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跟他唱戏!
贺明舟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二次觉着脑袋转不过来,上一回有这种感觉是在高三没日没夜复习物理的时候。
现在面前的老人说的每个字明明都是他认识的中文,凑合在一起他却好像听不懂似的。
“上…上辈子啊。”贺明舟迟疑道,“这啥是啥缘啊。”
老僧没回答他,自顾自从宽大的衣袖里摸索出个物什。
贺明舟定睛一看,瞧见个木方格子样的东西。没什么特别的,约莫是檀木质,贺明舟隐隐约约嗅到一丝木香。
兴许放了好多年,四壁均生出些细细的裂纹来。
老人轻轻拂过木块表面,原本略显粗糙的案面毫无征兆燃起点点火光,散发出更为浓郁的檀木香。
焚尽皮上一层木屑后,下面显露出一抹银色。
老人垂眸朝上面吹了几气,这些银沙即刻灰飞,只有镶嵌在凹槽中的稳居木格。
木格子被推到贺明舟跟前。贺明舟看过去。
只见被银色填充的凹槽巧妙的形成三个字,落笔清瘦劲遒,洒脱漂亮。
季长沢。
“这是……”贺明舟皱起眉毛,语气很是怀疑,“我啊?我上辈子叫这个名字啊?”
老人哈哈一笑,摆手摇头:“不是你不是你。”说罢将木格翻了个面,按照刚才的步骤对这个面实行同样的法子,那上面便出现了第二个名字。
昙怀。
贺明舟又问:“那,这个是我?”
“也不是也不是。”老僧道,“这个是我,小尘侣。”
贺明舟赶忙“哦哦”两句,连说几句冒犯了冒犯了。
终于尘灰散去,第三个名字显现出来。
贺明舟。
贺明舟茅塞顿开般道:“原来我上辈子也叫贺明舟啊,那还真是有缘。”
事至如此,贺明舟甚至忘了怀疑昙怀是否在戏耍他,已然完全投入重拾前尘的游戏,不亦乐乎。
“在梦中对你行事之人,便是季尘侣了。”昙怀对贺明舟说。
贺明舟不自觉道:“那这季长沢太不仁义了,觉都不让人睡。”
昙怀不语先笑,第四次把木格翻面。不过这次并未出现新的字眼,完完全全是面空白的木头皮。
“那这一面是?”贺明舟问。
昙怀注视着贺明舟的眼睛,声音低哑沧桑,答非所问:“尘侣若是想把他从梦里揪出去啊……”他稍作停顿,“就需要一个法子。”
贺明舟莫名其妙有点汗毛竖起。他也放低声音:“那是个什么法子呢?”
两个人都微微前倾身体,木格子搁置在他们之间。一老一少的脸相对而望,让这场面稍显诡异。
昙怀缓缓启唇:“招魂。”
说话时,昙怀干瘪苍老的唇瓣上下摩擦,让这本就阴森的词更有惊悚之感。
贺明舟近乎破音:“什么?!”
“招魂做什么?”贺明舟不可置信,“季长沢死了?”
昙怀说:“不然他怎么会缠上尘侣你呢,好端端一个活人没事跑人家梦里做什么。”
合着整整八天晚上在梦里跟他颠鸾倒凤的人,先不说性别为男,甚至连人都不是!敢情缠上他的还不是魔男,是鬼男啊。
贺明舟的世界观再度崩塌。
太他妈惊悚了。
以后国产恐怖片找不到素材上他这儿进货吧。
对面的昙怀依旧笑眼弯弯,道:“小尘侣要想他不再在你梦里啊,必须招魂引魄呢。”
贺明舟斗胆一搏:“没别的办法了?”
昙怀斩钉截铁:“没有。”
贺明舟:“……”
贺明舟擦擦额角冒出的冷汗:“好吧。”而后他很快担忧起来,“那我把人…鬼招出来,会不会冒犯到他啊?”
昙怀摆手道:“自然不会,尘侣你只是把他捉出来罢了,不会影响到他做鬼的。”
贺明舟总算松了口气。
虽然他确实不想再跟个鬼哥哥干什么事,但他更不情愿去招惹阎王爷那儿的人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自个儿小命不保怎么办。
思来想去,贺明舟决定先问问怎么个招法。
他道:“昙怀师父,这具体怎么个招魂引魄法呢?不会献血啥的吧?”
昙怀微笑着摇摇头。
贺明舟刚要放心下来,就听老人开口:“放心,不会献多少的。”
这还要牵扯上人血之际啊。贺明舟觉得自己还是继续跟鬼哥哥接吻吧。
“一滴足矣。”昙怀道,“十指任何一指的血都可以。”
贺明舟点头:“然后呢?”
昙怀从桌底拿出一堆草纸放在桌上,从容不迫道:“然后用掌烛灯照明,在这纸上写句话。”他又拿出盏做工精致的灯,同那草纸放在一起。
“滴一滴十指血,差不多就大功告成。”昙怀说罢,将手又一次伸进袖子里,从中掏出半块玉佩。
贺明舟这才想起自己出门带的那半块白玉。
两块切割工整圆润的玉佩并排放着,相触的瞬间,便毫无间隙的紧紧贴合。
一黑一白,首缠尾绕,活像一副完整的太极图。
昙怀见状道:“最后,把写过字滴过血的草纸折好,用这块玉佩镇住,尘侣即可一夜好眠。”
贺明舟不太相信,盯住两块合在一起的玉佩道:“这样,就可以了?”
昙怀:“这样就可以了。”
远空白云稀疏,清风袭过,全不见踪影。
临走时,贺明舟还是拿上了昙怀给的法器。
虽说心头仍存怀疑,却也比他无头苍蝇般寻法子强,况且贺明舟打心底觉得昙怀可信,三思过后,下定决心带走这一摞子东西。
结果贺明舟刚走没几步,就又折返回来了。
昙怀一脸疑惑。
贺明舟问:“昙怀师父,我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就找上我了呢?”
昙怀意味深长看了他半晌,给出个不清不楚的回答:“这个啊,等尘侣你下次登门拜访我便都告诉你。”
贺明舟没懂这个下次是什么时候,猜想是他来还灯的日子,也就不再多问。道别后,离开了庙宇。
等贺明舟回到云景,太阳都快落山了。
火烧云在天穹中暗涌翻滚,闷热的风似乎因其而滚烫更甚,让晚饭后在广场散步的人们都汗湿后背。
贺明舟冲完澡出来,觉得一身清爽,简单煮了包面当晚餐。
客厅里回荡着谍战剧的枪响,屋里仅亮着天花板自带的氛围灯,一派温馨。
贺明舟就蜷着腿窝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空隙,一边吃面一边看电视剧。
这个动作对于他一个一米八的高个子稍微有点憋屈。好在贺明舟身材劲瘦,腰背都薄,缩成一团才不那么难受。
汤见碗底,贺明舟麻利的站起身,跑去厨房收拾碗筷。
他一个人住,也没有对象,厨房不大,灶台上也没那么多陈设,收拾起来很容易。
贺明舟三两下洗完碗和调羹,跑回客厅继续看谍战剧。
一集电视剧播放至片尾,贺明舟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
八点十分。
他一般十点准时上床睡觉,现在离休眠时期还早。往常他可能会在电视上或者手机里开一把游戏,但今天不行。
贺明舟有更重要而艰巨的任务。
八点二十分时,今天白天从庙里拿回来的一堆东西规规矩矩罗列在茶几上。
贺明舟秉持着“试一试万一真的可以呢”的想法,点燃了掌烛灯。
掌烛灯的火光并不强烈,是柔和而诡谲的暖色,在客厅氛围灯的照射下,那苗火焰飘忽不定。
想到昙怀千叮万嘱说掌灯写字时千万要切掉室内所有光源。贺明舟连着氛围灯一起关了。
现在整个客厅就只剩下一苗不尚明亮的烛火。
草纸平铺在桌上,粗糙的表面还能看见些细草根。这种祭祀用的纸卷贺明舟只有清明扫墓见过,不免多看了两眼。
贺明舟抬起右手,就着掌烛灯的光,在纸面写下一列字。
『你我千年缘未散,旧情再落今朝,我愿天地作证,唤你重回人世。』
贺明舟的字气韵生动,漂亮洒脱。其实是年少时在家母的戒尺下练成的。
一笔落定,尘起尘散,还差鲜血半分。
贺明舟割了左手食指。
所谓十指连心,指腹很快传来密密麻麻的痛,若如蝼蚁撕咬,余味甚长。
这滴赤红恰巧点在人世一词末尾,小范围晕染开。
待自然止血后,贺明舟用纸巾擦净指间残留的血迹,实行了招魂的最后一步。
他将半张草纸从中间对折三次,叠成一个不大的方块,然后拿出那块完整的太极玉佩,结结实实镇在上面。
收工好梦。
贺明舟拍拍手,把一桌子零零散散的东西收起来,起身打开灯。
手机弹出一条垃圾广告,屏幕骤亮。
时间刚刚卡在九点整。
贺明舟收拾好东西,也没心情开游戏玩了,一天奔波的疲劳和惊吓早化成睡意压在他的脑神经上。
贺明舟打了个哈欠,径直走到卧室。
松软的床,空调的凉爽以及无梦的夜。贺明舟想想都要倒地不起了。
他三下五除二爬上床,倒头就睡。
氛围灯照常亮着,映出贺明舟的半张睡颜。
-
凌晨三点过半,窗外响起雨声。
与之同时,客厅的黑暗中飘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原本已经熄灭的掌烛灯重新燃起一丝火光,不过很快又被窗外吹进来的湿热习风扑灭。
不久后,两块合拢的玉佩不约而同升起些许微光,紧接着一个人影倒映在窗玻璃上。
嗒,嗒,嗒。
风吹过客厅到卧室的走廊,发出犹如脚步的动静。
闪电划过夜幕,暴雨骤降。
两分钟后,随着闷雷滚动,那道人影投射到贺明舟卧室的窗户上。
脚步声停在贺明舟床前。
-
一夜无梦。
早晨朦胧的曦日光芒透过窗帘洒落在贺明舟身上,给他笼罩了一层薄薄的光泽,显得整个人温柔又懵懂。
长沢兄不登门拜访,贺明舟心中大喜。
他翻身伸了个懒腰,唇角还带着笑意,久违的好觉不免叫贺明舟眷恋,他打算看一眼窗外再睡个回笼觉。
然而当他睁眼看清世界一秒后,贺明舟的睡意再也找不着踪影了。
贺明舟侧身躺着,视野里本该落入大好清晨之光,现在却被一个更高大的身影遮住。
那人容貌俊美,阖眼也抵挡不住的玉面堂堂。鼻梁高挺,唇色淡然,面如冠玉。他留着长发,眼尾处耷拉着半缕青丝,是男是女来看了都称一声奇。
贺明舟傻眼了。
不是被帅傻的,他自己就长着一张数一数二的帅脸,对于这种帅气,贺明舟不屑一顾。
而是,这张脸分明是他梦中才会出现的那位长沢兄啊!
仓宁是我私设的城市~[摸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章 招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