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大会的号角声撕裂了草原的宁静。
我穿着北狄贵族的骑射服,被动地跟在队伍末尾。左贤王赐的马鞍上镶嵌着宝石,缰绳是金丝编织——一个华美的囚笼。
嵊骁坐在对面高台,自始至终没有看我。他专注地擦拭着手中的弓,仿佛那才是他唯一在意的东西。阳光照在他玄色的衣袍上,映不出半点暖意。
"今日规则简单。"左贤王起身宣布,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我,"日落前,猎得白鹿者胜。获胜者,可得本王宝库中任意一件珍宝。"
号角再响,马蹄声如雷动。我机械地策马前行,任由马匹带着我远离人群。草原的风刮在脸上,带着青草与血腥的气息。
直到一支冷箭精准地射穿了我的马鞍。
马匹受惊扬起前蹄,我重重摔在地上。还未起身,几支箭矢已钉在身侧的草地上,形成一个囚笼。
嵊骁纵马冲来,长剑出鞘,挡开后续的箭矢。他跳下马背,伸手想要扶我。
"别碰我。"我冷冷道。
他的手僵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痛楚。追兵已至,将我们团团围住。
左贤王缓缓策马而来:"嵊特使,这是何意?"
"带他走。"嵊骁持剑而立,声音冰冷。
"走?"左贤王大笑,"走去哪?回那个夺他江山、杀他父皇的仇人身边?"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进我心上。那些被药物压制的记忆疯狂翻涌——及冠之夜的血色,父皇圆睁的双眼,还有嵊骁握着染血长剑的模样。
我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嵊骁看着我骤变的脸色,眼中掠过慌乱:"珩儿..."
"闭嘴!"我嘶声道,"你不配叫这个名字。"
左贤王满意地笑了:"苏公子,现在你明白了吧?这个人口口声声说爱你,却亲手毁了你的一切。"
嵊骁想要靠近我,被我眼中的恨意逼退。
"跟我回去,"他声音沙哑,"我会用余生补偿你..."
"补偿?"我低低地笑了,笑声凄厉,"用什么补偿?用我父皇的命?用我这满头白发?还是用你偷来的江山?"
他脸色惨白,仿佛被我亲手刺了一剑。
追兵趁机一拥而上。嵊骁被迫应战,却始终分神关注着我的方向。一个破绽,一支箭矢射穿了他的肩膀。
鲜血染红玄衣,他踉跄一步,却仍固执地看着我:"无论如何...我都要带你回家。"
家?
哪里还有家?
父皇死了,江山易主,连记忆都是假的。这个世上,早已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我缓缓拾起地上的一支箭矢。嵊骁看见我的动作,眼中竟闪过一丝希冀——他在期待我帮他。
多可笑。
"嵊骁,"我握紧箭矢,声音平静得可怕,"你总说,要我看你整顿江山,看你做一个明君。"
他点头,忍痛向我走来:"是,我会..."
"可是,"我打断他,将箭尖对准自己的心口,"我宁愿死,也不想再看你一眼。"
他瞳孔猛缩,疯了一般冲过来:"不要——!"
太迟了。
箭矢没入胸膛的瞬间,我看见他眼中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那里面盛着的星河,灭了。
原来报仇最好的方式,不是杀了他,而是让他永远活在失去的痛苦里。
就像他曾经对我做的那样。
鲜血从嘴角溢出,我看着他崩溃的脸,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我们偷溜出宫的那个下午。他站在糖葫芦摊前,回头对我笑:"珩儿,以后我天天给你买。"
那时阳光正好,他眼中还有光。
"真好..."我轻声说,"终于...可以不用恨了..."
意识模糊间,仿佛听见他撕心裂肺的呼喊。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脸上,是他的眼泪吗?
可惜,我已经不在乎了。
这一次,我终于可以真正地解脱了。
草原的风还在吹,带着远方的歌声。那歌声飘飘荡荡,像是在为谁送行。
这一次,没有人能再带我回家。
因为家,早在那个飘雪的夜晚,就已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