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拍打着窗棂,我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感受着里面细微的胎动。这个不该存在的生命,却在日复一日的囚禁中,成了我黑暗中唯一的光。
嵊骁近来格外忙碌,很少踏足偏殿。宫人们窃窃私语,说北狄边境又起战事,说朝中大臣联名上书请求处置我这个前朝余孽。
今晨他来了,带着一身寒气。我闻到他身上不同往日的冷冽,下意识地护住小腹。
"太医说,你的身子不宜有孕。"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的心猛地一沉:"所以?"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玉药瓶,放在桌上。药瓶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极了心碎的声音。
"喝了吧。"他说,"这个孩子不能留。"
我踉跄后退,直到脊背抵住冰冷的墙壁:"为什么?因为他是前朝太子的孩子?还是因为...你终究容不下我的任何念想?"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朝中压力太大,北狄虎视眈眈...这个孩子会害死你。"
"那就让我死!"我嘶声道,"至少让我带着他一起..."
"不行!"他突然暴怒,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你必须活着!"
挣扎间,眼上的白绸滑落。空洞的双眼对着他,尽管看不见,却能感受到他目光中的痛苦。
"嵊骁,"我轻声问,"若我告诉你,这一世我原本是想要这个孩子的,你信吗?"
他浑身一颤,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
我继续道:"即使他是阴谋的产物,即使他来得不堪...可这些日子,是他陪着我在这黑暗中度过..."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像是在极力压抑什么。
"我知道你恨我。"我摸索着触到他的脸颊,"那就杀了我,放过这个孩子..."
话音未落,他突然捏住我的下颌,将药液强行灌入我口中。苦涩的味道瞬间弥漫,我拼命挣扎,药汁顺着嘴角滑落,染脏了素白的衣襟。
"对不起..."他在我耳边低语,声音破碎,"但我不能失去你..."
腹中传来剧痛,我蜷缩在地,感受着生命一点点流逝。温热的血液浸透裙摆,像极了那年太极殿上的场景。
"你看..."我忍着剧痛轻笑,"我们总是在重复同样的错误..."
他跪在地上,将我紧紧抱在怀中。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脸上,是他的眼泪。
"那一世..."他哽咽着,"你死后我才发现,我宁愿你恨我,也要你活着..."
剧痛中,我仿佛又回到了那片蒲公英盛开的草原。夕阳西下,白色的绒毛在金光中飞舞,美得不像人间。
"嵊骁..."我轻声唤他,"若有来世..."
"没有来世了。"他打断我,声音绝望,"那一世我用毕生功德才换得这次重逢...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原来如此。原来这场重逢,是他用一切换来的孤注一掷。
意识渐渐模糊,在彻底陷入黑暗前,我仿佛听见婴儿的啼哭声。那么真切,又那么遥远。
"孩子..."我喃喃道。
他抱紧我,在我额间落下一吻:"睡吧...我会一直陪着你。"
这一次,我没有再推开他。
窗外又下雪了。雪花无声飘落,覆盖了宫墙,覆盖了过往,覆盖了那个来不及出世的生命。
而我们,依旧被困在这无尽的轮回里,永远找不到出口。
就像那枚朱砂,鲜艳刺目,是心头永远抹不去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