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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木牌

作者:南枳北橙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啊呀呀呀,这柳飞絮飘、美景良辰的啊。”贺明舟踩在青石板上山鸡似的叽叽喳喳,“想不到京城还有这般景貌,真是让我眼界大开。”


    三人行走在后山盘旋于腰的小径中。正暮春时节,落英缤纷,浅草方没脚跟。纵目而观,全一幅盎然景致,赏心悦目得很。


    季长沢跟在他一侧,顺手拂去贺明舟肩头落下的花瓣,道:“明舟你在边疆长大,看过的山水该比我们多不少吧。”


    程斩玉本来吊尾巴走在最后,自顾自拨弄着手里的小木棍,闻言两眼放光,快步插足到季贺两人之间。


    季长沢被她挤了个双脚打岔,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明舟哥,你在边疆长大的啊!”程斩玉扒拉着贺明舟的手臂问。


    贺明舟没想到这么件事叫程斩玉如此激动,有点摸不着头脑,应道:“对啊对啊,怎么了嘛?”


    一旁的季长沢扶着树干直起身。见这姑娘这样兴致勃勃,身为竹马之交,他不用猜都知道程斩玉在想什么。便对她说:“不是你姊姊在的地带。”


    程斩玉立马焉了。她垂头道:“啊,不是啊,好吧好吧。”


    “什么跟什么啊,你们俩打什么哑迷啊。”贺明舟奇怪道。


    季长沢解释说:“阿玉的姊姊现如今在边境一代做将领,大有两三年未曾归家了。阿玉和她情深意厚,想念得很。”


    程斩玉还浅报希望,补充:“在北江山!”


    贺明舟摸摸下颚,片刻思考,随即道:“喔,北江山啊,我知道我知道。”


    程斩玉眼底再次显现出星汉,转头用十分鄙夷的目光瞪了季长沢一眼。不料她紧接着听到贺明舟的后半句:“离我们那挺远的。”


    当年汤进所在之地是景国最东边,群山连绵间,亦有平坦阔土,若非地处与他国临界际,绝对是块宝地。叫做三巫。


    而这北江山呢,虽说名字里带了个北字,其实处于景国的最西边儿,两地相隔十万八千里。


    程斩玉吧嗒一下再一次垂头下去。


    季长沢上前拍拍她,道:“都说了不在。”


    贺明舟也安慰说:“哎呀哎呀,小玉妹妹你叹什么气啊,你姊姊说不定现在也想你想得泪流满面,跑去骑马了呢!”


    听到“也想得泪流满面”,程斩玉没忍住乐了乐,听到后半句她却起了疑惑:“骑马做什么?人流泪时候去骑马不会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淌吗?狼狈死了。”


    “……”贺明舟有些无言。


    “哎呀我乱说的。”贺明舟挥挥手,道,“反正我憋屈的时候就老跑去骑马,喝一喝风就对了。”


    程斩玉挺讶然:“不会闹肚子吗?”


    贺明舟:“…总不能一直张开嘴喝西北风吧,又不是不给饭吃。”


    季长沢没说话。他也讶然。


    像贺明舟这种跟萧景桓同病相怜的人也会有憋屈难过的时候吗?萧景桓就说在深宫里待久了,会生出些忧郁,若是小泣一番倒情有可原。


    贺明舟呢?他长在旷野中,乾坤为被,山露作食,也会有流泪时吗?季长沢并不能想到。


    他脸上的不解之色过于明显,引得贺明舟试探道:“长沢兄?”


    季长沢没动。


    “你怎么了吗?”贺明舟又奇怪了。怎么这俩人一会儿这个发愣,一会儿那个痴傻。


    季长沢回神,却脱口问:“你会难过?”


    是人都会吧。贺明舟心说。


    贺明舟:“嗯…我应该会吧?”


    季长沢自晓这话问得奇怪至极,刚要转移话题盖过,程斩玉倒接腔继续问:“为什么难过啊?”


    她问这话跟季长沢的原因全然不同。


    程斩玉从小是家中颇极宠爱的老幺,童年到少年最叫她伤感的便是姐姐和自己的天涯不同处,这事在她的生命线里堪称巨大,她实在好奇像贺明舟这种没经历过“生离”的潇洒少年会怎么个难过法。


    贺明舟不懂两人的脑回路,答:“嗯…像我叔父训我过后吧,我会很是不甘,就自己偷骑他的马去跑山,不过回来还会挨一顿骂。”


    季长沢想象了一下贺明舟鼓着腮帮子、脑壳冒火地去偷马,然后鬼鬼祟祟跑到没人的地方,喝几口风再鬼鬼祟祟跑回去挨顿骂的模样,忍俊不禁。


    程斩玉鲜少被长辈骂,竟是惊住了:“那你叔父很坏啊。”


    贺明舟一听,稍有不悦,十分护主道:“哪有!我叔父是个大好人,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大好人!”


    程斩玉并不清楚贺明舟为什么会回到京城,只一股脑驳他:“嘁,就是坏啊,那么经常骂你的,不是坏蛋是什么?还大好人呢,明舟哥你是被风吹傻了吧。”


    季长沢拦她,道:“别说了阿玉。”


    后者却是不依不饶,继续叭叭叭:“不然你说说,他现在为什么把你送到京城来了?要我是你叔父,死都不会把我含辛茹苦养大的小崽子送走,好狠的心啊!”


    季长沢拉程斩玉的手松开了,他扭头朝贺明舟看去。只见贺明舟仿佛哽住了般,直愣愣在原地,丧着脸。季长沢要去慰他两句,就听贺明舟突然轻声说:“他死了。”


    程斩玉猛地停下嘴巴。


    山林里传来一声鸟鸣,树叶哗然作响。


    三个人你不看我我不看你,一时无人说话。


    良久,程斩玉收起满眼震惊,惭愧不已道:“对…对不起啊明舟哥。”


    贺明舟似乎眼角稍有晶莹,不过一晃而过。没等季长沢看清,他就换上那副寻常的笑脸,大度道:“没事儿。”


    季长沢堵着口气。


    几个孩子的话题来的快去的也快。见贺明舟好像不放在心上,程斩玉便放松些。她踮起脚向前方张望着,随后惊异道:“咱们走了这么远了啊!”


    闻言,贺明舟和季长沢双双先往前看再往后看。


    这一路都是青石铺盖,因春雨落过不久,石缝间均生出些苍苔。身后是沿途不断的蜿蜒小道,一眼望不到头,确乎走了很远。


    身前不远处呢,则是亭亭一棵古木,乍一看壮硕得叫人胆寒,没个三五人环成一圈都抱不拢这树木。


    那树一侧的枝干负重垂下,浑然而成一道弧形,状似扇门一般。


    三人上前探究竟。贺明舟绕到那树后,寻到这树门前,瞧见好些木牌挂在上头,末的流苏飘逸,粗看还以为是开出的红花。


    他捡了块牌子翻过来,定睛辩识上面被雨水抹花的字迹。


    “亭…车…”贺明舟顿了顿,疑惑:“这什么字,是人写的吗?”


    季长沢也凑上去,看清后道:“亭东寺。”


    程斩玉听后,简直诧然,呼说:“嘉乙门后山还能跑去亭东寺?本小姐活了十六岁都不曾听说,啊呀呀,太奇怪了吧!”


    贺明舟又翻了些牌子。不出所料,每个木牌上都是“亭东寺”的字样。他摘下一个,抛给季长沢,问:“长沢兄,嘉乙门还供佛修啊?”


    季长沢接过那牌子,红色流苏扫过他的指缝,余下细细的水渍。他否定道:“并不。”


    “我猜也不。”贺明舟说着,从那苍老树根跳下来,拍拍手中的污泥道:“这牌子是去亭东寺拜过才能有的,并非寺庙本身在近处,想必是哪个嘉乙门的官员信这玩意儿,得了牌子便顺手搁置在此了。”


    季长沢嗅出一线怪异,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明舟?我记得贺叔伯不信佛修的吧。”


    贺明舟折了根草,叼在唇间,靠在那老树上,道:“我爹确实不信,我也不信。不过,我叔父信…呃”说到一半,他停下来,改口道:


    “也不算是他信,就…我叔父一个很重要的故人信,好像是那会儿我叔父还在京城的日子,他俩跟我爹经常跑去亭东寺,三天两头就去一次。”贺明舟思考片刻,继而说,


    “总之得到的牌子非常之多,不过我叔父就留了一个,在三巫镇守的时候总拿出来看。”


    程斩玉咯咯笑了,道:“贺叔伯三天两头往亭东寺跑?谁来救救我,我前些时候想跑去亭东寺看看还被他给痛骂一通,他年轻时竟成天去观光啊。”


    贺明舟也笑了:“我也无可想象我爹上山爬坡去亭东寺的样子。”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被逗得不行,打鸣似的笑个不停。


    季长沢没鸟他们,自个儿跳上树干往那树门之后看。看了半晌,他忽然转头道:“那前面是不是有座亭子?”


    贺程两人收了声,闻声跑去,挨个跃上枝干,使劲看季长沢指的地方。


    “哎,好像是诶!”


    “不是吧,我怎么看那像堆石垒子。”


    季长沢无言,轻拍了下程斩玉的后脑勺,道:“谁像你没事用石子堆假山啊,况且还是在这种地方。”


    正在此时,三人身后传来洪亮一嗓子:“三个小屁孩儿,赶快回来!!!”


    贺明舟那句“要不我们去看看吧”还没说出口,就被吓得一个脚滑,摔下树前猛然拽住身边最近的季长沢。季长沢措不及防受力,也下意识揪住程斩玉。


    啪啪啪——


    三人噼里啪啦跟串爆竹一样一起摔在地上。


    “我的屁股!”


    “我的腰!”


    “我的手啊!”


    惨叫声接龙而过,此起彼伏回荡在树林中,把栖居于上方茂密树叶中的鸟雀惊飞了,顷刻人鸟声齐聚。


    罪魁祸首贺叔伯已然抵达,见三个孩子滚作一团,十分不解:“这…做啥游戏啊你们?”


    地上三人疼得两眼冒金光,磨磨唧唧半天才爬起来。衣服上皆皆糊满污泥,脏得不成样子。


    贺明舟绝望地拍了拍摔惨了的大腿,对他爹道:“我们脑子有包才滚在地上做游戏吧,您那一声吼把我们几个吓得魂都飘去九天了。”


    程斩玉连声说是:“对对对,就赖你啊贺叔伯,哎呦呦我的手差点折了。”


    贺明舟斜着眼撞了撞季长沢的手臂,小声道:“表个态啊长沢兄。”


    季长沢接到命令,跟着两人点头:“贺叔伯,明舟说得对。”


    贺卫真鄙夷不屑:“他说得对什么对?你们脑壳有包啊?胆子小还怪我,你们这叫‘没米吃怪筲箕’!三小屁孩。”


    贺明舟大有反驳之意,被贺卫真打断:“好了好了,不听你们几个吵吵,你爹我找了你们仨老半天,结果跑这荒郊野岭来了。”他话锋转到另一件事上,“陛下来府上了,说是找他两兄弟来的,你们几个谁跟皇帝拜把子了?”


    听罢,季长沢和贺明舟相视一笑,程斩玉一头雾水。


    贺卫真:“反正你们快回去,小心陛下把你们都斩了。”


    三个少年你追我赶沿着青石小路跑下山去,不一会儿便没了影子。


    -


    虚虚落了几滴雨点子,贺卫真欲往回走,又似乎想到什么,回头看了看方才那三人站立的地方。


    弧形树门好端端垂在那里,风过,摇曳不止。悬挂于上的木牌相互撞击,发出岁月的苍脆声音。


    那末端的水红流苏,却同正飘落的残花短暂重合。


    贺卫真没上前,只静默了少许时,便离开了。


    -


    “明舟,缘分呐!”


    嘉乙门后院的小亭里传来萧景桓一声惊叹。


    “你竟和长沢是世交关系!苍天让我们幸会!”萧景桓龙袍大摆,一声接一声道,“我从未如此欣喜过!”


    贺明舟笑说:“确实确实,我也没想到同长沢兄这般有缘,世交之谊且不谈,往后还要同住一屋檐下。”


    “那可太好了!”萧景桓的目光从贺明舟身上移到季长沢身上,最后移到程斩玉身上,问:“呃,不过你们三个方才做什么去了,满身污泥的,好生狼狈。”


    贺明舟瘪了瘪嘴,答道:“摔了一跤而已。”


    萧景桓:“三个人一起摔的?你们这是报复对方的吧。”


    季长沢笑着摇头,三言两语解释清楚刚才的情况,惹得萧景桓捧腹大笑。


    只有程斩玉一直没搭腔。她规规矩矩坐在其余人对面,身上的脏衣裳换下,现在穿一身鹅黄轻纱袍。仔细看,隐约能见其耳后半分薄红。


    贺明舟满脸奇怪,低声问季长沢:“她怎么了?”


    季长沢凑近,也低声回答:“实不相瞒,这小姑娘对景桓芳心久许。”


    贺明舟惊呆了。


    萧景桓见两人凑在一块咬耳朵,好奇说:“你们说什么呢,偷偷摸摸的,做贼似的。”


    贺明舟堆了满脸笑意,决定守护住小姑娘的秘密,扯了个谎:“长沢兄难受着呢,我借他一个肩膀。”


    “长沢什么时候这么柔弱了?”萧景桓怀疑道。


    贺明舟没理他,转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你就这么告诉我了?”


    季长沢:“我骗你的。”


    贺明舟:“哦哦…嗯?”


    贺明舟还未想好怎么质问季长沢,就听萧景桓挑衅着对程斩玉道:“今儿个怎么这么规矩了?”


    只见程斩玉刚才那副淑女模样全然不再,她眯了眯眼睛,恶狠狠道:


    “萧景桓你别欺人太甚了你!我不淑女你要开玩笑,我淑女了你还要打趣两句,别仗着你是个皇帝就随便叭叭,小心我告诉绮安长公主!”


    好吧,看来还真是骗他的。


    萧景桓呵呵一声,做了个鬼脸道:“小姑娘你好好说话,小心我下令打你五十大板哦~”


    “哎呦我!”程斩玉拍案就起,一脸凶神恶煞。


    战火纷飞中,贺明舟边躲边问季长沢:“不是,景桓兄跟阿玉这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啊,没人管管他们吗?”


    季长沢叹了口气:“从他们认识开始就这样了,命中带刺。”


    贺明舟道:“那你未免太恶毒了吧长沢兄!”


    季长沢演了番丈二和尚,指指自己:“我?”


    贺明舟:“你这说阿玉对景桓芳心久许还不够歹毒啊?”


    话音刚落,一方砚飞一般狠狠砸过来,直直撞在季长沢眉骨处。随后“啪嗒”掉在石桌上,碎成两半。


    季长沢两眼发黑,恍惚中听到三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大喝:


    “长沢兄!”


    “长沢!”


    “长沢哥!”


    “你没事吧?!”


    本来这章还有三个景,字数多了,留在下章吧[摸头]


    补:阿玉妹妹不喜欢这个萧景桓!!!(两人也不是cp)长沢兄就是皮一下开心骗我们明舟小宝的!!!


    长沢兄(正经脸):她喜欢他


    贺小傻子:哇!!!长沢兄你真是把我当知己啊,就这么告诉我了!?


    长沢兄(依旧正经):我骗你的。


    小贺:?


    一旁的程斩玉和萧景桓:你有病吧季长沢!!!我喜欢他/她才有鬼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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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第九章 木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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