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骤然落下,墨迹淋漓,勾勒出的却并非赵思贤的名字,而是一连串看似无关的地名、商号名称以及几个关键的日期。这是她前世后来才查清的,赵思贤通过白手套倒卖官粮、牟取暴利的完整链条和证据所在!
她写得不快,每一笔都稳而冷冽,仿佛不是在书写,而是在雕刻仇人的墓志铭。
写完,她将纸拎起,轻轻吹干墨迹,折叠好,却不放入信封。
门外传来极轻的叩门声。
“殿下。”是心腹宫女挽秋的声音,压低着,带着担忧。
“进。”
挽秋悄无声息地推门进来,又迅速合上门。她看到姜琰苍白的脸色和那身刺眼的龙袍,眼眶微微一红,却不敢多问,只低声道:“前殿宾客已散,几位宗亲和老大人似乎想去探望太后和太妃们……被崔司徒和王尚书劝住了。御林军加强了各处宫门值守,说是……说是奉您的令。”
姜琰微微颔首。崔王二人果然是人精,暂时稳住了局面。御林军……看来那统领倒是个识时务的,至少眼下是。
“把这个,”姜琰将折好的纸条递给挽秋,声音低而清晰,“想办法,不着痕迹地,送到御史台大夫,张咏张大人手中。”
张咏,出身寒微,以刚正不阿、铁面无私闻名,前世因多次弹劾姜锷党羽而被边缘化,最后被寻了个错处贬谪出京,死在了赴任路上。他是如今这潭浑水里,少数几尾可能还敢咬钩的鱼。
挽秋心中一凛,双手接过纸条,看也未看便紧紧攥入手心,重重点头:“奴婢明白。”
“等等。”姜琰又叫住她,“留意一下,今日之后,哪些人去了摄政王府,哪些人闭门不出,又有哪些人……活动频繁。不必刻意打探,只看,只听。”
“是。”
挽秋退下后,书房内再次只剩下姜琰一人。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晚风带着凉意涌入,吹动她额前的碎发。远处宫灯次第亮起,连绵的殿宇楼阁在暮色中显出沉默而巨大的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
这繁华似锦、雕梁画栋的皇宫,从来都是最深不见底的斗兽场。
前世,她是被困在场中的猎物。
这一世……
她轻轻抚过龙袍袖口上那狰狞的龙纹,眼底寒光凛冽。
她要做的,是唯一的执刃者。
夜色,悄然降临,吞没了白日的喧嚣,也将更多的阴谋与算计,掩盖在了这片璀璨的灯火之下。
姜琰关上窗,转身走向书案。
案头,奏折堆积如山。
她伸出手,拿起了最上面那一本。
漫漫长夜,刚刚开始。
夜色如墨,宫灯在廊下摇曳,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
挽秋揣着那封密函,脚步又轻又快,像一只踏雪无痕的猫。她并非寻常宫女,是姜琰母亲孝懿皇后早年从边军遗孤中挑选、亲手培养的暗卫,忠心刻入骨髓。前世姜琰被囚,挽秋试图传讯求救,被乱杖打死在宫门外。
冰冷的恨意和重来的庆幸交织在挽秋心头,让她每一步都踩得格外清醒。她熟悉宫中每一条暗道,每一个哨卡换防的间隙。
穿过御花园的假山石洞时,一阵压抑的啜泣声和低语让她骤然停步,隐入阴影。
“……姑姑,我真的怕极了……”是个小宫女的声音,带着哭腔,“公主她……那身衣服……还有摄政王……我们会不会都被……”
“闭嘴!”一个年长些的女声厉声打断,声音同样发颤,“不想活了?主子的也是我们能议论的?赶紧把这几盆残花送出去倒了,今夜就当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要想活命,就把眼睛闭上,嘴巴缝起来!”
脚步声窸窣远去。
挽秋屏息,直到那两人消失,才缓缓吐出胸口浊气。恐慌已经在底层宫人中间蔓延,这是隐患。她记下这两个宫女的模样和对话,回头需报于殿下知晓。
她绕开巡夜的侍卫,终于靠近御史台值房所在的区域。却见不远处,几个小太监正围着一个小火盆,一边烧着废弃文书,一边低声嬉笑。
“……嘿,张老头今晚怕是睡不着咯,脸拉得比驴还长……”
“可不是,平日里就他清高,这下看他还怎么蹦跶……诶,这纸没烧透,再添点……”
挽秋心念一动,悄无声息地换了个方向,从另一侧靠近张咏的值房。窗户半开着,里面灯还亮着,隐约传来一声沉重悠长的叹息。
她指尖微动,那枚折好的纸条被一枚小巧的银镖扣住,看准室内书架的方向,手腕一抖——
“嗖!”
极轻微的破空声淹没在夜风里。
随即,是纸张轻轻落在书卷上的细微响动。
值房内的叹息声戛然而止,传来警惕的起身声和走向书架的脚步声。
挽秋不再停留,身影迅速融入夜色,如同从未出现过。
……
书房内,姜琰并未再看奏折。
她面前铺开了一张巨大的京城舆图,羊皮纸陈旧,上面用细墨勾勒着街坊市井,还有各种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细微的标记。
她的指尖划过洛南一带的粮仓位置,又划过几大世家的府邸所在,最后,停在城西一处不起眼的坊区——平康坊。
那里龙蛇混杂,三教九流汇聚,也是京城消息流传最快、最真也最假的地方。
前世,她死后一缕孤魂飘荡,曾在此处听到许多宫廷秘闻和世家阴私,其中一些,后来被证实绝非空穴来风。
其中一桩,关于安国公夫人,她那“慈爱”的姨母。
舆图上,平康坊某处被她用指甲轻轻掐了一个印子。
那里藏着姨母的一个秘密——一个她婚前便偷偷生下、寄养在坊间哑婆处的孩子。父亲是谁,无人知晓,这是安国公夫人最大的命门。
姜琰的眼神冷冽如冰。姨母前世的背叛,她记得清清楚楚。这条线,现在或许用不上,但将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细碎脚步声,以及低低的劝阻声。
“太妃娘娘,殿下吩咐了,谁也不见……”
“滚开!本宫是她姨母!更是当朝太妃!她今日做出如此骇人听闻之事,本宫还问不得了?”
声音由远及近,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和高高在上的训斥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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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做执刃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