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楚》 第1章 原罪 第一章:原罪 我和冉郁清的关系,谈不上什么感天动地。 进 一步是熟悉的陌生人,退一步是陌生的朋友,充其量,不过是路上遇见时点个头、眼神交错一瞬的交情,像两粒互不相干的尘埃。 我和冉郁清的交集,也只在学校这片方寸之地,井水不犯河水。可不知从哪天起,校园里最新鲜的流言,主角竟成了我和他。 我对此无知无觉,冉郁清更不屑理会。 于是,“死对头”这顶帽子,就这么强加在了我头上。 学校这地方,向来“人才”辈出。理清楚谣言的来龙去脉后,这想法在我脑中愈发根深蒂固。 果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造我谣这种事情我并不想管的,我要忙着学习,赚钱,练琴,画画,对付他们这种人而浪费间于我而言是不值当的。 可我的“不值当”,拦不住他们的“乐此不疲”,我是附中学生会的会长,而冉郁清是附中的混混,不对,准确来讲他是混混中当头,他们的老大,这也是我被造谣的原因之一。我按照校规记过几次冉郁清处分,一切仅此而已。 我看的出来这是针对,针对我的人我暂且不清楚,但针对我的理由,我不用脑子想都能知道,我是个Beta,是这个世界上最低劣的Beta。 附中是所私立高中,光鲜校规下藏着无数空洞的摆设。我再次默念那句箴言:果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二十一世纪了,附中的学生提起印度的种姓制度或许会嗤之以鼻,可他们自己,却在象牙塔里悄然筑起另一条森严的鄙视链。 站在最高层的是有钱有权的Alpha和Omega,最低层的就是一无所有的Beta。 而附中一样让我嗤之以鼻,它原本的定位是只接纳Alpha和Omega的贵族学校,可能因为种种原因吧它前几年开始接受Beta学生,但附中招收Beta的条件却比Alpha和Omega繁琐的多。 到现在为止我都还记得。 1.成绩到达标准分数线以上 2.入学考试全科达到B 及其以上 3.家庭资金流动一年要超一千万 4.入学时要交满两个学期的所以费用 条件说苛刻吧,我认为还好,但话又说回来,我也不认为附中有好到这种程度,能够让饱受歧视的Beta争得头破血流也要进附中。 而且附中本来就是个重灾区,果然不出我所料,附中自20**年来,到我入学,四年时间,一共招收了279名Beta,其中退学,休学的214人。 我入学那年只有4人,到高二时,转走一人。 至于我为何留下?理由简单得讽刺——因为我那强硬的Alpha父亲,许嵩,是附中的校董之一。 这,也是我能坐上学生会会长位置的原因。 ——因为他想 按常理,我本该与那些被逼退场的Beta截然不同。但致命的重点在于:我,只是许嵩众多子女中,那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虽说他的那些Alpha儿子一个比一个蠢,我冷笑一声,但这恰恰帮了我。 那些针对我的流言蜚语,起初不过是些无聊的嗡嗡声。无非是我“假清高“仗着会长身份滥用职权”、“一个Beta也配管Alpha和Omega”之类的陈词滥调。 我置若罔闻,把那些声音当作教室窗外永远停不下来的蝉鸣,只是有些聒噪而已,对于那是的我来说是无伤大雅的。 而冉郁清? 他大概连听都懒得听。 我们就像两条平行铁轨上运行的列车,唯一的“交集”就是我手中的记过本和他偶尔掠过我的、带着点不耐烦和漠然的眼神。他是附中这片泥潭里真正的掠食者,我?大概是他眼中一块碍眼但暂时懒得踢开的石头。 直到一张张照片出现。 它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炸弹,在午休时分,通过无数个匿名小号,瞬间引爆了整个年级群,然后是全校。 照片的背景是学校后巷那个堆满废弃桌椅的阴暗角落。光线昏暗,构图模糊,但足以辨认出两个身影。一个穿着附中笔挺的制服,袖口别着象征学生会权力的徽章——是我。另一个穿着随意,领口敞开,靠在斑驳的墙上,侧脸线条冷硬,指间夹着一点猩红——是冉郁清。 我们的距离很近,近得几乎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我的身体微微前倾,像是在对他说什么,而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那姿态,竟莫名透出一种……专注? 配文只有一行字,却恶毒精准得像淬了毒的针尖: 「许会长深夜密会校霸,Beta的‘管理’方式,果然与众不同。」 下面紧跟着另一条: 「难怪冉郁清最近‘安分’了,原来是会长亲自‘安抚’?」 「会长大人果然是不一样的Beta。」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沸腾。无数道目光像带着倒钩的刺,从四面八方扎过来,探究的、鄙夷的、幸灾乐祸的、恍然大悟的。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一张张兴奋的脸上,窃窃私语汇集成令人作呕的声浪。 好恶心,我只觉得好恶心,可能是我恐这些能散发出信息素的生物吧。 在黑暗的,我希望他们都死掉。 我稍作冷静了一下,随即抬头看向离我最近眼神却最恶心的人。 “魏惠,私自摘取止咬器,三千字检讨,今天放学前给我。” 魏惠那张刚才还写满恶意与兴奋的脸瞬间僵住,涨得通红,像是被人当众狠狠抽了一耳光。她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自己光洁的后颈——那里本该严丝合缝扣着抑制信息素和防止临时标记的止咬器,此刻却空空如也。周围幸灾乐祸的目光立刻有一部分转向了她,带着新的、看好戏的意味。 “安抚”? 呵。 照片是真的,时间就在上周五晚自习后,地点也对,但那所谓的“密会”,不过是冉郁清又在后巷堵了一个看不顺眼的低年级Alpha,信息素冲突差点升级,我接到匿名报告赶过去处理。 当时巷子里光线极差,只有远处路灯漏进一点惨白的光。 我喝止了他们,让那个吓坏了的Alpha先走,然后站在冉郁清面前,试图用最简洁冰冷的语言警告他,再有一次,我会直接上报校董会,申请强制退学处理。他当时嗤笑了一声,那点猩红的烟头在昏暗里格外刺眼,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大概是“随你便”之类的。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 我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圈。那些目光在对上我的视线时,有的瑟缩了一下,有的则更加挑衅。我径直走向教室门口,无视身后重新掀起的、更加肆无忌惮的议论声浪。 恶心感并未完全消退,那些粘稠的、带着信息素暗示的视线和低语依旧像阴冷的潮水包裹着四周。Alpha的信息素,即使是未刻意释放的,在这种群体性的亢奋中也显得格外躁动。我厌恶这种被无形气味包围的感觉,好恶心。 “许会长!”一个尖锐的声音刺破嗡嗡的低语,是高二年级那个以八卦闻名的Omega,林薇。 她举着手机,屏幕正对着我,上面赫然是那张被恶意解读的照片。 “解释一下呗?冉郁清那野狗一样的Alpha,会长您是怎么‘安抚’住的呀?” 她刻意拉长了“安抚”两个字,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讥诮,眼神却闪烁着Alpha信息素刺激下的、病态的亢奋。 她身边几个跟班发出压抑的嗤笑。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侧过脸,视线精准地落在她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 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周围的杂音,带着学生会章程般的冰冷刻板:“林薇,根据《附属中学学生行为规范》第17条,禁止在校园公共区域传播不实信息、制造恐慌或进行人身攻击。第32条,禁止携带并使用移动通讯设备进行与学习无关的活动,尤其是在上课预备铃响后。你的行为已构成双重违纪。手机暂扣,放学后到学生会办公室领取,并提交一份关于规范使用通讯工具及尊重他人**的检讨,不少于一千五百字。” 林薇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继而转为羞恼的涨红:“你……你滥用职权!就因为我说了实话!一个Beta……” “滥用职权的定义。” 我打断她,目光扫过她周围瞬间安静下来的几人。 “在学生会章程附录三有详细说明。质疑处理结果,可在收到书面处分通知后三个工作日内向学生处申诉。现在,请立刻上交手机,否则将追加‘拒不服从学生干部合理管理’的处分条目。”我向她摊开手,掌心向上,动作标准得像礼仪教科书。 见林微迟迟未动,我只好说道:“或者说你想让我滥用职权一下?” 周围的空气似乎被抽走了几秒。 林薇气得嘴唇哆嗦,她身边的跟班也噤若寒蝉。 最终,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她咬着牙,狠狠地把手机拍在我手上,力道大得我掌心发麻。 她恶狠狠地瞪着我,那眼神像淬了毒,混合着Omega信息素带来的、被冒犯的暴怒。 其实附中学生人人都带手机,毕竟附中校规大多数都是摆设,我也不例外,但敢这么光明正大的是少数,因为我一向不管这种事,所以自我担任附中学生会会长一来,林微是第一个因为手机被我处分的人。 “许言折!”她尖声叫我的名字,“你别得意!你以为你那个校董爸真能一直罩着你?一个见不得光的Beta私生子!你等着!” 私生子,Beta,这两个词在附中这个森严的等级金字塔里,本身就是原罪。 周围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有同情,但更多的是了然和更深一层的鄙夷——看啊,这个Beta会长,不过是个靠不光彩血缘才勉强站住脚的纸老虎。 我无视这些,朝楼下走去。 刚走到楼梯拐角,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是教导主任,王启明。一个典型的、信奉“秩序”和“血统”的中年Alpha。 他皱着眉,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我,带着毫不掩饰的不悦和审视。他手里也拿着手机,屏幕亮着,显然也看到了那张照片和随之而来的风暴。 “许言折,”他的声音低沉,带着Alpha惯有的威压,“跟我来办公室一趟。现在。” 他的目光扫过我手里攥着的林薇的手机,眉头锁得更紧。 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一部分嘈杂,却关不住那无形的压力。王启明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背着手在办公桌后踱了两步,空气里弥漫着他刻意释放出的、带着警告意味的信息素,试图让我屈服。 “说说吧,”他终于停下,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形成压迫的姿态,“后巷,照片,冉郁清。还有现在外面闹得沸沸扬扬的流言!许言折,你是学生会会长!你的言行举止代表的是学校的形象!跟冉郁清搅在一起,还被人拍到这种不清不楚的照片!你知道这对学校的声誉,对你父亲,对国泰,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吗,国泰是你爸一辈子的心血,是你在附中读书的保障,你有想过这些吗?还有你的弟弟明哲,你有想过吗?”他刻意加重了“你父亲”三个字。 “王主任,”我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平稳,尽量忽略那令人作呕的信息素。 “照片是上周五晚自习后,在后巷处理一起Alpha学生冲突事件时被偷拍的。当时冉郁清正在欺凌一名低年级Alpha学生,我接到报告后前往制止。整个过程持续约三分钟,我要求被欺凌学生离开后,对冉郁清进行了口头警告,并声明如再犯将上报校董会申请退学处理。不存在所谓的‘密会’或‘安抚’。这是恶意造谣和断章取义。” “恶意造谣?”王启明嗤笑一声,显然不信,“空穴不来风!为什么偏偏是你和冉郁清?为什么偏偏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许言折,你是Beta,更要懂得避嫌!跟那种人沾上关系,本身就说明你处事有问题!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这个位置?有多少Alpha和Omega的学生和家长,对你一个Beta坐在这个位置上本来就有非议?现在好了,证据确凿!” “照片本身只能证明我们当时在场,”我冷静地反驳,“不能证明任何超出工作范畴的行为。王主任,我认为当务之急是追查照片源头,严惩造谣者和恶意传播者,而非质问一个履行职责的学生干部。” “职责?”王启明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笔筒都跳了一下,信息素陡然变得尖锐,“你的职责是维护校规!不是去后巷那种地方跟校霸纠缠不清!你看看现在外面!整个学校都在看学生会的笑话!看我们附中的笑话!这件事,你必须立刻处理!写一份详细的说明,公开澄清!然后,主动辞去学生会会长职务!这是平息事态、挽回影响的最好方式!” 辞去职务?果然。这才是最终目的。那藏在暗处的人,终于借着这阵妖风,亮出了獠牙。把我这个碍眼的Beta从权力的边缘彻底踢出去。 果然,学校里辈出的不仅仅只有学生,还有这群不明事理的只知道咄咄逼人的领导。 刘禹锡,你要不带我走吧,去那个无丝竹之乱耳的地方。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压过了恶心。 我直视着王启明那双被权势和偏见蒙蔽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王主任,第一,我履行学生会长的职责处理违纪事件,没有任何过错。第二,我是校董会正式任命的学生会会长,辞职与否,不是由您,也不是由流言决定的。第三,公开澄清可以,但前提是学校官方发布声明,严厉谴责造谣行为,并启动调查程序。否则,我的任何个人澄清,只会被解读为心虚或欲盖弥彰。 “你!”王启明被我毫不退让的态度激怒了,额角青筋跳动,“许言折!你别不识好歹!你以为仗着你父亲……” “王主任,”我打断他,语气冷得像冰,“请不要在公务谈话中提及与事件无关的私人关系。如果学校认为我的处理方式不当,或者我本人不适合担任学生会长,请校董会依据章程正式提出议案。” 我微微颔首,“如果没有其他指示,我先去处理外面的混乱了。” 我没有等他暴怒的回应,直接转身拉开了办公室的门。 门外走廊上,几个假装路过的学生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散开。 外面的喧嚣声浪和混杂的信息素再次扑面而来。 好恶心。 比王启明办公室里的信息素更令人作呕。 我深吸一口气——尽管吸进的空气也带着污浊——攥紧了口袋里林薇的手机,大步走向位于教学楼顶层的学生会广播站。 推开广播站的门,里面值班的Beta干事小陈看到我,明显吓了一跳,脸上带着担忧和紧张:“会、会长?您还好吗?外面……” “我没事。”我打断他,径直走到主控台前,“小陈,打开全校广播,紧急频道。” “啊?现、现在?要…要播什么?”小陈手忙脚乱。 我戴上耳麦,手指在调音台上几个熟悉的按钮上划过,动作流畅而稳定。红灯亮起,表示广播已开启。 整个校园的喇叭里,瞬间传出了电流通过的轻微嗡鸣,接着是我清晰、冷静,不带一丝波澜的声音,盖过了所有课间的喧哗和关于我的流言蜚语: “全校师生请注意,这里是学生会紧急广播。现针对今日午间在校园通讯群组内广泛传播的、涉及学生会会长及某位同学的不实照片及恶意谣言,学生会严正声明如下:” “第一,该照片系恶意截取、歪曲学生会成员处理校园违纪事件的正常工作场景,纯属捏造事实,断章取义。” “第二,相关配文内容严重失实,是对学生会干部及涉事同学的恶意诽谤和人身攻击。” “第三,学生会已锁定相关造谣及主要传播账号信息,并启动正式调查程序。根据《附属中学网络行为管理条例》及《学生违纪处分条例》,恶意造谣、诽谤、传播不实信息,严重扰乱校园秩序、侵害他人名誉者,将面临包括但不限于公开检讨、记过处分、停课反省,情节严重者,上报校董会审议强制退学处理。” “第四,即日起,学生会风纪部将联合安保处,对校园内任何场所的不当信息传播及人身攻击行为进行重点巡查。请全体同学自觉遵守校规校纪,不信谣、不传谣、不参与任何形式的网络暴力和校园霸凌。净化校园环境,人人有责。” 广播里停顿了一秒,这短暂的寂静仿佛抽走了所有氧气,让整个校园陷入一种窒息的等待。 然后,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清晰地吐出了最后一句: “第五,针对今日午休预备铃后仍违反规定、私自使用手机并参与传播、且拒不服从管理、态度恶劣的高二(三)班林薇同学,依据《附属中学学生行为规范》第17条、第32条及补充条例,现予以全校通报批评,记警告处分一次,并责令其于今日放学前,将一千五百字深刻检讨上交至学生会办公室。逾期未交,处分升级。” “第六,高二(一)班魏惠同学,在校期间,私自摘取止咬器,依据《附属中学学生行为规范》第6条,现予以全校通报批评,记警告处分一次,并责令其于今日放学前,将三千字深刻检讨上交至学生会办公室。逾期未交,处分升级。” “重复一遍,以上为学生会正式通告。请全体师生周知。” “广播完毕。” 好了,现在的我才算是真正的滥用职权。 第2章 难捱 “会…会长…”他声音发颤,“这…这样会不会…太…” “太什么?”我抬眼看他,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刚刚在全校面前投下两颗重磅炸弹的波澜,“太严厉?还是太‘滥用职权’?”我拿起桌上林薇那部屏幕还亮着的手机,指尖划过冰凉的玻璃,上面还停留在那张被恶意传播的照片页面。 小陈猛地摇头,不敢再说一个字。 “把刚才的广播录音备份,连同林薇的手机、魏惠违规的证据照片,一起整理好。”我的指令清晰而冰冷,“下午放学前,把她们的检讨收上来。如果没交,或者敷衍了事,按校规,记过处分通知单明天一早就会贴在校公告栏。” “是…是,会长。”小陈像得到特赦令,手忙脚乱地去操作设备。 推开广播站的门,外面死寂的空气扑面而来。走廊上零星的学生如同惊弓之鸟,在我目光扫过的瞬间迅速低头或转身,仿佛我是什么带着瘟疫的怪物。那些目光不再仅仅是鄙夷或幸灾乐祸,更多了一层深切的忌惮 冉郁清。 我看清了站在楼梯口的人。 他斜倚在楼梯转角的阴影里,高大的身影几乎融进那片昏暗。他换了个姿势,不再是后巷那种懒散的靠墙,而是微微屈起一条腿,鞋尖点地,双手插在校裤口袋里。 他抬着眼,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 “许会长,”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特的沙哑,像砂纸磨过粗糙的木料,“好大的官威啊。” 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嘲讽还是陈述。 我没有回应他的评价,只是陈述事实:“广播内容基于校规和事实。任何违纪行为,学生会都会处理。” 我的声音和广播里一样,平稳,刻板,像在读一份公文。 这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在他眼中激起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随即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他盯着我,仿佛想从我这张毫无表情的Beta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恐惧或者虚伪。几秒钟后,他嗤笑一声,那声音短促而轻蔑。 “行。” 他直起身,高大的身躯带来的压迫感瞬间提升,“许会长,你最好一直这么硬气。” 他不再看我,转身,迈着那种惯常的、带着点野性的步伐,消失在楼梯下方的阴影里。那股混合着烟草和风暴气息的Alpha信息素也随之远去,留下一片令人窒息的真空。 回到学生会办公室,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墙上挂钟单调的滴答声。我瘫坐在椅子上,疲惫如同潮水般从四肢百骸涌上来。 就在这时,放在桌上的私人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没有署名,只有一串经过加密处理的号码。 划开屏幕,一条简洁到冷酷的信息跳了出来:「处理方式,过激。学院项目下周初审,勿节外生枝。舆论,控制在可控范围内。」 我闭上眼,靠在冰冷的椅背上。广播站里的掷地有声,此刻听起来像个巨大的讽刺。 我用规则筑起冰墙,将自己封在里面,以为能隔绝伤害,却忘了冰墙之外,是更庞大、更冰冷的权力冰山。我的反击,伤到了几只嗡嗡叫的苍蝇,却也暴露了自己,引来了真正巨兽的注视。 一股比面对王启明、林薇甚至冉郁清时更甚的冰冷怒意和深重的无力感席卷而来。我就像他棋盘上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连挣扎的姿势都要符合他的布局。我所谓的“滥用职权”,在他眼中,恐怕也只是“过激”的一步臭棋。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连同那条命令一起沉入黑暗。 —— 我推开家门,晚餐的香气混合着昂贵的香薰味弥漫在玄关。客厅的谈笑声隔着门厅传来,是许明哲清亮兴奋的嗓音,夹杂着林灵温柔的应和,还有几个稍显拘谨的年轻声音。 餐厅灯火通明。长条餐桌主位,许嵩端坐,姿态沉稳。林灵在他右手边,侧身含笑听着许明哲眉飞色舞的讲述。餐桌另一端,坐着两位位年轻人:许言昭、许言玥。 他们是许嵩与原配妻子所生的子女,平时住在主宅东翼,与我所在的西翼交集不多,只在家庭聚餐时露面。此刻,他们安静用餐,眼神间偶尔无声交流,带着置身事外的谨慎。 我的出现,让客厅的谈笑停顿了半拍。许明哲的声音卡住,林灵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目光在我身上短暂一掠,便又落回许明哲身上,如同确认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许言昭他们也只是抬眼看了看,微微颔首示意,便重新专注于面前的餐盘。 “回来了?”许嵩放下汤匙,目光扫过来,语气平淡无波。 “嗯。”我在餐桌最下首、靠近许言玥的位置坐下。佣人无声添上餐具。餐桌上的空气微妙地凝滞了一瞬,随即被许明哲重新拾起的话题打破。 精致的菜肴一道道呈上,我低头安静进食。 餐程过半,许嵩用餐巾拭了拭嘴角,状似无意地开口,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整个餐桌安静下来:“今天下午,听老张提了句,学校里有点动静?”他口中的老张,是校董会的另一个主任。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于我。许明哲好奇地眨眨眼。林灵微微蹙眉,似乎觉得这话题搅扰了晚餐的和乐。许言昭他们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继续扮演安静的背景。 我放下筷子,抬眼迎向许嵩审视的目光:“学生会处理了一起违反校规的事件。按章程流程走的。” “章程…”许嵩轻轻重复,指节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叩了两下,发出沉闷的回响。“言折,还记得小时候,我带你去看过的那个老园丁吗?” 话题陡然转折,空气更加沉寂。许明哲不明所以,林灵若有所思。许言昭他们流露出些许探询。 我沉默着,等待那根悬在头顶的线落下。 “那老园丁,侍弄花草几十年,规矩得很。”许嵩的声音不急不缓,像在讲述一个古老寓言,“春剪枝,夏浇水,秋施肥,冬防寒,一丝不苟,园子里的花,长得也规矩。” 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目光透过氤氲的热气落在我身上,带着深沉的意味。 “可有那么一年,园子里闹了虫害,不大不小。按他的规矩,该用温和的药,慢慢治。可那虫子爬得快,眼看着要祸害旁边几株名贵的牡丹。那牡丹,是要送到城里参加花展的,耽误不得。” 许嵩放下茶杯,声音低沉了几分。 “老园丁守着规矩,慢条斯理地配药,结果呢?” “虫子没治住,牡丹也遭了殃,花展黄了。主家损失惨重,老园丁…自然而然的也丢了饭碗。”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阿折你说,他选择的对吗?” 餐桌上落针可闻。 林灵轻轻叹了口气,领悟了丈夫的用意。 许明哲茫然地左顾右盼。 许言昭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弄的弧度。 许言玥则垂眼,仿佛专注研究餐盘的花纹。 呵,我在心里冷笑一声。 他将林薇和王启明比作“虫害”,将项目比作“名贵的牡丹”。而我,便是那因死守规矩而“误了大事”的老园丁。 我垂下眼,盯着面前骨瓷餐盘精致的边缘,道:“明白了。我会注意…方式方法。确保…花展顺利进行。” 吐出“花展”二字,格外艰难。 许嵩对我的领悟似乎还算满意,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无形的笑意。 “嗯。知道权衡就好。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顾全大局,才是根本。”他意有所指地加重了“大局”二字,目光掠过餐桌上那盘价值不菲、以“明哲”命名的特供甜点,最终停在许明哲好奇的脸上。 “下周‘明哲’项目初审,家里都安分些,别出什么岔子。”这句话,像总结,更像对所有人的警示。他的目光在许言昭他们身上也停留了一瞬。 “知道了,爸。”许言昭率先应声,语气恭敬。 “嗯。”许言玥也低声附和。 林灵温柔地给许明哲夹了一筷子菜。 “明哲最乖了,对吧?” “那当然!”许明哲得意地扬起下巴。 餐桌上那层虚假的和谐似乎重新弥合。我拿起筷子,机械地拨弄碗里的食物,食不知味。胃里沉甸甸的,像塞满了冰冷的石块。 为了那几株“名贵的牡丹”,规则可以践踏,是非可以模糊。而我这个“老园丁”,唯一能做的,便是沉默,然后确保“花展”无虞。 在许嵩眼里,规则是针对不同的人的。 晚餐在微妙的氛围中结束。许明哲缠着林灵去看新得的游戏。许言昭他们礼貌告退,身影迅速消失在通往东翼的走廊。许嵩则径直去了书房。 我则回了房间。 胃里的冰冷石块和餐桌上无形的压力,最终把我拖入一片混沌。 意识沉浮。猛地睁开眼,只有吞噬一切的黑暗。 我蜷缩着,背抵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地。手腕脚踝被麻绳死死勒紧,尖锐的疼。 嘴里塞着发霉的破布,堵死了所有声音。恐惧像冰水,瞬间灌满身体。记忆碎片涌上来:放学,梧桐树荫,黑色面包车,刺鼻的怪味……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里腐烂。外面传来模糊的男人声音,脚步声逼近。 门锁开了。刺眼的白光像刀子捅进眼睛,疼得我闭紧,眼泪直淌。 门敞着,逆光里两个高大的黑影堵着。浓烈的汗臭、劣质烟草味,还有……另一种更霸道、的气息——Alpha信息素,像腐烂的铁锈混着血腥,蛮横地冲进狭窄的空间,瞬间压得我喘不过气。 “哟,醒了?”声音粗嘎,带着恶意的戏谑,“许家的小崽子,饿坏了吧?” 另一个黑影蹲下来,巨大的阴影完全罩住我。 那只粗糙、指甲缝黢黑的大手猛地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浑浊的眼睛在阴影里闪着凶光。 他凑得很近,那股铁锈血腥味的信息素更加浓烈,像实质的脏手扼住我的喉咙。 “啧,许嵩那王八蛋的儿子,”他咧嘴,露出黄黑的牙,口水几乎喷到我脸上。另一只手粗暴地拽出我嘴里的破布。干呕和剧烈的咳嗽冲上来,喉咙火烧一样痛,更可怕的是那信息素直接灌入,胃里翻江倒海。 “妈的,哭丧呢?”粗嘎的声音不耐烦地骂着。 拎袋子的黑影把东西往我面前的脏地上一扔,几块干硬发霉的面包滚出来,沾满灰土。 “吃!别他妈给老子找事!等拿到钱,看许嵩那狗东西还敢不敢抢陈老板的地皮!” “吃吧,金疙瘩!”蹲着的那个猛地拍了一下我的后脑勺,动作粗鲁。他手上的信息素和拍打带来的冲击,让我眼前一黑,差点真的吐出来。“你爹欠的债,先让你小子尝尝滋味!” 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滚烫的砂砾。我看着地上的肮脏食物,感受着皮肤上残留的粗暴拍打和无处不在的、充满恶意的Alpha信息素。 发霉面包的臭味混着尘土和那令人窒息的Alpha信息素钻进鼻子。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滚烫的砂砾。冰冷的绝望和源自本能的剧烈排斥感翻涌上来。 冰冷的绝望和一种更深层的、源自本能的剧烈排斥感从五脏六腑里翻涌上来。这气味侵蚀着我的理智,令我无比难捱。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十分钟,也许几小时。 那个粗嘎声音的黑影拿出一个笨重的手机,按了几下,开了外放。 **嘟…嘟…** 等待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电话接通了。一个我无比熟悉、此刻却冰冷遥远的声音传来:“喂?” “许老板?”粗嘎的声音带着夸张的恭敬,却满是恶意,“您家金疙瘩在我这儿做客呢,吃不好睡不香的,想您想得直哭啊。” 他踢一脚踢在了我的腹部,我痛的将身体蜷缩起来,闷哼一声。 “……”电话那头沉默着,只有平稳的呼吸声。 “想请您帮个小忙,”粗嘎声音继续说,“城西那块地皮,陈老板看上了。您高抬贵手,撤标。再准备五百万现金,旧钞不连号。明晚八点,东港废仓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我要听他的声音。”许嵩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像是在确认一份文件。 粗嘎声音把手机粗暴地凑到我嘴边。下巴还被用力的捏着,我被迫对着话筒嘶哑地挤出两个字:“…爸爸…” “听到了?”粗嘎声音拿回手机,“许老板,别耍花样。我们知道您最近在忙竞选,不想闹出大新闻吧?” 许嵩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地皮是公开竞标。钱,数额太大,需要时间筹措。” “时间?”粗嘎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戾气,“许老板,我看您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下一秒,蹲着的那个黑影一把抓住我的右手腕,巨大的力量像铁钳!恐惧瞬间炸开! “许老板心肠硬,得给他提个醒!”粗嘎声音狞笑着。 “不…不要!”我徒劳地挣扎。 “咔吧!” 一声清脆、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在狭小空间里爆响!紧接着是撕心裂肺、冲破喉咙的惨叫!**右手小指!** 难以想象的剧痛像高压电流瞬间窜遍全身!眼前发黑,所有的意识都被那疯狂的痛楚吞噬! 粗嘎声音再次拨通电话,把手机凑近我的嘴边。我控制不住地惨叫、抽泣、干呕。 “许老板,听见没?这只是开胃小菜!”他对着话筒吼道,“再不点头,下一次可就不是手指头了!” 电话那头,许嵩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我说了,需要时间。” “**的许嵩!”粗嘎声音彻底暴怒,“给脸不要脸!”他朝同伙使了个眼色。 捏着我右手腕的力道更大了。剧痛让我意识模糊,但新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我看见另一个黑影掏出了一把闪着寒光的折叠刀! 冰凉的刀尖猛地刺入右手手腕内侧!然后狠狠向下一划! “呃啊——!!!”这一次的惨叫几乎不成人声。 比骨折更尖锐、更彻底的痛楚炸开!像一根烧红的铁钎捅进了筋络里,疯狂搅动!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 我的右手…彻底失去了知觉,软绵绵地垂了下去。 粗嘎声音再次把手机凑近我因剧痛而痉挛扭曲的脸,让我不成调的惨嚎和抽气声清晰地传过去。 “许嵩!”他对着话筒咆哮,声音因愤怒而变形,“最后问你一遍!撤标!给钱!不然!老子现在就把这小崽子拖到市中心,扒光了让记者拍!看看鼎鼎大名的许大善人,为了块地连亲儿子的命都不要!我看你那狗屁竞选还搞不搞得下去!!”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时间仿佛凝固了。 只有我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和手腕处汩汩流血的声音。 我沉浸在痛苦中,却还是分心的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 几秒后,许嵩冰冷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 “说个数。地点。时间。 后面发生了什么,记忆很模糊,我或许是只记得当时的痛了。 只记得无边的黑暗和剧痛再次降临,然后是被粗暴地塞进车里,再醒来时,是在医院刺眼的白光下。手腕打着厚厚的石膏,缠满绷带。 医生和护士在低声说着什么“肌腱断裂”、“功能恢复困难”、“永久性损伤”。 病房外,隐约听到许嵩冰冷的声音在打电话处理“后续”,还有林灵压抑的啜泣——不是为了我的伤,而是为了“明哲吓坏了”。 而那个小小的我,躺在病床上,除了身体上撕裂般的痛,心里只剩下一个比手指折断、比肌腱挑断更清晰、更冰冷的认知:我的父亲,许嵩,衡量我值不值得救的标准,是他即将到手的竞选资格。那些绑匪身上铁锈混着血腥的Alpha信息素味道,连同父亲那通电话里冰冷的权衡,一起深深地、永久地刻进了骨髓里,成为日后对所有Alpha信息素本能般剧烈厌恶的根源。 —— 是梦。 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撞击着肋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冷汗浸透了睡衣,冰凉地贴在背上。黑暗中,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条离水的鱼,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右手腕。 几乎是同时,一阵尖锐、熟悉的幻痛从手腕内侧猛地窜起,沿着小臂神经一路烧灼上来,清晰地勾勒出当年那道冰冷刀锋划过的轨迹!我下意识地用左手死死攥住右腕,指尖深陷进皮肉里,仿佛这样就能压制住那并不存在、却刻骨铭心的剧痛。小指似乎也隐隐作痛,提醒着那段被彻底碾碎的时光。 从那天起,我的小拇指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弯曲着,手腕上也永远留下了一条狰狞的疤痕。 眼前还残留着仓库的黑暗、刺眼的白光、黑影狰狞的脸,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铁锈血腥的Alpha信息素和发霉面包的恶臭……还有,电话那头,许嵩那冰冷、平稳、毫无波澜的声音。 “说个数。地点。时间。”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再次狠狠扎进记忆深处。 喉咙干涩得发紧,带着血腥味。我闭上眼,强迫自己深呼吸。 一下,两下……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稍微驱散了那令人作呕的幻嗅和窒息感。 睁开眼。视线在黑暗中艰难地聚焦。 熟悉的房间轮廓渐渐清晰。书桌,椅子,窗外透进来的、城市夜晚特有的微弱光污染。不是冰冷的水泥地,不是弥漫着绝望的黑暗囚笼。 这里是卧室,安全的。 紧绷的身体像被抽掉了骨头,骤然脱力。我重重地靠回床头,后背的冷汗接触到冰凉的木质靠背,激得又是一颤。攥着右腕的左手缓缓松开,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心脏的狂跳渐渐平复,但胸腔里残留的冰冷和沉甸甸的窒息感,却像浸了水的棉絮,死死堵在那里。那不是恐惧,是更深的东西——一种被烙印在灵魂深处、名为衡量的冰冷砝码。在许嵩的天平上,七岁的我,只值一个竞选资格而已。 很久之前的文了,可能有些地方有病句和错别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难捱 第3章 病因 我或许是病了,也可能是麻木了,好在今天是星期天,我不用再去学校累死累活,受罪受气,不用再去学校,不用面对那些窥探、忌惮或是挑衅的目光,不用在混杂的信息素气味中强撑镇定,更不用……扮演那个“顾全大局”、对林薇和魏“网开一面”的学生会会长,为了“花展顺利进行的老园丁”。 我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床铺,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过于明亮的光线,房间里只剩下令人心安的昏暗。疲惫如同深海,几乎要将我溺毙。真想就这样沉下去,永远不再醒来。 活着,真的是太累了。 但不行。 冰壳之下,某种更顽固的东西在挣扎。一种近乎自虐的责任感,或者说,是唯一能证明“许言折”这个人还存在的方式——不是许嵩的儿子,不是学生会长,不是被权衡的筹码。 我撑着沉重的身体坐起来,头痛欲裂。 冷水再次泼在脸上,试图唤醒一丝清明。镜中的脸依旧苍白,眼下的青黑像是烙印。 胃痛的难受,却毫无食欲。 目光落在房间角落。 那里静静立着一个深棕色的、线条优雅的大提琴盒。琴盒表面光洁,却沉淀着一种与这奢华房间格格不入的、近乎哀伤的旧意。 待会该去陈老师那儿了。 角落里的琴盒蒙着一层薄灰。我走过去掀开盖子,陈旧松香的味道混着灰尘扑面而来。取出琴,深色的琴身沉甸甸的,触手冰凉,架好。脖颈贴上坚硬的弧线,那点凉意让人清醒了一瞬。 左手活动了下指关节,还算灵活。 右手抬起,小指保持着它自然的弯曲角度,手腕上那道暗色的疤痕清晰地盘踞在皮肤上。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块很难看的皮肉。 握住琴弓,手指在光滑的弓杆上找到熟悉的位置,避开最易引发剧痛的点。纯粹是无数次重复后形成的肌肉记忆。 开始,琴弓擦过琴弦,第一个音符挤出,干涩,短促。几乎是同时,右腕内侧的筋腱猛地一抽,尖锐的刺痛像烧红的针尖,沿着神经线直刺上来。我下颌绷紧了一瞬,随即松开。 习惯了。 左手在乌木指板上移动、按压。右手稳定地至少看起来如此推送着弓子。 疼是必然的。 琴声谈不上连贯,更像被疼痛拉扯得支离破碎的喘息。每一次稍长的运弓,手腕的肌肉都在细微地抽搐、抗议。汗珠从额角渗出,汇聚,沿着太阳穴滑下,在下颌处短暂悬停,最终砸在深色的琴身上,洇开一个小点。 无关情绪,纯粹是身体对持续刺激的本能排遣。 这不是演奏,是白沐留下的一个习惯。 她不是我妈,只是短暂地、或许出于某种艺术家的观察癖或怜悯,对我投注过一点注意力。 她死了,留下这把琴和每周一次去见陈老师的规矩。 为什么还在继续?不清楚。大概停了,生活里连这点固定的、带着痛感的锚点也没了。 练的是巴赫无伴奏组曲里的一段。因为我练习大提琴是在我肌腱被挑断之后,所以白沐说过,完整的乐章是奢望,破碎的片段能听个响就行。 现在,连这破碎的声响也在持续的剧痛中扭曲变形,不成调子。 不知过了多久。右腕的疼痛陡然加剧,像被铁钳狠狠夹住、拧转!剧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视野边缘开始发黑,胃里一阵翻搅。 琴弓失控地滑脱,刮擦出刺耳尖锐的噪音,像指甲划过玻璃! “啧。”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的气音,纯粹是生理反射。 我停下,弓子垂落,不再发声,没有靠向琴,只是站在原地,左手用力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右手无力地垂着。手腕的疤痕在用力后显得更加深刻,皮下的筋络细微地痉挛。 汗水浸湿了鬓角和后颈的衬衫领口。 疲惫像灌了铅,沉甸甸地坠在每一寸肌肉里。 我放下琴,抹了把脸上的汗。手腕上的疤依旧安静地趴在那里。 该走了,去陈老师那儿,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这例行公事般的消耗。 陈老师的琴房在老城区一栋旧公寓的顶楼,光线充足,但空气中永远浮动着灰尘和旧木头的气息,混杂着淡淡的防蛀药丸味。几架旧钢琴靠墙立着,盖着褪色的绒布。 我的琴盒放在角落,像另一个不合时宜的访客。 陈老师递过来一杯温水,我没碰,她也没坚持,只是坐到我对面那张磨得发亮的藤椅上,她身上只有干净的肥皂味和旧纸张的气息,属于Beta特有的、近乎无味的平和。 目光落在我无意识按揉着右腕的手上。 “手腕又疼得厉害了?”她问,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问天气。 “嗯。”我应了一声,视线扫过琴房角落那架蒙尘的三角钢琴,很久没碰了。 “你这周练得太狠了。”她陈述事实,不是责备。 “习惯了。”我移开目光,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一阵沉默。只有旧挂钟的滴答声。 然后,她像是斟酌了很久,才开口,语气是那种努力想显得随意却依然带着点生硬的试探:“你要不要重新再练练钢琴?”她顿了顿,目光没有看我,而是落在那架蒙尘的三角琴上,“阿沐以前跟我说……你钢琴弹的很好的。” “阿沐”。这个名字被她念出来,带着一种陈旧的、小心翼翼的意味,像翻开一本落满灰的旧书。 我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白沐确实说过我钢琴有点天赋,在她短暂观察我的那段时间里。大概是觉得一个手残的孩子能用另一只手弹出点像样的调子,比较有“戏剧性”?或者仅仅是客套?谁知道呢。都过去了。 “谢谢,”我的声音干巴巴的,没什么情绪,“但我没有时间。” 这是实话。 学生会、课业、许家的“大局”、还有这该死的大提琴课……时间像沙子,抓都抓不住。“等会我还要去练画。”我补充了一句,纯粹是陈述下一个日程。 陈老师轻轻叹了口气,很轻,几乎听不见。她端起自己那杯水,却没喝。 “没关系的,”她看着杯子里晃动的水面,声音放低了些,“那就……把练大提琴的时间缩短点?” 她终于抬起眼看向我,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恳求,或者说,是看不下去了,“反正你这样练……”她的话在这里卡了一下,似乎在找一个不那么刺耳的词,最终放弃了,直白地说出来,“……也没什么效果,还……” 还什么?还把自己折腾得更惨?还让手腕的伤雪上加霜?还让她看着都难受?她没说完,但意思明明白白地悬在空气里,混着灰尘味。 我沉默着。 右腕的闷痛还在持续,提醒着我刚才那场徒劳无功的消耗。 她说得对。 拉大提琴,对我而言,早已不是追求技艺,甚至不是维系什么。它变成了一种纯粹的、带着痛感的惯性消耗。效果?除了证明自己还能忍受痛苦,还有什么效果? 累。太累了。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我垂下眼,看着自己搁在膝盖上的右手。那道疤安静地趴着,小指弯着。去练画,右手也得用。 空气凝滞了片刻。旧挂钟的滴答声显得格外清晰。 最终,我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种深重的、近乎认命的疲惫。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妥协和无奈,只是为了结束这场对话,结束她的担忧或者说不适,也给自己一个喘息的理由。 “好了,好了,陈老师你别说了。” 我打断她未尽的劝说,语气没什么起伏,像在陈述一个决定,“我练钢琴还不行吗。” 陈老师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干脆地或者说,这么疲惫地妥协。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脸上那点紧绷的神色似乎松动了些,但也谈不上高兴,更像是一种……暂时放下的无奈。 “行。” 她站起身,走向那架蒙尘的三角钢琴,“我去把琴罩掀开,调调音。你……先歇会儿。”她动作利落地去掀琴罩,灰尘在光线里飞舞起来。 我没动。依旧坐在藤椅上,看着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手腕还在隐隐作痛。 练钢琴? 不过是换一种方式消耗时间,换一个地方忍受疲惫。 至少,不用再对着那把沉重的大提琴,和它带来的、无休止的、熟悉的剧痛了。 也算……喘口气吧。 陈老师掀开琴罩的动作带起一阵灰尘,在斜射进来的光线里飞舞。她简单地用软布掸了掸琴键盖上的灰,打开。那架老旧的三角钢琴露出黄白色的琴键,有些已经泛黄发乌。她按了几个音,眉头微蹙。 “音有点不准了,太久没调。”她说着,手指在琴键上又试了几个和弦,声音带着点干涩的嗡鸣,“凑合弹吧,今天主要找找感觉。” 我走到琴凳前坐下。琴凳的皮革有些开裂,坐上去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比起沉重的大提琴和它带来的、仿佛要撕裂手腕的剧痛,坐在这里,至少右手的负担没那么直接了。 手腕的闷痛还在持续,但不再是那种尖锐的、随着运弓不断被挑动的刺痛。 双手搁在琴键上,冰凉的象牙或是塑料仿制品触感。左手手指灵活地悬在黑白键上方,右手……我动了动手指,小指的弯曲让姿势看起来有些别扭,手腕的疤痕在动作时筋络微微牵扯。好在钢琴不需要右手像拉琴弓那样持续发力。 开始,左手按下第一个和弦,声音沉闷,带着老琴特有的松弛感。右手跟上,几个单音跳跃出来。僵硬,干涩,毫无流畅性可言。太久没碰了。指法生疏得像从未学过。 但确实……没那么疼了。 右手的动作主要是按压琴键,手腕的负担小了很多。痛感从尖锐的“针扎”降级为一种深沉的、如同关节生锈般的钝痛和僵硬。不适感依旧存在,但属于可以忍受、甚至能够分神去忽略的范围。 我没什么目标,只是机械地重复着记忆中一些简单的音阶和分解和弦片段。巴赫?贝多芬?不记得了。也不重要。 音符断断续续,毫无情感,像在敲打一堆松散的木块。节奏混乱,强弱不分。琴房里的旧钢琴发出嗡嗡的共鸣,像是在应和着这份敷衍。 汗水依然在冒。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持续的集中和身体本身的疲惫。额头的汗珠汇聚,滴落在琴键上,留下一点微小的水渍。 陈老师坐在她那张藤椅里,没说话,也没看我。 她手里拿着一本发黄的乐谱,但目光似乎落在更远的地方,像是在出神,又像是在单纯地等待时间流逝。偶尔,当我的右手因为僵硬或小指的别扭而弹出一个极其突兀的错误音符时,她的眼皮会微微动一下,但也仅此而已。没有指点,没有评价。 Beta特有的耐心和平静,在此刻表现为一种近乎冷漠的放任。 琴声单调地重复着。 窗外的天色似乎更灰暗了些。旧挂钟的滴答声顽强地穿透不成调的琴音。 练了多久?不清楚。 感觉比拉大提琴的时间过得快一些,也可能只是因为疼痛的干扰少了。 手腕的钝痛逐渐叠加,右臂的肌肉也开始发出酸胀的抗议。 持续的抬手、落下,即使动作幅度不大,对这副疲惫的身躯来说也是额外的负担。头依然在一跳一跳地疼,胃里的灼烧感变成了某种麻木的钝感。 终于,在一个右手的和弦按下去,发出沉闷混乱的噪音后,我停下了。 手指离开琴键。 琴房里只剩下旧挂钟的滴答声,和灰尘在光线里缓慢漂浮的声音。 累。 一种更深的、渗透到骨髓里的疲惫。虽然手腕避免了撕裂般的剧痛,但全身的精力似乎被这枯燥的重复和持续的僵坐抽干了。 练钢琴并没有带来任何愉悦或放松,它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消耗——消耗时间,消耗体力,消耗所剩无几的注意力。 但也的确让我没时间去思考事情了。 我靠在琴凳并不舒适的靠背上,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空气中依然是灰尘、旧木头和防蛀药丸的味道,混合着陈老师身上那点微弱的、干净的肥皂气息。 陈老师合上了她根本没看的乐谱,声音平稳:“差不多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我睁开眼,点了点头。站起身时,身体有些僵硬。手腕的钝痛在动作时变得更加清晰。 “下周……”陈老师看着我收拾琴谱其实根本没翻开过,停顿了一下,“还练钢琴?” 我动作没停,把谱子塞进包里。 “嗯。” 声音没什么起伏。不是喜欢,不是选择,只是……继续。一种惯性。 走出琴房,老旧的楼道里光线昏暗。手腕的钝痛依旧,身体的疲惫感更重了。 练钢琴? 不过是从一种带着剧痛的消耗,换成了另一种带着僵硬和疲惫的消耗。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手腕暂时不用承受那撕裂般的折磨了。 这口气,喘得也真够累的。 或许……我真的病了。 病入膏肓。 病因,从来就不只是手腕上那道疤。 是这冰冷刺骨、令人窒息的一切。 第4章 临时标记 走出陈老师公寓楼时,后颈的腺体突然刺痛了一下。 老城区浑浊的空气中混入了一丝锋利的气息——冷杉混合硝烟,像雪原上炸开的弹药。是Alpha的信息素,而且极具攻击性。 我立刻屏住呼吸,但已经晚了。 胃部条件反射地痉挛,右手腕的旧伤像被烙铁烫过般灼痛起来。这种暴烈的信息素,整所学校只有一个人。 巷子里的打斗声印证了猜测。 五个混混围成的战圈中央,冉郁清单手掐着一个黄毛的脖子将人抵在墙上。他黑色外套大敞,露出里面扯松的领口,锁骨处有一道新鲜血痕。不同于平日刻意收敛的状态,此刻他完全释放着信息素,冷冽的破坏欲压得那几个Beta混混脸色发青。 “最后一次机会。”冉郁清凑近黄毛耳边轻笑,犬齿寒光一闪,“谁让你们来的?” 黄毛双腿乱蹬,突然暴起偷袭!冉郁清偏头躲开,反手一记肘击砸在对方太阳穴上。动作间后颈腺体完全暴露,信息素浓度骤然飙升,像无形的冲击波横扫小巷。 我扶住墙才没跪倒。 腺体突突跳动,Beta虽然没有发情期,但顶级Alpha的战斗信息素足以让任何性别生理性腿软。血腥味混着硝烟灌进鼻腔,右手腕的疤开始钻心地疼。 警笛声就是这时候撕破夜色的。 冉郁清突然转头看向巷口。 隔着二十米黑暗,我清晰看见他瞳孔收缩成竖线——Alpha的狩猎本能被彻底激发了。 但下一秒,他竟收敛了信息素,从口袋里掏出支票本。 “医药费。”他撕下支票塞进黄毛衣领,声音恢复成平日那种慵懒的调子。 “现在跑还来得及。” 警察冲进来时,冉郁清正用湿巾擦手。他看了眼被按倒在地的混混们,突然指着我笑道:“警官,这位同学可以作证,是他们先动的手。” 询问室的空调吹得人发冷。年轻警察第三次敲键盘:“你当时为什么在现场?” “路过。”我盯着单向玻璃后晃动的黑影——冉郁清肯定站在那儿。他信息素残留的压迫感还钉在我太阳穴上,像把钝刀慢慢往里旋。 “认识他们吗?” “不认识混混。”我无意识摩挲右腕疤痕,“冉郁清是校友,S级Alpha。”这句话让警察笔尖顿了顿。在ABO社会,顶级Alpha的特权就像他们暴烈的信息素一样不容忽视。 果然,半小时后我就被“建议”离开。推开警局玻璃门时,夜风里飘来一缕信息素,紧接着是带笑的低语:“许会长居然没揭穿我?” 冉郁清倚在警局石柱旁,指间转着保时捷钥匙。他颧骨上的淤青已经泛紫,却衬得那双狼似的眼睛更亮。刻意释放的信息素像毒蛇信子,若有若无地撩过我腺体位置。 我后退半步拉开距离:“就算我不会,监控会。” “那条巷子唯一的摄像头,”他向前一步,阴影完全笼罩住我,“上周就被我家的施工队''误拆''了。” ——这混蛋连警局门口的监控都算计到了。 一辆粉色的超跑无声滑到路边,冉郁清拉开车门,信息素突然收敛得干干净净:“送你回家?”语气礼貌得像在学生会办公室。 我头也不回地走朝地铁站的方向走去,右手无意识地攥紧书包带。手腕上的疤痕在隐隐抽痛,像是无声的抗议。 “许会长。”他的声音追上来,带着几分玩味,“你腺体红了。” 我脚步一顿。后颈确实传来异样的灼热感——这个混蛋Alpha的信息素残留正在刺激我的Beta腺体。虽然Beta不会像Omega那样被强制发情,但顶级Alpha的信息素仍会造成生理不适。 “需要抑制剂吗?”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呼吸间的冷杉气息拂过我发烫的腺体,“我家车里常备...” “不必。”我侧身避开,正好看见那辆粉色超跑副驾上坐着个妆容精致的Ome ga,正用探究的目光打量我们。她身上甜腻的蜜桃信息素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冉郁清顺着我的视线看去,突然笑了:“吃醋?” “你脑子被揍坏了?”我转身要走,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正是有疤的那只。疼痛瞬间炸开,我倒吸一口冷气。 “松手。” 他非但没放,反而用拇指摩挲过那道凸起的疤痕,眼神暗了下来:“当年谁干的?” 这个问题太过突兀,我一时语塞。 警局门口的灯光将他眉骨投下深深的阴影,那双总是含笑的眼里此刻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后颈的灼热感越来越强烈。 Beta不应该有这样的反应。 我咬紧牙关,现在这个状态绝对不能进地铁——万一引发其他Alpha或Omega的信息素波动,后果不堪设想。 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拂过脸颊,却驱散不了体内升腾的热度。我需要抑制剂,越快越好。 最近的便利店在三个街区外。我加快脚步,右手腕的旧伤随着心跳一阵阵抽痛,走到第二个路口时,一阵眩晕突然袭来,我不得不扶住路灯杆喘息。 “需要帮忙吗?” 那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而熟悉。我没回头,但冷杉的气息已经缠绕上来,比刚才更加清晰。他居然没走。 “抑制剂。”我艰难地挤出这个词。 “最近的药店在哪?” 冉郁清绕到我面前,眉头微蹙。路灯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颧骨上的淤青显得更加明显。他看起来像是要伸手扶我,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三公里外有个24小时药店。”他说,声音里少了平日的戏谑,“但你撑不到那里。” “那就去医院。” “最近的医院在反方向,四公里。”他顿了顿,“而且这个时间,急诊室至少排队两小时。” 体内的热度正在攀升,我甚至能感觉到后颈腺体在轻微肿胀。这太荒谬了——Beta不应该对信息素有反应,更不应该出现类似Omega的假性发热。除非... 除非是S级Alpha的战斗信息素,加上我对Alpha信息素本就异常敏感的身体。 我给它找好了理由。 “你家司机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 “让他先回去了。”冉郁清的目光落在我后颈,眼神变得深沉,“你需要临时标记。”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下来。我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上路灯杆:“不可能。” 临时标记。Alpha的犬齿刺破腺体,注入信息素。 那种被占有、被控制的感觉,光是想象就让我反胃,七岁那年仓库里的血腥味仿佛又涌上喉咙。 冉郁清没有靠近,只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可以叫车送你去医院,但至少要等十五分钟。”他抬头看我,“你能撑十五分钟吗?” 汗水顺着我的太阳穴滑下。体内的热度已经演变成灼烧般的疼痛,视线边缘开始出现黑点。我见过Omega进入发情期的样子,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虽然Beta的假性发情不会那么严重,但在大街上失去意识的风险依然存在。 “抑制剂...”我固执地重复,尽管知道希望渺茫。 冉郁清叹了口气,翻开西装内袋: “只有这个。”他展示那个金属盒,里面空空如也。 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我不得不闭上眼稳住身体。耳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冉郁清身上那股冷冽气息的靠近——但他依然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许言折。”他很少直呼我的全名,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严肃,“让我帮你。” 夜风吹过我们之间的空隙,带着城市特有的浑浊和远处隐约的警笛声。我睁开眼,看到他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是一个克制的、等待的姿势。 七岁那年,那只掐着我下巴的Alpha的手上满是血腥味。而现在,冉郁清的指尖干净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手腕上昂贵的机械表反射着路灯的微光。 “就这一次。”我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冉郁清的瞳孔微微扩大,但他很快收敛了表情,只是轻轻点头:“就这一次。” 他向前一步,动作缓慢得像是怕惊跑一只受伤的动物。当他终于站在我面前时,那股冷杉的气息温柔地包裹住我,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攻击性。 “转过去。”他说,声音比平时低沉,“不会太疼。” 我僵硬地转身,面对路灯杆。 金属的冰凉触感贴上前额,让我混沌的思绪获得片刻清明。身后,冉郁清的气息越来越近,我能感觉到他低头时呼出的热气拂过我后颈的腺体。 “放松。”他的声音近在耳畔,一只手轻轻扶住我的肩膀,“深呼吸。” 我闭上眼,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右腕的疤痕传来尖锐的疼痛——这很好,至少能让我保持清醒。 当犬齿刺破皮肤的瞬间,我浑身绷紧。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出现,只有一种奇异的灼热感随着信息素的注入扩散开来。冷杉的气息不再刺鼻,反而带着雪原的清新,中和了我体内躁动的热度。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冉郁清退开时,他的信息素已经稳定地萦绕在我的腺体周围,形成一个暂时的保护屏障。 “好了。”他说,声音有些哑,“四十八小时内不会有人闻出异常。” 我转过身,发现他正在用手帕擦拭嘴角。路灯下,我能看到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和微微发红的耳尖——临时标记对Alpha同样有影响。 “谢谢。”这两个字艰难地挤出喉咙。 冉郁清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会听到道谢。他收起手帕,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不用谢。周一见。” 他转身走向路边,那里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辆黑色轿车。上车前,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记得按时吃抑制剂。虽然Beta不会发情,但我的信息素...比较强。” 车门关上,轿车无声地滑入夜色。我站在原地,后颈的标记处还在隐隐发热,但体内的躁动已经平息。最奇怪的是,我没有想象中那么排斥——没有恶心的感觉,没有童年阴影的闪回,只有一种奇怪的、被保护的安全感。 这个认知比标记本身更让我不安。 路灯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地印在柏油路面上。我抬手触碰后颈的腺体,那里的皮肤微微发烫,指尖能感受到两个细小的凹陷——冉郁清的犬齿留下的痕迹。 Beta不应该被标记,也不能被标记。这个认知像根刺,扎在思绪里拔不出来。 我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抑制剂空盒,金属边缘硌着指腹。冉郁清说得对,我确实需要尽快服用正规抑制剂。 Beta的腺体虽然能接受临时标记,但长期依赖Alpha信息素会扰乱内分泌系统。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掏出来一看,是学生会的小陈发来的消息: 【会长,下周一校董会材料已备齐,需要现在发给您过目吗?】 我盯着屏幕,突然想起冉郁清在警局门口提到的“提案”。 手指悬在键盘上方,最终只回复了一个简单的【不必】。 夜风吹过后颈的标记,带起一阵异样的酥麻。 我加快脚步,决定绕远路去24小时药店。 这个时间点,地铁里挤满了刚下夜班的Alpha和Omega,我身上带着冉郁清的信息素进去,无异于投下一颗炸弹,转过两个街区,药店的绿色十字标志在夜色中格外醒目。推门进去时,自动门发出“叮咚”的机械音。 柜台后的Beta店员头也不抬地刷着手机。 抑制剂柜台在最里侧。我拿起一盒抑制剂,又犹豫着多拿了一盒强效舒缓剂。结账时,店员终于抬头瞥了我一眼,突然皱起鼻子。 “先生,”他眼神古怪,“您身上有很浓的Alpha信息素。” 我的手顿在半空,解释道:“我是Beta。” “我知道。”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但我的嗅觉比较灵敏,您刚被标记过?” 他压低声音,“需要报警吗?” “不必。”我迅速扫码付款,“意外接触导致的而已。” 走出药店,我立刻拆开抑制剂吞下一粒。药片苦涩的味道在舌根蔓延,但后颈的灼热感确实在慢慢消退。路灯下,我仔细阅读强效舒缓剂的说明书——“适用于意外接触高浓度Alpha信息素后产生的假性情热反应”。 回到许家别墅时已是深夜。 主宅灯火通明,隐约能听见许明哲的笑声和林灵温柔的叮嘱。 我绕到西侧小门,用指纹悄无声息地溜了进去。 浴室镜前,我解开衬衫最上方的纽扣,侧身查看后颈的标记。两个细小的红点周围泛着淡粉,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手指轻轻触碰,一阵微弱的电流顺着脊椎窜下——这不该是Beta对标记的正常反应。 不对,我被冲昏了头,Beta本不应该被标记。也不能被标记,这才是重点。 水流冲过身体时,我刻意避开腺体位置。热水带走了皮肤表面的信息素,但那种被入侵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七岁那年,那个绑架我的Alpha用沾满血腥味的手掐着我的下巴,恶臭的信息素灌入鼻腔;而现在,冉郁清的冷杉气息却像某种昂贵的古龙水,强势但不令人作呕。 这个对比让我更加烦躁。 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时,床头柜上的手机亮了起来。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抑制剂吃了吗?】 没有署名,但除了冉郁清不会有别人。我盯着那条消息看了三秒,直接删除。手机刚放下,又震动起来。 【别删,周一校董会需要你配合】 我皱眉,回复:【什么提案?】 对方回复得很快:【关于废除ABO性别隔离宿舍的议案】 【你疯了?】 【没疯,这是迟早的事】 【我不会支持】 【你会】 最后两个字带着冉郁清特有的笃定,让人火大。我正要反驳,又一条消息进来: 【你的腺体反应不正常,建议去医院做全面检查。我有认识的医生】 我锁上屏幕,把手机扔到床的另一头。 窗外,一轮冷月挂在树梢,月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后颈的标记处又开始隐隐发热,抑制剂的效果比预期中弱得多。 躺在床上,我盯着天花板出神。周一,校董会,性别隔离宿舍,冉郁清的提案,还有这个莫名其妙的临时标记——所有事情搅在一起,像一团乱麻。 —— 我站在校医室门口,指节悬在门板上,迟迟没有敲下去。 周一早晨的阳光刺眼得过分,照得我后颈的腺体微微发烫。抑制剂的效果比想象中弱,冉郁清的信息素残留依旧顽固地附着在皮肤上,像某种隐形的标记。 “许会长?”身后传来校医林医生的声音,她推了推眼镜,手里抱着一叠体检报告,“有事吗?” 我收回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例行体检报告,我来取。” “哦,你的报告已经出来了。”她推开门,示意我跟进去,“不过……有些指标不太正常。” 我的心跳骤然一滞。 林医生从抽屉里抽出一份文件,递给我:“你的腺体激素水平异常,尤其是对Alpha信息素的敏感度远超普通Beta。”她顿了顿,眼神微妙地扫过我的后颈,“你最近……接触过高浓度Alpha信息素吗?” 我攥紧报告边缘,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 “没有。” 林医生叹了口气,显然没信,但她没追问:“建议你去大医院做个详细检查,Beta理论上不应该对标记有反应,但你的情况……”她欲言又止,“可能和你的分化历史有关。” 分化历史。 这个词像针一样扎进太阳穴。 我七岁那年被绑架后,腺体曾经短暂出现过异常波动,但许家的私人医生很快用药物压制了下去,并断言我是个“稳定的Beta”。 而现在,冉郁清的临时标记,似乎把那些被强行掩埋的异常重新翻了出来。 “谢谢。”我收起报告,转身离开。 刚推开门,一股熟悉的冷杉气息迎面撞来—— 冉郁清靠在走廊墙边,手里转着一支钢笔,见我出来,唇角勾起一抹懒散的笑:“早啊,许会长。” 我下意识绷紧身体,后颈的腺体突突跳动,仿佛在回应他的存在。 “你跟踪我?” “路过。”他耸耸肩,目光却直直落在我手里的体检报告上,“结果怎么样?” “与你无关。”我侧身想走,却被他伸手拦住。 “许言折。”他声音低了几分,不再是那种玩味的调子,“如果你的腺体真的有问题,最好别拖。” 我冷笑:“怎么,冉少爷现在改行当医生了?” 他没接话,只是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名片,递到我面前:“我认识一个腺体专科的医生,比校医专业。” 我没接。 “别误会,”他收回手,语气轻松。 “只是不想我的临时标记给你带来麻烦而已。” “你的标记已经够麻烦了。”我盯着他,“尤其是周一校董会的提案——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校董会那些老古董有多固执。” 冉郁清笑了笑,眼神却深得看不透。 “你觉得呢?” 他没等我回答,转身走向楼梯口,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 “下午两点,校董会见。” 我站在原地,后颈的灼热感挥之不去。 他的信息素,他的提案,他的步步紧逼—— 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网,而我正在被一点点拉向中心。 好麻烦啊,早知道接受了冉郁清的临时标记,就要帮他这么大一个忙,我昨天就算上了新闻都不应该让他标记我的。 第5章 事故 校董会会议室的空气凝固得像块冰。 我坐在长桌末端,指节无意识敲打着提案文件。这份《关于废除ABO性别隔离宿舍制度的倡议书》上,冉郁清的签名龙飞凤舞地横在"提案人"一栏,而我的名字则被强行列在"附议人"位置——那混蛋趁我昨天意识不清时偷盖了学生会公章。 “简直荒谬!”李董事拍案而起,花白胡子气得直颤,“Alpha和Omega混住?这是要校园里天天上演发情期闹剧吗?” 我正想附和,冉郁清却先开口了。 “李老,”他十指交叉抵着下巴,笑得人畜无害,“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搞性别隔离?”他指尖轻点桌面投影仪,调出一组数据,“根据医学院最新研究,长期隔离反而会加剧易感期和发情期的信息素紊乱。” 数据图表在投影屏上闪烁,我眯眼细看——这分明是篡改过的。上周医学院的报告明明指出隔离是最佳方案。 “许会长怎么看?”校董长突然点名。 全会议室的目光像聚光灯般打过来。我攥紧钢笔,后颈腺体突然刺痛——冉郁清那混蛋正在释放微量信息素,冷杉气息像条毒蛇钻进衣领。 “我认为...”我声音有些哑,“需要更多调研。” 桌对面传来一声轻笑。 冉郁清转着钢笔,眼神玩味:“许会长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个暧昧的暗示让几位Omega校董交换了眼色。我后颈的临时标记突然发烫,仿佛在佐证他的说辞。 “我反对。”我斩钉截铁,“至少现阶段不适合。” 会议室响起零星掌声。 冉郁清却笑意更深,他慢条斯理地从公文包抽出一沓照片,推给身旁的校董。 “真遗憾。”他叹息道,“那只好先处理这些小问题了。”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照片上清晰显示学校围墙外的暗巷里,几个Alpha学生正在强迫Omega服用不明药物——而背景里的监控探头,正是上周被冉家"误拆"的那批。 直到这刻,我才知道了冉郁清的用意。 “如果宿舍区有混合监管,”冉郁清的声音像淬了毒的蜜,“这类事件会少很多。” 会议在骚动中休止,校董长宣布成立专项组"进一步研究",这等于变相接受了提案的第一步。 散会时,冉郁清在走廊堵住我。 “演技不错。”他俯身在我耳边低语,犬齿若隐若现,“可惜心跳出卖了你。”他的指尖不知何时已搭在我腕间的表上,他在屏幕上点了两下,手表亮了起来。 “每分钟112次,许会长很紧张?” 我甩开他的手:“那些照片是你设计的。” “证据呢?”他歪头,露出那种招牌的纨绔笑容,“就像你说的,监控都''误拆''了。” 远处传来脚步声,冉郁清突然退后两步,恢复成彬彬有礼的模样:“对了,医生预约在明晚七点。”他塞给我一张烫金名片,“别迟到。” 名片在我掌心发烫。上面除了地址,还用钢笔添了行小字:“你的信息素比昨天甜了。” —— 烫金名片在我指尖转第三圈时,走廊尽头的钟敲响了七下。 我盯着"青松医疗中心"几个凸起的烫金大字,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边缘——那里有个几乎察觉不到的凹凸痕迹,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刻意划出的松针形状。 “打算盯到上课铃响?” 冉郁清的声音从消防通道飘来。 他斜倚在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灯下,白大褂随意地套在衬衫外,手里转着支未拆封的注射器。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让那个玩味的笑容显得支离破碎。 “偷的校医白大褂?”我收起名片,故意让语气充满讥讽。 “借。”他纠正道,突然朝我走来,随着距离缩短,后颈的腺体开始突突跳动——不是昨天那种灼烧感,而是某种古怪的酸胀。 白大褂的消毒水味混着他身上愈发清晰的冷杉气息,形成一种诡异的安抚效果。 他在一步之遥处停下,注射器在指间转出个银亮的弧光:“猜你会提前来蹲点。”突然伸手拨开我后颈的发尾,“比昨晚更肿了。” 这个动作太自然,等我反应过来时,他的指尖已经按在腺体边缘。一股电流般的触感顺着脊椎窜下去,我猛地后退撞上储物柜,金属柜门发出哐当巨响。 “别碰我。” 冉郁清挑眉,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二次分化的腺体很敏感。”他忽然压低声音,“尤其是Beta转Omega的初期,会无差别吸引Alpha信息素。”注射器被塞进我手里。 “临时解决方案。” 针管里的液体呈现出诡异的淡蓝色,标签被完全撕去。 “非法药物?” “自制抑制剂。”他歪头露出个假笑,“放心,在三个Alpha身上试过了。” 顿了顿,“虽然他们没分化征兆。” 远处传来早读课的铃声,冉郁清后退着往楼梯口走,白大褂下摆扫过栏杆。 “体育联赛前记得打,否则...”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我发红的耳尖,“几百多个Alpha的信息素轰炸,够你受的。” 他的脚步声消失后,我才发现掌心全是汗。 注射器在晨光中泛着冷光,那些蓝色液体让我莫名联想到七岁那年,在黑暗仓库里看到的针剂颜色。 体育馆更衣室的灯管嗡嗡作响。 我反锁隔间门,盯着掌心的注射器。针尖在顶灯照射下闪着寒光,后颈腺体的胀痛感越来越明显。门外此起彼伏的Alpha信息素像无数只无形的手,透过门板缝隙往里钻——雪松、皮革、海盐,每一种都让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会长?表演赛要开始了!”体育部长砰砰敲门,“您在里面吗?” 我咬咬牙,将针尖对准左臂静脉。蓝色液体推入血管的瞬间,一股冰雪般的凉意顺着胳膊蔓延开来。后颈的灼热感立刻减轻,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天旋地转。 更衣室的门突然被踹开。 “操!”冉郁清的声音像是隔了层水膜传来。我模糊看见他夺过注射器残骸嗅了嗅,脸色骤变:“你打了几毫升?” “全...部...”视线里的光斑越来越多,他的脸在视野里分裂成重影。 “这是浓缩型!”他一把扯开我衣领,手掌贴上发烫的后颈腺体。大量冷杉信息素汹涌而出,比我感受过的任何一次都强烈。他另一只手掏出手机:“取消联赛,现在!就说...说场馆水管爆了。” 我的意识漂浮在冰与火的交界处。冉郁清的声音时远时近:“...二次分化不会这么剧烈...除非...”突然有冰凉的手指拨开我后颈的发丝,“等等,这是什么?” 疼痛达到顶峰时,我感觉到他的指尖按在了腺体上方半寸处——那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存在的、微微凸起的点。一阵剧痛让我弓起背,牙齿不受控制地刺破下唇。 耳鸣声中,我感觉自己被按在长凳上。冉郁清扯开我后领,冰凉的手指按在腺体上:“呼吸,跟着我的节奏。”他的信息素突然变得浓郁,冷杉味里混着硝烟,“该死,怎么会...”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救护车到校门口了!”体育部长拍门大喊。 没等我反应,他的牙齿已经刺入我后颈。 这次标记比上一次要深,信息素像冰锥般直接刺入腺体核心,剧痛让我眼前发黑,却奇异地中和了体内的燥热。 混乱中有人破门而入。 在被抬上担架时,我模糊看见冉郁清正在擦手——他指尖沾着血,而我的后颈湿漉漉地发烫。 “不是二次分化...”昏迷前最后听到的,是他压抑的自语声。 消毒水的气味刺入鼻腔时,我猛地睁开眼睛,刺眼的白光让我立即闭上眼,耳边传来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 “醒了?” 冉郁清的声音从右侧传来。我艰难地转头,看见他倚在窗边,白大褂换成了黑色高领毛衣,手里把玩着一支银色钢笔。窗外已是夜色,玻璃映出病房惨白的灯光。 “这是哪里?”我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青松医疗中心。”他走近几步,钢笔在指间转了个圈,“B区7层,VIP病房。” 记忆碎片突然回涌——更衣室、蓝色针剂、剧痛的腺体。我下意识摸向颈后,触到厚厚的纱布。 “别碰。”冉郁清突然扣住我的手腕,“缝了三针。”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我腕内侧的条形码烙痕,这个动作让我们同时僵住。 “解释。” 我抽回手,盯着他毛衣领口露出的绷带边缘——那里应该是我失控时咬出的伤口。 他沉默地递来一份检查报告。彩超图像上,我的后颈部位清晰地显示着两个腺体结构:下方是正常的Beta腺体,上方则是一个发育不完全的Omega腺体。 “双腺体畸形,极罕见病例。”他的声音异常平静,“上方腺体处于休眠状态,但会对特定Alpha信息素产生反应。” 我死死盯着报告单上“疑似后天植入”的红色标注,耳边突然响起七岁那年绑匪的通话:“实验体A-7存活,准备腺体移植手术”。 “你早就知道?”我的指甲陷入掌心。 “不。”冉郁清突然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道狰狞的手术疤,“直到今天看到你的彩超,我才真正确认。” 他转身从包里取出一个陈旧的文件袋,倒出一沓发黄的资料。最上方照片里,一个戴着松针胸针的医生站在手术台前,台上躺着个昏迷的孩子——那孩子的腕间隐约可见条形码烙痕。 “青松生物,非法腺体实验组织。”他的指尖划过照片,“七年前他们在我身上植入Alpha腺体,但排异反应差点要了我的命。” 窗外的夜色突然变得粘稠。我盯着照片里医生胸前的松针标志,与名片上的烫金图案完美重合。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 冉郁清突然俯身,双手撑在病床两侧。他的信息素不再带有攻击性,而是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温和状态:“因为你的Omega腺体正在苏醒。”他的呼吸拂过我包扎好的腺体,“而能稳定它的,只有我的信息素。”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来,胸牌上赫然印着“青松医疗中心—腺体科主任”。当他转身记录数据时,我清楚地看见他白大褂后领处绣着一个小小的松针图案。 “恢复得不错。”医生和蔼地微笑,“不过需要定期注射稳定剂。”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冉郁清,“尤其是...接触特定Alpha信息素后。” 等医生离开,我猛地抓住冉郁清的手腕:“他们还在监视实验品?” “不止。”他反手握住我的手,在掌心画了个三角形,“青松生物现在披着医疗中心的外衣,继续着腺体匹配实验。”他的声音低不可闻,“而我们,是唯二存活的''完美配对''。” 走廊传来脚步声,冉郁清迅速退开。护士推着药车进来,熟练地给我注射了一管淡蓝色药剂——和他在学校给我的如出一辙。 “这是...?” “C-730稳定剂。”护士微笑着解释,“能缓解腺体排异反应。” 当病房重归寂静,冉郁清从内袋取出一个小型U盘:“青松的腺体实验数据。” 他塞进我枕头下方,“足够让他们倒闭十次。” “条件?” 我认为他不会无缘无故冒险。 他忽然伸手轻触我后颈的纱布,眼神复杂:“下周的校董会表决,我要你公开支持废除隔离制度。” 手指下滑至我裸露的腺体上方,“混合宿舍是找出其他实验品的最好掩护。” 月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栅栏般的阴影。我想起那些被强迫服用药物的Omega照片。 “你早就计划好了。”我盯着他锁骨处的疤痕,“从提案开始。” “不。”他罕见地露出真实的笑容。 “从看到你在公寓楼下腿软的那一刻。”手指突然收紧,“许言折,我们才是猎手。” 心电监护仪的节奏突然加快。 在滴滴作响的警报声中,我抓住了他欲收回的手:“最后一个问题。”拇指按上他腕间与我配对的条形码烙痕。 “为什么选我?” 冉郁清的手指突然收紧,犬齿在病房惨白的灯光下泛着冷光。 “因为你的腺体……”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会回应我的信息素。” 我的呼吸一滞,后颈的纱布下,那个被标记的腺体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仿佛在验证他的话。 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骤然尖锐起来。 “安静。”他一把按下警报器,指腹摩挲着我手腕内侧的疤痕。那些凸起的纹路在他触碰下变得滚烫。 “A-7和S-12,实验编号就差五个数字。” 窗外传来脚步声,冉郁清迅速松开手。护士推门而入时,他已经退到窗边,姿态闲适得像在欣赏夜景。 “血压有点高。”护士调整着点滴速度,目光在我和冉郁清之间游移,“需要加一针镇静剂吗?” “不必。”我注意到她白大褂领口别着的松针形状的胸针,“我想休息了。” 等房门关上,冉郁清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金属小盒。 “每天一粒。”他打开盒子,里面整齐排列着七颗淡蓝色药片,“能暂时抑制Omega腺体活性。” 我拿起一片对着灯光细看,药片内部有细小的晶体在闪烁。“又是自制药物?” “实验室配方。”他忽然俯身,冷杉气息扑面而来,“但如果你更想要我的临时标记……”犬齿擦过我耳廓,“随时效劳。” 我猛地推开他,后颈却传来一阵酥麻。这该死的生理反应让冉郁清低笑出声,他退后两步,从包里抽出一份文件。 “校董会最终表决在后天。”他翻开文件,露出里面夹着的照片。 “混合宿舍提案通过后,这些''实验品''会主动来找我们。” 照片边缘标注着日期,正是上周。我攥紧床单:“你一直在监视他们?” “是保护。”他收起文件,突然抓住我的左手腕,“就像保护你一样。” 我轻笑了一声,看着冉郁清的眼睛刚想说些什么病房门再次被推开,这次是那位胸佩松针徽章的主任医师。 冉郁清立刻换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医生,我的Omega还好吗?” “恢复得不错。”医生检查着我的瞳孔,“不过腺体数值还是异常。”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冉郁清,“你们的信息素匹配度……” “99.7%。”冉郁清打断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锁骨处的疤痕,“我知道你们当年的实验数据。” 医生的表情瞬间凝固。 我趁机按下藏在枕头下的手机录音键。 “年轻人别太自信。”医生很快恢复笑容,却在转身时碰掉了病历本。 冉郁清弯腰去捡,西装后腰处露出一截金属——是枪。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冉郁清若无其事地起身,将病历本递回去:“医生,您的''治疗方案''落伍了。” 等医生离开,我一把拽住冉郁清的领带:“你带枪来医院?” “玩具枪。”他轻松挣脱,从后腰抽出一把银色手枪——确实是仿真模型,“用来吓唬人的。”突然将枪口转向门口,“比如现在。” 门缝下的阴影立刻消失了。 冉郁清收起模型,从花瓶里取出一个微型监听器:“青松的待客之道。” 夜色渐深,他拉上窗帘,月光被割裂成细长的光带落在地上。 “睡吧。”他靠在沙发上,长腿交叠,“我守夜。” 我盯着天花板,后颈的腺体随着他的信息素节奏跳动。 七年前那个黑暗的仓库里,戴着松针胸针的人说过什么?记忆像被撕碎的纸片,怎么都拼不完整。 病房的灯光在午夜自动调暗,只剩下心电监护仪的荧光在墙上投下跳动的影子。我盯着天花板,后颈的腺体随着冉郁清的信息素节奏一跳一跳地疼。那种疼痛像一根细线,将我的意识拉回七年前那个黑暗的仓库。 “实验体A-7,准备腺体移植手术。” 戴着松针胸针的医生声音冰冷,手术器械碰撞的金属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响。我躺在手术台上,手腕上的条形码烙痕被消毒液擦得发烫。麻醉面罩压下来时,我看见隔壁手术台上躺着一个黑发男孩,他的锁骨下方已经切开,露出血红的肌肉组织... 第6章 忍受 第六章:忍受 “做噩梦了?” 冉郁清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拽出。他不知何时已站在床边,手里拿着湿毛巾。月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让他的表情晦暗不明。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病号服已经被冷汗浸透。“想起了一些事。”我接过毛巾,刻意避开他的指尖,“那个仓库...有松针标志的手术灯。” 冉郁清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转身从公文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屏幕蓝光映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青松生物的地下实验室,”他调出一张建筑平面图,“城东废弃化工厂,七年前被查封。” 我盯着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建筑轮廓,太阳穴突突直跳。“我被关在那里三个月。”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条形码,“他们每天抽血,测试信息素反应...” “然后给你移植了 Omega 腺体。”冉郁清接话,声音低沉,“而我被植入了 Alpha 腺体。”他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露出锁骨下方那道狰狞的疤痕,“而我本来就是Alpha,搞不懂他们怎么想的。” 冉郁清翻了个白眼,随即又看向我。 我们沉默地对视,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在病房里格外刺耳。某种诡异的默契在空气中蔓延——我们都是被同一个实验室制造出来的怪物。 “林医生就是当年的主刀。”我突然说。 冉郁清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一秒。“林松,青松生物首席研究员,腺体移植专家。”他调出一份档案,照片上的男人年轻许多,但那双冰冷的眼睛丝毫未变,“现在化名林晟,混进了校医院。” 我坐直身体,后颈的伤口被扯得生疼。“他知道我们的身份?” “当然。”冉郁清冷笑一声,“我们是他们最成功的''作品''。”他忽然俯身,手指轻轻掠过我后颈的纱布,“99.7%的信息素匹配度不是自然发生的,许言折。” “这本就超乎常理。” 他的呼吸喷在我耳畔,冷杉气息突然变得浓郁。 我的腺体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一股热流顺着脊椎往下窜,该死,这种生理反应简直像被编程好的。 “控制一下你的信息素。”我咬牙推开他。 “不是我。”冉郁清后退一步,表情罕见地严肃,“是你的 Omega 腺体在主动吸引我的 Alpha 信息素。”他指向电脑屏幕上跳动的数据图,“看这个波形,你的腺体在模仿我的信息素频率。” 屏幕上两条曲线正在逐渐同步,最终几乎重叠。我的心沉了下去——这根本不是正常的 AO 吸引,而是某种人为制造的共鸣。 “他们把我们设计成配对。”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可怕。 冉郁清突然合上电脑。“不止。” 他从内袋掏出一把钥匙,“我在林晟办公室找到了这个。” 钥匙上刻着“B-113”,“学校地下室的储物柜。” 我们同时看向病房门口。走廊上的脚步声时远时近,每隔半小时就会经过一次——太规律了,像在巡逻。 “护士站有监控。” 冉郁清压低声音,“但凌晨三点十五分会有五分钟空档,换班时间。” 我看了眼墙上的时钟——2:47。“足够去地下室吗?” “如果你能走路的话。”他挑衅地对我挑眉。 我站起来,一把扯掉手背上的输液针,鲜血立刻涌出来,眩晕感袭来时,冉郁清的手臂稳稳地扶住了我的腰。 “别逞强。”他的犬齿擦过我耳廓,“我可不想扛着昏迷的 Omega 穿过半个医院。” “闭嘴。理论上我现在还是Beta, 身份证上也是Beta。”我挣开他的手臂,却不得不扶着他的肩膀保持平衡。蓝色药片的效力正在消退,Omega腺体的存在感越来越强,尤其是当冉郁清靠近时,那种渴望被标记的冲动几乎让我作呕。 2:55,我们假装成夜间散步的病人溜出病房。 冉郁清不知从哪搞来一件白大褂套在我身上,他自己的黑毛衣完美融入了走廊的阴影。医院走廊长得可怕,每个转角都可能撞上巡逻的保安。 “左边楼梯。”冉郁清突然拽着我拐进消防通道。他的手掌紧贴着我的后腰,信息素有意无意地包裹着我,奇异地缓解了腺体的疼痛。 地下室的空气潮湿阴冷,弥漫着福尔马林和某种古怪的甜味。B-113 储物柜在最后一排,被夹在两个装满标本罐的架子中间。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柜门打开的瞬间,我的血液几乎凝固——里面整齐摆放着几十个玻璃标本瓶,每个瓶子里都漂浮着一块腺体组织,标签上写着编号和日期。最前排的两个瓶子比其他大一圈,标签上分别写着“A-7”和“S- 12”。 “我们的腺体样本。” 他取出瓶子后面的档案袋,里面是一沓实验记录和...几张学生证照片。 我认出了其中三个人——都是去年转学的 Omega,最后一个赫然是现任学生会副会长陈默。 “他们在学校安插实验品。”我的手指颤抖着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画着一个复杂的网络图,中心节点标着“诱导分化计划”。 冉郁清突然按住我的手。“有人来了。” 他迅速将档案塞进衣服里,拉着我躲到标本架后面,脚步声在门口停住,手电筒的光扫过储物柜。 “林主任说检查 B 区柜子。”一个男声说道。 “又是那个 A-7?”另一个声音不耐烦地回答,“上周刚检查过。” 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腔。冉郁清的手臂环住我的肩膀,冷杉信息素像屏障一样包裹住我们。当手电光扫过我们藏身的角落时,我屏住了呼吸。 “奇怪,钥匙不见了。”第一个声音说。 “算了,明天再...等等,那是什么?” 一束光直射向我们脚边——冉郁清的钢笔不知何时掉了出去,在光线下反射着金属光泽。 “跑。” 冉郁清在我耳边低语,随即猛地推倒面前的标本架。玻璃碎裂声中,他拽着我冲向侧门。身后传来怒吼和杂乱的脚步声,但冉郁清似乎对地下室布局了如指掌,几个转弯就把追兵甩开了。 我们蜷缩在一个配电间里,喘息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冉郁清的手还紧紧攥着我的手腕,他的脉搏快得吓人。 “你早就知道学校里有其他实验品。” 我压低声音质问。 “只是怀疑。”他的呼吸喷在我颈侧,“直到看到陈默的照片。” 手指轻轻摩挲着我手腕上的条形码,“他们的编号都在 S 系列,是第二代实验体。” 配电间外,脚步声和喊叫声渐渐远去。我借着门缝透进的微光打量冉郁清的侧脸——他额角有细密的汗珠,下唇被自己咬出了血。 “为什么要调查这些?”我轻声问:“ 你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当你的纨绔少爷。” 冉郁清突然转头,我们的鼻尖几乎相碰。“因为我厌倦了被控制。”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脆弱,“每次易感期都像被编程好的机器,渴望一个根本不存在的 Omega。”手指抚上我后颈的腺体,“直到闻到你的信息素。” 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胸腔膨胀。我想起提案会议那天,他偷盖学生会公章时狡黠的笑容;想起他在更衣室发现我过量注射时瞬间惨白的脸色;想起他每次临时标记时,犬齿刺入腺体的那一秒迟疑... “三点二十了,换班结束。”冉郁清看了眼手表,“得赶在查房前回去。” 我们像影子一样溜回走廊,却迎面撞上了推着药车的护士——正是那个领口别着松针胸针的女人,她的目光在我们凌乱的衣服和冉郁清手中的档案袋上扫过,嘴角缓缓扬起。 “乱跑可不是好习惯,孩子们。”她的声音甜得发腻,“林主任正在找你们呢。” 冉郁清不动声色地挡在我前面。“只是去拿点资料。”他晃了晃档案袋,“林主任答应过的。” 护士的笑容丝毫未变,但眼神冷了下来。“是吗?” 她突然按响胸口的呼叫器,“那不如一起去见他?”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楼层。冉郁清的反应快得惊人——他一把推开药车,拉着我冲向消防通道。 “Plan B!”他在我耳边大喊。 我们跌跌撞撞地冲上楼顶天台,冷风瞬间灌满了我的病号服。冉郁清反锁上门,从西装内袋掏出那把“玩具枪”——现在我看清了,那是把货真价实的□□。 “我以为你说这是模型!”我瞪着他。 “我撒谎了。”他检查弹匣,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就像你撒谎说已经忘记仓库的事一样。” 我僵在原地。他怎么知道我在假装失忆? 冉郁清突然将我拉到天台边缘。 “看。” 他指向医院后门——三辆黑色 SUV 正无声地驶入,车门上印着模糊的松针标志。 “青松的回收小队。” 他的声音绷紧,“他们发现我们恢复记忆了。” “回收?” “字面意思。” 冉郁清扯了扯衬衫,露出锁骨下方的疤痕,“取出腺体,销毁证据。”他塞给我一把车钥匙,“东侧楼梯下去,我的车停在急诊通道。” “你呢?” 他露出那种标志性的纨绔笑容:“总得有人断后,脆弱的Omega。”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少来这套,野人一般的Alpha。” 我咬牙切齿,“要么一起走,要么都留下。” 冉郁清的眼睛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银灰色。警报声越来越近,他突然低头,犬齿狠狠刺入我的腺体。 这次的标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急,信息素像洪水般冲进血管,我眼前一阵发黑,双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现在跑。” 他松开我,转身面向天台门,“标记会掩盖你的气息至少半小时。” 门被撞开的瞬间,冉郁清开了第一枪。我强迫自己转身,攀过天台栏杆跳到隔壁建筑的屋顶。身后传来打斗声和闷哼,但我不敢回头。东侧楼梯像预想的一样空无一人,我跌跌撞撞地冲进急诊通道,冉郁清的黑色奔驰就停在残疾人车位。 钥匙插进点火开关的瞬间,副驾驶门突然被拉开。冉郁清浑身是血地栽进座位。“开车!”他嘶声道,同时朝追来的保安开了最后一枪。 轮胎尖叫着冲出医院,后视镜里,几个黑衣人正跑向剩下的 SUV。“去哪?”我急打方向盘避开一辆救护车。 “学校。”冉郁清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陈默有危险...青松会清除所有证据...”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我这才发现他的腹部有一大片血迹。 “你中枪了?!” “只是擦伤。”他扯开衬衫,露出狰狞的伤口,“但他们在子弹上涂了东西...”话音未落,他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嘴角溢出鲜血。 我猛踩油门,闯过最后一个红灯。 学校钟楼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像一个沉默的巨人,后座上,冉郁清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他的手指却死死攥着那份从地下室偷来的档案。 “坚持住,混蛋。”我单手握住他冰冷的手指,“你还没找出所有真相。” 冉郁清的嘴唇动了动,但我没听清他说什么,因为就在这时,我的后颈腺体突然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苏醒,某种被埋藏了十年的程序终于启动了。 车子一个急刹甩进学校后巷的阴影里,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 后颈腺体的剧痛像高压电击,瞬间剥夺了我对四肢的控制权,视野被扭曲的白光吞噬。我死死抓住方向盘,指节泛白,牙齿咬破下唇尝到铁锈味,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的惨叫。 “许...言折?”后座传来冉郁清虚弱而警觉的声音。即使濒临昏迷,他那该死的Alpha本能依然在运作。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令人心悸的余震和一种奇异的...连接感。仿佛脑中有根生锈的弦被猛地拨动,发出沉闷的嗡鸣。一个模糊的坐标位置——不是地址,更像是一种空间直觉——强行印入我的意识:旧实验楼,B区地下层。 “陈默...”我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在旧实验楼地下...B区。青松的人...正在去那里!” “定位程序...启动了...”冉郁清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了然和更深的凝重,“他们用你...当探测器...找其他‘零件’...”他试图撑起身,却因腹部的伤口疼得倒抽冷气,鲜血浸透了临时按压的布条。 “别动。”我解开安全带,扑到后座。他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惨白如纸,冷汗浸湿了额发,但那双银灰色的眼睛在剧痛中依然锐利。 “听着...”他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嵌进我的皮肉,“那个程序...不只是定位...它会强迫你...服从核心指令...”他急促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核心是...林松...或者他指定的...控制器...” “控制器?什么控制器?”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 “代号‘松塔’...植入在某个...高级实验体体内...”冉郁清的眼神开始涣散,却挣扎着保持清醒,“陈默...他可能...不是目标...他才是...钥匙...”话音未落,他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更多的鲜血溢出嘴角,瞳孔开始扩散。 没时间了!必须立刻处理他的伤口,同时阻止青松的人找到陈默! 我撕开他染血的衬衫,狰狞的伤口暴露出来。 子弹擦伤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毒素正在扩散。 我扯下自己还算干净的病号服下摆,用力勒紧他伤口上方的腹部,试图减缓毒素循环。然后,我从他紧握的手中抠出手机——屏幕碎裂,但还能用。 飞速拨通一个加密号码,响了两声就被接起,一个冷静的女声传来:“位置?” “旧实验楼B区地下层,陈默有危险,青松回收小队正在靠近。冉郁清中枪中毒,需要紧急医疗,位置在...”我快速报出后巷坐标,“派两组人!要快!” “收到。‘清洁工’10分钟后到。”对方干脆利落地挂断。这是冉郁清之前提到过的、他暗中建立的“后援”,专门处理与青松相关的“脏活”。 安置好冉郁清,将他尽量藏匿在后座阴影深处,我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后颈的腺体仍在隐隐作痛,那根被拨动的“弦”并未停止嗡鸣,反而更加清晰地指向目标方向——一种无法抗拒的牵引力,如同无形的锁链。冉郁清的话在耳边回响:“它会强迫你...服从核心指令...” 第7章 冒险 第七章:冒险 车门在身后甩上,总算隔绝了冉郁清那点微弱气息和刺鼻的血腥味。冰冷的夜风刮得脸生疼,后颈那该死的腺体还在嗡嗡作响——青松那帮疯子不知道往里面塞了什么鬼东西。 一股燥热和莫名的服从欲又在腺体里拱火,我无比烦躁,它像个恶毒的皮条客,硬把我往旧实验楼,B区地下层推。 “探测器零件。”冉郁清那虚弱的声音阴魂不散,我压住腺体带来的恶心牵引,身体紧贴冰冷粗糙的砖墙,像个不情愿的影子滑向黑暗中那栋破楼。 空气里一股子灰尘、霉味,还混着点劣质香精放馊了的信息素残留,闻着让人不适。 腺体的嗡鸣像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引着我绕开正门晃悠的手电光——那光柱扫过的地方,带着Alpha和Omega特有的、居高临下的审视感,让人下意识想避开——停在一处被藤蔓缠死的锈蚀通风井盖前。 又来了,那牵引感猛地一紧,腺体烫得像要烧起来,一股苦味儿差点冲出来,膝盖发软。 我狠狠咬了下舌尖,指甲抠进掌心,用尖锐的疼把这股操蛋的生理反应摁下去,费劲撬开锈死的盖子,一股铁锈混着过期化学品和浓烈甜腥的恶臭扑面而来,熏得人直犯恶心。 通风道又窄又脏,积满了灰和蜘蛛网,只能憋屈地往里钻。 腺体的嗡鸣在管道里吵得像个破鼓风机,每爬一步都烦人地提醒那个无声的命令:前进!服从!找到目标!找什么?找麻烦! 不知爬了多久,胳膊肘磨得生疼,前面才透出点惨白的光,还有压低了的说话声,语气里透着Alpha特有的、对工具的不耐烦。 我屏住气,小心挪到一处破了的百叶风口,往下瞅。 下面是个巨大的地下室,一看就是非法改造的。 惨白灯光照着冰冷的机器和闪烁的屏幕。最扎眼的是一排排立着的玻璃罐,浑浊液体里泡着模糊的人形,一看就是些“不值钱”的消耗品,多半是Beta几个穿黑制服、胸口印着模糊松针的家伙在忙活,动作刻板,眼神扫过那些罐子时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那是Alpha和Omega看Beta垃圾的眼神。 他还穿着校服,但跟我认识那个温和的学生会副会长天差地别。 没被绑着,就杵在那儿,耷拉着脑袋。一个穿白大褂戴护目镜的技术员正把一个连着线的金属箍子往他头上套。 陈默没反抗,还挺配合。 一股冰冷、强横到让人窒息的顶级Alpha信息素,即使隔着这么远,也像块巨石压过来,属于Omega的腺体本能地感到压抑和不适 “S-12 状态稳定,‘松塔’接入准备就绪。”技术员对着耳麦说,语气平淡得像在报告仪器读数,带着Alpha或Omega对实验品尤其可能是Beta实验品天然的漠视。 几乎同时,我后颈腺体猛地一跳!嗡鸣变成针扎似的剧痛!一股冰冷的力量那头箍搞的鬼蛮横地挤进脑子,视野边角闪起诡异的红光。 身体瞬间僵住!一股力量想抢走手脚控制权,逼我去“清除”自己!腺体里的药物感应到“松塔”启动,把我当成了障碍!恶心感直冲喉咙,我几乎要吐出来,又被强行压下去。 “操…”我暗骂一声,指甲死抠冰冷管道壁,冷汗冒了出来。 “通风口有动静!”下面一个黑衣人散发出浓烈的Alpha信息素,猛地抬头,目光像刀子剐过来,看耗子的眼神。 暴露了!麻烦! 我想到被冉郁清拖下水的恼火,冲散了点那股控制力。在这儿被打死更烦! 我猛地缩身,铆足劲一脚踹向锈死的通风百叶! “哐当——哗啦——!” 百叶风口连带锈铁网塌了!灰尘碎块砸了下面两个黑衣人满头! “通风道!那里有个老鼠!抓住他!” 下面怒吼,充满被冒犯的怒气。 乱得好! 顾不上呛人的灰和划破的皮肤,我跟着塌陷物跳了下去!落地一个狼狈前滚翻,肩膀膝盖磕得生疼。立刻翻身躲到最近的大培养罐后,背靠冰凉玻璃,心脏烦得咚咚跳。 又添伤,晦气! “是Beta实验体A-7!抓住他!”枪口瞬间指来,语气满是鄙夷。 “别开枪!林主任要活的!这Beta有用!”白大褂技术员的Omega信息素流露出来,他惊慌尖叫的扑向操作台。 陈默被惊动,缓缓转身。 他眼睛睁开了。 空洞,冰冷,像玻璃珠。 毫无情绪地“看”向我这边,像看次品。头上的金属箍子嗡嗡响,灯闪得飞快。那股冰冷强大的顶级Alpha威压轰然散开,旁边一个Omega黑衣人脸唰的白了,腿直抖。 “指令冲突:目标 A-7。‘松塔’优先。清除干扰。”毫无起伏的电子合成音,带着漠然。 他动了,精准,高效,像台机器。径直走来,手里多了把寒光手术刀——从台子上拿的。 一个Alpha黑衣人硬着头皮挡路。 “S-12,先确保设备…” “清除干扰。”陈默没看他,手臂快得看不清,手术刀精准抹过黑衣人喉咙!血猛地喷溅在玻璃罐上! 死寂!连“同伴”都吓傻了! “他失控了!拦住他!”技术员尖叫,优越感全无。 趁这血腥混乱,我猛地窜出!目标不是陈默,是操作台前吓坏的技术员!搞定他,也许能摆脱这身不由己的麻烦! 动作被药物刺激和“摆脱麻烦”的念头驱动到极限。 一个Alpha黑衣人拦截,被我侧身拧腕,膝盖猛撞肋下!骨裂闷哼!夺枪,转身对另一个刚举枪的黑衣人扣扳机! “砰!”枪声炸响!那人倒地。 “住手!A-7!”技术员惊恐举手撞在操作台上,“别杀我!只有我能暂时压住你腺体的药!不然它会烧坏你脑子!变白痴或直接死!”恐惧让他声音尖利,施舍姿态粉碎。 他的话像冰水浇头。 压制?行,总比立刻疯强。 分神刹那,裹挟死亡的冰冷Alpha威压从侧面压来!陈默手中手术刀破空直刺我颈侧!快得吓人! 我狼狈翻滚,刀擦后颈而过,火辣辣地痛。腺体狂跳,残留药效和“松塔”的压制在脑子里打架,烦得想吐。 “清除干扰。” 合成音追魂,手术刀银光再至。 我用手枪勉强格挡快刀,火星四溅,艰难蹭向操作台。子弹打中陈默,他只晃了晃!校服下有防护! “怎么弄?快!”我对着技术员吼,险险避开刺心一刀,手枪被震飞! 技术员脸白如纸,手指在键盘上狂敲:“密…密码!要林主任虹膜和动态码!我权限低,只能暂时压制!我需要时一段时间!”声音发颤。 算了,也无可挑剔。 就在这时,入口处传来巨响! “轰隆——!” 金属门被炸开大洞!硝烟中,几个黑衣身影迅捷突入!精准火力放倒几个黑衣人! “清洁工!”冉郁清的后援到了!又来一拨!待会场面更加混乱了! “目标:S-12及实验体A-7!回收或清除!”冰冷女声在通讯频道响起,“实验体A-7”——跟青松看Beta的眼神一样让人火大! 三方混战瞬间爆发! “清洁工”火力猛,压制青松残余。 陈默则不分敌我,任何靠近或干扰他“清除干扰”也就是我的目标,都被手术刀冷酷收割!地下空间成了地狱场。 混乱中,我扑向操作台,揪住瘫软的技术员:“快!动手!” 技术员哆嗦着敲键盘:“加…加载抑制场…30%…50%…”屏幕上紊乱曲线疯跳。后颈嗡鸣时强时弱,动作卡顿。一个“清洁工”突破火力:“Beta实验体A-7!放弃抵抗!” 喊耗子似的。 我矮身,抄起金属底座狠砸过去!砸得那人一趔趄。 “80%…90%…压制成功!”技术员尖叫拍键! 嗡——! 后颈传来闷响。 那股挤进脑子的冰冷力量缩了回去,嗡鸣和红光消失,腺体隐痛,但被驱使的焦灼感暂时没了,身体控制权回来。 “呃!”旁边陈默身体一震,眼中冰冷微滞,动作停顿一瞬,我解除压制似乎也轻微影响了他? 但这停滞转瞬即逝!他冰冷视线瞬间钉死我,手术刀再扬!而刚喊“成功”的技术员,被流弹击中胸口,哼都没哼就栽倒,眼瞪老大。 该死!压制是暂时的!唯一懂操作的人死了! “B-7!C-2!火力压制S-12!限制行动!”清洁工领队冷酷下令,更多子弹泼向陈默。 陈默在弹雨中诡异闪避,手术刀偶尔格开子弹。他被凶猛火力暂时钉住。 我喘着气,背靠冰凉操控台,扫过血腥烂摊子:步步紧逼的“清洁工”,杀戮机器陈默,残余青松打手…还有地上冉郁清那份染血档案袋,掉在不远血泊里。 档案袋…“诱导分化计划”…核心“松塔”…陈默就是“松塔”… 一个念头冒出来。既然压制只管一时,林松能启动“松塔”,那玩意儿…是不是也有个“开关”?或能让他停止的东西? 目光死钉在陈默头上那嗡嗡乱闪的金属头箍上,八成是这鬼东西在搞信号或给药! 赌一把。 趁“清洁工”火力压制陈默,我猛地冲向档案袋!撞开拦截的“清洁工”,抓起湿滑袋子,用尽全力,狠狠砸向陈默头上的金属箍! “砰!” 沉重袋子里面硬板棱角结结实实砸中目标! 金属头箍发出刺耳短路声,灯狂闪!陈默动作瞬间定格,眼中冰冷光芒闪几下,熄灭!直挺挺后倒,“咚”地砸地,手术刀脱手。 死寂。 “清洁工”和青松残余都懵了。 砸中了!破箍子果然是关键! “目标 S-12 失活!回收!”清洁工领队最快回神。 “休想!”我扑向倒地的陈默。落他们手里更惨! 慢了,两个“清洁工”动作鬼快,一人罩黑头套,一人扎强效镇静剂,扛沙袋般甩肩上。 “拦住!”残余的青松人员想抢“资产”。 零星枪响。 “撤!”清洁工掩护扛人队员,迅速退向炸开的入口。 眼看陈默被扛走,无力感混着“没完没了”的烦躁涌上。后颈腺体闷痛。我看着残余青松溜向其他通道。 地下只剩我一个活人,满地狼藉尸体,闪烁仪器,罐里无声“材料”。像垃圾场清完的死寂。 刺耳警笛由远及近,又是麻烦! 踉跄走到白大褂尸体旁,摸出身份卡和小型数据存储盘——希望这垃圾有用。最后看一眼地狱景象,强忍恶心,冲向布满管道的黑暗通道,陈默出来的方向,直觉那儿有路出去。 黑暗管道跌跌撞撞,前方透来灰白晨光。奋力推开虚掩锈铁栅,新鲜空气涌入。 瘫倒实验楼后墙湿草地,贪婪呼吸。天边鱼肚白,校园静悄悄,像地底厮杀从未发生。 但麻烦远没结束冉郁清生死不明,陈默被掳走,“松塔”暂时沉寂,腺体里那鬼药只是压住,像条冬眠毒蛇。 口袋手机震,未知加密来电。 皱眉接通。 “许言折。”温和熟悉的声音,透着骨子阴冷,“这一切超出了我的预期预期,你的‘韧性’有意思。” 我神经绷紧,却只有被幕后黑手盯上的烦厌感。 “陈默需要‘特别关照’,暂离。冉郁清…‘清洁工’急救还行,没死。但他体内毒素和你腺体的小问题,都头疼。”他故意顿了下。 轻笑传来,带着掌控和玩弄,“游戏刚热身。很快再见。记住,你是我感兴趣的…作品,别让我失望。” 电话挂断,忙音。 攥着冰冷手机,瘫在冰冷草地,看天光亮起,照亮这满是Alpha/Omega规则和肮脏交易的世界。 疲惫和被当玩物的恶心感席卷。 腺体位置,闷痛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寂静中,极其微弱的搏动了一下。 第8章 研学 第八章:研学 这件事情过后,我想要修整一段时间的,就算是给自己条活路,但我好像天生就是个劳碌命,当上会长后就没有一天是空闲的。 偏偏事与愿违,附中的研学像精准的潮汐,卡在这个节点涌来。地点更让人无言:公海之上,一艘名为“清清”的游轮。 它的主人,是冉郁清。 捏着那份考究的通知,窗外是沉入灰蓝的黄昏。 研学? 我脑中浮现的是密闭空间里攒动的人头、无形的等级沟壑,以及那个躺在医院生死未卜,却留下这份“厚礼”的谜题。 太阳穴钝钝地胀,麻烦,连片刻安宁都裹着身不由己的昂贵外衣。 行程表密密麻麻:观星、讲座、课题、舞会…光是扫过就令人倦怠。 劳碌命,心底一丝冷嘲,轻得像叹息。 我是学生会会长,这次的研学避无可避,同行的李老师是位温和的Beta教导副主任,守成有余,破局不足。这意味着,所有琐碎的漩涡、无形的碰撞,最终都需我来平息。 名单上几个名字尤为醒目。 秦骁,高二Alpha,篮球队的明星,信息素如同他本人一样张扬,天然吸引目光。 林薇儿,高一Omega,家世显赫,容貌精致,身旁总绕着殷勤的Alpha护卫。 Alpha与Omega汇聚的封闭空间,性关系的天然温床。后颈那处被青松动过的腺体,又隐隐传来细微的、恼人的闷痛,如同低沉的警报。 研学前夕的协调会,空气里绷着弦。 秦骁闲适地靠着椅背,姿态松弛却透着领地感,信息素带着阳光烘烤过的暖燥:“许会长,顶层观星甲板,Alpha组需要优先时段,视野关乎状态。” 身后跟班的目光带着无声的审视 林薇端坐如名贵瓷器,未置一词。身旁的跟班Omega心领神会,声音甜软却不容置疑:“薇儿对环境敏感,主餐厅信息素混杂,希望协调贵宾小餐厅或专属时段。” Omega的“纯净”需求,也不是理所当然的,至少在这种大型聚会上,一个人的特例是不行的。 李老师立在一旁,额角沁汗,眼神在我与争执的两方间逡巡,欲言又止。被等级暗流裹挟的浮木。 烦闷如深湖底搅起的泥沙,永无宁日。我微阖眼睫,再睁开,目光掠过秦骁,滑过林薇儿。 “活动安排,依据公平原则与游轮管理规程。” 声音平稳,不起波澜。“观星时段,年级轮换抽签。秦骁组,第二晚。” 指尖点在细则的时间栏,清晰明确。“主餐厅按班级划分区域时段。贵宾餐厅,” 视线转向林薇儿方向,“不在研学开放之列。特殊需求,可向生活组申请舱房送餐。” 目光扫过全场,“一切安排,参照研学手册第三章及“清清”学生守则。异议,请提交书面申请流程,或向游轮的主人说清楚。” 室内短暂寂静,秦骁眼神掠过一丝意外,最终轻哼一声,不再言语。林薇儿眼睫微垂,默认,其余人偃旗息鼓。 人散尽,只余海风轻叩窗棂。李老师拭汗:“言折,多亏有你。这游轮上…更显复杂了。” 我略一颔首。 复杂?不过是陆地上的等级戏码,搬到了更华丽也更无处遁形的舞台。心中那点对宁静深蓝的渴求,被这艘喧嚣的“礼物”无声碾碎。 研学?不过是换片海域,继续打捞麻烦。 收拾起文件,动作利落,带着沉静的疲惫。 唯愿这片公海足够“公”平,这奢华的牢笼别再徒生风浪,平安返航,已是最大奢望。 至于冉郁清…这份“厚礼”裹的是糖衣还是毒药,唯有深不可测的海水知晓。 登船日,港口人声鼎沸。附中的学生像色彩斑斓的潮水,涌向那艘通体洁白、线条流畅的庞然大物——“清清”号。 阳光落在光洁的船体上,折射出近乎刺眼的光芒,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拒人千里的贵气。 冉郁清的手笔,向来如此。 我背着简单的行囊,混在Beta学生为主的人流中,像一滴融入海洋的水。喧嚣扑面而来——兴奋的尖叫、信息素无意识碰撞产生的微妙张力、行李箱滚轮的嘈杂、还有Alpha们自带扩音器般的谈笑。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水。 后颈腺体那处旧伤,被这混乱的能量场一激,又泛起熟悉的、细微的锈涩感,像湖底被搅动的陈年铁锚。麻烦的开场。 秦骁和他的Alpha小团体果然是最醒目的存在。他们占据着登船通道旁一块“风水宝地”,信息素混合着阳光汗水和某种张扬的活力,形成一个小型的气场漩涡,引得周围Omega学生频频侧目,也迫使一些低阶Beta下意识绕行。 秦骁本人正和同伴高谈阔论着什么,笑声爽朗,眼神扫过人群时,带着Alpha惯有的、不经意的巡视感。看到我,他扬了扬下巴,算是个招呼,嘴角噙着一丝说不清是调侃还是探究的笑意。 焦点人物,从不吝啬展示自己优越的存在。 另一股无形的引力中心在不远处。 林薇儿被几个精心打扮的Omega和殷勤的Alpha护卫簇拥着,像一朵被绿叶和蝴蝶环绕的名贵兰花。 她戴着宽檐遮阳帽和墨镜,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和紧抿的、没什么血色的唇。信息素收敛得极好,只泄露出一点清冷的、雪松般的余韵,却奇异地让周围喧嚣安静了几分。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Beta正低声与她确认着什么,她只是偶尔微微颔首。 精致的易碎品,总是需要层层防护来保护她的脆弱。 她的目光似乎透过墨镜,在我身上停留了半秒,随即淡漠地移开。 李老师显得有些无措,努力想维持秩序,声音很快被鼎沸的人声吞没。他看见我,像抓住救命稻草,连忙挤过来,额上又见了汗:“言折,你看这…人太多了,船方引导员好像不够…” “跟着指示牌,按班级顺序登船。广播在循环播报。”我指了指标识清晰的通道和上方闪烁的电子屏,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穿透附近的嘈杂,“生活组在船舱入口分发房卡和手册。李老师,您先去入口处,稳住生活组那边就行。” 混乱的场面,需要明确的指令和关键节点的定海针。他连连点头,松了口气,朝入口方向挤去。 登船的过程漫长而拥挤。 踏上“清清”号光可鉴人的甲板,海风骤然变得清爽,却也带着一丝咸涩的、属于海的辽阔与未知。 “清清”号内部空间更是极尽奢华,水晶吊灯折射着碎金般的光,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人影,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氛和崭新皮革的味道。学生们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叹。 冉郁清的玩具,果然不同凡响。 我的舱房在中等客舱区,标准双人间,同屋的是个高**eta男生,叫张桐,看着很安静,见我只是腼腆地点点头。房间设施齐全,干净舒适,窗外是波光粼粼的海面。放下行李,那份沉甸甸的疲惫感似乎找到了一个暂时的落脚点。 片刻的宁静,对于我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 然而,这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舱内广播响起,是柔和却不容忽视的通知:“各位同学请注意,欢迎登临‘清清’号。一小时后,请全体成员到三层中央水晶宴会厅集合,参加研学启动仪式暨安全说明会。请准时出席。” 开始了,我靠在舷窗边,看着窗外无垠的深蓝。 海天一色,壮阔得令人心悸,却也像一张巨大的、无法挣脱的网。 冉郁清…你将所有人置于这片汪洋之上,究竟意欲何为?后颈腺体深处,那点细微的闷痛,如同深海之下传来的、不祥的叩击声。 水晶宴会厅的光线被刻意调暗,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外是逐渐深沉的海面,墨蓝的天际线上,最后一丝霞光也快被吞没。厅内,学生们的低语汇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浪,信息素的味道混杂在空调冷气里,像一层无形的纱。 李老师在台上,努力让声音盖过杂音,讲解着安全须知和研学纪律。内容无非是禁止擅离规定区域、注意海上安全、遵守ABO礼仪规范之类。 老生常谈,但在这片移动的孤岛上,显得尤为重要,也格外苍白。 台下,秦骁和他的朋友们坐在靠前的位置,姿态放松,偶尔低声交谈几句,带着Alpha特有的、对环境掌控的自信。林薇儿坐在稍靠后、相对安静的角落,身边依旧是那圈护卫,她微垂着头,墨镜已经摘下,露出略显苍白的脸,眼神放空,似乎对台上的发言兴趣缺缺。精致的易碎感在灯光下更加明显。 我的位置在中段,身边是张桐和其他几个Beta同学。张桐听得认真,不时点头。我则靠向椅背,目光掠过讲台上略显紧张的李老师,扫过台下众生相,最后落在那片巨大的落地窗外。 海水在船身两侧翻滚,留下长长的、泛着磷光的航迹。 冉郁清,你究竟想看到什么?后颈腺体深处那点闷痛,如同深海传来的、规律而顽固的叩击,与引擎的震动微妙地共振着。 冗长的安全说明终于结束。人群如开闸的潮水,涌向各个餐厅。 晚餐按班级区域划分在主餐厅进行。气氛比登船时稍好,但无形的壁垒依然存在。Alpha们占据着靠近观景窗和取餐区的位置,谈笑风生,信息素在食物香气中隐隐流动。Omega们则大多聚在更安静的区域,小口进食,仪态优雅。Beta们散落在中间地带,像沉默的背景板。 我和张桐与其他几个Beta同学坐在一起。食物很精致,是游轮一贯的高水准,但张桐似乎有些局促。 我没什么胃口,只拿了些甜点,但也几乎没动,只是在观察着他们。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初登巨轮的兴奋,但兴奋之下,是等级带来的微妙疏离和一丝对未知旅程的茫然。熟悉的配方,只是容器换成了价值连城的游轮。 晚餐后是自由活动时间。 广播里播放着舒缓的音乐,学生们三三两两在甲板上散步,或在公共休息区闲聊。夜风带着海水的凉意,吹散了部分餐厅里的沉闷。我避开人流密集的露天泳池和酒吧区,独自走向船尾相对僻静的观景甲板。那里灯光昏暗,只有几盏地灯勾勒出栏杆的轮廓。 海风更强劲了些,吹得衣角猎猎作响。远离了喧嚣,耳边只剩下海浪拍打船体的哗哗声和引擎低沉的嗡鸣。我靠在冰凉的栏杆上,望着船尾被犁开的、翻滚着白色泡沫的墨黑海面。夜空是纯净的墨蓝,繁星初上,冷冽而遥远。后颈的闷痛似乎也被这辽阔稀释了一些。 难得的,属于一个人的片刻宁静。 这样想的话,这次研学也没有太遭。 深海似乎能吞噬一切声音,包括那些挥之不去的疑虑和疲惫。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一阵刻意压低的争执声,顺着风飘了过来。声音来自下层甲板一个被救生艇遮挡的角落。 “……你必须交出来!别以为在公海上就能为所欲为!” 一个刻意压低的男声,带着Alpha的急躁和威胁。 “我说了,没有!你们找错人了!我只是个管家!” 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慌乱和恐惧,是Beta的声音,有些耳熟。 我微微蹙眉,向下望了一眼。光线昏暗,只能勉强看到两个纠缠的人影轮廓。那个被逼到角落、声音慌乱的人…似乎是林薇儿身边那个中年Beta管家?而那个Alpha的身影,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但那股带着攻击性的信息素波动,却隐隐传来。 麻烦果然如影随形。 心底那点烦闷的涟漪又泛了起来。我并不想卷入这种私人恩怨,但管家惊惶的声音在空旷的海面上显得格外清晰。犹豫片刻,我直起身,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作为会长,维持秩序是我的职责之一,但那只存在于学校。 就在我转身之际,下层甲板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和重物倒地的闷响!紧接着,是慌乱的脚步声快速远去。 我脚步一顿,停在原地。 海风依旧,引擎嗡鸣,下层甲板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出事了。 那点烦闷瞬间被一种更沉静的警觉取代。我没有立刻下去查看,而是站在原地,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甲板上空无一人,只有风声和海浪声。刚才的动静似乎没有惊动其他人。 片刻后,我沿着舷梯,无声地走下下层甲板。救生艇巨大的阴影笼罩着角落。借着远处透来的微弱灯光,我看到那个中年Beta管家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船体,脸色惨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领口被扯得有些凌乱。他眼神惊恐地望着前方黑暗的海面,嘴唇哆嗦着,仿佛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东西。 他身边散落着一个摔开的文件夹,几张纸被风吹得哗啦作响。地上,并没有另一个人的身影。 “陈管家?”我走近两步,声音不高,但足以让他听见。 管家猛地一颤,像受惊的兔子般抬头看向我,眼中的惊恐未散,随即又闪过一丝复杂的、难以言喻的神色。他认出了我,学生会会长许言折。 “许…许会长?”他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手忙脚乱地想收拾地上的文件,动作笨拙而慌乱。 “没…没事!我没事!就是…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极力想掩饰,但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狼狈根本藏不住。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又瞟了一眼黑暗的船舷外,那片翻滚的墨黑海水,身体又是一抖。 他在看海面?我的心沉了下去。刚才那个Alpha…难道?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船舷外。海面深邃,只有船行激起的白色浪花在黑暗中翻涌,什么都看不见。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比海风更冷。这片公海,似乎比想象的更加深不可测。冉郁清的“厚礼”,果然从一开始就带着令人不安的阴影。 管家还在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试图站起来,双腿却有些发软。 我没有追问,只是弯腰,帮他把散落的、沾了些尘土的纸张捡起,递还给他。纸张的抬头隐约可见“林小姐健康监测记录”字样。 “小心些,”我语气平静,听不出波澜,“海上风大,甲板湿滑。” 管家接过文件,紧紧抱在怀里,像抓住救命稻草,眼神躲闪,不敢再看海面,也不敢再看我,只是连连点头:“是…是!谢谢许会长!我…我这就回去!” 他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这个黑暗的角落,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客舱区的通道。 甲板上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以及无边的海风与黑暗。脚下,是价值连城的奢华游轮;四周,是深不见底的公海。而刚才那一幕短暂的、充满暴力与恐惧的交锋,像一颗投入深湖的石子,涟漪虽暂时平息,却预示着湖底潜藏的不安。 后颈腺体的闷痛,似乎又清晰了几分,伴随着引擎的律动,在寂静中敲打着某种不祥的节奏。我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吞噬了所有声响和可能的墨色海面,转身离开了船尾甲板。 第9章 S级Alpha 第九章:联姻 「迟来了很久的冉郁清终于出现,很有逼格的从直升飞机上下来的。」 船尾甲板那场充满暴力阴影的短暂插曲,像投入深湖的石子,涟漪尚未散尽,便被更大的海潮覆盖。 研学进入第二天下午。我正巡视着分组研讨的公共区域,刚踱至靠近顶层直升机坪的露天咖啡廊,一阵由远及近、撕裂海空的强劲引擎轰鸣声便骤然降临。 抬头望去,一架通体漆黑、线条冷硬的直升机,如同蓄势待发的猛禽,精准而稳定地悬停在“清清”号宽阔的直升机坪上空。巨大的下旋气流狂暴地卷起甲板尘埃,吹得附近学生衣发翻飞,惊呼四起。那气势,绝非温驯的海鸟,而是宣告领主降临的猛兽。 舱门打开,两名身着深色作战服、身形悍利的保镖率先跃下,鹰隼般的目光瞬间锁定全场,无声地划定禁区。随后,一只骨节分明、指节修长的手稳稳扣住了舱门扶手。 冉郁清出现了。 他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的炭黑色高定风衣,衬得身形挺拔如雪松。 海风迎面扑来,吹拂过他额前略显凌乱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眼睛——不再是医院里的疲惫混沌,而是恢复了某种沉静的、深潭般的幽邃,此刻却清晰地映着疲惫,像雪山巅峰终年不散的薄雾。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这份苍白不再是无力的透明,更像寒玉,透着冷硬的质地。阳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和微抿的薄唇,那是一种带着距离感的、近乎苛刻的完美轮廓。 他拒绝了保镖伸出的手,自己扶着舱门框,动作间带着S级Alpha特有的、精准而稳定的力量感。长腿一迈,稳稳踏上甲板。海风鼓荡着他的风衣下摆,猎猎作响,更显身形颀长孤峭。 落地瞬间,脚步没有丝毫虚浮,只是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倦色,如同雪山背阴处未曾融化的积雪,泄露了身体的透支。但他站得笔直,像一座骤然降临的孤峰,瞬间成为整个视野的焦点。他的目光并未在任何人脸上停留,径直投向远方无垠的海平线,眼神是冷的,空茫的,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疏离与掌控感,仿佛这艘巨轮、这片海域,本就是掌中物。 迟来的主人,终于踏上了他的领地,以最符合他身份的方式——强大、孤高、不容忽视。 顶层甲板陷入一片被力量震慑的寂静。 研讨声、杯碟声戛然而止。所有的目光都被这充满压迫感的登场攫住。 Alpha们的信息素本能地波动或收敛,带着对顶级存在的敬畏;Omega们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惊艳、畏惧,或许还有一丝被强大吸引的战栗;Beta学生们则是纯粹的震撼和屏息。 李老师匆匆赶来,额上冒汗,显然对这突袭毫无准备:“冉…冉同学?你…你的身体?” 关切中带着明显的无措。 冉郁清这才缓缓收回投向远方的视线,转向李老师。 他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唇线一个礼貌的牵动。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引擎余音和海风,带着一丝久未开口的微哑,以及不容置疑的平静: “李老师,劳您挂念。医生说我需要开阔的空间。” 他顿了顿,目光终于扫过在场的众人,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像冰层下的深水,让被扫视者感到无形的压力。最终,他的视线精准地落定在我的方向,停留了比其他人略长的一瞬。 那一眼,很沉静。 没有温度,没有深意,甚至没有审视。但就在那目光交汇的刹那,我后颈腺体深处那处旧伤,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如同被冰棱刺穿的剧痛!这痛楚并非源于压制或控制,更像是一种被强大同频能量瞬间共振引发的撕裂感! 我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面上维持着沉静,唯有插在口袋里的手指瞬间收紧。 他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极具冲击力的信号。而这突如其来的腺体剧痛,仿佛是他无意识散发的S级信息素场与我体内被改造过的腺体产生的、令人不适的共鸣。 他的力量感,对我这具Beta躯体和被“污染”的腺体而言,是实实在在的压迫。 冉郁清的目光并未在我身上多做停留,仿佛那短暂的停顿只是确认一个坐标。 他转向李老师,语气恢复了那种淡淡的、带着距离感的温和,却字字清晰:“研学照常。不必因我调整。” 说完,他在保镖无声的拱卫下,迈步走向游轮最顶层的专属领域。 他的步伐稳健有力,每一步都带着力量感,只是那微蹙的眉心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倦色,像雪山之巅缭绕的寒雾,昭示着这强大表象下的某种消耗。 海风重新灌满甲板,低语声如同解冻的冰河般迅速涌动、沸腾。话题的核心,毫无悬念是那位强大、神秘又带着致命吸引力的年轻船主。 “老天…他就是冉郁清?S级?气场太恐怖了…” “直升机!太有范儿了!这才是顶级Alpha!” “他脸色好白…但感觉好强!眼神冻死人了…” “肯定是为林薇来的!冉林两家联姻板上钉钉了!” “嘘!别瞎说!不过…真的好配啊…” 议论声中夹杂着兴奋与敬畏。我松开攥紧的手指,指尖冰凉。腺体的刺痛已退去,留下更深的、持续不断的闷痛,像被无形的力量场持续压制着。 我看向冉郁清消失的方向。那扇通往顶层奢华世界的门无声合拢。 联姻? 这个词在嘈杂中被反复提及。冉郁清如此强势又疲惫地降临公海,真的是为了“开阔的空间”吗?还是说,这片被冉家意志笼罩的“公”海,即将成为一场精心策划的、关乎家族利益的盛大仪式的背景?而他投向我的那平静无波、却引发剧痛的一眼,又是什么?是巧合?是无意的能量倾泻?还是…某种雪山深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云絮般柔软又矛盾的关注? 海风带着深海的咸冷气息,吹不散心头沉甸甸的疑云。 冉郁清的到来,如同雪山压境。这艘名为“清清”的华丽牢笼,此刻才真正驶入了风暴的核心,而风暴的中心,是那个如寒玉般强大、又如云雾般难以捉摸的S级Alpha。他带着雪山的力量和云的秘密,让这片公海,充满了未知的重量。 海风带着深海的咸冷气息,吹不散心头沉甸甸的疑云。 冉郁清的到来,如同雪山压境。这艘名为“清清”的华丽牢笼,此刻才真正驶入了风暴的核心,而风暴的中心,是那个如寒玉般强大、又如云雾般难以捉摸的S级Alpha。他带着雪山的力量和云的秘密,让这片公海,充满了未知的重量。 傍晚时分,研学日程安排了一场甲板冷餐会,美其名曰“促进跨年级交流”。水晶灯在渐暗的天色下亮起,将精心布置的餐台和衣香鬓影的学生们笼罩在柔和的光晕里。空气中飘散着食物的香气、香槟的气泡声,以及比白天更浓郁、更复杂的信息素味道。Alpha们像开屏的孔雀,Omega们则像精心养护的花朵,Beta们依旧是沉默的背景板,努力降低存在感。 我端着杯气泡水,靠在远离中心区域的栏杆边,试图让咸腥的海风冲淡空气中粘稠的甜腻感。后颈的闷痛在冉郁清登船后一直如影随形,像低烧般持续消耗着精力。 就在这时,人群似乎静了一瞬,无形的气场悄然分开一条通路。 冉郁清出现了。他换下了那身冷硬的炭黑风衣,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米白色高领羊绒衫,外面随意搭了件深灰色的开司米开衫。这身打扮柔和了他白天的凌厉,但那份S级Alpha天生的存在感并未减弱半分。他依旧脸色苍白,眉宇间倦色未消,像一尊被精心擦拭过却难掩疲惫的玉雕。他在两名保镖不远不近的护卫下,缓步走向餐台。所过之处,低语声都下意识地压低了几个分贝。 他没有走向被精心准备的、显然是为他预留的中央区域,目光随意扫过,却精准地捕捉到了角落里的我。他脚步一顿,随即方向微调,径直朝我这边走来。 那股无形的压力场瞬间逼近,后颈的闷痛感陡然加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我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握紧了手中的杯子。 他在我面前几步远停下,距离不远不近,保持着一种礼貌的疏离。海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那双深潭般的眼睛落在我脸上,带着审视,又似乎带着点别的什么。 “许会长,”他开口,声音比下午听起来清润了些,但依旧带着点微哑,像冰层下流动的水,“脸色看起来…比我还难看?” 他微微歪了下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那苍白的唇角似乎有极细微的上扬趋势,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来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熟悉的、带着点欠揍的调调,是那个“心情好”的冉郁清会有的状态。 “承蒙关心。”我声音平稳,尽量忽略腺体的不适,“可能是海风太凉了。” “凉吗?”他轻轻吸了下鼻子,像在认真感受,“我觉得还好。大概是我刚从更冷的地方下来。”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头顶漆黑的夜空,那里仿佛还残留着直升机的轰鸣。然后,他的视线又落回我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穿这么少,在这吹风?许会长真是…敬业。连自己的身体都不当回事?” 这话听起来像是关心,但配上他那副挑剔又略带嫌弃的表情,更像是在指责我不懂享受他这艘“顶级玩具”的舒适。 “比不上冉同学,刚从医院出来就乘风破浪。”我淡淡回敬,努力不让他的“嘴贫”牵着走。他这副“公主”般挑剔又爱管闲事的模样,在强大的压迫感下显得格外矛盾。 他轻轻哼了一声,像是被我这不软不硬的钉子碰了一下,但眼底那点微乎其微的亮光似乎没灭。“乘风破浪谈不上,”他抬手,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栏杆边缘,目光投向远处跳跃着船灯倒影的漆黑海面,“就是觉得…这船上少了点人气,死气沉沉的。来看看我们劳苦功高的会长,有没有被这群精力过剩的小崽子们折腾散架。” 这话说得刻薄,把他自己和所有学生都骂了进去,偏偏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居高临下的“关心”。 “劳您费心,暂时散不了。”我回道。 他侧过头,又看了我一眼。这次,那目光停留的时间长了几秒,带着一种更深、更复杂的探究。后颈的闷痛感似乎随着他视线的专注而加剧,像冰针在缓慢地钻。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了抿唇,那点刚冒头的“贫”劲儿又收敛了回去,恢复了那种雪山般的疏离感。 “那就好。”他声音低了些,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疲惫,“管好你的破事,别让麻烦找到我门口就行。” 他丢下这句听似警告、实则更像是撇清关系的话,没再看我,转身走向了餐台。保镖无声地跟上,人群再次为他分开道路。他随意拿起一杯果汁,姿态优雅地啜饮着,很快就被几个校领导和高年级的核心学生围住,恢复了那个矜贵、强大、遥不可及的冉家继承人形象。 仿佛刚才那个短暂出现在我面前,带着点别扭的关心和刻薄贫嘴的冉郁清,只是海风卷起的一个幻影。 我靠在栏杆上,看着他在人群中游刃有余地应付着,S级Alpha的气场自然地掌控着局面。海风似乎更冷了。他最后那句话,“别让麻烦找到我门口”,像一根刺。白天船尾那个管家惊恐的眼神、散落的“健康监测记录”、还有消失在海浪中的Alpha身影…这些麻烦,他知道吗?或者说…与他有关吗? 他那如云絮般柔软又矛盾的关注,包裹在雪山的寒冷和刻薄的言语之下,让人捉摸不透,却又无法忽视。这艘游轮,因为他的降临,变得更加危险,也更加…扑朔迷离。 深夜,顶层套房专属露台。 海风猎猎,吹得冉郁清额前的碎发不断拂过苍白的脸颊。他裹着一件厚厚的羊绒毯,却依然觉得寒意刺骨。保镖被他打发到了室内警戒线外,此刻只有无边无际的海和头顶的星空作伴。 他手里攥着通讯器,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屏幕亮着,停留在拨号界面,上面只有一个简单的名字:【许言折】。 他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久到屏幕自动熄灭。黑暗里,只有他急促而压抑的呼吸声。后心处,被强行压下的、从腺体深处蔓延开的剧痛又开始蠢蠢欲动,提醒着他强行离开医院的代价和体内尚未平息的混乱。 白天在甲板上看到许言折的那一刻,那瞬间爆发的、几乎撕裂他自制力的剧痛,并非仅仅源于S级信息素场的无意识压迫。 更像是…他体内某种被强行压制的东西,在感知到那个特定Beta的存在时,产生了剧烈的、近乎痛苦的共鸣和渴望。 他烦躁地按亮屏幕,指尖悬在那个名字上,犹豫着,挣扎着。 白天那点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嘴贫”劲儿早就被身体的疲惫和疼痛消耗殆尽,只剩下雪山深处翻涌的、连他自己都理不清的浓雾。 最终,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他自嘲地扯了下嘴角,带着点破罐破摔的意味,按下了拨号键。 通讯器接通得很快。 “喂?” 许言折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带着深夜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露台上只有风声和海浪声。冉郁清沉默了几秒,久到对方可能以为信号断了。 “……”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想好的刻薄话堵在喉咙里,出口的却是一句干涩的、带着疲惫颤音的:“…吵醒你了?” “没有。” 我的声音很平静。 又是一阵沉默。风声在听筒里呼啸。 冉郁清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像是终于找回了点力气,或者说,是某种别扭的掩饰。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白天那点欠揍的调调,声音却依旧低哑,没什么气势: “咳…那个,甲板冷餐会的东西,难吃得要命,对吧?尤其是那个鱼子酱,腥得像刚从死鱼肚子里抠出来的,也敢端上来?我家的猫都不吃。” 他刻意地抱怨着,像在没话找话,试图用挑剔掩盖什么。 “……” 我沉默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深夜来电是为了吐槽餐点,而且冷餐会的东西我只动了饮料,只能敷衍道:“…还好。” “还好?” 冉郁清像是抓住了什么,声音拔高了一点,带着点夸张的不可置信,“许会长,你的味蕾是不是也被青松折腾坏了?那玩意儿也能叫‘还好’?我跟你说,明天我就让厨房把那厨子扔海里喂…” “冉郁清。” 我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穿透力,“你打电话来,就为了说这个?” 露台上的风声似乎更大了。 冉郁清攥着通讯器的手指收紧,指尖冰凉。刻薄的抱怨戛然而止。他靠在冰冷的栏杆上,仰头看着墨蓝天幕上疏冷的星,那点强撑起来的贫嘴劲儿像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身体内部尖锐的疼痛。 他沉默了更久,久到仿佛连呼吸都停滞了。 再开口时,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声淹没,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云絮般的柔软和别扭的坦诚。 “…睡不着。疼。” 他顿了顿,像是在积攒勇气,又像是在斟酌字句,声音更低,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几乎融进了海风里,“…还有,下面太吵了。那个林薇…哭哭啼啼的,烦死了。” 他像是在抱怨噪音,但那句“烦死了”里,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急于撇清的烦躁。 “联姻…吵得我头疼。” 他突兀地丢出这句话,像扔下一块石头,然后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海那边的回应。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与后心的剧痛交织在一起。这一刻,强大如雪山的S级Alpha,脆弱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云。 第10章 诱发 第十章:诱发 「我和冉郁清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但他总是一步步一步步朝我走来,尽管带着别扭。」 研学日程并未因船主的降临而改变。下午是分组实操项目——海洋生物样本的快速基因图谱分析。 我被分配到船尾的一间小型实验室,与另外两名Beta学生一组。这里相对僻静,巨大的舷窗外是翻滚的深蓝海面,暂时隔绝了顶层甲板遗留的躁动。 仪器低沉的嗡鸣和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构成了新的屏障。我强迫自己专注于屏幕上的碱基序列,试图用理性的数据流冲刷掉腺体的不适和心头沉甸甸的疑云。 联姻……林薇…… 这个名字像一枚精准的定位标。林薇,林家备受瞩目的Omega千金,同样出身顶级财阀。她的存在,几乎为冉郁清那迫人的登场做了最世俗也最合理的注脚。S级Alpha与顶级Omega的结合,强强联手的家族联盟,本就是这艘“清清”号所象征的阶层里,最司空见惯的剧本。 他苍白面容下那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或许正是为了这场即将在公海上演的利益联姻铺路? 我捏了捏眉心,试图驱散这无谓的揣测。无论剧本如何上演,主角都不会是我这个身处边缘、腺体还带着“污染”印记的Beta。 我和他,本就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一个在云端俯瞰,一个在尘世踽踽。他属于顶层甲板的奢华、直升机的轰鸣和掌控一切的气场;而我,属于这间充斥着消毒水味和仪器嗡鸣的实验室,属于观察与记录。 然而,命运的笔锋有时会带着恶作剧般的任性。 就在我们小组的实验进行到关键步骤,需要一份存放在顶层主实验室的特定高敏试剂时,变故发生了。负责去取试剂的那位组员,在狭窄的通道里不慎撞上了匆匆经过的侍应生,托盘上的冰桶翻倒,昂贵的香槟和冰块泼了他一身,试剂盒自然也未能幸免。他狼狈不堪地跑回来,带着一身酒气和懊恼。 “对不起!顶层主实验室那边说……那是最后一盒备用的,再调取需要时间……” 他脸色发白,显然知道这失误可能延误整个项目进度。 实验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剩下仪器固执的嗡鸣。 项目时间紧迫,等待调取意味着我们很可能无法按时完成。另外一名组员看向我,眼神里带着求助:“组长,怎么办?要不……你去试试?你是项目负责人,权限高一点,而且……” 而且什么?他没说出口,但我明白。而且,顶层是冉郁清的领域。我这个被李老师临时委任的小组长,或许有那么一丝丝可能,能比普通学生更快地接触到核心资源?这想法本身都透着荒谬。 我叹了口气,认命地起身。腺体的闷痛似乎又加重了一分,像是在发出预警。但职责所在,避无可避。 通往顶层专属区域的通道铺着厚实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显得异常安静,与下层公共区域的嘈杂形成鲜明对比。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冷冽的、混合了昂贵皮革与某种极淡的、难以形容的冷香气息,干净得几乎不近人情。保镖如同沉默的雕塑,间隔不远地伫立着,锐利的目光扫过我胸前挂着的临时通行证,没有阻拦,但那份无声的审视足以让空气凝固。 主实验室的门厚重而气密。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腺体的不适感,按响了门铃。 门无声滑开。开门的是一位穿着白大褂、表情严肃的研究员。我快速说明了来意和紧急情况。 研究员皱眉,显然对这种低级失误导致的需求很不满:“最后一盒备用试剂刚才确实被确认污染了。新的需要从下层恒温库房调取,最快也要半小时后送到顶层。” 半小时……时间不够了。我正思考着是否该直接联系李老师协调,或者干脆认命等待时,一个低沉、微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疲惫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什么试剂?” 这声音不高,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实验室门口的凝滞空气。 我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缓缓转过身。 冉郁清就站在几步开外的通道中央。 他不知何时出现的,脱去了那件极具压迫感的炭黑风衣,只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深灰色高领羊绒衫,衬得脸色愈发苍白,下颌线也绷得有些紧。 海风似乎并未驱散他眉宇间的倦色,那层“寒雾”反而更深了些,萦绕在他深邃的眼眸周围。他一手随意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似乎正揉着太阳穴,动作间带着一种强撑下的疲惫感。两名保镖无声地退后了几步,保持着距离。 研究员立刻恭敬地报出了试剂编号和名称。 冉郁清的目光甚至没有落在那位研究员身上,他的视线,越过了中间的空间,直接落在我脸上。那眼神依旧平静无波,像覆着薄冰的深潭,空茫而疏离,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就在这目光接触的瞬间, 我后颈腺体深处那块“冰石”猛地一跳!更沉重、更清晰的闷痛骤然袭来,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场近距离地碾压了一下。 他微微蹙眉,不是对着我,更像是对这突如其来的打扰本身感到不耐。他沉默了两秒,似乎在回忆什么,然后对着空气般简短地吩咐了一句,声音依旧带着那丝微哑:“我休息室恒温柜里,第三格,编号BD-7的盒子,拿一管给他。” 他身后一名保镖立刻无声地躬身,快步走向通道深处的一扇门。 空气再次陷入沉寂。研究员垂手恭立,不敢多言。冉郁清的目光没有移开,依旧停留在我身上。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探究,没有好奇,甚至没有刚才在甲板上那短暂一瞥带来的、因能量场引发的纯粹生理性压迫。此刻,他的注视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不带任何意义的锁定。如同雪山之巅的鹰隼,掠过苍茫大地时,视线总会短暂地扫过某个移动的点,无关紧要,却无法忽视。 腺体的闷痛在持续,提醒着我这看似平静注视下的能量差距。我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维持着项目负责人该有的镇定,微微颔首:“谢谢冉同学。” 他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那揉着太阳穴的手指,似乎用力了一分,泄露着身体的不适。 保镖很快返回,将一个封装严密的低温小盒递给我。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 “拿到了就快回去。”冉郁清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种平淡无波的语调,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仿佛多说一个字都是负担。他不再看我,转身朝着自己休息室的方向走去,步伐依旧沉稳,但那背影在空旷奢华的通道里,却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峭与……脆弱?仿佛那支撑着他的强大力量,正在与某种内部的消耗无声拉锯。 我握着冰冷的试剂盒,看着他一步步走向那扇象征着绝对隔绝的门。通道里冷冽的空气似乎随着他的离开而重新流动起来。 他确实在一步步朝我走来。 以一种极其别扭、极其不合常理的方式。 第一次是甲板上那引发剧痛的短暂凝视。 这一次,是这看似随手施舍、实则打破了他自身绝对领域规则的试剂。 他没有靠近我,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交流,但那指令本身,就是一种跨越界限的行为。对于他这样身处云端、习惯掌控一切的人来说,为一个底层实验室的意外纰漏亲自开口,亲自调用自己私人储备,这本身就像雪山主动向一粒尘埃倾斜。 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彻底隔绝了他的身影,也隔绝了那持续施加在我腺体上的无形压力。闷痛感开始缓慢退潮,留下更深的疲惫和茫然。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试剂盒。冰冷的金属外壳映着顶灯惨白的光。 我和他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但他总是一步步,一步步,以这种带着雪山般冷硬别扭的方式,朝我这个尘埃般的存在,投来无法理解的、重逾千钧的“关注”。 这究竟是为什么? 是无聊时的随手拨弄?是S级Alpha对异常存在,比如我这个能“感知”信息素的Beta的本能探究? 海风在通道尽头的观景窗缝隙里呜咽。 这艘名为“清清”的巨轮,载着联姻的传闻,载着疲惫的船主,也载着我这个满腹疑云的观察者,正无可避免地驶向更深的迷雾中心。而冉郁清那别扭的靠近,像投入迷雾中的第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正悄然改变着水流的走向。 冰冷的试剂盒紧贴掌心,金属外壳的寒意几乎要渗入骨髓。 我快步穿过顶层那奢华却压抑的通道,保镖们沉默的视线如同实质的针,刺在背上。直到厚重的舱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那冷冽的空气和无处不在的审视,我才感觉肺部重新灌入了带着海洋湿气的、属于“下层”的空气。 腺体的闷痛并未完全消散,但已从碾压式的压迫退潮为一种持续的低鸣,提醒着刚才那场短暂却极具冲击力的遭遇。 回到船尾实验室,两位组员看到试剂盒,明显松了口气。没有多余的寒暄,我们立刻投入紧张的收尾工作。 冰凉的试剂注入反应体系,仪器屏幕上的数据流重新变得活跃起来。我强迫自己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指尖的操作和屏幕上跳动的碱基对上,试图将顶层通道里那双空茫却重逾千钧的眼睛,以及那挥之不去的、雪山与尘埃的荒谬感,彻底屏蔽。 时间在仪器低沉的嗡鸣中流逝。窗外,夕阳的金辉开始涂抹深蓝的海面,将翻滚的浪尖染成熔金。 “成了!”一位组员看着最终生成的图谱,兴奋地低呼一声。 我们终于赶在截止时间前完成了分析报告。 紧绷的弦骤然放松,实验室里弥漫开一丝疲惫的轻松感。我揉了揉酸涩的眼角,正准备整理桌面,一阵极其细微、却如同冰冷毒蛇般钻入神经末梢的异样感,毫无征兆地攫住了我。 不是警报,不是震动。 是信息素。 一股极其浓郁、甜腻到令人眩晕的Omega信息素气息,如同无形却粘稠的网,正从上层甲板某个位置迅速弥漫开来!那气息带着强烈的诱导性和失控感,绝非正常的波动! 我后颈腺体深处那持续的低鸣,瞬间转化为尖锐的刺痛!不是因为压制,而是像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失控的Omega信息素强行“激活”了某种深埋的、与之对抗的共鸣! “怎么回事?哪来的Omega信息素?”一个组员也察觉到了,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Beta虽然不受信息素直接支配,但对这种浓度和失控状态的信息素,也会产生强烈的生理不适。 “浓度在急剧升高……这……这是发情期?!”另一个组员的声音带着惊恐,“而且……好像是从顶层……” 一个极其荒谬又可怕的念头瞬间闪过脑海。联想到顶层那属于林薇的领域,联想到关于联姻的传言,联想到冉郁清那苍白疲惫却异常强大的状态……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就在这时,一股截然不同的、如同极地风暴般狂暴、冰冷、带着毁灭性气息的S级Alpha信息素,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轰然爆发!瞬间与那甜腻的Omega信息素猛烈地碰撞、撕扯!空气中无形的能量场变得狂暴而混乱,像无数把冰冷的刀子切割着神经! “呃啊!”实验室里的两位Beta组员瞬间脸色惨白,痛苦地弯下腰,强烈的恶心感让他们几乎呕吐。 我的腺体更是如同被投入了冰与火的炼狱,剧痛疯狂撕扯!那不仅仅是排斥,更像是我体内被改造过的腺体,对这两种失控的顶级信息素碰撞产生的激烈反应,是撕裂般的共振! “上面出事了!顶级信息素失控!”我强忍着剧痛嘶喊,巨大的不安感淹没了我。 虽然我嘴上说着这次研学是性关系发生的温床,但真要发生了,我可能也接受不了。 “快!通知安保和医疗队!封锁顶层区域!”我对着还能勉强行动的组员吼道,自己则抓起那个未开封的应急医疗包——里面有强效抑制剂,或许……或许能有点用? ——不顾一切地冲出了实验室。 通往顶层的通道已经乱成一团。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信息素风暴——甜腻如蜜糖的绝望诱惑与暴风雪般冷酷的毁灭意志疯狂交织、碰撞,形成实质性的精神压迫。 好几个靠近通道口的Alpha侍应生已经瘫倒在地,痛苦地蜷缩着,Omega更是早已失去意识。Beta保镖们虽然还能站立,但也脸色难看,额头青筋暴起,正试图建立隔离带,却被那混乱狂暴的能量场逼得寸步难行。 通道深处,靠近冉郁清休息室的方向,景象更是触目惊心。 林薇瘫倒在昂贵的地毯上,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乱,昂贵的礼服裙摆被撕裂,她脸色潮红得异常,眼神迷离涣散,浑身剧烈颤抖,甜腻的信息素正是从她身上源源不断地、失控地散发出来。她身边散落着一个空了的抑制剂注射器——显然,她是故意没有注射,或者注射了也因某种原因未能生效,甚至可能是自己破坏了它!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扭曲神情,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呜咽,目标明确地试图爬向休息室紧闭的房门。 而休息室门口,冉郁清背靠着厚重的雕花木门,一手死死地抠着门框,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惨白,甚至渗出了血丝!他原本苍白的脸此刻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潮红,额角、脖颈青筋虬结,如同要爆裂开来。 那双曾如寒潭般深邃的眼睛,此刻布满了骇人的猩红血丝,眼神混乱、狂暴,如同被无数锁链束缚却濒临彻底挣脱的凶兽!他周身散发着恐怖的、足以撕裂空间的S级信息素风暴,如同实质的暴风雪在狭窄通道里狂啸,死死地抗拒着林薇信息素的侵蚀和靠近! “滚……开!”他喉咙里挤出嘶哑到变调的低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带着血腥味和令人胆寒的决绝。他另一只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深色的地毯上,晕开暗红的痕迹。他在用极致的痛苦来对抗本能,维持着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誓死不从! 林薇被那狂暴的抗拒信息素冲击得又是一阵剧烈颤抖,发出痛苦的尖叫,却依然执拗地试图靠近。 腺体的剧痛让我几乎无法思考,眼前阵阵发黑。眼前的景象如同地狱——一个失控的Omega在用生命设下陷阱,一个顶级的Alpha在用自残的方式捍卫意志。 就在这恐怖的对峙达到顶点,冉郁清眼中最后一丝清明也即将被狂暴吞噬的瞬间—— 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那双猩红的、混乱的眼睛,猛地穿透了混乱的信息素风暴,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精准地、死死地钉在了刚刚冲上顶层、站在通道口边缘的我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熟悉的东西,没有审视,没有探究,只有纯粹的、被本能和痛苦逼到绝境后的、孤注一掷的疯狂! 下一秒,在所有人,包括地上挣扎的林薇都来不及反应的刹那—— 冉郁清动了! 他爆发出一种与其说是力量、不如说是燃烧生命般的、最后残存意志驱动的速度!他瞬间冲破了与林薇之间那短短的距离,完全无视了地上那个散发着致命诱惑的Omega! 他的目标,是我! 一只滚烫得如同烙铁、沾满鲜血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恐怖力量,猛地攥住了我的手腕! “呃!”手腕骨仿佛要被捏碎的剧痛和腺体深处撕裂般的共鸣剧痛同时袭来,让我眼前一黑,几乎瞬间失去意识! “跟我走!”他嘶哑的咆哮声在我耳边炸开,如同受伤野兽最后的悲鸣,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毁灭性的命令,又混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绝望祈求。 根本不容我挣扎或反应,那恐怖的力量就将我如同扯一个轻飘飘的玩偶般,猛地拽向他身后那扇象征着绝对隔绝的、厚重的休息室雕花木门!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掼进了房间,后背重重撞在冰凉的内壁上,痛得闷哼出声。 房门在我身后被冉郁清用尽全力甩上、反锁!那巨大的撞击声,彻底隔绝了门外林薇那绝望而凄厉的尖叫、保镖们惊怒的呼喊、以及那混乱到令人窒息的信息素风暴。 休息室内一片死寂,只有窗外海浪低沉的呜咽。 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我狼狈地跌坐着,手腕上残留着清晰的、几乎要嵌入骨头的指痕,火辣辣地疼。腺体的剧痛在密闭空间内并未缓解,反而因为这里残留的、更加纯粹而狂暴的Alpha信息素余波而持续灼烧。 我惊恐地抬起头。 冉郁清背靠着冰冷的房门,缓缓滑坐在地。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破败的风箱在拉扯,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混着掌心的鲜血,在他昂贵的羊绒衫和苍白的脸上留下刺目的污痕。他死死地闭着眼,眉头紧锁成一个痛苦的结,身体因为强行压制和刚才那爆发性的动作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如同风中残烛。 他成功了。 他用近乎自毁的方式抗拒了林薇的陷阱。 但他也失败了。 他把另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我,这个他世界之外的尘埃——拖进了这片由他失控的本能和痛苦所构筑的、更深的绝境。 风暴的中心,以一种最惨烈、最决绝、也最不可理喻的方式,将尘埃牢牢地禁锢在了他的孤岛之上。那扇紧闭的雕花木门,不再是隔绝外界的屏障,而是成为了一个巨大而华丽的牢笼,囚禁着他濒临崩溃的意志,也囚禁着我无处可逃的命运。空气中残留的、属于他的暴风雪信息素,冰冷而沉重地压下来,无声地宣告着:尘埃与雪山的界限,在这一刻,被彻底地、粗暴地碾碎了。 第11章 混乱 第十一章:混乱 「帮我,求你。」 昂贵的地毯纤维摩擦着我的掌心,后背撞击墙壁的钝痛还未散去。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汗水,以及那如同实质暴风雪般残留的S级信息素,冰冷地碾过每一寸皮肤。腺体深处持续传来撕裂般的灼痛,是外界的风暴与体内被强行改造的腺体产生的残酷共鸣。 我靠在冰凉的内壁上,急促地喘息,目光死死锁在门边的冉郁清身上。 他背抵着门,像一座濒临崩塌的雪山。昂贵的羊绒衫被汗水浸透,紧贴在剧烈起伏的胸膛上,勾勒出紧绷到极限的肌肉线条。 汗水混着掌心伤口渗出的鲜血,蜿蜒在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留下刺目的痕迹。他死死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深重的阴影,如同垂死的蝶翼般剧烈颤抖。 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腔深处破碎的嘶鸣,每一次呼气都滚烫得灼人。 身体无法控制地痉挛着,那并非虚弱,而是狂暴的力量被强行禁锢在濒临崩溃的躯壳里,正进行着毁灭性的内耗。 他在燃烧自己,对抗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本能狂潮。对抗门外林薇那绝望甜腻的诱惑,也对抗此刻密闭空间内,因我存在而可能被引爆的、更深层的混乱。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粘稠流淌。只有他沉重的喘息和窗外海浪单调的呜咽。 突然,他紧握的拳头猛地砸向身侧厚实的地毯! “砰!” 沉闷的巨响在死寂中炸开。 指关节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染红了浅色的地毯。 这自毁般的剧痛似乎短暂地刺穿了混沌,他猛地睁开眼。 那双曾如寒潭般深邃、不久前还充满暴戾猩红的眼睛,此刻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瞳孔在痛苦中剧烈地收缩、扩散。混乱与一丝残存的、极其微弱的清明在其中疯狂撕扯。他的目光没有焦距地扫过奢华的房间,最终,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死死地钉在了我身上。 那眼神不再是锁定猎物的鹰隼,也不再是雪山俯瞰的冷漠。 是溺水者看见浮木的绝望。 是孤兽坠崖前最后的哀鸣。 是……走投无路。 他干裂的、沾着血丝的嘴唇颤抖着张开,喉结艰难地滚动,试图发出声音。破碎的气音在喉咙里翻滚,最终,挤出了两个破碎的、带着铁锈般血腥味的字眼,轻得几乎被他的喘息淹没,却像惊雷般炸响在我耳边: “……帮……我……” 声音嘶哑,脆弱得不堪一击。 紧接着,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支撑意志的力气,他几乎是无声地、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卑微的祈求,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 “……求你……” “帮我,求你。” 这四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我因剧痛和惊骇而麻木的神经。 帮?怎么帮?我是Beta!就算我拥有一个不完整的Omega腺体,面对一个失控边缘的S级Alpha,我能做什么?用那该死的医疗包里的抑制剂?他刚才抗拒林薇时爆发出的毁灭性力量还历历在目。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不安席卷而来。 腺体的灼痛因为这句“求你”而变得尖锐,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我体内同样被撕裂了,那不仅仅是对他状态的感知,更像是一种……被强行拉入风暴核心的、命运齿轮开始转动的轰鸣。 门外,林薇凄厉的哭喊和撞击声隐约传来,混合着保镖们焦急的呼喊和试图破门的沉重声响。 门板在冲击下微微震动,像濒临破碎的鼓面。 门内,是濒临彻底崩溃的冉郁清,和他投向我的、那混杂着痛苦、绝望和一丝微弱希冀的眼神。 混乱。 绝对的混乱。 两个世界壁垒分明的秩序,在这一刻被彻底打碎、搅烂。 云端的神祇坠入尘埃,向我这个尘埃伸出手,用“求你”粉碎了最后的高墙。而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血腥味的求救,牢牢钉在了这混乱风暴的中心。 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我看着他因剧痛和本能撕扯而再次蜷缩的身体,看着他砸向地毯后血流不止的手,看着他眼中那点微光在痛苦的海啸中明灭不定…… “帮我,求你。” 那微弱的声音,如同魔咒,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腺体翻江倒海的剧痛。指尖因为紧张和残留的恐惧而冰冷发麻。我撑着冰凉的内壁,强迫自己站起来,双腿仍在微微发颤。 目光扫过那个被我带进来、此刻滚落在角落的应急医疗包。 别无选择。 我踉跄着走过去,蹲下身,手指颤抖却异常迅速地撕开包装。冰冷的金属注射器握在掌心,如同握着一块寒冰。里面是强效Alpha抑制剂,浓度极高。 我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那个蜷缩在门边、如同破碎神像般的男人。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空气中属于他的、狂暴的信息素余波如同实质的阻力,撕扯着我的神经。腺体的疼痛尖锐地提醒着我危险的临近。 他似乎感应到我的靠近,身体猛地绷紧,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充满警告意味的低吼。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再次睁开,死死地盯着我手中的注射器,瞳孔深处翻涌着本能的抗拒和更深沉的痛苦。 “别动!” 我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 “忍着!” 这近乎命令的语气似乎短暂地穿透了他混乱的意识。 他身体僵住,那双翻涌着风暴的眼睛里,那点微弱的清明挣扎着,如同风中的残烛,死死地锁定了我的眼睛。那里面有痛苦,有屈辱,有挣扎……最终,在那片猩红的混沌之海上,一丝近乎认命的绝望,缓缓浮现。 他猛地闭上眼,头重重地后仰,砸在冰冷的门板上,发出一声闷响。脖颈拉出一道脆弱而优美的弧线,暴露出青筋虬结、汗湿的皮肤,以及那剧烈搏动着的、象征着Alpha绝对力量的腺体所在之处。 放弃抵抗的姿态。 无声的默许。 我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不再犹豫,我上前一步,几乎是跪倒在他身侧,一手用力按住他因强忍而紧绷到极致的肩膀——触手是滚烫的皮肤和坚硬的肌肉,以及那令人心惊的颤抖。另一只手,凭着在实验室里锻炼出的最后一点精准和冷酷的镇定,将那冰冷的针尖,狠狠刺入他后颈腺体附近暴起的静脉! 冰凉的液体瞬间注入他滚烫的血管。 时间,仿佛在针筒推进的刻度上,被无限拉长。 针筒里的液体终于推尽。 我猛地拔针,指尖残留着他皮肤滚烫的触感和针尖的冰凉。几乎是同时,我踉跄着向后退开,拉开距离,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冉郁清的身体猛地绷紧如铁,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闷哼。他后仰的头重重砸回门板,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剧烈地颤动。周身那狂暴肆虐的信息素风暴,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喉咙,开始剧烈地收缩、波动……然后,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弱、平息下去。 紧绷如弓的肌肉线条缓缓松弛,沉重的喘息声从破碎变得绵长,虽然依旧滚烫,却不再是那种濒临爆炸的嘶鸣。他靠着门板,身体不再剧烈痉挛,只剩下细微的、脱力后的颤抖。脸上病态的潮红如潮水般退去,重新显露出那种寒玉般的苍白,只是被汗水、血污浸染得更加脆弱。眉宇间那层挥之不去的“寒雾”似乎更深了,带着一种透支后的死寂。 成了?那强效抑制剂起作用了? 我紧绷的神经刚要松懈,一股更诡异、更凶猛的浪潮却毫无征兆地、从我自己的体内轰然爆发! 不是外来的压迫。 是源自后颈腺体深处的、前所未有的灼烧感!仿佛有岩浆在腺体内部炸开,顺着神经瞬间席卷全身! “呃啊——!” 我猝不及防,痛呼出声,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毯上。手中的空注射器脱手飞出,砸在地毯上发出闷响。 好烫!好痛! 腺体像是被彻底点燃,烧红的烙铁直接按在了神经中枢!比之前任何一次因他信息素引发的共鸣都要剧烈百倍! 这痛苦带着一种原始的、摧毁理智的冲动,疯狂地撕扯着我的每一根神经。视野瞬间被灼热的白光覆盖,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对痛苦的哀鸣和对……对某种冰冷气息的疯狂渴求! 这感觉……这感觉…… 一个恐怖的认知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我几乎魂飞魄散! 发情期! 我那该死的、被改造过的、残缺的Omega腺体……被强制激活了! 是那支抑制剂!是冉郁清体内瞬间被压制的、却又在适配度牵引下本能反扑的顶级Alpha信息素! 99.7%!那该死的、近乎完美的适配度,就像一个被强行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他体内被强行镇压的、属于S级Alpha的原始风暴,在与我体内这个残缺的、却偏偏与他完美共鸣的Omega腺体接触的瞬间,如同火星溅入油库,引发了毁灭性的链式反应! 他的信息素是引信,而我的腺体,就是那个被引爆的炸弹! 滚烫的汗水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身体深处涌起一阵阵空虚又灼热的浪潮,疯狂地冲击着残存的理智。 空气中,那原本因抑制剂而变得稀薄冰冷的、属于冉郁清的暴风雪信息素,此刻却像最致命的毒药,又像最甘甜的蜜糖,疯狂地钻进我的鼻腔,渗透我的皮肤,与我体内爆发的灼热疯狂地交织、共鸣!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火焰与冰棱! “嗬……”我蜷缩在地毯上,指甲深深抠进厚实的地毯纤维里,试图用身体的剧痛来对抗那灭顶的、摧毁意志的本能。视野模糊,只能看到不远处那个靠在门边的身影轮廓。 他动了。 似乎是被我这边骤然爆发的、混乱又极具吸引力的Omega信息素所刺激——尽管残缺,尽管源自Beta的身体,但在99.7%适配度的催化下,它对于此刻的冉郁清而言,无异于黑暗中最耀眼的光源。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那双刚刚因抑制剂而恢复了一丝清明的眼睛,此刻瞳孔再次剧烈收缩,血丝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开来。眼神不再是纯粹的混乱,而是染上了一层深沉的、被本能驱动的暗红。他死死地盯着蜷缩在地的我,鼻翼翕动,贪婪地捕捉着空气中那混乱交织的信息素——属于他的冰冷暴风雪,和属于我的、灼热而残缺的火焰。 他那刚刚被强行压制的、属于顶级Alpha的掠夺本能,在适配度的致命吸引和我这突如其来的、残缺Omega气息的刺激下,如同沉睡的火山,被再次强行唤醒!抑制剂的效果在99.7%的共鸣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饱含痛苦与挣扎的咆哮,猛地用手撑住地面,试图站起来。身体依旧虚弱,动作带着脱力后的摇晃,但那眼神中的侵略性和占有欲,却如同实质的枷锁,死死地锁定了我。 “不……别过来……”我嘶哑地警告,声音破碎不堪,身体却在本能的驱使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既想逃离那致命的冰冷压迫,又疯狂地渴求着那能平息体内灼热的气息。矛盾的本能将我撕扯得支离破碎。 他无视了我的警告,或者说,他此刻的意志根本无法处理任何语言。他像一头被血腥味刺激的受伤孤狼,凭借着最后一点残存的力气和汹涌的本能,手脚并用地朝我爬了过来。昂贵的地毯被他沾血的手掌和膝盖蹭出凌乱的痕迹。 距离在缩短。 他滚烫的、带着血腥味和冰冷信息素的呼吸喷在我的颈侧,激起一阵阵更剧烈的战栗。腺体的灼痛和空虚感达到了顶峰!我绝望地想要后退,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下一秒,一只滚烫的手猛地攥住了我的肩膀,力量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另一只手粗暴地拂开我颈后的碎发。 然后—— 一阵尖锐到灵魂都在尖叫的剧痛,伴随着某种冰冷刺骨的气息,狠狠刺穿了我的后颈! 他……咬住了我的腺体! 不是温柔的标记,而是如同野兽撕咬猎物般的、带着惩罚性和绝对占有欲的噬咬! “啊——!” 剧痛瞬间淹没了所有感知!仿佛灵魂都被这一口从躯壳里撕扯出来!残缺的腺体被S级Alpha的尖牙刺穿、注入冰冷狂暴的信息素,那感觉如同被极地的风暴贯穿!99.7%的适配度在这一刻展现出了它最恐怖、最原始的一面——强制链接! 冰冷狂暴的信息素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被刺穿的腺体,疯狂地涌入我的体内!它们与我体内爆发的灼热本能激烈地碰撞、撕扯、然后……在适配度的绝对规则下,开始强制性地融合、平息! 体内的灼热浪潮在这股冰冷洪流的冲击下,如同被扑灭的野火,迅速消退。但那消退并非舒适的解脱,而是伴随着腺体被强行撑开、改造、链接的恐怖剧痛!仿佛有什么深埋的东西被彻底唤醒、被强行烙印! 我眼前彻底陷入一片黑暗与血红的漩涡,意识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卷入那由剧痛、冰冷和强制链接构成的、名为99.7%适配度的深渊之中。 混乱,已不足以形容此刻。 这是由适配度亲手点燃的、将两人一同拖入的、更深的地狱。雪山与尘埃的界限,在尖牙刺入腺体的瞬间,被彻底地、血腥地碾碎。 第12章 第 12 章 这一章肯定不能过审,我还是不要再去做无力的挣扎了 [可怜][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 12 章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13章 被狗咬了一口 第十三章: 我呆滞的想,不,你才不喜欢我,你喜欢我的话就不会对我这样了。 你最多是喜欢我和你匹配度高达99.7%的信息素。 —— 我睁开了眼又闭上了。 陌生的天花板,简洁到近乎冷酷的线条,和冉郁清这个人一样,带着一种疏离的规整感。 胃里传来熟悉的、空荡荡的钝痛,像有一只冰冷的手在里面缓慢地绞拧,提醒着我昨夜大概又没吃什么东西。 低血糖带来的眩晕感让视野边缘有点发虚,像是隔着一层磨砂玻璃看世界。 现在,我更不想面对冉郁清了。 无论是昨夜那场近乎失控、被信息素和**烧得滚烫的□□,还是我和他之间这不上不下、缠绕着冰冷数据的诡异关系。 我承认,闭上眼不见他,是我在逃避。 像鸵鸟把头埋进沙里,虽然蠢,但至少此刻能喘口气。 身体很沉,像灌满了铅,是那种过度消耗后的虚脱,还夹杂着隐秘部位的胀痛和酸软,提醒着那场狂风暴雨的细节。 空气里,属于冉郁清的信息素依旧浓烈霸道,带着冰雪初融般的凛冽,强势地宣告着主权。而我那点寡淡的、带着微苦调的气息,几乎被吞噬殆尽,只留下一点残存的、几不可闻的余韵,倔强又可怜地证明着我的存在。 这无处不在的压迫感,比陌生的环境更让人窒息。 99.7%。 这个数字冰冷又精准,像手术刀一样剖析着昨夜的一切疯狂。 那些炽热的喘息,纠缠的肢体,仿佛灵魂都要被撞碎的瞬间……原来都不过是化学反应达到峰值时的必然产物。 冉郁清那些若有似无的关注,偶尔流露出的维护,甚至昨夜失控前他眼底翻涌的、我读不懂的暗流……都被这串数字赋予了“合理”的解释——完美的匹配度,完美的猎物,完美的生理反应对象,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我给他找好了借口,也给我自己找好了理由。 身侧的床垫微微下陷,带着人体的温度。 他醒了。 即使闭着眼,我也能感觉到那道视线落在我脸上,沉甸甸的,带着审视,或许还有别的什么。 我屏住呼吸,努力维持着平缓的假象,连眼睫都不敢颤动一下。 内心却在冷静地嗤笑,胃部的钝痛似乎加剧了些,带着点自虐般的清醒。 这破胃,永远在关键时刻提醒我的狼狈。 一只手探了过来。 指尖带着薄茧,微凉,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欲。 它没有落在暧昧的位置,而是轻轻按在了我的上腹,那个正在隐隐作痛的地方。 力道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试探性的暖意。 我身体瞬间僵硬了。 这算什么? 事后的关怀? 还是对“所有物”状态不佳的例行检查? 身体的疲惫和胃痛让我生不出太多力气去反抗这触碰,但心里的抗拒却像冰冷的湖水。 我讨厌这种被看穿弱点的感觉,更讨厌这种建立在信息素基础上的、施舍般的“体贴”。 我无力抵抗,只能胡思乱想起来。 他怎么会知道我胃不好?大概是昨夜我皱着眉推拒时被他察觉了?这份观察力用在这种地方,真是……讽刺。精明得让人烦躁。 “……还疼?”低沉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少了平日的冷冽,竟透出几分不自然的……笨拙?像是雪山之巅刮过一阵迟疑的风。 我没有回答,依旧固执地闭着眼。喉咙干涩,胃里翻搅得更厉害。 承认脆弱?在他面前?绝不。 而且我还在装睡,睁眼过后要面对的我还不想想。 这份突如其来的、近乎直白的关心,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我死寂的心底激起一丝微澜,但很快就被更深沉的疲惫和怀疑压了下去。 他是单单只在乎我的胃,还是别的? 那只按在胃部的手没有移开,反而用指腹极轻地、带着点生涩地揉了一下。 那动作与其说是按摩,不如说更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触碰一件易碎品,带着一种与冉郁清人设极其不符的迟疑。 温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对抗着内部的绞痛。身体的本能几乎要在这安抚下松懈。 但理智却在冰冷地提醒:看,连安抚都精准地落在“痛点”上。这份恰到好处的“照顾”,是来自冉郁清这个人,还是来自那该死的匹配度赋予他的、对“完美伴侣”生理需求的敏锐洞察? 落日沉入湖底,再暖的光也照不透深寒。 我从不渴望什么,所以也拒绝接受这带着“适配度”标签的暖意。 他另一只手臂环了过来,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将我圈进怀里。后背紧贴着他温热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 属于他的信息素不再是纯粹的压迫,仿佛收敛了棱角,化作一种深沉而包容的暖流,温柔地包裹住我,试图驱散我身体和心里的寒意。 像大海无声地接纳了疲惫的河流。 这怀抱太温暖,太安全,带着一种足以溺毙人的错觉。 我不习惯,也不知道我是否喜欢。 我依旧闭着眼,像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塑,被困在这片温暖的桎梏里。 身体汲取着热量,胃部的绞痛在温热的掌心下似乎真的缓解了一点点。可心却像沉入了更深的湖底,被那串冰冷的数字紧紧缠绕。 静谧的蓝色湖泊下,是拒绝融化的坚冰。我感受着他的心跳,他的温度,他的小心翼翼,内心一片荒芜的冷静。 冉郁清,你抱着的,到底是什么?是我许言折,还是那让你无法抗拒的99.7%?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切割出明暗的界限,一半落在床上,一半隐在阴影里,像一道无形的鸿沟。时间在沉默中流淌,只有彼此交错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的海浪声。 最终,是冉郁清打破了寂静。 他的下巴轻轻蹭了蹭我的发顶,动作带着点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亲昵,声音却恢复了平日的冷清,只是那冷清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 “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瘦得硌手。”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话不够“冉郁清”,又生硬地补充了一句,带着点命令的口吻,“别装死。胃不要了?” 这熟悉的、带着点欠揍的调调。 像雪山试图用落雪掩盖温泉的暖意。我依旧闭着眼,懒得理会。 胃是疼,但比起接受这适配度关怀的别扭,疼着似乎更自在。 可能是我神经病吧,习惯自虐。 他似乎叹了口气,很轻,几乎听不见。那只揉着我胃部的手收了回去,撑起身,床垫回弹,带走了大部分的热源和压迫感。 我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像一只固执地缩回壳里的蜗牛。 我听见他下床的声音,脚步声走向房间另一侧。接着是倒水的声音,还有……撕开包装袋的细微声响? 他这公主还会伺候人? 没过多久,脚步声又回来了。 床边再次下陷。 一股温热的气息凑近,混合着清水的味道和……某种能量棒的甜腻气味?一只微凉的手托住我的后颈,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将我的头轻轻抬起。 “张嘴。”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刚睡醒的微哑,还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持? “低血糖晕过去更麻烦。” 我睫毛颤了颤,终究还是睁开了眼。视线有些模糊,聚焦后,看到的是冉郁清近在咫尺的脸。 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底带着淡淡的倦色,但那双眼睛,此刻清晰地映着我的影子,不再是空茫的深潭,而是像覆着薄冰的湖面,底下有暗流涌动。 他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小杯温水,还有半根被掰开的、看起来就齁甜的能量棒。 被这样近距离地盯着,像被剥开了最后一层伪装。 胃部的绞痛和低血糖带来的眩晕感确实在抗议。 我拧着眉,避开他的视线,最终还是就着他的手,小口啜饮了几口水。 温水流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慰藉。至于那能量棒……我看着那甜腻的质地,胃里本能地泛起一阵恶心。 “拿走。”我偏开头,声音沙哑,“太甜,吃不下。” 冉郁清的手顿在半空。他看着我抗拒的表情,眉头也蹙了起来,像是在评估一件棘手物品的状态。 他难得地没再强求,只是把那半根能量棒随手放在床头柜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麻烦。”他低声咕哝了一句,不知是在说我的胃,还是说他自己此刻的行为。他现在的一切行为和他雪山般冷硬的外表形成诡异的反差。 他重新坐直身体,目光却依然锁在我身上,带着一种探究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沉默再次蔓延,阳光在地板上移动了一小段距离。 “昨夜……”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试探性的沙哑。像是雪山在斟酌,该投下多大的雪块,才不会彻底砸碎冰封的湖面。 我一顿。 来了,关于昨夜那场由失控本能主导的混乱,那场由适配度点燃的、将我们一同拖入的地狱。 拧巴的自我保护瞬间筑起高墙。我抢在他前面开口,声音冷淡得像结冰的湖面,带着刻意的疏离和自嘲:“意外而已。信息素作祟,99.7%,理解。”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冉少爷不必有负担,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反正Beta恢复得快。” 把自己贬低成物件,是切断对方任何后续情绪的最好方式。 我从不渴望,所以也拒绝任何因此产生的责任或情愫。 冉郁清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那双覆着薄冰的眼睛骤然降温,寒意刺骨。他周身那股刚刚收敛起来的、属于S级Alpha的压迫感无声地弥漫开来,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他死死地盯着我,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我这个人,或者说是第一次看清我藏在颓废冷静下的、这份近乎冷酷的自我防御机制。 他下颌线绷紧,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几秒钟的死寂,仿佛暴风雪来临前的压抑。 “被狗咬了一口?”他重复着我的话,声音冷得掉冰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他猛地倾身靠近,一只手撑在我身侧的床垫上,将我困在他和床头之间,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冷冽的雪松气息瞬间将我包裹,不再是昨夜风暴般的狂暴,而是带着一种审视的、极具侵略性的冰冷。 “许言折,”他盯着我的眼睛,距离近得我能看清他眼中翻涌的怒意和一种更深沉的、被刺痛的东西,“你他妈就这么看待你自己?还是这么看待我?” 他的直球,像一把冰锥,精准地刺向我精心构筑的防御外壳。 雪山崩塌一角,露出的不是软弱,而是被激怒的岩浆。 我迎着他的目光,胃部的绞痛似乎都因为这紧张的对峙而暂时麻木。 落日余晖下的湖泊,看似平静,深处却暗藏漩涡。 我维持着表面的冷静,甚至故意让自己的眼神更空洞一些:“不然呢?冉少爷想听我说什么?感谢您的‘垂青’?还是讨论一下匹配度带来的生理快感?” 用更尖锐的讽刺,推开他,也推开昨夜那场混乱带来的所有不堪。 冉郁清眼底的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他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撑在床垫上的手攥成了拳,指节泛白。 就在我以为他要爆发时,他眼底的怒火却像被什么东西强行摁了下去,翻涌起一种更复杂、更汹涌的情绪。那里面有挫败,有难以置信,还有一种……近乎受伤的执拗? 他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竟奇异地压低了,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孤注一掷的直白,像汹涌的海浪,毫无缓冲地拍打在冰冷的礁石上: “许言折,我爱你。” 五个字。 清晰、冷静、毫无预兆,却又重逾千钧。 像一颗陨石,狠狠砸进了我死寂的心湖。 我呆滞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 胃部的绞痛、身体的酸软、后颈腺体的异样……所有的不适感在这一刻都消失了。 耳边只剩下他那句石破天惊的宣告,和他眼中那片不再掩饰的、汹涌而执着的深海。 时间仿佛凝固了。阳光刺眼地落在他苍白的脸上,落在他紧抿的唇线,落在他那双此刻盛满了不容错辨的、近乎偏执认真的眼睛里。 爱? 这个字眼,于我而言,陌生得像外太空的尘埃。 它不属于许家的算计,不属于青松的实验室,更不属于这该死的99.7%的匹配度。 它像一个荒谬的笑话,被眼前这个如雪山大海般矛盾的男人,用最直接、最不容置疑的方式,砸在了我的脸上。 心湖被砸得巨浪滔天,但湖底那万载不化的坚冰,却在瞬间释放出更刺骨的寒意。 落日拒绝接纳过于炽热的告白,那会灼伤它静谧的本质。 我猛地别开脸,避开他那双过于灼人的眼睛,胸腔里翻涌起一股强烈的、想要冷笑的冲动。 “呵……”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终于从我喉咙里挤了出来。 我重新看向他,眼神里淬满了冰渣和毫不掩饰的讥诮,像落日最后一丝余晖,冰冷而锋利:“爱我?冉郁清,你的爱真廉价。林薇呢?那位和你匹配度88%、门当户对、哭着喊着要缓解你病症的‘命定之番’?你的爱,是不是也像你的信息素一样,可以精准地分发给不同的适配对象?” 我刻意提起昨夜门外林薇凄厉的哭喊,提起那被无数人视为金科玉律的“匹配度”和“命定之番”,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向他告白的核心,也扎向昨夜那场混乱中所有不堪的回忆。 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冉郁清眼中的汹涌波涛骤然冻结,化为一片死寂的、深不见底的寒渊。他撑在床垫上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声。 第14章 他喜欢我? 第十四章: 冉郁清嘴角动了动,他开始解释:“我没有一个准确的联姻对象,联姻这件事是我祖父的主意,但也是因为我的问题,我对高配度Omega信息素过敏。” 我挑了挑眉,很特殊,但却不意外。 冉郁清的腺体也被动过手脚,林松最满意的作品之一,可想而知,这应该也是林松的手笔之一。 冉郁清还在说:“喜欢你不是因为你的信息素,就是喜欢你啊。” 他的喜欢对我来说更多的是困扰,我不喜欢冉郁清,甚至有些许讨厌他,不是他的问题,原因出自我自己。 我和冉郁清是两个世界的人,我的父亲可能会因为我和冉郁清联姻而获得大量好处,也有可能利用冉郁清。 这些通通都是我不想看见的。 我不理解爱,所以也不理解冉郁清。 我只说:“哪怕我现在一点也不喜欢你?哪怕我和你在一起后,会利用你?” 我看见冉郁清皱了皱眉。 “爱情是可以在培养,喜欢的人利用我有的资源那有怎样?那就代表他心里有我,所以才利用我,这是一件你乐意,我开心的事情。” 现在我明白爱了,爱能让人变傻。 冉郁清现在被爱腐蚀的变成傻子了。 那他喜欢我,我就可以利用这点吧,我想要喘息。 “关于这件事我想要缓缓?我们这几天不要再见了好吗?” 冉郁清的眉头快要挤成一坨了。 “不行。” 我被他一噎。 “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连这点要求都不同意?” “就是因为我喜欢你,不见了会想你,所以才不同意。” 我正了正神色。 “冉郁清,可是你的行为会让我不舒服,我需要时间消化这件事。” “知道了。”冉郁清又说:“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以后住在这间房,我会搬出去的。” 我点了点头。 冉郁清离开了,带着一种无声的妥协,但房间里依旧弥漫着他冷冽的雪松信息素,如同无形的囚笼。 我成了这奢华牢房里的唯一囚徒,一个被深度标记、无处遁形的Beta。 胃里的钝痛似乎被更强烈的存在感取代——后颈腺体处持续传来深沉的胀痛和灼热,像一枚滚烫的烙印,时刻提醒着昨夜那场由失控信息素主导的混乱风暴,以及那个强行刻入我血肉的链接。 99.7%的适配度,像一道冰冷的公式,将我和冉郁清捆绑在一起,无论我是否愿意。 属于他的气息霸道地渗透进我的皮肤、发丝,甚至每一次呼吸,都在向外界无声宣告着一个我竭力否认的事实。 我讨厌这种被标记的感觉。 这感觉像一层粘稠的油污,覆盖在我本就疲惫不堪的灵魂上,剥夺了我最后一点“普通”的伪装。 我更讨厌它带来的后果——如果我以这副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那曾经喧嚣的谣言将不再是谣言,它会变成铁一般的事实,将我钉在耻辱柱上,成为附中乃至整个圈子茶余饭后最劲爆的谈资:“看啊,那个靠着校董父亲上位的Beta会长,果然是用身体‘安抚’住了校霸,成了冉少爷的玩物。” 光是想象那些探究、鄙夷、了然的目光,胃里的不适就翻涌得更厉害。 胃部的钝痛似乎与腺体的灼热连成一片,在体内奏响一曲名为狼狈的交响乐。 所以,我选择缩回壳里。 这间属于冉郁清的套房成了我暂时的避难所。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海上的阳光,也隔绝了外面那个充满窥探和等级的世界。 手机被我扔在角落,学生会的事务?研学的日程?李老师的询问?统统与我无关。 我现在只想当一只鸵鸟,把头深深埋进沙子里,假装一切都没发生,假装我还是那个游离在边缘、只与规则和琴弦打交道的许言折。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分不清白天黑夜。 饥饿感一阵阵袭来,胃部的钝痛提醒我身体的抗议,但一想到要走出这个房间,面对可能存在的目光(哪怕只是侍应生),那点微弱的食欲就被更强烈的抗拒压了下去。 我宁愿饿着,缩在宽大的沙发里,看着舷窗外一成不变的深蓝海面发呆。 就在胃里的空虚感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绞痛时,门外传来极轻的、有节奏的敲门声。 不是冉郁清。 他离开时说过会搬出去,以他的骄傲,不至于这么快食言。 而且,敲门声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克制和恭敬。 “谁?”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许先生,打扰了。我是船上的管家,奉冉先生的吩咐,为您送餐。” 门外是一个温和的中年男声,Beta特有的平静无波。 冉郁清……他果然没打算真的“消失”。 这算什么?圈养宠物的投喂吗?胃部因为食物的念头而本能地痉挛了一下,但心里的抗拒更甚。 “不用了,谢谢。我不饿。”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门外沉默了几秒,管家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许先生,冉先生特别交代,务必请您用餐。他说……您的胃需要按时进食。” 他顿了顿,补充道,“餐点放在门外保温托盘上,您随时可以取用。另外,冉先生还说,您有任何需要,只需按铃即可,我会立刻为您安排。他不会打扰您,请您安心休息。” 说完,门外响起了托盘轻轻放在地上的声音,接着是管家离去的、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 我坐在原地,没有动。 胃部的抗议在听到“食物”后变得更加喧嚣,后颈的腺体似乎也因为情绪的波动而隐隐作痛。 冉郁清……他精准地戳中了我的弱点,用这种看似体贴、实则掌控的方式。他搬离了房间,却用管家、用食物、用无处不在的“安排”宣告着他的存在和“关心”。 这比直接面对他更让我感到一种被无形绳索束缚的窒息。 他喜欢我? 那句石破天惊的“我爱你”又在耳边回响,带着一种荒谬的重量。 他的喜欢,就是把我关在这个金丝笼里,用信息素标记,再派管家监视投喂?就是在我需要空间时,用另一种方式宣告主权? 胃部的绞痛加剧了,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深深的无力感。 我最终还是站起身,走到门边。 打开一条缝隙,门外果然放着一个精致的保温托盘,食物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散出来。 很清淡的餐点,白粥,几样清爽小菜,还有一小盅温热的汤。 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照顾着我不堪重负的胃。 这份体贴,像一根刺。 我面无表情地将托盘端了进来,放在桌上。 胃在叫嚣,身体需要能量。 我拿起勺子,机械地舀起一勺温热的粥送入口中。 米粒软糯,温度适宜,抚慰着饥饿的器官,却无法温暖心底的寒冰。 我一口一口地吃着,味同嚼蜡。 窗外,海天一色,辽阔无边。而这艘名为“清清”的巨轮,载着联姻的传闻,载着失控的**,也载着我这个满身标记、只想逃避的囚徒,正无可避免地驶向未知的迷雾深处。 冉郁清的爱,像这深不可测的海,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汹涌,将我牢牢困在漩涡中心。 我咽下最后一口粥,放下勺子。 胃里的空虚被填满了,但心里的空洞,却因为这份被强行接受的“照料”和那无处不在的信息素烙印,而变得更加空旷、冰冷。 我就是这样一个喜欢逃避的人。 可这一次,似乎连逃避的空间,都被打上了另一个人的烙印。 托盘里的食物见了底,胃囊被温热的粥食熨帖,却像塞进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坠得整个胸腔都沉闷发痛。那精心准备的食物非但没有带来慰藉,反而成了冉郁清意志延伸的证明——他无处不在,即使人离开了,他的命令、他的“关怀”、他霸道的信息素,依旧像无形的蛛网,将我层层裹缚在这间奢华的牢笼里。 我厌恶这种被掌控的感觉,更甚于厌恶后颈腺体那持续不断的灼胀感。 那99.7%的适配度像一个冰冷的诅咒,让冉郁清的气息深入骨髓,无论我如何清洗、如何用被子蒙住头,它都顽固地盘踞在空气里,渗透进每一次呼吸,宣告着所有权。 一个Beta,竟被标记得如此深刻,这本身就是最大的讽刺和屈辱。 胃部的钝痛似乎被这强烈的屈辱感暂时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麻木。 我蜷缩在沙发深处,厚重的窗帘隔绝了时间和光线,只有舷窗外一成不变的、深沉的蓝。 那蓝色无边无际,却无法给我丝毫自由的感觉,只映衬得这房间更像一座漂浮的孤岛囚笼。 时间失去了刻度。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一会儿,胃里那点虚假的饱足感褪去,熟悉的、带着烧灼感的空虚又卷土重来。 饥饿和腺体的胀痛交替折磨,提醒我身体的脆弱和不堪。 我闭上眼,试图放空,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现出那些可能存在的目光——侍应生好奇的窥探,同学了然又鄙夷的窃笑,父亲精于算计的满意神情……还有冉郁清,他那双总是带着侵略性和此刻又掺杂了某种固执“深情”的眼睛。 “看啊,那个Beta会长,果然是用身体‘安抚’住了校霸,成了冉少爷的玩物。”想象中的低语如同实质的针,扎在耳膜上。 就在这时,门外再次响起了声音。 不是先前管家那种训练有素的轻叩,而是……一种更沉、更稳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我的心猛地一沉,几乎瞬间就确认了来人是谁。 血液仿佛凝固了一瞬,随即又因强烈的抗拒而加速奔涌。 他不是搬出去了吗?他不是说“不会打扰”吗? 钥匙插入锁孔的轻微金属摩擦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清晰得刺耳。 我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从沙发上弹坐起来,死死盯着那扇厚重的门。 胃部的绞痛在这一刻尖锐到了顶点,与腺体的灼热感汇成一股洪流,冲击着我的神经。 门把手转动了。 沉重的门无声地向内滑开,走廊里明亮的光线切割进来,在地毯上投下一道锐利的光痕。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将那光挡去了大半。 是冉郁清。 他身上似乎还带着外面海风的微咸气息,但那气息转瞬就被他自身更浓郁、更迫近的冷冽信息素所覆盖、吞噬。 这信息素如同无形的潮水,随着他踏入房间的动作,更加汹涌地扑面而来,瞬间填满了门口到沙发之间的空间,也重重地压在我的感官之上。 后颈的腺体猛地一跳,灼痛感骤然加剧,像是在呼应着源头主人的靠近,又像是在发出尖锐的警报。 胃里的翻搅几乎让我作呕。 他走了进来,顺手带上了门。 房间再次陷入相对昏暗的光线中,只有舷窗透进的微光勾勒出他冷硬的面部轮廓。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纽扣,眼神沉沉地落在我身上,里面翻涌着我无法完全解读的复杂情绪——有固执,有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你怎么进来了?” 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无法掩饰的紧绷和质问,“你答应过不打扰我,也答应过搬出去。”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冉郁清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扫过我面前空空如也的托盘,又落回我苍白的脸上,最后停留在我下意识绷紧的脖颈和那被发丝勉强遮掩的、微微鼓胀的腺体位置。 他的眼神暗了暗,喉结滚动了一下。 “管家说你吃得很少。”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平静,却掩不住内里的强势。 “胃还在痛?” 他的关注点让我感到一阵荒谬的愤怒。 这算什么?圈养者检查宠物的进食情况? “这与你无关。” 我别开脸,避开他那极具穿透力的视线,不想让他看到我此刻的狼狈。 “冉郁清,我需要空间!你所谓的喜欢,就是出尔反尔,就是像看守犯人一样监视我吗?连我吃了多少都要过问?” 他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被我的话刺到了,但脚步却未停,反而朝我走近了一步。 那迫人的信息素也随之压近,如同实质的墙壁,挤压着我的呼吸空间。 腺体的胀痛感变得更加鲜明、尖锐,像有细小的电流在皮下窜过。 “我不是在监视你。”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我只是确认你需要的东西是否得到满足。你的胃,还有……”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我后颈,“你的腺体,现在都需要被照顾。” “照顾?” 我几乎要冷笑出声,胃部的痉挛让我不得不微微弓起身体,“把我关在这里,用你的信息素无时无刻地提醒我那个该死的标记,这就是你的照顾?冉郁清,你根本不明白什么是尊重!你的爱自私又可怕,它只让我觉得窒息!” 我的情绪有些失控,连日来的压抑和此刻被他强行闯入的愤怒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窒息?” 他重复着这个词,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像是被触到了逆鳞。 他猛地又向前跨了一大步,高大的身影瞬间将我笼罩在他投下的阴影和信息素的牢笼里。 强烈的压迫感让我几乎无法呼吸,本能地想要后退,身体却僵硬地陷在沙发里。 他俯下身,双手撑在沙发扶手上,将我困在他与沙发之间。 距离近得我能看清他眼中翻涌的暗流,感受到他呼吸间喷出的、同样带着雪松气息的热气拂过我的脸颊。 后颈的腺体像是被投入滚烫的油锅,剧烈的灼痛和一种诡异的、被呼唤般的悸动同时袭来,让我忍不住闷哼一声,身体细微地颤抖起来。 “许言折,”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声音低沉得如同风暴前的海面,蕴含着巨大的、压抑的力量。 “你告诉我,什么才是尊重?尊重你继续饿着自己?尊重你把自己关在黑暗里自虐?还是尊重你,明明被标记了,腺体痛得发抖,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推开我?” 他的手指带着滚烫的温度,猝不及防地、极其精准地抚上了我后颈那块滚烫的皮肤,隔着薄薄的衣料和发丝,按在了那该死的、属于他的烙印之上。 “唔——!”强烈的刺激如同电流般贯穿全身,我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剧烈地一颤,几乎弹跳起来,却又被他牢牢困在方寸之间。 那触碰带来的不仅仅是剧痛,还有一种更深层的、源自适配度链接的、令人恐惧的酥麻与渴望,瞬间击溃了我所有的防备和伪装。 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 “看,”他的拇指在那块皮肤上不轻不重地摩挲了一下,带来更剧烈的战栗,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了然和一种更深沉的、令人心头发寒的占有欲,“你的身体比你的嘴诚实多了。它认得我,它需要我。许言折,你逃不掉的。” 冉郁清的气息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霸道地宣告着主权。 胃部的绞痛、腺体的灼痛、被强行触碰的屈辱、以及那源自本能的、该死的链接反应……所有的痛苦和挣扎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这间奢华的套房,彻底变成了无法逃脱的囚笼。 而唯一的狱卒,正用他滚烫的手和冰冷执拗的爱,宣判着我的刑期。 窗外的海,依旧无边无际,深蓝得如同绝望本身。 第15章 我不需要! 第十五章: 这场研学之旅在我的煎熬中结束。 我的生活开始回归正常,回归忙碌,我开始遗忘冉郁清,但冉郁清显然是不想放过我。 所谓的回归正常,更像是一句苍白无力的自我安慰。 学生会的事务依旧繁琐,课业压力分毫未减,但我却像被抽走了某根主心骨,所有的按部就班都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隔阂感。 试图遗忘冉郁清,更像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无需出现,其存在感就已无孔不入。 他执着于他的爱。 我执着于避免他的爱。 这场无声的追逐与逃避,显然还是冉郁清技高一筹。 他太懂得如何施加压力而不引起剧烈反弹。 他开始频繁出现在我的视野里,精准得如同经过计算。 图书馆靠窗的座位,他会在斜后方隔开几排的位置坐下,姿态闲散地看着一本与学习无关的画册或外文小说,目光却偶尔如实质般落在我背上,带来一阵细微的、腺体本能般的悸动。 教学楼的走廊擦肩,他不会停留,但那瞬间掠过鼻尖的、极淡却无法忽视的冷冽雪松气息,总能让我脊背一僵,步伐错乱半拍。 甚至是在食堂人声鼎沸的角落,一抬眼,或许就能撞见他被几个同样张扬的Alpha簇拥着,视线穿过人群,不偏不倚地落在我这里,带着一种近乎坦然的专注。 好在他从不逾矩。 始终保持着那不近不远的距离,像一道精心测量的安全线。 没有多余的搭话,没有令人不适的肢体接触,甚至连一个明确的、带有纠缠意味的眼神都欠奉。 这种克制,诡异得近乎礼貌,反而让我积攒的厌恶和反感找不到着力点,只能转化为一种更深沉的、无处排解的烦躁和……隐约的不安。 他到底想做什么? 冉郁清好像是个和我截然不同的人,来自两个无法交融的世界。 我遵循规则,在条框内寻求一丝安稳;他却仿佛生来就是为了打破规则,肆意撒野,无所顾忌。 我遇事本能退缩,将自己缩进安全的壳里;他却步步紧逼,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侵略性。 我习惯于隐没在人群,降低存在感;他却天生就是焦点,处于人群中央,吸引所有目光。 所以,在我眼里,冉郁清真的是一个奇怪到极点的人。 这份突如其来的、偏执的喜欢,更像是一场毫无由来的风暴,将我平静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我开始不受控制地反思自己。 为什么是我?我们过去毫无交集,如同平行线。 除非……那段消失的记忆里,藏着关键的碎片。 这个念头让我感到一阵寒意。 那缺失的部分,是否正是解开这一切荒谬的钥匙?可它们被封锁在脑海深处,触碰不得。 又是一天在这种无形的精神消耗中结束。 我推开沉重的家门,玄关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映不出丝毫暖意。 餐桌上,还是那个熟悉到令人窒息氛围。 精致的菜肴氤氲着热气,却暖不了这空间的冷。 父亲已经坐在主位,面前的餐具摆放得一丝不苟。 他并没有动筷,而是拿着一份财经报纸,但我知道他的注意力并不在那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文字上。 他的眉心有着习惯性的蹙纹,像是在评估某项长期投资的回报率。 母亲坐在他对面,小口喝着汤,眼神一如既往地放空,仿佛灵魂早已抽离,只留下一具被优雅礼仪规训好的躯壳。 我沉默地在自己固定的位置坐下。佣人悄无声息地过来给我盛饭布菜。 空气凝滞,只有汤匙偶尔碰到碗壁的细微声响。 胃部开始隐隐作痛,是那种熟悉的、对即将到来的压抑对话的生理性抗拒。 果然,父亲放下了报纸,目光并没有直接看我,而是落在餐桌中央的某道菜上,仿佛在评价其色香,语气平淡地开口: “今天遇到张董了。” 他顿了顿,像是随口一提,“他特意问起你,说他看到他家的那个alpha最近和你走得很近。” 我的指尖猛地一颤,筷子尖上的米饭粒掉回了碗里。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骤然下沉。 张董的儿子?那个同样家世显赫、性格却比冉郁清更让人捉摸不定的Alpha?我们几乎没说过话,何来“走得很近”?这分明是…… 我立刻明白了。 这不是询问,是试探,是警告,更是父亲精心选择的、施加压力的方式。 他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告诉我:看,除了冉郁清,你并非没有“选择”,但这些“选择”同样需要经过我的评估和首肯。或者更直接地说——冉家的价值最高,别不识抬举。 胃里的钝痛瞬间尖锐起来,像有根钢丝在里面来回拉扯。 后颈的腺体也仿佛感知到了这令人窒息的压力和话语中提及的另一个Alpha,开始隐隐发热,带着一丝细微的、令人厌恶的悸动。 那是被高匹配度标记后留下的可悲后遗症,对任何可能引发信息素纠葛的话题都变得异常敏感。 我强行压下喉咙口的梗塞感,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着点茫然:“张董?我不太明白……我和他儿子只是在几次必要的场合打过照面,连认识都谈不上。” 我抬起眼,看向父亲,试图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这只是普通寒暄的迹象。 但没有。 父亲的眼神锐利依旧,带着洞悉一切的冷漠。 他轻轻“嗯”了一声,拿起汤匙舀了一勺汤,却没有喝,仿佛只是需要一个动作来掩饰话语里的算计。 “谈不上认识,也能让人注意到你。”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针,“言折,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在这个圈子里,很多时候,注意到本身,就是一种信号,也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顿了顿,目光终于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的重量。 “冉郁清那边,虽然方式直接了些,但他的态度至少明确,冉家也给出了足够的诚意。这比那些含糊不清、背后目的不明的注意要让人放心得多。” 母亲握着汤匙的手指收紧了些,指节微微发白,但她依旧没有抬头,只是盯着碗里所剩无几的汤,仿佛那里面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东西。 空气沉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父亲的话像是一把钝刀,慢慢地割着我的神经。 他不是在关心我是否被骚扰,而是在比较哪一份麻烦能带来更大的利益,并明确地指示我应该接受哪一份。 我被彻底物化了,成了一个等待标价并送往最高出价者的商品。 而那个最高出价者的名字——冉郁清——像烙印一样烫在我的脑海里,连同他那无处不在的雪松气息,此刻仿佛又隐隐约约地缠绕上来,让我呼吸困难。 “我吃好了。” 我猛地放下筷子,碗里的饭几乎没动。 胃部的绞痛和心里的翻涌让我无法再在这里多待一秒。 父亲皱了皱眉,似乎对我的失礼有些不悦,但最终没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 我几乎是逃离般地起身离开餐厅,将那份令人窒息的冰冷和算计甩在身后。 快步走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才敢大口地喘息。 —— 窗外夜色渐浓。 冉郁清的爱,父亲的算计,另一个Alpha似是而非的注意……这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我牢牢困在中央。 我滑坐在地板上,将脸埋进膝盖。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挣脱? 冰冷的门板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寒意,却无法冷却体内翻涌的燥热和恶心感。 我将自己更深地埋入膝盖,仿佛这样就能缩成一个点,从这令人窒息的世界里消失。 父亲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反复穿刺着神经。 物化,比较,权衡……我在他眼里,从来就不是一个有血有肉、有自己意愿的儿子,只是一项有待估值的资产,一个可以用来联结更有价值血脉的工具,就想七岁那年一样。 七岁的问只值一个竞选资格,十七岁的我也没什么不同。 而冉郁清,就是那个被选中的、最高效的增值渠道。 还有那个张家的Alpha……父亲刻意提起,是为了敲打,也是为了彰显他的掌控力——看,即使没有冉郁清,你的轨迹依旧由我划定。 这种无处不在的控制欲,比冉郁清那带着偏执的爱更让我感到彻骨的寒冷。至少冉郁清的**是直白的,而父亲的算计,却藏在亲情和“为你好”的虚伪表皮之下,更显龌龊。 胃部的绞痛一阵紧过一阵,后颈腺体的灼热也并未消退,反而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更加鲜明。 那属于冉郁清的印记,像一个活的耻辱章,不仅在生理上折磨我,更在心理上时时刻刻提醒我那份被迫建立的可悲链接。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挣脱?” 这个绝望的问题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答。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嗡——嗡—— 持续的震动贴着大腿皮肤,像一种不容忽视的催命符。 我身体一僵,下意识地不想去理会。 这个时候,谁会找我? 学生会?不可能,事务早已处理完毕。 同学?我几乎没有能在这个时间点来电的亲密朋友。 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 震动固执地响着,一遍,两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预感,慢慢掏出手机。 屏幕亮着刺眼的光,上面跳动着一个名字——一个我此刻最不想看到的名字。 冉郁清。 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他怎么会这个时候打来?他知道了什么?父亲跟他通过气了?还是……他又通过别的什么方式感知到了我的情绪剧烈波动?那该死的适配度难道还有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作用? 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悬在接听键上方。 接?还是不接? 接起来,听到他那低沉或许带着偏执关心的声音,我怀疑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直接崩溃或者对着他嘶吼。 不接?以他的性格,绝对会换另一种更直接、更让人无法招架的方式找上门来。 手机还在不知疲倦地震动着,屏幕上那个名字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烫着我的眼睛。 胃里翻江倒海。 最终,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我。逃避似乎永远只是徒劳。 我咬紧下唇,几乎尝到一丝铁锈味,拇指沉重地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贴到耳边。 我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屏住呼吸,听着电话那头的动静。 电话那头先是一片沉寂,只有极轻微的电流声,仿佛他也在那头等待着什么。然后,一声极低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传来,紧接着,是他那把总是能轻易搅乱我心绪的、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透过听筒,直接撞入耳膜: “许言折。” 他叫了我的名字,语调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深沉的意味。 “你晚上没吃多少东西。”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他怎么会知道?!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心脏,几乎让我窒息。 是家里的佣人被他收买了?还是他在我家装了监控?这种被全方位窥视的感觉让我头皮发麻。 就在我几乎要脱口质问的瞬间,电话那头的冉郁清仿佛有读心术一般,立刻用一种近乎轻描淡写的语气解释道,打断了我的惊疑不定: “我猜的。” 他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洞悉一切的慵懒,“看你这么久不接我电话,肯定是没怎么吃饭,心虚了。” 心虚? 这个词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我紧绷的神经。 一股荒谬又愤怒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暂时压过了恐惧。 “我心虚什么?” 我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压抑不住的怒意,“我吃没吃饭,跟你有什么关系?冉郁清,你凭什么……” “凭我标记了你。” 他打断我的话,语气依旧平稳,甚至没有加重音量,但那句话本身就像一枚重磅炸弹,炸得我耳膜嗡嗡作响,所有辩驳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高适配度的深度标记,许言折,”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不只是信息素的捆绑。你的情绪剧烈波动,尤其是负面情绪,比如极度焦虑、抗拒、或者……像现在这样的愤怒,在这一个月内我或多或少都能感知到一些。而剧烈的情绪波动,通常会影响食欲,不是吗?” 他顿了顿,给了我几秒钟消化这个可怕的信息,然后才继续,声音里似乎掺杂了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得意? “所以,我说猜的,也不算完全错。毕竟,我只是感知到你很不舒服,推测你可能没胃口吃饭。看来,我猜对了。” 我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冰冷的金属外壳几乎要被我的体温焐热,但我却觉得浑身发冷,如坠冰窖。 感知情绪? 高适配度的标记竟然还有这种如同诅咒般的副作用?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连最后一点隐藏情绪、独自舔舐伤口的空间都没有了?我的痛苦,我的挣扎,我的厌恶……都会以这种模糊却无法忽视的方式,传递到那个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那里? 这比被监视更可怕。 这是从灵魂层面被强行链接,被侵犯,被剥夺了最后的**。 胃里一阵剧烈的痉挛,我猛地弯下腰,干呕了几下,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电话那头,冉郁清似乎听到了我这边的动静,沉默了片刻。 再开口时,那丝慵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尽管语调依旧压得很低: “很难受?”他问,然后不等我回答,便下了指令,“等着。” “你……你要干什么?”我猛地抬起头,恐慌瞬间攫住了我。 “十分钟后,到你家侧门。” 冉郁清的声音不容拒绝,“我给你带了点吃的。” “我不需要!” 我几乎是尖叫出声,强烈的抗拒让我浑身发抖,“冉郁清,我不需要!你别过来!我不要见到你!” “许言折,”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冰冷的警告,“别让我说第二遍。你可以选择自己走过来,或者,我不介意用点别的方式让你‘需要’。” 电话□□脆利落地挂断了。 忙音嘟嘟地响着,像死亡的倒计时。 我瘫坐在地上,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十分钟。 侧门。 冉郁清来了。 他就这样,再一次,粗暴地、不容反抗地,撕裂了我试图重建的、脆弱的平静。 窗外的夜色,浓重得如同化不开的墨,而我,则是即将被这墨色彻底吞噬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