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仿佛开天辟地般的恐怖雷鸣,让裴烬的心脏几乎骤停。他脸色煞白,猛地抓住身旁江煜景的胳膊,声音因极度的恐惧与担忧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师弟!你快告诉我!这‘九天玄雷’究竟是何种刑罚?!为何…为何这第九道雷如此可怕?!江师弟他修为再高深,也…也承受不住啊!”
他简直无法想象,在那样的雷霆轰击下,血肉之躯该如何存活。
江煜景被裴烬抓得生疼,龇牙咧嘴,但看到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慌,也顾不上喊疼,连忙反手拉住他,急声道:“好好好!师兄你别急!我跟你解释!我路上跟你解释!但现在咱们得赶紧先去思雷台那边!雷罚结束,得赶紧把太子表哥接回东宫救治!耽误不得!”
裴烬闻言,如同被一盆冷水浇醒,瞬间意识到现在最重要的是确认江凌羽的安危。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松开手,声音依旧紧绷:“好!边走边说!”
两人立刻施展身法,化作两道流光,再次朝着思雷台方向疾驰而去。途中,江煜景语速极快地解释道:
“师兄,‘九天玄雷’不是普通的雷罚,它是我们云墟天境最高等级的刑罚之一,专门用来惩戒…呃,犯了重罪的大能者,或者…像太子表哥这样,需要以极端方式涤荡神魂、锤炼道基的情况。”他小心翼翼地选择着措辞。
“它共有九道,一道比一道恐怖!前八道分别对应‘淬体’、‘焚心’、‘锻骨’、‘冻魂’、‘裂脉’、‘问心’、‘净化’、‘混沌’,从肉身到经脉,从神魂到道心,全方位地进行…呃,摧毁和重塑!”江煜景的小脸也白了白,显然对这套刑罚心有余悸。
“而这第九道,名为‘寂灭重生’!它是前八道神雷力量的融合与升华,威力堪比前面八道总和!据说…据说这道雷落下时,会瞬间将受刑者的肉身、神魂、乃至意识都打入一种近乎彻底湮灭的‘寂灭’状态,仿佛真正死亡了一般…”
裴烬听得心惊肉跳,呼吸都急促起来:“寂灭?!那岂不是…”
“师兄别急!听我说完!”江煜景赶紧补充道,“这‘寂灭’状态并非真正的死亡,而是一种极致的…假死!是刑罚最残酷、也是最关键的一步。若能在这‘寂灭’之中,凭借自身无上意志和不灭道心,重新点燃生命之火,唤醒真我意识,便能破而后立,完成最终的‘重生’!神魂和肉身都会得到一次前所未有的淬炼和升华,道基会更加稳固,甚至可能因祸得福,修为精进!”
“但…但若是意志稍有松懈,道心出现丝毫裂缝,无法从‘寂灭’中苏醒…”江煜景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恐惧,“那…就真的形神俱灭,万劫不复了…”
裴烬的心彻底沉了下去。这哪里是刑罚?这分明是在刀尖上跳舞,是在生死边缘的终极考验!成功率恐怕极低!江凌羽他…
两人说话间,已再次来到了思雷台外围。此时,这里的氛围更加肃杀。雷罚司的守卫依旧森严,但雷枭将军的身影已经不在虹桥入口,显然是进入了思雷台内部。
远远地,裴烬看到数道身影正从思雷台上缓缓飞下。为首一人正是雷枭,他神情凝重,周身气息有些紊乱,显然刚才维持法场也消耗巨大。他身后,四名雷罚司精锐卫士正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副由万年温玉打造、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担架。
担架之上,静静地躺着一个身影。
正是江凌羽!
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仿佛所有的生机都被抽离。原本如墨的长发此刻黯淡无光,几缕散乱地贴在额前和脸颊。他换上了一身洁净的白色软袍,但裴烬敏锐地察觉到,那软袍之下隐隐透出的身躯,似乎比之前清瘦了许多,甚至…给人一种虚幻脆弱的感觉。他周身的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只有眉心处,一点极其微弱的、淡金色的神印若隐若现,证明着他的生命之火尚未完全熄灭,但也仅仅是在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燃烧。
裴烬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从未见过江凌羽如此虚弱、如此…了无生气的模样。那个平日里光华万丈、自信从容的云墟太子,此刻竟像是易碎的琉璃。
雷枭也看到了赶来的裴烬和江煜景,他挥了挥手,示意卫士将担架放下,然后走了过来,对着江煜景微微颔首,又看向裴烬,沉声道:“裴公子,小殿下。太子殿下…已承受完九道玄天神雷。”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敬意?“殿下意志之坚,亘古罕见。已成功渡过‘寂灭’之劫,性命无虞。”
裴烬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一点,但看到江凌羽那副模样,心依旧揪紧:“那他…何时能醒?”
雷枭摇了摇头:“‘寂灭重生’之后,神魂与肉身需长时间静养恢复,具体何时苏醒,末将亦无法断言。短则数日,长则…数月乃至更久。眼下,需立即将殿下送回东宫‘养心殿’,以‘聚灵阵’和‘蕴神香’温养,切不可再受打扰。”
这时,一阵急促的破空声传来,风辞与玄砚的身影急速落下。风辞看到担架上的江凌羽,眼圈瞬间就红了,他强忍着情绪,对雷枭拱手道:“雷枭将军,辛苦了。后续事宜,交由巡天殿处理即可。”
雷枭点了点头:“风辞大人,太子殿下就交给你了。陛下有谕,殿下苏醒之前,东宫闭门谢客,由你全权负责护卫与调理。”
“风辞领命!”
风辞立刻上前,亲自小心翼翼地接过担架,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呵护稀世珍宝。玄砚则红着眼眶,在一旁护卫。
“裴师兄,小殿下,”风辞看向裴烬和江煜景,声音沙哑,“我等需即刻护送殿下回东宫。二位…”
“我跟你们一起去!”裴烬毫不犹豫地说道,目光紧紧锁在江凌羽苍白的脸上。
风辞犹豫了一下,看向江煜景。江煜景连忙道:“风辞大哥,让我和裴师兄一起去吧!我们保证不打扰太子表哥静养!裴师兄是表哥的好友,他担心得紧呢!”
风辞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也好。但请二位务必保持安静,殿下需要绝对静养。”
一行人不再多言,由风辞和玄砚亲自抬着担架,裴烬和江煜景紧随其后,在雷罚司卫士的肃穆注视下,快速离开了思雷台这片令人压抑的区域,朝着天境核心区域、太子居所——东宫方向飞去。
东宫位于一片独立的悬浮仙岛之上,仙气缭绕,殿宇巍峨。此刻,整个东宫却笼罩在一片异常的寂静之中,所有侍卫宫女皆屏息凝神,面带忧色。
众人径直来到东宫最深处的“养心殿”。殿内布置简洁而雅致,地面铭刻着巨大的聚灵阵法,此刻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汇聚着精纯的天地灵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能安神定魂的“蕴神香”的气息。
风辞和玄砚小心翼翼地将江凌羽安置在殿中央的寒玉床上。寒玉床有静心凝神、稳固神魂之效。随后,风辞打出数道法诀,激活了殿内所有的守护禁制和聚灵阵法,一层柔和的光罩将整个养心殿笼罩起来,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和窥探。
做完这一切,风辞和玄砚才退到殿外,亲自守在大门口,如同两尊门神。
殿内,只剩下躺在寒玉床上昏迷不醒的江凌羽,以及站在床榻边,默默凝视着他的裴烬和江煜景。
江煜景看着表哥毫无生气的样子,小嘴一瘪,眼圈也红了,小声抽噎起来:“太子表哥…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
裴烬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江凌羽苍白而安静的睡颜上。那双曾经灿若星辰、或冷静或含笑的眸子此刻紧闭着,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脆弱得令人心碎。他挺直的鼻梁下,淡色的嘴唇微微抿着,似乎即使在昏迷中,也在隐忍着某种痛苦。
裴烬的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撕心裂肺的心疼,有沉重的愧疚,有对魔族更深的恨意,也有…一种难以名状的、仿佛失而复得却又悬而未决的恐慌。
他知道,江凌羽还活着,这已是万幸。但何时能醒?醒来后又会如何?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他缓缓在床榻边的蒲团上坐下,就那样静静地守着。殿内灵气氤氲,蕴神香的香气袅袅婷婷,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凝固。
江煜景哭了一会儿,也累了,悄悄挨着裴烬坐下,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最终靠在裴烬的胳膊上睡着了。
裴烬没有动。他只是伸出手,极其轻柔地,为江凌羽拂开额前那一缕被虚汗濡湿的乱发。指尖触碰到他冰凉的皮肤时,裴烬的心尖猛地一颤。
(裴烬内心:江凌羽…你一定要醒过来。这份情,我裴烬…定用此生来还。)
窗外,天境的流光缓缓变幻,日月交替。养心殿内,唯有灵气流转的微光与沉睡者平稳却微弱的呼吸声,交织成一曲无声的、充满等待与希望的乐章。
而遥远的星空深处,似乎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正透过无尽虚空,注视着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暴的仙域。冥渊的阴影,并未真正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