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倒霉蛋,人设是“无伤”》 第1章 命运交缠的早晨 晨光刺破薄雾,惊醒了沉睡的宅院。湿润的草叶味混着晨露的清新,在微凉的空气中弥漫。蜿蜒的回廊像一道醒目的伤疤,将宅院生生撕裂成两个世界——东院人声渐起,西院死寂如墓。 墙头忽然窜入两个野猫般的潜行者。她们猫在榕树阴影之中,借着枝叶缝隙往院内隐藏起来。 西院厢房里水汽氤氲,皂角的清甜混着雾气,在晨光中织成朦胧的纱幔。 院外隐约的风吹草动,没有瞒过西院主人的耳朵,但闻人无忧却没有声张,只是动作急促起来,似乎忙着见什么人。 今早上她一醒来,就听到妹妹的哭闹声,哄好妹妹,还要清理掉这一身汗味,原本的行程就只好往后推了。 看来有猫儿等不住了。 她无声叹了口气,利落地放满一缸洗澡水,问:“又做噩梦了?” 小芜迷迷糊糊地拍打水面,溅起细碎的水花:“梦见......娘亲推开我......像推开脏东西......” “不怕。”无忧舀起一勺水冲掉污渍,“梦都是反的。” 她一把抓过搭在椅背上的棉巾,将小芜从水里捞起。 水珠噼里啪啦砸回水面,漾开一圈圈涟漪。她利索地擦干小娃娃的身体,抖开一条萌系连衣裙。 “看,娘亲给你准备的。”她声音扬起,带着刻意装点的欢快。 小芜的眼睛亮起来,但很快又黯淡下去:“我不信......娘亲被关着,去哪选裙子?” “她早就嘱咐我了。”无忧蹲下身,手指灵活地系着裙带,“虽然她病了,但心里惦记着你。” 小芜低头,用力揪着裙摆上的绣花,一言不发。 “等她好了,就可以……”无忧用棉巾轻轻揉着妹妹湿漉漉的头发,“……给你讲海底龙宫的故事!你说好不好啊?” “好吧。”小芜瘪了瘪嘴。她推着无忧往门口去,“姐姐你不是要出门吗?我自己可以的。” “哎?” 无忧半推半就地出了门,木门“咔哒”一声合上,隔绝了她的笑脸。 小芜靠在门口,听见她的声音伴随着脚步逐渐远去:“真是的,听我说完嘛。” “呼。”小芜甩了甩脑袋,把刚刚听到的那些话忘掉。 她麻利地扎好马尾,抓起桌上印着玫瑰的铁盒,快步推门而出。 穿过漫长的回廊。她的布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在空荡的廊间激起轻微回音。 东院的佣人看见她,像躲避瘟疫般纷纷别开脸,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格外刺耳。 小芜倒是不在意她们,她跑到一栋白色小楼前,踮起脚尖,用指节“叩叩”敲响窗棂。 窗户“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约莫五岁的小女孩俯视着她,日光还未行至这里,她的脸一半潜藏在阴影中。 “妹妹,杏仁酥。”小芜举高那个略显陈旧的铁盒,“分你。” “不需要。”闻人英摇摇头,推出一盒包装精美的饼干,糖霜的甜香隐隐飘来。 “我也不需要。”小芜也摇摇头,“那又不是给我的。” 闻人英瞥她一眼,转身从书架上取来一本崭新的童话书,书页间还带着油墨的清香:“这算是我送你的。” “谢谢小英!” 小芜一把接过,眼睛弯成新月,她抱着那本书,忍不住问出心里的疑惑:“小英,你说,娘亲是不是讨厌我?” “为什么?” “你看。”小芜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她都不理我,也不抱抱我,昨天送饭的时候她还把我推倒了。” “哼!”小芜攥起小小的拳头,“我讨厌她!” “她病了,不一定是讨厌你。”闻人英别过脸去,状似无意地说,“今天影家的人来做客了。” “真的吗?”小芜顿时喜出望外,“那我又可以去找小山玩了!” “嗯。”闻人英点点头。 “那我……我要去找她玩啦。”小芜对闻人英挥了挥手,“我明天再来找你哦。” 闻人英挥挥手:“去吧。” 白色小楼的那扇窗户又关上了,小芜蹦蹦跳跳地朝东院客房跑去。临到客房时,她突然玩心大起,用力拍打门板,震得门框嗡嗡作响。 “开门!打劫!” “嘿!”一个穿着鹅黄色连衣裙的女孩像蝴蝶般从对面房间冲出来,欢叫着扑到她背上:“小芜!” “不对不对!”小芜略显严肃,把小山从背上拽下来,“你要先说‘劫什么’!” “才不嘞!”小山咯咯笑着,两个女孩笑作一团,清脆的笑声惊起了枝头的麻雀。 她们手拉手跑进房间,小芜大方地贡献出妹妹送的童话书,两个小脑袋紧挨着,沉浸在五彩斑斓的故事世界里。 “小山你说。”小芜又把那个困惑着她的问题问了出来,“有没有娘亲会讨厌自己的孩子?” “啊?”小山很奇怪,“我不知道啊?上次我在被子里点了一颗火星,然后娘亲打了我屁股好多下,好痛的。她肯定是讨厌我!” “哇,你怎么敢那样的!”小芜捂着嘴哈哈大笑,“活该!” 近午时分,两个女孩在门口勾了勾手指,约定了下次见面,小芜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东院。 她回了头,远远地看见小山还挥着手,大声说:“我一定会再来的!” “嗯!”小芜用力点点头,再不耽搁,回了西院。 西院门口,无忧提着几个牛皮纸袋正要跨过门槛,纸袋里飘出诱人的食物香气。 “姐姐!” 无忧张开双臂。小芜像归巢的雏鸟般一头撞进她怀里,紧紧搂住她的脖子。无忧身上带着阳光和街市的暖香,笑着一把将她抱起。 客厅的旧木桌上很快摆满了食物——金黄的桂花糕、裱花精致的奶油蛋糕、酱香浓郁的卤猪蹄。香气在空气中交织,令人食指大动。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棂,给食物镀上一层油亮的光泽。 “我的朋友呀,听说小芜要过生日了,就让我带好多好吃东西回家,这个蛋糕,就是其中之一哦。” 无忧在蛋糕上插好六根细长的蜡烛:“蛋糕是心愿仙子的信物,她会奖励乖孩子,实现她们的愿望。” 小芜眼睛发亮,一口气说道:“我要娘亲好起来!要小山天天来玩!要吃不完的鸡腿!要飞上天摸云朵!” “太多啦。”无忧轻抚她柔软的发丝,“但仙子一次只能完成一个。选个最珍贵的,好不好?” 小芜歪着头想了想,随即一笑:“我要永远和姐姐在一起!” 无忧的心里一暖。她抱起妹妹,在洒满阳光的客厅里转圈:“哈!小粘人精!” 吃到一半,无忧用棉帕轻轻擦掉她嘴角的奶油:“如果小山天天来陪你,开心吗?” “要姐姐陪……”小芜认真地摇头,又烦恼地皱起小鼻子,“但我也想要和小山玩......” “可是仙子说她已经决定了。”无忧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带着甜香的吻,“她说,小山会娶小芜,天天来陪你玩。” “那姐姐呢?”小芜急忙拽住无忧的袖子,生怕她要离开。 “姐姐当然会陪着我们家小芜长大啦。” 午睡过后,无忧带着小芜练琴。 琴房洒满慵懒的阳光。古琴的木香在暖意中缓缓蒸腾。 无忧抱着小芜坐在琴凳上,手把手教她抚琴。小女孩柔软的发顶蹭着她的下巴,带着皂角的清香。 “娘亲当年也这样教我。”无忧的手指轻按琴弦,流淌出一串清澈的音符,“她的怀抱很暖,像冬天里的一把火,燃烧着……” 小芜专注地模仿着,小小的手指在冰凉的琴弦上笨拙地移动。 “被她抱着的时候,就算饿着肚子也感觉浑身是劲!” “可她不喜欢我。”小芜的手指突然停下,琴弦发出沉闷的嗡鸣。 无忧将她搂得更紧,轻声解释说:“她病了。但她爱你,等她恢复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的话语沉没在无言的琴音中,如那谷琴一般厚重。 闲暇的时光翩翩而过,六点整,座钟发出沉重的报时声。 “今晚我去给娘亲送饭。”在略显沉闷的气氛中,小芜突然开口说。 无忧正在示范轮指的手猛地一顿,琴弦发出刺耳的杂音:“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小芜低头盯着琴弦上自己的倒影,声音更轻了:“因为......娘亲会喜欢我的,对不对?” 无忧的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指尖拂过她的脸颊:“是啊,会的。” 夜幕像墨汁般浸染天际,东西院次第亮起灯火。 西院最深处的房间永远笼罩在死寂中,关着它疯癫痴傻的主人。 无忧牵着小芜,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门轴发出痛苦的呻吟。浓重的药味混杂着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窒息。 屋里一片漆黑,无忧按下灯光开关,光线充满室内,那种死亡一般的腐臭气息似乎散去了。 “娘,吃饭了。”无忧松开手。 小芜站在门口,看着姐姐走向角落里蜷缩的人影。 无忧拧干盆中的毛巾,水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她轻轻扶起那个神情恍惚的妇人,用木梳轻轻抚摸她干枯的发丝。 细碎的“沙沙”声落下,那妇人的头发被理顺,逐渐像一个人了。 “阿忧?”妇人茫然抬眼,嗓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 “是我。今天运气不错,有你喜欢的红烧肉……”无忧打开保温餐盒,浓郁的香气瞬间在房间里炸开。 浑浊的泪水从妇人深陷的眼眶滚落,滴在被褥上,留下深色印记。 突然,她的目光越过无忧的肩膀,看见门口的小小身影,像是触电一般,立刻收回。 那短暂的一眼,没有任何温度,像虚无的黑洞。 小芜猛地后退一步,莫名的委屈漫上心头。她吸了吸鼻子,转身就跑。 无忧顿了顿,但还是没说什么,继续一勺一勺地喂饭,瓷勺偶尔碰撞碗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第2章 什么,这个时代还有娃娃亲? 月光越来越亮,冷冰冰地显出地上的一只影子。 小芜捏出好几个手势,盯着自己的影子变成各种可爱的小动物,玩得不亦乐乎,另一个瘦高的黑影渐渐靠近,无忧拍拍她的肩膀,问:“冷吗?” 小芜摇摇头。 “小芜,来。”无忧的声音柔和,她轻轻牵着小芜来到琴室。 与白日不同,灯下的古琴不再反射温润光泽,触手冰凉,无忧引领小芜的指尖,轻轻拨弄琴弦。 “铮……”一声悠长的单音在室内荡开,如同投入静湖的一颗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小芜声音闷闷的:“娘亲……她像没看见我一样。” 无忧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小芜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她引导着那根小小的食指,左手按着琴徽,右手在第三根弦上轻轻一拨,一个高亢的声音响起。 “这是‘商’音。”无忧轻声说,“它的声音,像不像一声啼哭?” 小芜微微点了点头。 接着,无忧又带着她的手指,逐渐加快速度,拨弄琴弦。 五指翻飞,手势迅疾,一支急促、略带肃杀的曲子响起。 小芜已跟不上她的速度,无忧则还有余力,只是温柔的声音在乐曲中似乎变了调:“这是一声声啼哭,一声声嘶吼,一种难以释怀的感情。” 她不再重复那些苍白的说教,弦音嗡鸣在古朴的室内。那乐声起初哀鸣,转而隐含杀气,随后逐渐明快,变为辉煌大气的曲调。 “娘亲正经历着这样艰难的争斗。”她低下头,在小芜耳边温柔地说,“它实在太可怕了,娘亲没有精力面对别的事情了。给娘亲一点时间,好不好?” 小芜似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 “这支曲子是姐姐为你弹奏的,要不要起个名字?” “好。”小芜歪着头想了想,“就叫它‘五音’吧!” “倒是起了个好名。”无忧笑了笑,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琴音是有力量的。当‘五音’响起,无论我在哪里,心里都会听见。无论是怎样的困难,我们都能度过。” “嗯!”小芜抱紧姐姐,从她的身上重新汲取到勇气的力量。 几个月后的一个下午,小芜正在院子里抓蚂蚁,突然被女佣叫到母亲的书房。 小山要娶小芜!是真的!不是过家家! 虽然小芜对姐姐说的话还有些印象,但她根本没想到是这种方式,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高高在上的家主端坐在厚重方桌之后,俯视小芜露出的一点小脑壳,从眼神到表情都像个机器人一样,只是语气却有不容置疑的威严:“既然是闻人家的人,就要明白你与生俱来的责任。” 小芜稚嫩的脸上写满困惑:她才六岁而已,小山也只是七岁,两个小孩子怎么能结婚呢? 她下意识就想拒绝:“母亲,我不想……” “总有人得去!由不得你任性!”家主沉了脸,严厉道,“来人,送她回去。” 几个女佣闻声而入,连拉带拽地把小芜带走,小芜忍不住回头望去,但家主没有再看她,全身心投身到了工作中。 书房门合上,盖住了冷漠的身影。小芜心中的疑问又冒了出来:这是可以的吗?这样真的好吗? 这个疑问在她下次见到小山时脱口而出。 正在吃点心的女孩被问得一愣,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最后诚心发问:“我妈妈让我娶你,我觉得还挺好的,有什么不对吗?” 说着,她掰了一大块千味酥,递给小芜:“以后我的东西都分你一半。” 小芜接过零食,也没那么抵触了,她也说不明白为什么讨厌,只想出一个听上去很合理的借口:“我们都是小孩子呀!你忘记啦?书上都说,小孩子不可以结婚!要被怪阿姨抓走的!” “别边吃边说话,会掉出来的。”小山嚼着零食,还故作成熟地用手掩着嘴,“那种书最难看了,我都忘掉啦。但我堂姐说这个不叫结婚,叫……好像叫什么娃娃亲。” “好吧。” 小芜皱着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反驳不了,只好换个问题:“那你以后能天天来找我玩吗?” “不行。”小山的脑袋耷拉下来,遗憾地摇头,“我妈妈说,要等长大成人才可以。” 她们不约而同地想:“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孩子们年轻的脑袋有一万种想法,话题很快转到别处。 小山忽然放下零食,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说起上学的事:“明年教养学院要建好了,我母亲说要送我去。可姐姐们都说,那是没人要的孩子才去的地方。” “才不是呢!”小芜立刻大声反驳,“姐姐说那是个自由广阔的地方。她正在想办法说服母亲,让我也去呢!” “可我听说,去了就要住在学院里,无忧姐就不能陪你了。” “啊?”小芜愣住了,脑子里打起架来,但她还是更加相信无忧,自信地说,“姐姐肯定也会陪着我去的!” 轻松的日子在孩童的嬉笑玩闹中一天天过去,玻璃珠一样清晰而美好的时光迎来一个重要节点。 转眼间,订婚宴的日子就到了,这天恰好也是小芜七岁的生日。 一个月来,两家人往来明显频繁了许多。 订婚当天清晨,天刚蒙蒙亮,两个孩子就被女佣们带到东院临时布置的化妆间。无忧早已等在那里,正在仔细检查梳妆台上的化妆品。 “幸好不是在我生日那天办。”小山拍着胸脯,一脸庆幸,“不然就要少收一份礼物了!” “所以说咱们家小芜吃亏了呀!” 无忧煞有其事地点头,附和道:“所以呢,我给小芜准备了两份礼物。” "好耶!"小芜开心地欢呼,故意带着点炫耀,问她,“那是单给我的,还是我和小山都有呀?” 无忧笑着说:“小山当然有,但只有一份。” “嘁。”小山瘪瘪嘴,扭过头:“谁稀罕了?” 无忧按住兴奋的妹妹,开始为她上妆。这一般是化妆师的任务,但她主动揽了过来,因为今日她实在太忙,很难再抽出时间恭喜小芜。 小孩的脸蛋本就是天然的艺术造物,无需过多雕琢,很快就化完妆了。无忧仔细端详着,镜中唇红齿白的妹妹眼睛又大又亮,她满意地笑了:“我们家小芜漂亮的像个年画娃娃。” “嘿嘿。”小芜独自对着镜子臭美起来。 无忧递来礼袋,小芜接过一看,才发现里面不止一两个礼盒。 “怎么这么多?” “还有别的姐姐送你的。”无忧解释道。 小山不满地叫起来,跺了跺脚:“为什么我只有一份?” 无忧促狭地笑了:“她们特意说了,这是送给‘小可怜’的生日礼物。” 小山委屈地扁着嘴,小声嘀咕:“不公平......我也很可怜嘛。” 小芜却开心极了。她想起姐姐偶尔带回来的那些甜糕,忍不住问:“她们为什么不来家里玩呢?” “时候未到。” 无忧俏皮地眨眨眼,便像一阵风似的匆匆离开,去张罗宴会了。 化妆间里瞬间安静下来,两个女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紧张。 不久后,一位年长的女佣轻轻敲响房门:“两位小姐,仪式要开始了。” 小芜和小山对视一眼,手牵手跟着女佣穿过走廊,来到喜气洋洋的宴会厅。盛大的仪式让她们目瞪口呆—— 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震耳的锣鼓声,宾客的谈笑声一并充斥耳朵,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脸,喊声姐姐或者阿姨,就笑着递出个红包。 天知道小芜根本没见过这些人。 迎宾之后,接着是奉茶、交换信物,甚至有宾客一时起兴,要她们表演才艺。完成所有流程后,两个孩子不约而同地对彼此多了几分特别的亲近。 被亲戚们领着在各个厅堂间微笑、行礼、问好,待到仪式全部结束,两人都已精疲力尽。她们默契地溜回休息室锁上门,瘫倒在沙发上。 “累死了......”小芜长叹一声,沉在沙发里不想动弹。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突然,小山喊道:“喂!” 她晃了晃手腕上的玉佩,“她们说,你以后是我的新娘哎!” 小芜也举起自己的玉佩,有气无力地回应:“你也是我的新娘!” 两人相视一笑,又唉声叹气地扑进柔软布料的怀抱,继续瘫着不动了。 夜色渐深,宴席终于散去,小山被家人接了回去。临走时,她还特意回头朝小芜挥了挥手。 一切流程都在东院完成,即便白日最喧闹的时候,西院的那个小院子仍旧是死一般的寂静,仿佛与这场喜事毫无关联。 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树影。 “今天是个很喜庆的日子呢。” 无忧提着一盏夜灯,牵着小芜走在回西院的路上。她低头看着困得直打哈欠的妹妹,柔声说:“小芜,坚持一下。去见见娘亲。这么特别的日子,不要把娘亲忘了,好吗?” 小芜揉了揉眼睛,点了点头。 第3章 小伙伴去哪了? 已经是深夜,宅里的灯全部熄灭,偌大的宅邸进入睡眠,只剩无忧手中的灯还有一丝微光,她牵着小芜回到了安静的西院。 那个人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小芜忍不住想:今天这么热闹,她不想出来看看吗? 无忧推开门,熟练地开始每日的照料——用温毛巾为母亲擦洗,解开柔软的束缚带,将她扶到床上盖好被子,然后才招呼小芜过来。 昏暗的灯光下,小芜看不清母亲的表情,见她闭着眼睛,才暗暗松了口气。 无忧轻轻牵起小芜的手,放在母亲冰凉的手上。 “好啦,”无忧柔声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你们在休息室里说了什么悄悄话吗?” “才没有。”小芜不自在地抽回手,总觉得这样的接触很奇怪。 “骗人。”无忧轻笑,“我听到你们在休息室里笑出声了。” “你偷听!”小芜瞪大眼睛。 “我只是好奇嘛。”无忧拿起墙角的扫帚,“哎~这屋子也该打扫了。” “哼。”小芜有点炸毛,但还是老实地说了。 浓重的困意袭来,她靠着床沿,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纱照进来时,小芜在陌生的房间里醒来。 梦幻般的光影洒落人间,她惊讶地看着身边熟睡的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在这个房间里度过了一个平和的夜晚! 在这张差强人意的床铺上,小芜睡在床的内侧,闻人无忧在中间,而她们的娘亲则安静地睡在最外侧。 见两人都还睡着,小芜小心翼翼地从床脚绕过,爬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木板上,冷得一激灵。 她回头看了一眼,生出好奇心来,又蹲在床边,仔细地端详娘亲:这个赋予她生命的人,安静时又是什么样子? 一张污糟糟的脸,枯黄的发丝间掺着白发,眼窝深陷,面颊干瘦得厉害。她努力想从这张脸上,找出姐姐所说“古典美人”的风采,脑海中浮现的却只有哭声和叫喊,叫人心惊,让人夜不能寐。 她看了很久很久,直到腿都麻了,才悄悄站起身准备离开。 轻轻带上门时,她似乎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声。 ——姐姐在装睡! 小芜气鼓鼓地抿着嘴,正想说什么,余光中却猛地瞥见——屋檐下的阴影处,杵着个黑衣看护。 黑衣看护胸前挂着一个徽章,兀自闭着眼,像尊雕塑。 小芜吓了一跳,但并不十分惊讶,她只是想不通:为什么母亲不让女佣接近这里,却要派人日夜守着? 她左思右想也没想出个什么,就摇摇头,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桌上整齐地码着好些物件:昨天收到的礼物盒、一堆红包,以及作为订婚信物的半个玉佩。 小芜拉开抽屉,小心翼翼地垫上软布,把玉佩轻轻放在最里面。 玉佩碰坏了,小山不陪她玩了怎么办? 她的视线转向那一叠颇为可观的红包,欢快地拆起来:“呜呼!” 接着她的魔爪又伸向礼盒,但令人哭笑不得的是,里面装的全是各式各样的零食。 小芜烦恼地鼓起腮帮子,姐姐和朋友们说了什么呀?总是送吃的,会不会以后每年都是这样? 虽然......这些零食确实都很好吃。 她坐在桌前,一边啃着糕点,一边眯着眼地回忆昨天的热闹场景。突然,她猛地坐起,想起自己还忘了个人! 怎么把小英忘了! 都怪……都怪管家!总是不停叫人来,害她转得头都大了,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都忘掉了! 小芜急匆匆溜出西院。今天没有什么借口,万一女佣们不许她去东院,就糟糕了。 好在,从小练就的躲猫猫功力还在,她借着茂密灌木丛的掩护,顺利来到了东院那栋白色小楼前。 她忐忑地敲了敲那扇熟悉的窗户。“叩、叩、叩”——既怕吵醒里面的人,又怕对方还没醒。 幸好,窗户“吱呀”一声从里面推开。闻人英递出一个礼盒,微微一笑:“生日礼物。” “小英你真好!” 小芜开心地接过,同时塞给对方一把昨天特意藏的喜糖:“你昨天来了吗?” “嗯。”闻人英平静地点头,“待了一个小时左右,没看到你。” “真可惜。”小芜惋惜地说,“姐姐说我昨天很漂亮。” “没有拍照吗?” “对哦!”小芜眼睛一亮,“小山家请了摄影师来拍照。但是……不知道家主母亲会不会给我……” “如果你喜欢,我去要一张。”闻人英说,“就当是送你的订婚礼物。” 小芜开心地跳起来:“太好了!谢谢你!” “你喜欢那个和你订婚的人吗?”闻人英忽然问,“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喜欢啊。”小芜毫不犹豫地点头,“姐姐说,这表示她以后就是我的新娘了。” “这意味着你将来要离开这里,离开你的家人,和那个人组建新的家庭。” “我才不会离开姐姐!”小芜立刻反驳,语气却有些不安,“姐姐答应会陪着我的。” “要守住这样的承诺,你现在的力量还远远不够。”闻人英的语气中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 她看到小芜脸上的惶惑,顿了顿,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算了,你还是适合做个笨蛋。” “我才不笨呢。”小芜不服气地握紧小拳头,“而且我有的是力气!” “......” 联姻之后,无忧为了无殇上学的事去找家主谈判,那之后她还经常出差离开容爻城,可这件事最终也没个结果。 她们的家主母亲不怎么在意小芜的启蒙教育,只是叫了个家庭教师来。 除了锦英,小芜不喜欢东院的任何人和事物,大部分时间,她还是整天窝在西院里,翻看姐姐留下的几本旧书。 小山也没被送去教养学院,而是请了家教在家上课。她家似乎出了什么事情,导致小山被管得很严,再加上她也得启蒙,一年里只有节后几天才能来闻人家做客。 每次来,小山总会抱怨自家母亲早出晚归,板着脸说些她听不懂的话。 那种不安的气氛,也影响到了她们。 受小山的影响,小芜也总要去问无忧:“姐姐,影家是做什么的呀?什么是‘冤孽’?” 无忧就跟她开玩笑说:“她们家是杀猪的!小猪猪跑去梦里吓唬人,就成了‘冤孽’!” 小芜信以为真,听完之后整整三天都不敢吃肉。 就这么过了两年,小芜九岁那年,影家到底还是出事了。 那是一个普通的晴天,小芜去找小英,听到女佣们躲在拐角里闲聊:“影家什么时候来?她们家司机还借了我一百信用点没还呢!” “那你拿不到了。”“是啊是啊,你喜欢人家啊?可惜她再也不会来了。”“哎呀,哪还有什么‘影家’?我听说......那可怜娃儿都被送走了。” “什么!” 小芜和那位女佣一同发出一声惊呼,女佣们发现她在偷听,连忙找了借口走了。 小芜魂不守舍地跑到东院,想问问那位冷漠的家主——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东院待客室房门上了一把铁锁,管家站在门前,对前来的访客说:“家主有差事在身,几日前已离开容州,归期未定!” “母亲呢?”小芜跑上去问。 管家拦住她,说:“家主要事在身,二小姐,请您离开。” 小芜又去求神通广大的姐姐:“我以后都不要玩具了,能不能让小山留在我们家呀?” “抱歉,小芜。”无忧抱了抱她,“这件事姐姐还做不到呀。” 渐渐地,就连女佣们也都不再提这件事了。 明明不久前,小山还笑着对她挥手说“明天见”。一转眼,什么都变了。 她请姐姐帮忙往影家寄信,可那些信件因为地址错误,被原封不动退了回来。 西院院子里那堵橙红色的高墙,门卫尽责地把守着,绝不让她踏出一步。墙外的老榕树刚修剪过,郁郁葱葱的枝桠朝着阳光伸展,那么自在。 而她困在齐整周正的院子里,除了头顶一片天,什么也看不见。 小芜叹了口气,愤愤不平地盯着守卫们,就是这帮可恶的大人,每次都把她抓了回来!害她一直都没办法出门! 正巧无忧忙完手头的事,有空陪她,就想逗她开心。 “怎么啦?”无忧弯着眼睛,戳戳小芜鼓起的脸颊,“不高兴?” “哼,明知故问。”小芜拍开她的手,低头扒饭。 “为什么不问问神奇的姐姐大人呢?”无忧托着腮,笑盈盈地看她,“虽然姐姐没办法把小山带回来,但还是有一点点能力的哦。” “姐姐?” 小芜动作顿住,低着头小声咕哝:“为什么你总是在笑呢?姐姐难道不觉得难过吗?” “有啊。”无忧轻轻托起她的脸,擦掉她嘴角的饭粒,语气认真,“可是,如果我整天愁眉苦脸,小芜一定会跟着我一起哭的。” 小芜鼻子一酸,赶紧眨了眨眼,挤出一个笑:“那……姐姐大人要帮我做一件事!” “好呀,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无忧揉揉她的头发,“不管成不成,先好好吃饭。” 第4章 这个联姻它一定要联吗? 饭后,无忧问:“小芜有什么愿望呀?” “嗯……” 小芜纠结了一下,拽着她的裙摆摇了摇,问:“姐姐,你下次出门……能不能带上我?我想知道小山家到底怎么了。” “就这样?”无忧有点意外。 “嗯。”小芜点点头,“姐姐帮我这个忙就好,剩下的……我自己来。” 无忧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放心,姐姐带你出去。” 于是下午,一向优雅的姐姐大人带着小芜去——爬墙了。 门禁是单针对小芜的,这对姐妹有着九年的年龄差,无忧早就拿到了自由出入的权力。 院墙不算太高,三米出头,虽然对小芜来说算是天堑,但在无忧面前就不太够看了。 她把小芜托上墙头,自己看也没看,脚在墙柱和几块略凸的石砖上借力一点,就轻盈地跃了上来。 然后她跳下外墙,再转身张开手臂:“跳下来,我接住你。” 小芜眼睛发亮地看着姐姐,放心地往下跳,落到她温柔的怀抱里,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无忧轻轻捂住嘴。 她们顺着巷子悄声绕了出去。 外面是一条刚翻修好的街道。废料乱七八糟堆在青石路旁,新来的商户正忙着挂招牌。烈日当空,尘土飞扬,路人都捂着口鼻快步走过。 无忧带小芜走进一家书社,上了二楼,叫服务员送来最近两个月的《景州日报》。 她顿了顿,又补了句:“再带一本词典上来。” 等服务员的空隙,无忧叹了口气:“今天茶馆没营业,说书人也不在,本来想带你去听故事的,只好在这看书了。” “姐姐,”小芜坐在小凳上,好奇又紧张地四处张望,“家主母亲给你那么多零花钱吗?” “别担心。”无忧端起茶杯,语气有点小得意,“这儿是姐姐的地盘。” “哇!姐姐好厉害!”小芜跳下凳子,东看西看,“这些都是你的吗?” “嗯哼~喜欢什么就拿!”无忧大手一挥,“全都带回家!” 服务员很快把报纸送上来了。小芜认真翻看起来。无忧也在旁边看报,偶尔拿笔写写画画,抽空帮无殇答疑解惑。 小芜从姐姐标注的那些地方,看到了影家遭遇事故的报道。 报纸上反复提到一件事:近两个月来,景州东外荒发生多起小规模冲突,每次都有数十人丧生,其中不乏实力不弱的异能者。 报道还说,由于外荒难以安装监控,也很难安排驻军,事故责任难以认定,只能以警示通告的形式刊登,提醒民众不要轻易离开城区,以免遭遇不测。 伤亡名单里,小山母亲的名字赫然在列。 没过多久,无忧似乎有事,起身嘱咐小芜别乱跑,就匆匆离开了。 小芜本来就不爱热闹,一个人待着也不觉得闷。 她翻完了那几十份报纸,终于发现了小山的去向。 根据容国近年惯例,这些失去双亲的孩子,会由行政部派专人接走,送往学风浓厚的莲州,由那里的教养书院统一抚养。 虽然小芜并不认为教养学院是个糟糕的地方,但这个结果,她还是不能接受。 以前姐姐带小芜识记容国地图。从容州中心繁华的容爻城街道,一直摸到北方边州广袤无垠的草原。 容国原名并非如此,自从十年前衡纪元开始,容国不断通过吞并与结盟扩张,才成为北容大陆最大的国家,占据大陆近九成领土,因而以大陆之名命名。又因容国将异能视为灵能,还被叫做灵能国。 各州领地是城区,城与城之间仅有一条官道相连,其余地方统称“外荒”。外荒危机四伏,有魔兽、战争遗迹,也有大片毒瘴和沙漠,生存艰难。 所以州际通行无比困难,就算知道小山在哪,以后也再难相见了。 小芜惆怅地望着窗外的街道发呆,她在想,莲州到底在哪个方向呢? 无忧直到傍晚才回来。她拎着餐盒,轻声唤道:“回家吧。” 两人沿原路翻墙回院。见小芜还是没精打采,无忧便把她背了起来。 “姐姐。”小芜靠在她肩头,声音低低的,“我和小山有婚约,她家的玉佩还在我抽屉里……为什么家主母亲不接她来住呢?” “因为那个人啊,根本不配做母亲。”无忧轻声回答。 “她眼里只有站在高处的人。至于跌倒的……她看都不会看一眼。”无忧语气少见地严肃,“小芜,以后别亲近这种人,记住了吗?” “记住了,”小芜小声说,“以后我不叫她母亲了。” 反正那位家主从没来过西院。 第二天,无忧照例早早地出门了。小芜知道了小山的去向,虽然还是担心,但已不像之前那么焦虑。 她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反而多了一种认命的悲伤。 “我什么也做不了。” 她走近白色小楼,把影家的事告诉了闻人英。 虽然姐姐大人从不主动提起这个东院妹妹,但小芜觉得,比起东院的冷漠家主,小英更像是一个家人,是家里除了姐姐之外,唯一愿意听自己说话的人。 “这很正常。” 两年过去,窗边的女孩已经比小芜还高了。她手里拿着本书,一边看一边听小芜说话。 “你才九岁,天赋还没觉醒,什么能力都没有,连大门都出不去。那些事情早就被人处理完了,哪轮得到你插手?” “那你呢?”小芜仰望着始终平静又神秘的妹妹,“小英,你总是像大人一样,是因为觉醒了吗?” “算是吧。她们觉得我古怪,不让我出门。” “你的能力是什么?也有帅气的灵体吗?”小芜有些好奇,“我可以看看你的灵体是什么模样吗?” 窗边的人轻哼一声,又翻了一页:“我要是真有异能,早就离开这了,还用得着陪她们演戏?” 她一会儿承认,一会儿又否认,把小芜绕糊涂了。小芜站在原地想了半天,也没理清头绪。 但闻人英的话打破了她的思绪:“我最近听说一个消息,让无忧早点做准备吧,你的愿望恐怕要彻底破碎了。” 没等小芜问,她就丢出一个重磅消息:“母亲这次去青州,不光是谈生意,她计划着在那里为无忧找个姻亲,延续闻人家的联姻传统。估计等这事谈妥,她才会回来。” 晴天霹雳! 小芜被这消息炸懵了,都不知道该问什么。 这又要怎么跟姐姐说呢? 一直到晚饭时分,小芜也没能想出个让人开心一些的说法。 果然,当她吞吞吐吐说出联姻的消息时,无忧手中的汤勺“哐当”一声掉在桌上。 无忧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只是声音还维持着冷静:“你确定?” 得到消息来源于闻人英的答复后,她一怒之下,竟把筷子折断了。 一顿饭吃到最后,无忧连笑都有些笑不出来,只夹了些菜放到小芜碗里,就放下碗筷,转身走到西院最里面那个房间里去了。 小芜看她进去,也轻手轻脚跟到门边,贴着门缝听。 她倒不是担心娘亲发病——有姐姐在的时候,娘亲都能保持清醒,而且娘亲也从来不会伤害姐姐。 只是小芜没法一个人呆坐着,忍不住想跟在姐姐身边,但她又不太敢走进这个房间。 无忧进屋后,里面就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大约是凳子。 安静片刻后,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不断有东西“劈里啪啦”摔落的声响。接着,门猛地被拉开。 小芜看见娘亲红着眼睛,拉着无忧就要往外走,可左脚刚迈出门,就被人拦住了。 那个黑衣人不知何时已挡在门前。她的动作极快,一瞬间就从房檐阴影中闪了过来,连靠在门框边的小芜都没看清她是怎么动的。 眨眼间,两人就动起手来。无忧急忙喊住娘亲:“娘!别跟她硬拼!你身体受不了!” 娘亲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脚趾隐约冒出个狐爪模样,似乎要发病了—— 最终还是退了回去。 小芜心里难过极了,她甚至想冲上去,让娘亲带着姐姐赶紧离开。 愁云笼罩了西院,无忧一连数日早出晚归。 这些突如其来的事,很直白地逼迫小芜想通了一个困惑:为什么小山家出了那么严重的事,姐姐却一点也不上心? 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喽。 所以小芜也不再找机会问莲州的事了。现在她更关注青州传回来的消息,如果可以,她希望家主永远不要回来。 可惜……一个月后,家主带着联姻的消息顺利回来了,她让管家带无忧到书房。 这么多天下来,无忧也冷静了许多,不过面对家主,她一丝笑意都无,直接摆明自己的想法:“我绝不会去联姻。” “哼!” 家主眼神中含着嘲弄:“你以为自己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说话?” “省省你的威风,我不吃这一套。”无忧冷冰冰地盯着她,极力压制恨意,“出了影家的事,恐怕不少人对闻人家的做派寒心了,亏你还大老远跑去青州,人家看得上你?” “你不必关心那些。”虽然无忧言之有理,但家主根本不屑和她谈判,“安心在家里待着。”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如你所愿?”无忧张嘴便是阴阳怪气,“难不成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母女情谊吗?” “你何必心心念念要离开这里?我从未在衣食上亏待你。到了这样的地步,把你嫁出去,我也十分痛心。你是我十月怀胎,亲身孕育的孩子啊。” 家主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扬起一丝微笑:“我同史少主说好了,成婚当日,你可以将西院的人都带过去。” 她这一套感情牌根本没用,无忧脸色难看:“什么意思?你将我们三人都卖给那家了?” “你把我想成什么了?”家主冷哼一声,“你们两口子成婚后想怎么打算都好说。史少主也是青州有名的青年英才,不会亏待你。届时,你们三人到了青州再行安置,这样对你我都好。” “真是恬不知耻!这事我不同意。”无忧也压不住怒气要和她撕破脸了,“凭你一言之词,就想让我将娘亲和小芜带去那样一个……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况且……” 无忧顿了顿:“我早就有了心上人,恐怕不好如你的意。” “那你倒是说说你那心上人是哪家的才俊?”家主露出些思量的神情,语气居然柔和下来,“我听说你最近和锦家的人有过接触。若说是锦家的人才,这事情也可能再行商量。” “她并非哪个世家的人。”无忧只回了家主这么一句,“你想成两家之好,总不能派去一个冤家吧。还是死了这条心,将那个少主回绝了吧!” 说完,无忧便将书房门打开,径自离开。 第5章 怎么会这样? 东西院的长长走廊是个傍靠乔木的回廊,两边是灌木丛,远处是家主喜好的岁寒三友,而大门这侧则是牡丹或者山茶这类常开不败的名花。 可惜它们在这个季节吝啬了些,便显得冷肃。 无忧怒气未消,走出数米仍止不住地冷笑。来往的女佣们本来就被勒令不得靠近,见她这样更是唯恐避之不及,只有个小不点从草里窜出来抱住了她的腿。 这个小不点抱着她的大腿,呆呆地望着她,也不笑,只喊道:“姐姐。” 无忧低头瞅了小芜一眼,被她滑稽的神态逗得笑了起来。 “哎~小芜可真黏人。” 无忧把小芜拉起来,拍拍她身上的灰,然后像小时候一样将她抱起来,逗了逗她:“都是九岁的大娃娃了,还要这样赖着姐姐呀?” 小芜已经一米二三了,相当坠手。不过这样甜蜜的负担,无忧暂且还承担得住。 倒是小芜有点害羞:“姐姐你放我下去,我自己能走。” “那你抱着姐姐大腿做什么呢?难不成在耍赖?” “……才没有。” 瞅着无忧开心了点,小芜也跟着笑起来。 她们俩又回到了简陋的温暖小窝。 虽说暂时把家主的心思劝住了,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无忧的心里却还是安稳不下来。 大概是看出了点什么,小芜黏无忧黏得越紧了。 加之小芜的年纪不算小,却只能待在家里,又没什么朋友来,实在太可怜。 所以无忧特意跟家主申请了,出去办事的时候都带着小芜。 某日,她们跃过院墙,却在后巷遇见一群不速之客。 为首的人似乎喜好古风,作了一身古装打扮,摇着一把白羽扇,直指无忧。 无忧连忙捞起小芜,撒腿就跑。 小芜也害怕这群突然冒出来的人,半是真情半是夸张地大声呼救:“救命啊!有人放火!” 然而叫喊半天,别说是街坊邻居,就连闻人家的守卫也没有出来查看。 无忧面色凝重。她回头望去,另一队人现身出来,却也挂着心怀不轨的笑。 面对这样的局面,两姐妹都感到手足无措,不说小芜,无忧也才将满十八岁而已。 早知如此,她就该不顾一切地带着娘亲和小芜逃跑。 但后悔也晚了,姐妹俩屏息凝神,注视着这群人。 除开那个假装作壁上观的古装女子,其余人从两个方向缓慢包围了此处,一动不动地盯着无忧。 这些人竟然连轻视她的心思都没有,真是让无忧也无计可施了。 无忧让小芜抱紧自己,将灵体变幻出来——她的手臂逐渐变形,其上攀附根根翅羽,化成一对令人惊艳的白羽翅膀。 “真是名不虚传。” 古装女子并不惊讶,只是赞叹地盯着那双白羽,她翩翩然缓步而行,捉住一根还未消散的羽毛,作出陶醉的神态:“倒是配得上本少主。” 翅膀虽看着唬人,但它并不足以让无忧飞起来,只是能够让无忧跳跃时,趁风滑翔落得更远。 小芜也是第一次见到姐姐的灵体,为此震撼了一瞬。回过神来,她连忙手脚并用,像个八爪鱼一样紧紧扒着无忧,以免自己掉下去。 这群人为的不是人命,没下死手。借着自己的杀手锏,无忧勉强从包围圈冲出来。 但——始终无法逃脱追捕。 实在可恶!这帮人简直在戏弄她们。 她不知道这些人凭的什么,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事,但既然她们堵了门,回头也就不可能了。 敌众我寡,拖的越久,情势就越危急。 无忧朝着记忆中人声鼎沸的方向前行,但去路往往被提前封住了。她带着小芜逃开攻击,够废力气的了,只好一步步被逼到了更加偏僻的地界,不远处传来水声。 河床宽广,但水流并不湍急,要是有个万一……也就只好鱼死网破了! 只是带着小芜,无忧也在犹豫:要冒着坠落的风险渡河吗? 突然,那位古装女子终于出手,击伤了小芜的手腕,小芜痛呼出声:“唔!” 古装女子道:“快些解决。” 手下们会意,通通下了狠手。而小芜双手没有力气,无忧只好用一只翅膀拢着她,她的牙齿发颤,溢出一些带着哭音的喊痛声。 无忧相形见绌,很快露出了破绽,被四面八方的人拿住了要害。 玩闹似的捕捉结束了,蝴蝶落网了。她冷冷地扫过在场所有的人,这些流氓脸上都带着笑,只是那轻蔑的眼神叫人疑惑:她们会放掉这两只蝴蝶吗? “呵呵……” 那位古装女子轻笑一声,摇头叹息:“闻人姑娘,在下只是想请你到府中做客,并不想伤你。闹到这种地步,害我不小心伤了小妹儿,又是何苦呢?” 猫哭耗子假慈悲。 无忧收起情绪,微微一笑,已经明白这是个死局了,就说:“既然是个误会,那我陪你去就是了,请你将我妹妹安全地送回闻人府。” 古装女子轻佻地以扇挑起无忧的下巴,打量着些微伤口:“闹出这么大阵仗,可真是不好收场。更何况你这么聪明,已经猜出我的身份了吧?” 对方不肯答应,无忧也就低着头不理她。无忧恢复了双臂,抱着小芜,心疼地吹吹她胳膊腿上的擦伤。 小芜蜷缩到无忧的怀里,小小的躯体打颤,让无忧既是愤怒又是难过。 但古装女子对她的愤怒却好像看不见,轻飘飘往旁瞥了一眼,机灵的狗腿子就上前来,半拖半抢地将小芜带到一边去了。 小芜只能连咬带踢,但任凭她怎么挣扎,都无法逃离这些讨厌的魔爪。 可怜无忧的四肢也被制住,这些流氓抢人的架势很凶,她只能先冷静一下,放开手,和眼前的人谈判。 “就这么一点要求,少主也不能答应?” 古装女子微微眯眼,收起折扇:“这有何难?只怕你不信我。” 按照这人的喜好,无忧用文绉绉的语气和她商量:“少主也是青州有名有姓的俊杰,有什么不可信的?” “确实如此。不过在下是该先自报家门。” 古装女子本来就凑得近,又往前凑了些,几乎贴在无忧耳朵上了:“吾的名讳是史玉韬,你的未婚妻主,记住了吗?” 未婚妻主? 无忧盯着她,好像是在打量她的外貌:这人穿着讲究,用料也是不凡,表面上一派风雅肆意,内里却是仗势欺人的狗东西。 呸,杂碎! “原来是史少主。” 无忧心里骂人,但不能惹怒她,只说:“少主来的匆忙,我也是今天才知晓。若是有空,便给无忧一个机会,在闻人府略尽地主之谊,不知可否?” “在下虽说确实恼怒,却不是拘礼之人。”史玉韬笑盈盈地退开了些,手却还捏着无忧的下巴,状似认真地询问她,“我也是不愿强求的,无忧说说,你放在心上的是何人?” 无忧担心实话实说会惹怒她,就说:“其实我心中只放心不下娘亲与妹妹,别的……别的都没什么。” 史玉韬将无忧的手钳在后背,强行把她扣在怀里,让所有下属后退:“既然如此,那我也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 这个姿势看起来是无忧赖在她怀里,实际上无忧不仅双手难以使劲,就连脚也被按住动弹不得,史玉韬细看了她一会儿,就低下头来,似乎是要吻她。 如此狗血的情节,狗腿们却十分关注,生怕错看。 “不要!”小芜双手突然挣开了狗腿们,直直地朝姐姐跑去。 这一声哭喊让史玉韬停住了。 无忧狠狠咬了史玉韬一口,趁她吃痛,从她的钳制中逃出来。 现场立刻失控了:小芜把自己团起来,像个仓鼠一样滚在前头,后面狗腿们纷纷举着武器冲上来。 不知哪个狗腿被绊了一跤,棍棒脱力甩出,正中小芜后脑勺——她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无忧立刻红了双眼。 忍无可忍!无忧脑中嗡鸣,再也听不进任何声音,失去理智,进入了那种外人视作发病的状态。 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拉着在场所有人一起陪葬! 此刻的无忧所有的理智都用来战斗,羽毛覆满她的双臂,但她没有完全化出翅膀,而是抄起棍子冲向离小芜最近的人。 骨裂的声音,颇有韵律,棍棒击打落下,像是鼓点。 梆!梆!梆!梆!梆!梆! 无忧力气很大,又有滞空的优势,攻击难以预测,狗腿们往往被击中了才看清她的身形。她手中棍棒带着千钧力量打下来,狗腿们便头重脚轻,再也爬不起来。 没有人去听史玉韬喊着什么,现场一片杂乱。 惯常拉帮结伙作恶的流氓们,根本想不到,有一日自己的小命也会遭遇威胁。无忧的反击力度超出所有人的预料,为了小命,她们此刻只能奋力血拼。 但无忧根本不做防守,即便受伤也不管,追着人打。 谁能想到,这么温柔的姑娘打起人来不仅很疼,还很要命! 不知过去多久时间,河边躺了一片,在场已没有多少人站着,无忧追着史玉韬打,最终力竭,就此带着一身伤晕死过去。 史玉韬连忙将她抱起。 “唉……也不知还能不能救活。” 史玉韬瞧了瞧现场这一片混乱,叫还有行动能力的狗腿们赶紧收拾。 但摆在面前的还有一个问题,让她犯了难——小芜身体泛冷,已经没有呼吸了。 “别留在城内,绑上石头,扔进河里。” 最终史玉韬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