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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研学

作者:扶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八章:研学


    这件事情过后,我想要修整一段时间的,就算是给自己条活路,但我好像天生就是个劳碌命,当上会长后就没有一天是空闲的。


    偏偏事与愿违,附中的研学像精准的潮汐,卡在这个节点涌来。地点更让人无言:公海之上,一艘名为“清清”的游轮。


    它的主人,是冉郁清。


    捏着那份考究的通知,窗外是沉入灰蓝的黄昏。


    研学?


    我脑中浮现的是密闭空间里攒动的人头、无形的等级沟壑,以及那个躺在医院生死未卜,却留下这份“厚礼”的谜题。


    太阳穴钝钝地胀,麻烦,连片刻安宁都裹着身不由己的昂贵外衣。


    行程表密密麻麻:观星、讲座、课题、舞会…光是扫过就令人倦怠。


    劳碌命,心底一丝冷嘲,轻得像叹息。


    我是学生会会长,这次的研学避无可避,同行的李老师是位温和的Beta教导副主任,守成有余,破局不足。这意味着,所有琐碎的漩涡、无形的碰撞,最终都需我来平息。


    名单上几个名字尤为醒目。


    秦骁,高二Alpha,篮球队的明星,信息素如同他本人一样张扬,天然吸引目光。


    林薇儿,高一Omega,家世显赫,容貌精致,身旁总绕着殷勤的Alpha护卫。


    Alpha与Omega汇聚的封闭空间,性关系的天然温床。后颈那处被青松动过的腺体,又隐隐传来细微的、恼人的闷痛,如同低沉的警报。


    研学前夕的协调会,空气里绷着弦。


    秦骁闲适地靠着椅背,姿态松弛却透着领地感,信息素带着阳光烘烤过的暖燥:“许会长,顶层观星甲板,Alpha组需要优先时段,视野关乎状态。” 身后跟班的目光带着无声的审视


    林薇端坐如名贵瓷器,未置一词。身旁的跟班Omega心领神会,声音甜软却不容置疑:“薇儿对环境敏感,主餐厅信息素混杂,希望协调贵宾小餐厅或专属时段。” Omega的“纯净”需求,也不是理所当然的,至少在这种大型聚会上,一个人的特例是不行的。


    李老师立在一旁,额角沁汗,眼神在我与争执的两方间逡巡,欲言又止。被等级暗流裹挟的浮木。


    烦闷如深湖底搅起的泥沙,永无宁日。我微阖眼睫,再睁开,目光掠过秦骁,滑过林薇儿。


    “活动安排,依据公平原则与游轮管理规程。” 声音平稳,不起波澜。“观星时段,年级轮换抽签。秦骁组,第二晚。” 指尖点在细则的时间栏,清晰明确。“主餐厅按班级划分区域时段。贵宾餐厅,” 视线转向林薇儿方向,“不在研学开放之列。特殊需求,可向生活组申请舱房送餐。” 目光扫过全场,“一切安排,参照研学手册第三章及“清清”学生守则。异议,请提交书面申请流程,或向游轮的主人说清楚。”


    室内短暂寂静,秦骁眼神掠过一丝意外,最终轻哼一声,不再言语。林薇儿眼睫微垂,默认,其余人偃旗息鼓。


    人散尽,只余海风轻叩窗棂。李老师拭汗:“言折,多亏有你。这游轮上…更显复杂了。”


    我略一颔首。


    复杂?不过是陆地上的等级戏码,搬到了更华丽也更无处遁形的舞台。心中那点对宁静深蓝的渴求,被这艘喧嚣的“礼物”无声碾碎。


    研学?不过是换片海域,继续打捞麻烦。


    收拾起文件,动作利落,带着沉静的疲惫。


    唯愿这片公海足够“公”平,这奢华的牢笼别再徒生风浪,平安返航,已是最大奢望。


    至于冉郁清…这份“厚礼”裹的是糖衣还是毒药,唯有深不可测的海水知晓。


    登船日,港口人声鼎沸。附中的学生像色彩斑斓的潮水,涌向那艘通体洁白、线条流畅的庞然大物——“清清”号。


    阳光落在光洁的船体上,折射出近乎刺眼的光芒,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拒人千里的贵气。


    冉郁清的手笔,向来如此。


    我背着简单的行囊,混在Beta学生为主的人流中,像一滴融入海洋的水。喧嚣扑面而来——兴奋的尖叫、信息素无意识碰撞产生的微妙张力、行李箱滚轮的嘈杂、还有Alpha们自带扩音器般的谈笑。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水。


    后颈腺体那处旧伤,被这混乱的能量场一激,又泛起熟悉的、细微的锈涩感,像湖底被搅动的陈年铁锚。麻烦的开场。


    秦骁和他的Alpha小团体果然是最醒目的存在。他们占据着登船通道旁一块“风水宝地”,信息素混合着阳光汗水和某种张扬的活力,形成一个小型的气场漩涡,引得周围Omega学生频频侧目,也迫使一些低阶Beta下意识绕行。


    秦骁本人正和同伴高谈阔论着什么,笑声爽朗,眼神扫过人群时,带着Alpha惯有的、不经意的巡视感。看到我,他扬了扬下巴,算是个招呼,嘴角噙着一丝说不清是调侃还是探究的笑意。


    焦点人物,从不吝啬展示自己优越的存在。


    另一股无形的引力中心在不远处。


    林薇儿被几个精心打扮的Omega和殷勤的Alpha护卫簇拥着,像一朵被绿叶和蝴蝶环绕的名贵兰花。


    她戴着宽檐遮阳帽和墨镜,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和紧抿的、没什么血色的唇。信息素收敛得极好,只泄露出一点清冷的、雪松般的余韵,却奇异地让周围喧嚣安静了几分。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Beta正低声与她确认着什么,她只是偶尔微微颔首。


    精致的易碎品,总是需要层层防护来保护她的脆弱。


    她的目光似乎透过墨镜,在我身上停留了半秒,随即淡漠地移开。


    李老师显得有些无措,努力想维持秩序,声音很快被鼎沸的人声吞没。他看见我,像抓住救命稻草,连忙挤过来,额上又见了汗:“言折,你看这…人太多了,船方引导员好像不够…”


    “跟着指示牌,按班级顺序登船。广播在循环播报。”我指了指标识清晰的通道和上方闪烁的电子屏,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穿透附近的嘈杂,“生活组在船舱入口分发房卡和手册。李老师,您先去入口处,稳住生活组那边就行。” 混乱的场面,需要明确的指令和关键节点的定海针。他连连点头,松了口气,朝入口方向挤去。


    登船的过程漫长而拥挤。


    踏上“清清”号光可鉴人的甲板,海风骤然变得清爽,却也带着一丝咸涩的、属于海的辽阔与未知。


    “清清”号内部空间更是极尽奢华,水晶吊灯折射着碎金般的光,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人影,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氛和崭新皮革的味道。学生们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叹。


    冉郁清的玩具,果然不同凡响。


    我的舱房在中等客舱区,标准双人间,同屋的是个高**eta男生,叫张桐,看着很安静,见我只是腼腆地点点头。房间设施齐全,干净舒适,窗外是波光粼粼的海面。放下行李,那份沉甸甸的疲惫感似乎找到了一个暂时的落脚点。


    片刻的宁静,对于我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


    然而,这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舱内广播响起,是柔和却不容忽视的通知:“各位同学请注意,欢迎登临‘清清’号。一小时后,请全体成员到三层中央水晶宴会厅集合,参加研学启动仪式暨安全说明会。请准时出席。”


    开始了,我靠在舷窗边,看着窗外无垠的深蓝。


    海天一色,壮阔得令人心悸,却也像一张巨大的、无法挣脱的网。


    冉郁清…你将所有人置于这片汪洋之上,究竟意欲何为?后颈腺体深处,那点细微的闷痛,如同深海之下传来的、不祥的叩击声。


    水晶宴会厅的光线被刻意调暗,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外是逐渐深沉的海面,墨蓝的天际线上,最后一丝霞光也快被吞没。厅内,学生们的低语汇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浪,信息素的味道混杂在空调冷气里,像一层无形的纱。


    李老师在台上,努力让声音盖过杂音,讲解着安全须知和研学纪律。内容无非是禁止擅离规定区域、注意海上安全、遵守ABO礼仪规范之类。


    老生常谈,但在这片移动的孤岛上,显得尤为重要,也格外苍白。


    台下,秦骁和他的朋友们坐在靠前的位置,姿态放松,偶尔低声交谈几句,带着Alpha特有的、对环境掌控的自信。林薇儿坐在稍靠后、相对安静的角落,身边依旧是那圈护卫,她微垂着头,墨镜已经摘下,露出略显苍白的脸,眼神放空,似乎对台上的发言兴趣缺缺。精致的易碎感在灯光下更加明显。


    我的位置在中段,身边是张桐和其他几个Beta同学。张桐听得认真,不时点头。我则靠向椅背,目光掠过讲台上略显紧张的李老师,扫过台下众生相,最后落在那片巨大的落地窗外。


    海水在船身两侧翻滚,留下长长的、泛着磷光的航迹。


    冉郁清,你究竟想看到什么?后颈腺体深处那点闷痛,如同深海传来的、规律而顽固的叩击,与引擎的震动微妙地共振着。


    冗长的安全说明终于结束。人群如开闸的潮水,涌向各个餐厅。


    晚餐按班级区域划分在主餐厅进行。气氛比登船时稍好,但无形的壁垒依然存在。Alpha们占据着靠近观景窗和取餐区的位置,谈笑风生,信息素在食物香气中隐隐流动。Omega们则大多聚在更安静的区域,小口进食,仪态优雅。Beta们散落在中间地带,像沉默的背景板。


    我和张桐与其他几个Beta同学坐在一起。食物很精致,是游轮一贯的高水准,但张桐似乎有些局促。


    我没什么胃口,只拿了些甜点,但也几乎没动,只是在观察着他们。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初登巨轮的兴奋,但兴奋之下,是等级带来的微妙疏离和一丝对未知旅程的茫然。熟悉的配方,只是容器换成了价值连城的游轮。


    晚餐后是自由活动时间。


    广播里播放着舒缓的音乐,学生们三三两两在甲板上散步,或在公共休息区闲聊。夜风带着海水的凉意,吹散了部分餐厅里的沉闷。我避开人流密集的露天泳池和酒吧区,独自走向船尾相对僻静的观景甲板。那里灯光昏暗,只有几盏地灯勾勒出栏杆的轮廓。


    海风更强劲了些,吹得衣角猎猎作响。远离了喧嚣,耳边只剩下海浪拍打船体的哗哗声和引擎低沉的嗡鸣。我靠在冰凉的栏杆上,望着船尾被犁开的、翻滚着白色泡沫的墨黑海面。夜空是纯净的墨蓝,繁星初上,冷冽而遥远。后颈的闷痛似乎也被这辽阔稀释了一些。


    难得的,属于一个人的片刻宁静。


    这样想的话,这次研学也没有太遭。


    深海似乎能吞噬一切声音,包括那些挥之不去的疑虑和疲惫。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一阵刻意压低的争执声,顺着风飘了过来。声音来自下层甲板一个被救生艇遮挡的角落。


    “……你必须交出来!别以为在公海上就能为所欲为!” 一个刻意压低的男声,带着Alpha的急躁和威胁。


    “我说了,没有!你们找错人了!我只是个管家!” 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慌乱和恐惧,是Beta的声音,有些耳熟。


    我微微蹙眉,向下望了一眼。光线昏暗,只能勉强看到两个纠缠的人影轮廓。那个被逼到角落、声音慌乱的人…似乎是林薇儿身边那个中年Beta管家?而那个Alpha的身影,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但那股带着攻击性的信息素波动,却隐隐传来。


    麻烦果然如影随形。


    心底那点烦闷的涟漪又泛了起来。我并不想卷入这种私人恩怨,但管家惊惶的声音在空旷的海面上显得格外清晰。犹豫片刻,我直起身,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作为会长,维持秩序是我的职责之一,但那只存在于学校。


    就在我转身之际,下层甲板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和重物倒地的闷响!紧接着,是慌乱的脚步声快速远去。


    我脚步一顿,停在原地。


    海风依旧,引擎嗡鸣,下层甲板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出事了。


    那点烦闷瞬间被一种更沉静的警觉取代。我没有立刻下去查看,而是站在原地,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甲板上空无一人,只有风声和海浪声。刚才的动静似乎没有惊动其他人。


    片刻后,我沿着舷梯,无声地走下下层甲板。救生艇巨大的阴影笼罩着角落。借着远处透来的微弱灯光,我看到那个中年Beta管家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船体,脸色惨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领口被扯得有些凌乱。他眼神惊恐地望着前方黑暗的海面,嘴唇哆嗦着,仿佛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东西。


    他身边散落着一个摔开的文件夹,几张纸被风吹得哗啦作响。地上,并没有另一个人的身影。


    “陈管家?”我走近两步,声音不高,但足以让他听见。


    管家猛地一颤,像受惊的兔子般抬头看向我,眼中的惊恐未散,随即又闪过一丝复杂的、难以言喻的神色。他认出了我,学生会会长许言折。


    “许…许会长?”他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手忙脚乱地想收拾地上的文件,动作笨拙而慌乱。


    “没…没事!我没事!就是…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极力想掩饰,但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狼狈根本藏不住。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又瞟了一眼黑暗的船舷外,那片翻滚的墨黑海水,身体又是一抖。


    他在看海面?我的心沉了下去。刚才那个Alpha…难道?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船舷外。海面深邃,只有船行激起的白色浪花在黑暗中翻涌,什么都看不见。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比海风更冷。这片公海,似乎比想象的更加深不可测。冉郁清的“厚礼”,果然从一开始就带着令人不安的阴影。


    管家还在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试图站起来,双腿却有些发软。


    我没有追问,只是弯腰,帮他把散落的、沾了些尘土的纸张捡起,递还给他。纸张的抬头隐约可见“林小姐健康监测记录”字样。


    “小心些,”我语气平静,听不出波澜,“海上风大,甲板湿滑。”


    管家接过文件,紧紧抱在怀里,像抓住救命稻草,眼神躲闪,不敢再看海面,也不敢再看我,只是连连点头:“是…是!谢谢许会长!我…我这就回去!”


    他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这个黑暗的角落,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客舱区的通道。


    甲板上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以及无边的海风与黑暗。脚下,是价值连城的奢华游轮;四周,是深不见底的公海。而刚才那一幕短暂的、充满暴力与恐惧的交锋,像一颗投入深湖的石子,涟漪虽暂时平息,却预示着湖底潜藏的不安。


    后颈腺体的闷痛,似乎又清晰了几分,伴随着引擎的律动,在寂静中敲打着某种不祥的节奏。我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吞噬了所有声响和可能的墨色海面,转身离开了船尾甲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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