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院的长长走廊是个傍靠乔木的回廊,两边是灌木丛,远处是家主喜好的岁寒三友,而大门这侧则是牡丹或者山茶这类常开不败的名花。
可惜它们在这个季节吝啬了些,便显得冷肃。
无忧怒气未消,走出数米仍止不住地冷笑。来往的女佣们本来就被勒令不得靠近,见她这样更是唯恐避之不及,只有个小不点从草里窜出来抱住了她的腿。
这个小不点抱着她的大腿,呆呆地望着她,也不笑,只喊道:“姐姐。”
无忧低头瞅了小芜一眼,被她滑稽的神态逗得笑了起来。
“哎~小芜可真黏人。”
无忧把小芜拉起来,拍拍她身上的灰,然后像小时候一样将她抱起来,逗了逗她:“都是九岁的大娃娃了,还要这样赖着姐姐呀?”
小芜已经一米二三了,相当坠手。不过这样甜蜜的负担,无忧暂且还承担得住。
倒是小芜有点害羞:“姐姐你放我下去,我自己能走。”
“那你抱着姐姐大腿做什么呢?难不成在耍赖?”
“……才没有。”
瞅着无忧开心了点,小芜也跟着笑起来。
她们俩又回到了简陋的温暖小窝。
虽说暂时把家主的心思劝住了,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无忧的心里却还是安稳不下来。
大概是看出了点什么,小芜黏无忧黏得越紧了。
加之小芜的年纪不算小,却只能待在家里,又没什么朋友来,实在太可怜。
所以无忧特意跟家主申请了,出去办事的时候都带着小芜。
某日,她们跃过院墙,却在后巷遇见一群不速之客。
为首的人似乎喜好古风,作了一身古装打扮,摇着一把白羽扇,直指无忧。
无忧连忙捞起小芜,撒腿就跑。
小芜也害怕这群突然冒出来的人,半是真情半是夸张地大声呼救:“救命啊!有人放火!”
然而叫喊半天,别说是街坊邻居,就连闻人家的守卫也没有出来查看。
无忧面色凝重。她回头望去,另一队人现身出来,却也挂着心怀不轨的笑。
面对这样的局面,两姐妹都感到手足无措,不说小芜,无忧也才将满十八岁而已。
早知如此,她就该不顾一切地带着娘亲和小芜逃跑。
但后悔也晚了,姐妹俩屏息凝神,注视着这群人。
除开那个假装作壁上观的古装女子,其余人从两个方向缓慢包围了此处,一动不动地盯着无忧。
这些人竟然连轻视她的心思都没有,真是让无忧也无计可施了。
无忧让小芜抱紧自己,将灵体变幻出来——她的手臂逐渐变形,其上攀附根根翅羽,化成一对令人惊艳的白羽翅膀。
“真是名不虚传。”
古装女子并不惊讶,只是赞叹地盯着那双白羽,她翩翩然缓步而行,捉住一根还未消散的羽毛,作出陶醉的神态:“倒是配得上本少主。”
翅膀虽看着唬人,但它并不足以让无忧飞起来,只是能够让无忧跳跃时,趁风滑翔落得更远。
小芜也是第一次见到姐姐的灵体,为此震撼了一瞬。回过神来,她连忙手脚并用,像个八爪鱼一样紧紧扒着无忧,以免自己掉下去。
这群人为的不是人命,没下死手。借着自己的杀手锏,无忧勉强从包围圈冲出来。
但——始终无法逃脱追捕。
实在可恶!这帮人简直在戏弄她们。
她不知道这些人凭的什么,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事,但既然她们堵了门,回头也就不可能了。
敌众我寡,拖的越久,情势就越危急。
无忧朝着记忆中人声鼎沸的方向前行,但去路往往被提前封住了。她带着小芜逃开攻击,够废力气的了,只好一步步被逼到了更加偏僻的地界,不远处传来水声。
河床宽广,但水流并不湍急,要是有个万一……也就只好鱼死网破了!
只是带着小芜,无忧也在犹豫:要冒着坠落的风险渡河吗?
突然,那位古装女子终于出手,击伤了小芜的手腕,小芜痛呼出声:“唔!”
古装女子道:“快些解决。”
手下们会意,通通下了狠手。而小芜双手没有力气,无忧只好用一只翅膀拢着她,她的牙齿发颤,溢出一些带着哭音的喊痛声。
无忧相形见绌,很快露出了破绽,被四面八方的人拿住了要害。
玩闹似的捕捉结束了,蝴蝶落网了。她冷冷地扫过在场所有的人,这些流氓脸上都带着笑,只是那轻蔑的眼神叫人疑惑:她们会放掉这两只蝴蝶吗?
“呵呵……”
那位古装女子轻笑一声,摇头叹息:“闻人姑娘,在下只是想请你到府中做客,并不想伤你。闹到这种地步,害我不小心伤了小妹儿,又是何苦呢?”
猫哭耗子假慈悲。
无忧收起情绪,微微一笑,已经明白这是个死局了,就说:“既然是个误会,那我陪你去就是了,请你将我妹妹安全地送回闻人府。”
古装女子轻佻地以扇挑起无忧的下巴,打量着些微伤口:“闹出这么大阵仗,可真是不好收场。更何况你这么聪明,已经猜出我的身份了吧?”
对方不肯答应,无忧也就低着头不理她。无忧恢复了双臂,抱着小芜,心疼地吹吹她胳膊腿上的擦伤。
小芜蜷缩到无忧的怀里,小小的躯体打颤,让无忧既是愤怒又是难过。
但古装女子对她的愤怒却好像看不见,轻飘飘往旁瞥了一眼,机灵的狗腿子就上前来,半拖半抢地将小芜带到一边去了。
小芜只能连咬带踢,但任凭她怎么挣扎,都无法逃离这些讨厌的魔爪。
可怜无忧的四肢也被制住,这些流氓抢人的架势很凶,她只能先冷静一下,放开手,和眼前的人谈判。
“就这么一点要求,少主也不能答应?”
古装女子微微眯眼,收起折扇:“这有何难?只怕你不信我。”
按照这人的喜好,无忧用文绉绉的语气和她商量:“少主也是青州有名有姓的俊杰,有什么不可信的?”
“确实如此。不过在下是该先自报家门。”
古装女子本来就凑得近,又往前凑了些,几乎贴在无忧耳朵上了:“吾的名讳是史玉韬,你的未婚妻主,记住了吗?”
未婚妻主?
无忧盯着她,好像是在打量她的外貌:这人穿着讲究,用料也是不凡,表面上一派风雅肆意,内里却是仗势欺人的狗东西。
呸,杂碎!
“原来是史少主。”
无忧心里骂人,但不能惹怒她,只说:“少主来的匆忙,我也是今天才知晓。若是有空,便给无忧一个机会,在闻人府略尽地主之谊,不知可否?”
“在下虽说确实恼怒,却不是拘礼之人。”史玉韬笑盈盈地退开了些,手却还捏着无忧的下巴,状似认真地询问她,“我也是不愿强求的,无忧说说,你放在心上的是何人?”
无忧担心实话实说会惹怒她,就说:“其实我心中只放心不下娘亲与妹妹,别的……别的都没什么。”
史玉韬将无忧的手钳在后背,强行把她扣在怀里,让所有下属后退:“既然如此,那我也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
这个姿势看起来是无忧赖在她怀里,实际上无忧不仅双手难以使劲,就连脚也被按住动弹不得,史玉韬细看了她一会儿,就低下头来,似乎是要吻她。
如此狗血的情节,狗腿们却十分关注,生怕错看。
“不要!”小芜双手突然挣开了狗腿们,直直地朝姐姐跑去。
这一声哭喊让史玉韬停住了。
无忧狠狠咬了史玉韬一口,趁她吃痛,从她的钳制中逃出来。
现场立刻失控了:小芜把自己团起来,像个仓鼠一样滚在前头,后面狗腿们纷纷举着武器冲上来。
不知哪个狗腿被绊了一跤,棍棒脱力甩出,正中小芜后脑勺——她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无忧立刻红了双眼。
忍无可忍!无忧脑中嗡鸣,再也听不进任何声音,失去理智,进入了那种外人视作发病的状态。
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拉着在场所有人一起陪葬!
此刻的无忧所有的理智都用来战斗,羽毛覆满她的双臂,但她没有完全化出翅膀,而是抄起棍子冲向离小芜最近的人。
骨裂的声音,颇有韵律,棍棒击打落下,像是鼓点。
梆!梆!梆!梆!梆!梆!
无忧力气很大,又有滞空的优势,攻击难以预测,狗腿们往往被击中了才看清她的身形。她手中棍棒带着千钧力量打下来,狗腿们便头重脚轻,再也爬不起来。
没有人去听史玉韬喊着什么,现场一片杂乱。
惯常拉帮结伙作恶的流氓们,根本想不到,有一日自己的小命也会遭遇威胁。无忧的反击力度超出所有人的预料,为了小命,她们此刻只能奋力血拼。
但无忧根本不做防守,即便受伤也不管,追着人打。
谁能想到,这么温柔的姑娘打起人来不仅很疼,还很要命!
不知过去多久时间,河边躺了一片,在场已没有多少人站着,无忧追着史玉韬打,最终力竭,就此带着一身伤晕死过去。
史玉韬连忙将她抱起。
“唉……也不知还能不能救活。”
史玉韬瞧了瞧现场这一片混乱,叫还有行动能力的狗腿们赶紧收拾。
但摆在面前的还有一个问题,让她犯了难——小芜身体泛冷,已经没有呼吸了。
“别留在城内,绑上石头,扔进河里。”
最终史玉韬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