……我只是在那时昏了头脑,说了些过分的话。”
神识深处,将青屏息凝神:“……?”
突然痛心疾首什么?不是……仙祖是在装吧?他开元仙祖有这一面谁会相信?他们尊上当然也不会……
烬渊凝视着开元的银发顶,指尖在锁链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
他目光灼灼,声音低沉:“我也从未怪过师尊,只要您还肯认我便好。”
将青:“……?”
没记错的话,她在救回他们尊上的残魂后,烬渊什么话也不会说唯独重复着“为什么为什么师尊为何要杀我”,简直怪罪某人万分!
一个上演追悔莫及,一个接戏表示宽容大度?这七千年的血海深仇、刻骨怨怼,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了……
将青快要憋死了,她恨不得说一两句心里话舒口气。
“无妄宫快要到了……师尊。”
烬渊侧头看向开元:“不过在此之前,我能问师尊一个问题……您身上的龙息是哪里来的?”
开元还没有什么表情,将青在她神识里吓得全身直立。
完了完了!尊上察觉到了!仙祖您可千万顶住啊!别把我卖了啊!
开元抬眸,迎上烬渊的目光,语气平淡地抛出一个反问:“……我杀了将青,你很介意吗?”
烬渊盯着他,脸上的笑容不变,仿佛听到的是什么趣事:“将青?她惹怒师尊了吗?那还真是该杀。” 他语气轻松,“不过这种小事,何须师尊亲自动手?若她真有冒犯,我自会惩罚她。”
开元闻言,突然道:“是吗?连忠诚下属也杀?烬渊,若不是她拼死布局,你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更遑论……站在我面前。”
烬渊脸上的笑容几不可察地阴郁了一瞬,但很快被更深的笑意掩盖过去,他靠近一步,声音低沉带着蛊惑:“我的命,本就是师尊的。师尊想怎么样,便怎样……”
“那我若要你现在死呢?”开元看着他。
烬渊怔了片刻。
他盯着开元双眼,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而不稳,一种混杂着痛苦、兴奋和某种扭曲渴望的情绪在他眼中翻涌。
他抬手捂住半边脸,指缝间溢出压抑的轻喘,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颤抖:“现在……当然不行……”
他露出的那只金色竖瞳死死锁住开元,里面翻滚着浓浓的执念:“师尊……你别……勾我……”
此话一出,别说将青了,连开元都愣住了。
勾……勾什么?
开元先是极轻地蹙了下眉,那点细微的纹路在他冰雕玉琢的额间一闪而逝,下一秒,取而代之的是带着难以言喻意味的浅笑。
“七千年前……你就有这种心思了吗?” 开元问道。
烬渊死盯着眼前人,看着开元的银发随着动作滑落肩侧。
“我记得没教过你这些。”
开元顿了顿,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两人之间那铮铮作响的锁链上。
“烬渊,不如你把锁链解开。”他抬起眼,“现在我再教你这些……”
将青:“等等……怎么毫不慌张地接上了啊!仙祖你也在跟我们尊上一起胡闹什么?!一个比一个敢说的家伙,疯了!还要“教”?!教什么?!怎么教?!”
将青在内心怒吼,整个呈现出一种目眦欲裂、几近崩坏的状态。
烬渊显然也被开元这完全超出预料的回应震住了。
他捂着脸的手放下,露出的那张俊美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师尊?” 他喉结滚动,声音干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