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呆滞的想,不,你才不喜欢我,你喜欢我的话就不会对我这样了。
你最多是喜欢我和你匹配度高达99.7%的信息素。
——
我睁开了眼又闭上了。
陌生的天花板,简洁到近乎冷酷的线条,和冉郁清这个人一样,带着一种疏离的规整感。
胃里传来熟悉的、空荡荡的钝痛,像有一只冰冷的手在里面缓慢地绞拧,提醒着我昨夜大概又没吃什么东西。
低血糖带来的眩晕感让视野边缘有点发虚,像是隔着一层磨砂玻璃看世界。
现在,我更不想面对冉郁清了。
无论是昨夜那场近乎失控、被信息素和**烧得滚烫的□□,还是我和他之间这不上不下、缠绕着冰冷数据的诡异关系。
我承认,闭上眼不见他,是我在逃避。
像鸵鸟把头埋进沙里,虽然蠢,但至少此刻能喘口气。
身体很沉,像灌满了铅,是那种过度消耗后的虚脱,还夹杂着隐秘部位的胀痛和酸软,提醒着那场狂风暴雨的细节。
空气里,属于冉郁清的信息素依旧浓烈霸道,带着冰雪初融般的凛冽,强势地宣告着主权。而我那点寡淡的、带着微苦调的气息,几乎被吞噬殆尽,只留下一点残存的、几不可闻的余韵,倔强又可怜地证明着我的存在。
这无处不在的压迫感,比陌生的环境更让人窒息。
99.7%。
这个数字冰冷又精准,像手术刀一样剖析着昨夜的一切疯狂。
那些炽热的喘息,纠缠的肢体,仿佛灵魂都要被撞碎的瞬间……原来都不过是化学反应达到峰值时的必然产物。
冉郁清那些若有似无的关注,偶尔流露出的维护,甚至昨夜失控前他眼底翻涌的、我读不懂的暗流……都被这串数字赋予了“合理”的解释——完美的匹配度,完美的猎物,完美的生理反应对象,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我给他找好了借口,也给我自己找好了理由。
身侧的床垫微微下陷,带着人体的温度。
他醒了。
即使闭着眼,我也能感觉到那道视线落在我脸上,沉甸甸的,带着审视,或许还有别的什么。
我屏住呼吸,努力维持着平缓的假象,连眼睫都不敢颤动一下。
内心却在冷静地嗤笑,胃部的钝痛似乎加剧了些,带着点自虐般的清醒。
这破胃,永远在关键时刻提醒我的狼狈。
一只手探了过来。
指尖带着薄茧,微凉,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欲。
它没有落在暧昧的位置,而是轻轻按在了我的上腹,那个正在隐隐作痛的地方。
力道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试探性的暖意。
我身体瞬间僵硬了。
这算什么?
事后的关怀?
还是对“所有物”状态不佳的例行检查?
身体的疲惫和胃痛让我生不出太多力气去反抗这触碰,但心里的抗拒却像冰冷的湖水。
我讨厌这种被看穿弱点的感觉,更讨厌这种建立在信息素基础上的、施舍般的“体贴”。
我无力抵抗,只能胡思乱想起来。
他怎么会知道我胃不好?大概是昨夜我皱着眉推拒时被他察觉了?这份观察力用在这种地方,真是……讽刺。精明得让人烦躁。
“……还疼?”低沉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少了平日的冷冽,竟透出几分不自然的……笨拙?像是雪山之巅刮过一阵迟疑的风。
我没有回答,依旧固执地闭着眼。喉咙干涩,胃里翻搅得更厉害。
承认脆弱?在他面前?绝不。
而且我还在装睡,睁眼过后要面对的我还不想想。
这份突如其来的、近乎直白的关心,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我死寂的心底激起一丝微澜,但很快就被更深沉的疲惫和怀疑压了下去。
他是单单只在乎我的胃,还是别的?
那只按在胃部的手没有移开,反而用指腹极轻地、带着点生涩地揉了一下。
那动作与其说是按摩,不如说更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触碰一件易碎品,带着一种与冉郁清人设极其不符的迟疑。
温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对抗着内部的绞痛。身体的本能几乎要在这安抚下松懈。
但理智却在冰冷地提醒:看,连安抚都精准地落在“痛点”上。这份恰到好处的“照顾”,是来自冉郁清这个人,还是来自那该死的匹配度赋予他的、对“完美伴侣”生理需求的敏锐洞察?
落日沉入湖底,再暖的光也照不透深寒。
我从不渴望什么,所以也拒绝接受这带着“适配度”标签的暖意。
他另一只手臂环了过来,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将我圈进怀里。后背紧贴着他温热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
属于他的信息素不再是纯粹的压迫,仿佛收敛了棱角,化作一种深沉而包容的暖流,温柔地包裹住我,试图驱散我身体和心里的寒意。
像大海无声地接纳了疲惫的河流。
这怀抱太温暖,太安全,带着一种足以溺毙人的错觉。
我不习惯,也不知道我是否喜欢。
我依旧闭着眼,像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塑,被困在这片温暖的桎梏里。
身体汲取着热量,胃部的绞痛在温热的掌心下似乎真的缓解了一点点。可心却像沉入了更深的湖底,被那串冰冷的数字紧紧缠绕。
静谧的蓝色湖泊下,是拒绝融化的坚冰。我感受着他的心跳,他的温度,他的小心翼翼,内心一片荒芜的冷静。
冉郁清,你抱着的,到底是什么?是我许言折,还是那让你无法抗拒的99.7%?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切割出明暗的界限,一半落在床上,一半隐在阴影里,像一道无形的鸿沟。时间在沉默中流淌,只有彼此交错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的海浪声。
最终,是冉郁清打破了寂静。
他的下巴轻轻蹭了蹭我的发顶,动作带着点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亲昵,声音却恢复了平日的冷清,只是那冷清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
“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瘦得硌手。”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话不够“冉郁清”,又生硬地补充了一句,带着点命令的口吻,“别装死。胃不要了?”
这熟悉的、带着点欠揍的调调。
像雪山试图用落雪掩盖温泉的暖意。我依旧闭着眼,懒得理会。
胃是疼,但比起接受这适配度关怀的别扭,疼着似乎更自在。
可能是我神经病吧,习惯自虐。
他似乎叹了口气,很轻,几乎听不见。那只揉着我胃部的手收了回去,撑起身,床垫回弹,带走了大部分的热源和压迫感。
我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像一只固执地缩回壳里的蜗牛。
我听见他下床的声音,脚步声走向房间另一侧。接着是倒水的声音,还有……撕开包装袋的细微声响?
他这公主还会伺候人?
没过多久,脚步声又回来了。
床边再次下陷。
一股温热的气息凑近,混合着清水的味道和……某种能量棒的甜腻气味?一只微凉的手托住我的后颈,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将我的头轻轻抬起。
“张嘴。”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刚睡醒的微哑,还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持?
“低血糖晕过去更麻烦。”
我睫毛颤了颤,终究还是睁开了眼。视线有些模糊,聚焦后,看到的是冉郁清近在咫尺的脸。
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底带着淡淡的倦色,但那双眼睛,此刻清晰地映着我的影子,不再是空茫的深潭,而是像覆着薄冰的湖面,底下有暗流涌动。
他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小杯温水,还有半根被掰开的、看起来就齁甜的能量棒。
被这样近距离地盯着,像被剥开了最后一层伪装。
胃部的绞痛和低血糖带来的眩晕感确实在抗议。
我拧着眉,避开他的视线,最终还是就着他的手,小口啜饮了几口水。
温水流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慰藉。至于那能量棒……我看着那甜腻的质地,胃里本能地泛起一阵恶心。
“拿走。”我偏开头,声音沙哑,“太甜,吃不下。”
冉郁清的手顿在半空。他看着我抗拒的表情,眉头也蹙了起来,像是在评估一件棘手物品的状态。
他难得地没再强求,只是把那半根能量棒随手放在床头柜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麻烦。”他低声咕哝了一句,不知是在说我的胃,还是说他自己此刻的行为。他现在的一切行为和他雪山般冷硬的外表形成诡异的反差。
他重新坐直身体,目光却依然锁在我身上,带着一种探究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沉默再次蔓延,阳光在地板上移动了一小段距离。
“昨夜……”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试探性的沙哑。像是雪山在斟酌,该投下多大的雪块,才不会彻底砸碎冰封的湖面。
我一顿。
来了,关于昨夜那场由失控本能主导的混乱,那场由适配度点燃的、将我们一同拖入的地狱。
拧巴的自我保护瞬间筑起高墙。我抢在他前面开口,声音冷淡得像结冰的湖面,带着刻意的疏离和自嘲:“意外而已。信息素作祟,99.7%,理解。”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冉少爷不必有负担,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反正Beta恢复得快。”
把自己贬低成物件,是切断对方任何后续情绪的最好方式。
我从不渴望,所以也拒绝任何因此产生的责任或情愫。
冉郁清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那双覆着薄冰的眼睛骤然降温,寒意刺骨。他周身那股刚刚收敛起来的、属于S级Alpha的压迫感无声地弥漫开来,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他死死地盯着我,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我这个人,或者说是第一次看清我藏在颓废冷静下的、这份近乎冷酷的自我防御机制。
他下颌线绷紧,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几秒钟的死寂,仿佛暴风雪来临前的压抑。
“被狗咬了一口?”他重复着我的话,声音冷得掉冰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他猛地倾身靠近,一只手撑在我身侧的床垫上,将我困在他和床头之间,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冷冽的雪松气息瞬间将我包裹,不再是昨夜风暴般的狂暴,而是带着一种审视的、极具侵略性的冰冷。
“许言折,”他盯着我的眼睛,距离近得我能看清他眼中翻涌的怒意和一种更深沉的、被刺痛的东西,“你他妈就这么看待你自己?还是这么看待我?”
他的直球,像一把冰锥,精准地刺向我精心构筑的防御外壳。
雪山崩塌一角,露出的不是软弱,而是被激怒的岩浆。
我迎着他的目光,胃部的绞痛似乎都因为这紧张的对峙而暂时麻木。
落日余晖下的湖泊,看似平静,深处却暗藏漩涡。
我维持着表面的冷静,甚至故意让自己的眼神更空洞一些:“不然呢?冉少爷想听我说什么?感谢您的‘垂青’?还是讨论一下匹配度带来的生理快感?” 用更尖锐的讽刺,推开他,也推开昨夜那场混乱带来的所有不堪。
冉郁清眼底的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他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撑在床垫上的手攥成了拳,指节泛白。
就在我以为他要爆发时,他眼底的怒火却像被什么东西强行摁了下去,翻涌起一种更复杂、更汹涌的情绪。那里面有挫败,有难以置信,还有一种……近乎受伤的执拗?
他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竟奇异地压低了,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孤注一掷的直白,像汹涌的海浪,毫无缓冲地拍打在冰冷的礁石上:
“许言折,我爱你。”
五个字。
清晰、冷静、毫无预兆,却又重逾千钧。
像一颗陨石,狠狠砸进了我死寂的心湖。
我呆滞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
胃部的绞痛、身体的酸软、后颈腺体的异样……所有的不适感在这一刻都消失了。
耳边只剩下他那句石破天惊的宣告,和他眼中那片不再掩饰的、汹涌而执着的深海。
时间仿佛凝固了。阳光刺眼地落在他苍白的脸上,落在他紧抿的唇线,落在他那双此刻盛满了不容错辨的、近乎偏执认真的眼睛里。
爱?
这个字眼,于我而言,陌生得像外太空的尘埃。
它不属于许家的算计,不属于青松的实验室,更不属于这该死的99.7%的匹配度。
它像一个荒谬的笑话,被眼前这个如雪山大海般矛盾的男人,用最直接、最不容置疑的方式,砸在了我的脸上。
心湖被砸得巨浪滔天,但湖底那万载不化的坚冰,却在瞬间释放出更刺骨的寒意。
落日拒绝接纳过于炽热的告白,那会灼伤它静谧的本质。
我猛地别开脸,避开他那双过于灼人的眼睛,胸腔里翻涌起一股强烈的、想要冷笑的冲动。
“呵……”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终于从我喉咙里挤了出来。
我重新看向他,眼神里淬满了冰渣和毫不掩饰的讥诮,像落日最后一丝余晖,冰冷而锋利:“爱我?冉郁清,你的爱真廉价。林薇呢?那位和你匹配度88%、门当户对、哭着喊着要缓解你病症的‘命定之番’?你的爱,是不是也像你的信息素一样,可以精准地分发给不同的适配对象?”
我刻意提起昨夜门外林薇凄厉的哭喊,提起那被无数人视为金科玉律的“匹配度”和“命定之番”,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向他告白的核心,也扎向昨夜那场混乱中所有不堪的回忆。
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冉郁清眼中的汹涌波涛骤然冻结,化为一片死寂的、深不见底的寒渊。他撑在床垫上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