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莫吉托
S市温度骤降,整座城市笼罩在灰蒙蒙的雾色里。黑色轿车在马路上疾驰,寒凉的风卷入窗内,将人的脸颊刮得生疼。
车内的女人毫无反应,死死掌住方向盘,纷乱情绪像被这趟未拦住的风捣损,绞住心脏滞涩般难受,脑海始终回荡那句话——
想耍大小姐脾气,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命。
记忆闪回,被噩梦笼罩的那些日子,堆积的阴郁与恐惧瞬时爆发。她猛踩刹车,恍然看到十字路口的红灯。
装载货物的大型车调头,卷起呛人的泥沙。夏今昭趴在方向盘前,调整紊乱的呼吸。
几分钟的路程,这次却格外漫长。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开门,客厅阒静,不见丝毫光亮。
没贸然开灯,她注意到沙发上伏着的人影。听到动静,对方缓缓起身,带着惺忪睡意迷糊道:“你回来啦?”
声音听着与往日别无二致,可正是这平静如常的态度,让夏今昭眼眶涌出几分酸意。她知道,明希一定看到了网上的言论。
冲动让她脚步加快,到最后直接上前,搂住对方的腰身。
怀中人一怔,嗅到熟悉的冷隽气息,心口莫名安定,然后抬手抚上夏今昭的脊背,轻声道。
“怎么啦?”
“对不起。”夏今昭将脸埋进明希的肩颈,如同雏鸟寻求庇护缩进温巢中。
简单的三个字,让人鼻头滞涩。明希哄她:“不是你的错,要不是……我以前太混账,也不会任他们乱写。”
正因为营销号与媒体陈述得全是实情,才让人无从辩驳。无论是打工时偷东西,或者怒极时动手,在夏雪枫面前卖乖攀上枝头变凤凰,桩桩件件,没掺半点假。
尽管意识到穿进这具身体,就不得不背负原身犯下的罪孽,甚至为了生存替对方赎罪,也不见得明希总愿意含住委屈往下咽。
这种无力就像在沼泽里挣扎无果,淤泥堵住口鼻,她眼睁睁看自己越陷越深,又毫无办法。
假如夏今昭的团队要公关,会怎么说?大概率以受害者的身份洗清与原身沆瀣一气的嫌疑,虐粉卖惨增加粘性,保证路人缘不被败坏。
那这里面,唯一被牺牲的,只有她自己。说到底,还是她不够谨慎,被狗仔跟踪尾随,才将这件被压下三年的事重新翻上来。
“上次就感觉有人跟着我,当时没放心上,”明希下巴抵在女人的肩上,慢慢道,“早知会这样,应该和你商量,也不至于被打得措手不及。”
闻言,夏今昭蹙眉,抽身看她:“为什么不和我讲?”
“那时在和你冷战,”明希盯着脚尖,“而且,我朋友甩掉她,我以为……”
听她言语流露出的懊悔,夏今昭既无奈又生气,沉默良久,最终只是抬手抚住她的脸。
“一切交给我来处理。”
“你只需要留在我身边,就好。”
眼角拂过些微痒意,女人指腹轻揉她的长睫,让明希恍惚认清一件事。
其实夏今昭,未必想象中那么排斥自己。
***
几天以后,评论发酵,网友吃瓜热情分毫未减。从人肉到挖掘明希过往的丑事,甚至好事者做了几张表情包,流传甚广。
【努力工作不如投个好胎,学学某些人】
【这两天她没直播,我的电子榨菜怎么办[大哭]】
【wbxl,楼上表情包太阴了,[韩国]了】
明面上嘲讽,然而工作室后台收到的谩骂更加难听,为了避免另外两人受到影响,明希只能硬着头皮筛选。
温灿还因气不过,替她说两句话,被网友po到网上,调侃“养出来的好狗”,诸如此类甚嚣尘上,连同她的身份信息都被扒出来。
看客未必真想替夏今昭伸张正义,有些纯粹看不惯明希出身普通,毫无亮点,却能摘下高岭之花,于是抄起键盘抒发不满。
她能,为什么我们不行?
但夏今昭的风评并没受到太多影响,毕竟基本盘摆在那儿,粉丝总有办法替她洗。哪怕她在私人号上回护明希,也会被冠以“善良”“被胁迫”的名义。
更过分的话,看一眼就让人心寒。
【连夏今昭都被家暴,我瞬间释怀了,原来并不是漂亮多金就过得顺风顺水】
舆论的洪流不受控制,夏今昭公关团队不作为,一切朝着崔津玉预期那样,众人不再把镜头对准受害者,竭力要将明希生吃活剥。
夏家反常地没有任何动静,兴许那些人本就对娱乐圈不关注。
室内窗帘紧闭,氤氲着沉闷,近乎腐败的默然。平板的光反射明希眼底,明希面无表情,只麻木重复翻页的动作。
夏今昭为了舆论整日奔波,两人几乎不见面。窝在家里,她对时间的感知变得迟钝。
后台弹出一条新消息,是老顾客发来的视频。封面是个青蛙样式的手偶,治愈的画风让她心头洋溢着温暖。
近段时间遭遇太多不如意,明希走在路上怕被认出来,像过街老鼠四处流窜。因而,在别人眼中微不足道的关心,也足以支撑她再坚持下去。
再乐观的人,面对困境也不一定永远保持笑容,比如此刻emo的她。
正巧驿站显示包裹入库,望着发来的取件码,明希决定出门去拿。
以前会有无人车送货上门,小区隐私防护做得很好,可她担心有人借此入室造成威胁,出于警惕,她取消了这项服务。
枯萎的叶皱缩在泥上,耗尽囤积了三个季节的养料,今年S市比以往都要冷,冻得人心疼。路上人少,光秃秃的枝干透出远处的商厦影子。
抵达驿站,工作人员把快递递给她时,还多看两眼。那目光令明希感到不适,于是,她佯装不在乎站在门口,点进那位老主顾的视频观看。
活泼的青蛙手偶嘴巴大张大合,说着安慰暖心的鸡汤,然后整张脸扑在镜头上,约莫持续两三秒,屏幕暗下。
忽然,满脸血迹的女人扑上来,露出阴森空洞的眼眶。!
手机吓得差点飞出去,明希脸色难看,咽下尖叫与恐慌,忙不迭退出聊天框,并迅速将发信人拉黑。
我去什么玩意儿!
心脏强烈撞击胸口,她大口喘息着,像岸边干涸的一尾鱼,奋力摆首也无法汲取水源。
至此,这些天的自欺欺人,终于裂开保护膜的缝隙。不加掩饰的恶意近乎化为实质,慢慢侵蚀她建起的心理防线。
等拿到快递盒,明希抱着盒子,飞似的回到家。
盒子很轻,晃动时声音很闷,边角渗出深色水渍。她*拿出裁纸刀,刚划开一道缝隙,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里面躺着一只死老鼠,僵直的四肢凝结黑紫血块,双眼翻得灰白。只此一眼,便让人胃部翻涌。
若说刚才被整蛊是惧怕,现下更滋生一股恼怒。
砰!
明希撞开门,直接把死老鼠连带纸盒,扔进门前的垃圾桶。
明明什么都没做,明明自己竭力避开大众视线,不去伤害任何人,可造谣生事者不会因退步忍让而罢休,只会得寸进尺试探底线。
如今只敢威胁警告,下一步呢?是不是要逼得她离婚,甚至丧命?
犹如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她气得浑身发抖,站在寒风被吹得肃然凌乱。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一蹶不振只会让仇者快,而连番曝光人肉,都像蓄谋已久。
掏出手机,明希直接登录微博注册新账号,打好草稿准备发长文,对遭受的质疑做出回应。
可编辑好文字,她又猛然惊醒,理智回笼,手指悬停在发送键上,迟迟没按下。
背后仿佛有双无形的推手,她们的每一步都被推着走。这一认知让明希毛骨悚然,明明处在温暖的室内,脊背却浮泛出冷汗。
不对……不对。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退出微博并打开微信,置顶联系人的状态栏处于忙碌。她匆匆扫过,然后下滑。
出事以后,身边为数不多的朋友皆发来慰问。除却周珍卉温灿一类,对八卦敏感的甄雯静同样关心几句,让明希不必担心。
毕竟,互联网没有记忆。哪怕在法律的边缘试探,更新迭代后,依然有不少明星再次站上风光舞台。
只要熬过去,吃瓜群众的热情没了,自然不会再关注,更何况明希只是个小小的素人。
没等她反应,甄雯静一通电话先行打过来。
“感觉怎么样?”那头背景音从喧闹转入安静,女人寻到一个隐蔽的地方。
“还不错,我调整好了,刚打算找你。”
“那你得等等,让我先说。”
明明是句玩笑话,甄雯静语气平静。她盯着手中刚打印出来的纸张,黑白成像的照片看不清楚,旁边文字寥寥。
“一开始,我以为是夏今昭的对家整出的幺蛾子,但舆论发酵到最后,抨击的几乎是你,所以我怀疑——”
“那人针对的是我。”
“聪明,”甄雯静赞同,“还记得上次我们吃饭,被狗仔跟踪的事吗?”
“记得,但我觉得,这件事和他没关系。”
思绪回到那个下午,脑海闪过一条线,隐约将最近的猜想串联起来。明希站在台阶上,望向街道栽种得葱茏密集的常青树,树荫积攒,形成无法被光线透射的领域。
“他不会凑巧和我们出现在同一家在咖啡厅,得是提前跟踪,”她深吸一口气,分析道,“而你足够谨慎,有人跟踪不可能察觉不到。”
“所以,他早就跟在你身后,而你毫无察觉。”
甄雯静接着她的话往下说,她低头看向手中的纸张,讽刺笑道:“刚刚,我得到一个很有意思的消息——”
“那人跟踪我们上高速,结果出事故撞上拐弯的护栏,可警方到达现场,并没有在车内发现司机的踪迹。”
耳边鼓噪的嗡鸣愈发辽远,明希定定站在原地,有种意料之中的平静。那头声音带着电流的颗粒感,一字一顿。
“明希,我们都被骗了。”
第62章 恰巴塔
振聋发聩的一句话,让明希哑口无言。她攥紧手机,认真消化甄雯静的这番话,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你是说,那人知道会在高速出事故,提前跳车防止受伤?”声音逐渐艰涩,那天下午发生的情形,终于让她感到后怕。
既然提前写好剧本,一切都有预谋。先前她想当然以为,对方搜罗到夏今昭隐婚的证据,会抬高价卖给星娱的对家,再不济,出手购买此条消息的人,必然不是普通的营销号。
可当被告知,跟踪的人兴许只是障眼法,真正的幕后主使另有其人,这件事就显得不再简单。
明希自知原身平凡普通,除了冠以夏家人的名头,没有任何值得耗费心力的价值。对方大费周章搞这出,简直要将她往死里整。
就像一只展翅翩跹的蝴蝶,落入精心编织的蛛网,挣扎无果后,慢慢被汲取养分走向死亡。
“目前来看,是这样的。”甄雯静肯定。
“为什么这样做,有什么目的?”明希感到匪夷所思,想起接连遭遇的恐吓,恼怒丛生。
“这件事,该问你自己,从前是不是得罪了谁。”
“我先,先让我静一静。”
挂断电话,浑身的气力仿佛被抽走,明希跌坐在沙发上。阒静客厅内,钟摆犹如蚊蝇作响,搅得人心烦意乱。
想破脑袋想不出所以然,她烦躁地把头发揉成鸡窝。
“啊啊啊到底是哪个混账!神烦啊神烦!”边大喊边挥动手脚,企图借此发泄情绪。
简直把自己当立本人整,要是被她逮到,一定要将人抽筋剔骨,挫骨扬灰!
不知上天是不是听到她的抱怨,门铃不合时宜响起。明希神经本就紧绷敏感,这下更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成兔子,乖坐在沙发上一动不敢动。
几分钟前的快递盒给她造成莫大的心理阴影,当脑补出偏激粉丝入室霸凌的惨案时,熟悉的声线飘过来。
“明希,在家不?”周珍卉凑到门缝里,幽幽喊道。
听是熟人,明希悬吊的心总算放下。她走过去开门,嘀嘀咕咕:“你不是有家里的密码吗?怎么——”
话音戛然而止,随着“咔哒”解锁声,温煦清新的花香扑鼻而来,淡紫色的小苍兰长势喜人,纤弱柔嫩的花瓣被冷风蹂躏得卷曲,却依旧不改坚韧与生机。
“Surprise!”周珍卉搂住花束,不管不顾朝明希怀里怼,露出耿直亲切的傻笑。
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一跳,明希险些没接住,张开手臂局促道:“这……”
周珍卉挤眉弄眼:“喜欢吗?看你这两天无精打采,总得找点仪式感。”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紫色小苍兰?”明希惊讶。
她向来对花卉无感,尽管信息素是茉莉青提,可并不喜欢浓郁刺鼻的味道,小苍兰算为数不多能讨得她欢心的一种。
在她将脸埋进花束时,周珍卉扭头与夏今昭对视,隐晦的眼神交流后,她道:“我猜的,哎呀外面冻死了,赶紧让人进去啊!”
她快速转移话题,明希后知后觉,连忙让出身位,这才看见紧随其后的女人。
夏今昭一身韩系咖色风衣,半敞的衣领露出里面的灰色针织衫。卷曲的发尾扫过腰际,背影形容不出得风尘清寂,仿若檐上的薄雪。
黑色瞳仁扫过明希,便迈步走进屋内,卷起一身寒气。年龄使然的代沟,她对明希总是顶撞中带着刺,现下出于人道,态度比之前温柔不少。
但这并不代表夏今昭会说一箩筐宽慰的话,她本就是沉静冷漠的性子,意识到自己缺乏取悦人的情商,这才找来与明希相合的周珍卉。
这个举动很聪明,明希被黑粉影响的坏情绪一扫而空,她找个空荡的桌面,把花束搁在装饰画旁,还体贴地用水淋了淋,防止室内干燥导致快速枯萎。
“你们有事要忙吗?”她边整理边问。
许多生活助理会和艺人同居,照顾起来更方便,不过夏今昭喜静,很少邀请人做客,明希想当然两人是谈公事。
“没啊,过来看你,”周珍卉嬉笑,轻车熟路跑到电竞房,惊喜道,“我以为这里会腾出地做别的,夏姐你竟然给我留下了!”
她自来熟地搂过明希肩膀:“今晚通宵打游戏啊?我带飞!”
“你不回去吗?”明希任由她动作亲昵,好奇看向夏今昭。
“特殊时期,得寸步不离陪着你。”不等明希反应,周珍卉拽人钻到工学椅前,熟练打开电脑主机。
两人居住不占用太多空间,加上电竞房采光一般,夏今昭没让人把东西搬走,于是这间房得以保留下来。半透明的主机映出如迪厅的炫彩光芒,斑斓圆晕照在白墙上,让人分不清昼夜。
见人去拉窗帘,明希懵了:“这里没睡觉的地方。”
乍听像主人赶客的话,周珍卉笑哈哈道:“咋可能哟?要没睡觉的地,平时你咋过的?”
她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熟练登录pc端游戏,准备打一把人机预热手感。
房间外的夏今昭听到对话声,靠在门旁解释:“你搬走后,家里布局没动过。”
言外之意,曾经用于独居的一间卧室,现在依旧是一间。
闻言,周珍卉瞪大双眼,顾不得游戏人物挂机,随即想到什么,微妙的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试探问:“你们两个,该不会……”
生怕误会传到别人耳中,明希慌忙否认:“没有,这几天都在沙发上应付的,绝对没碰你夏姐一根汗毛!”
说完怕对方不信,她还举手发誓以证清白。倒是周珍卉,听到后难掩失落:“啥呀,竟然什么都没发生吗?这要是说出去,保管外面满天飞的谣言不攻自破。”
此言一出,气氛凝固。意识到自己戳中两人的伤心事,周珍卉再次转移话题:“哎呀不聊这些,大不了今晚打地铺。”
掀过小插曲,她让明希专注看电脑,示范两下后又带人过新手教程,最后直接把键盘鼠标让过去:“行啦,你现在自己上手操作。”
“我不太擅长打游戏。”
“很简单的,我把赛后好友都关了,他们骂不到我!”
“如果应付不来,你得帮我。”
“行!”
随着周珍卉爽快答应,明希这才挪到主座上,生疏操作起来。偶尔记不住键位对应的人物行为,急得身旁的周珍卉抓耳挠腮,恨不得上手替她。
两人玩的是时下流行的竞技游戏,最近工作室刚上市全息款,要不是游戏舱价格昂贵,周珍卉绝不会花大价钱把笨重的舱体搬走。
上手两局,明希逐渐明白套路,不再像先前磕磕绊绊。她聚精会神盯紧显示器,生怕手抖导致对局翻盘。
就连周珍卉从旁指导,也给她竖起大拇指:“不错哦,有打游戏的天赋,职业选手了解一下。”
得到赞赏,明希鼓舞精神,脸皮够厚地应下:“还好吧,正常发挥。”
她双眼炯炯有神,连张扬零碎的头发丝都染上得意,随动作款摆着。陆离色块照进眼瞳,整个人像皮毛濡湿的海獭,生动神态中流露出几分憨傻。
这一幕落入眼底,戳中夏今昭的心窝,渗出的怦然情绪带着悸动,让她目光忍不住追随。站在门口许久,意识到失态,才别过脸去,离开时虚掩房门。
或许堆积多天的阴郁需要发泄口,而对局节奏高度紧凑,让明希无法分心想别的事,沉浸在惊险刺激中,淡忘犀利言语带来的伤痛。
“别走那边,她绕你了!”
“无脑下,回头看一眼再走。”
“服气,这队友开启第三个大招了?怎么没人救你?”
周珍卉显然比明希更紧张,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她过来了!”明希害怕,心率瞬时飙到一百五,险些尖叫出声。
“没事你大胆翻……别等啊救!”
“命”字还未说完,周珍卉看到屏幕上鲜红的四个字,惨不忍睹。她满脸沉痛,脸颊因情绪激动泛红,又碍于明希是新手,不忍苛责。
“键位没显示。”明希低头,像只认错小狗小声解释。
“你离八丈远怎么可能会显示!”周珍卉恨得捶胸。
“可这把队友都给我点赞了哎。”
“单独给某人点赞其实是嘲讽的意思哈。”
“……”
经由解释,明希鹌鹑似的缩起来,羞赧对着手指:“不好意思,我才接触这游戏。”
而周珍卉明白自己反应过激,摆手不在乎道:“算了算了,我没生气,你千万别放心上。”
彼此达成和解,后面打配合更加顺利。尽管游戏难度于明希依然不低,可历经大起大落的情绪,她似乎早已消解闷痛,全身心投入进去。
休息片刻,她喊得嗓子嘶哑,起身打算出去倒水。天光蒙昧,高楼大厦浇筑出某种封闭坚固的东西,隐约透出难以被溶化月色中的窒息感。
明希晃神,不知不觉,她竟然玩到这个点。
客厅昏暗安静,门缝拉出斜长身影。借助微弱的光芒,她摸索到厨房,在经过沙发时,听到一阵低沉的喘息。
夏今昭蜷缩在毛毯下,浑身沁着细密的汗。如同陷入癔病的患者,胡乱呓语着。
见状,明希心脏揪紧,兴许体内埋藏的本能作祟,她抬手,想要抚上女人的额头,给予安慰。
手腕被攥住,黑暗中,夏今昭猛地睁眼,四目相对。
第63章 巧克力碱水结
幽暗的视野更容易放大别的感官,腕骨力道加重,明希似乎听到微弱的脉搏,含混在阒静之中。
“夏今昭?”借助门缝传来的光芒,她试探开口。
女人恍然回神,松手后拂开额角的汗,淡淡解释:“做了个噩梦。”
不想纠缠这个话题,她转而又道:“和小周玩得开心?”
明希不好意思点头,作为工作多年的上班族,还沉迷于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钟爱的娱乐项目,总感觉不够稳重,太容易被别人看透心思。
“你叫她来,是为了……我吗?”后面说得犹豫,这种话开口难免有自作多情的嫌疑,加上被夏今昭奚落惯了,她都做好被对方刺的准备。
“嗯,想让你开心。”
不曾想夏今昭足够坦诚,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光线昏暗下,像片沉寂的的海,让人不禁沦陷。近乎温柔的语调,很容易被误会为讲情话。
明希庆幸这会儿看不清彼此的脸,否则红透的脸颊定然暴露她的心事。她尴尬得不知所措,又是整理衣角,又是用脚尖碾过地砖。
她大着胆子:“你是不是不讨厌我?”
“怎么这样问?”夏今昭坐起来,惺忪睡气被一通谈话驱散得彻底。
“因为你以前老虐待我,挑刺还挖苦……”
明希觉得,自己要一一列举,恐怕到明早都说不完。
“你总惹我生气。”似是想起眼前人之前干过的蠢事,夏今昭弯了弯唇角。
“哪有?”
“喝醉酒对我又搂又抱,这还不算?”
“我什么时候——”话说到一半,明希猛地想起不久前,自己背着夏今昭溜出去,喝得烂醉如泥才回来。
虽然第二天清早断片,可根据自己安稳回家判断,那晚她和夏今昭一定发生了难以描述的事。
越想越羞赧,她索性滑跪,避免被揪住尾巴:“对不起,那天喝多了。”
敷衍了事的态度,没法让人生出不快情绪,更像急于转移话题而为自己递的台阶。一时间,夏今昭想逗逗她,上身前倾,与她拉近距离。
“既然爱占便宜,就以身相许吧。”
清冽微苦的气息扑面而来,明希大脑宕机一瞬,意识到这是信息素释放的气味,生怕受到本能影响,连连后退。
见她如同兔子惊慌失措,夏今昭难得展颜。连日来的舆论重压她喘不过气,唯有和明希相处,才能轻松些。
思及此,她内心的不安定感更加强烈。这种悠闲安定的时光,本不该属于她,因此度过的每分每秒,都像偷来的。
眼底笑意渐散,女人抿唇,空气陷入安静。两人交谈声不大,动静仅限周围,即便这样,明希依然怕周珍卉突然出来。
明明她们聊的再正常不过。
“不是已经结婚了吗……”明希嘟哝。
她不擅长应付这类推心置腹的场面,总想插科打诨,好逃离这种氛围。
不知过了多久,夏今昭叹息。
“不讨厌。”
“什么?”
明希正走神,没听清她的低语,下意识询问,却见对方缄默,怎么都不肯说第二遍。
“困了,我先回房间,你和小周早点休息。”夏今昭掀开毛毯,姿态怡然朝卧室方向走去。
她连晚安都懒得说,掌住门把顿在原地,注意力集中在身后的明希。
三十年如一日的生活,寡淡到如同杯中的温水。只要加入不同的风味,就会呈现相应的味道。被磨平棱角后,坦然接受似乎才能释怀。
偏偏明希,是另一杯水。与她融合时,自己不需要抵触。
这种被陌生情愫掌控的感觉很可怕,在与理智拉扯之间,心中的天平早已向一方倾斜。每次接触,都让自己越陷越深。
她不讨厌明希。
而讨厌的反义词,是喜欢。
***
视线习惯昏暗房间,月色照亮小片天花板,像荡漾的水波纹。明希盯着那处,迟迟不肯闭眼。身旁的周珍卉陷入熟睡,酣眠时发出缓重的呼吸。
沙发床展开足够宽敞,两人躺下倒不局促,或许下午打游戏的充沛精力没消耗完,明希辗转反侧,而心腾空以后,很容易复盘白天发生的事。
比如此刻,她在想夏今昭的那番话。
即便夏今昭含糊应付过去,明希依然听到前者的回答。
她不讨厌自己。
得到这个答案,明希本该高兴的。就像海上漂泊许久的小船,只有在抛锚停岸时,才能感受到安定。
这是她为之奋斗的目标,自己留在夏今昭身边,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假如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那就改变原身命运,然后远走高飞,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至于两位女主角,则会按照童话般的结局,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眼下,只要把外面乱七八糟的舆论搞定,她和夏今昭就该分道扬镳了。
以宋予多金温柔的人设,一定能把人照顾得很好。
空调温度调得太高,吹得明希胸口发闷。她踹开被褥,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于是又开始思忖醉酒的夜,自己是否真对后者做了占便宜的举动。
那晚记忆模糊得在脑海里起了云雾,唯有温灿抱着果盘炫的场面浮现,还有喝得烂醉如泥的陆丽桐。
自己的状态比另外两人,还是好上不少的==。
然后,然后她受不了交错混乱的信息素,胃又被酒精折腾得难受,起身去趟洗手间。
哦对,还碰上原身的狐朋狗友,她记得叫苟栋习。
思及此,明希不得不佩服作者的起名太内涵,几乎从字面就能判断,对方是个喜欢四处蹦跶挑事,爱被主角团来回打脸的炮灰。
其实之前她有想过,假如有人背后引导舆论,肯定是知情人且有足够证据实锤。身边亲近的人怀疑一圈,又都打消念头。
星娱公司要靠夏今昭赚钱,给后者制定的是国民口碑而非黑红流量的路线,借婚姻状态炒作捞不到好处。
夏家视夏今昭为掌上明珠,虽说这两天毫无动静显得奇怪,但三年隐婚,非要在这个节骨眼爆出来,令人匪夷所思。
对方那边基本可以排除,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朋友不多,唯一知道她和夏今昭结婚的人,只有甄雯静。
不对啊。
她掌握的资料远比想象中要多,二十年前的豪门秘辛可比花边新闻有噱头多了,加上刚搭上夏今昭这条船不久,拍拍对家黑料卖给星娱,还能过上安稳日子。
倘若先前怀疑泄料的人是针对自己,经过一番分析,现在几乎能确定,对方不图钱,图的就是让她们两人不痛快。
思绪逐渐清晰,明希想到介于夏今昭与自己之间的第三人。
她没仇家,不代表原身没有。酒吧那晚遇见苟栋习没多久,这事后脚发出来,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起。
可他没钱没背景,乱搞舆论传播负面消息,真不怕娱乐公司发律师函啊。
夜色晕出的离奇光影映在窗上,此刻万籁无声,更容易让人集中精力。奈何理不出线头,明希险些把自己绕进去。
纷乱碎片撞入脑海,始终拼不出一张完整的画面。她的眼珠麻木转动,忽地想到什么,猛然从沙发上坐起来!
过高的温度让她头昏脑胀,脊背冒出一层细汗,想到某种可能,她几乎要昏厥。因太蹊跷诡异,明希抓紧毛毯,像打着摆子的患者,呼吸急促。
怎么会……
她摇头否认,却又发现能撺掇一切的始作俑者,都与那人严丝合缝。
第二日一早,明希起床时,身旁的周珍卉睡得正香。自家艺人正处于风口浪尖上,在该公关的时候露面完,公司便以避风头为由,暂时按下夏今昭的通告与行程。
若是别的艺人闹不出这样大的阵仗,然而身为夏家人,每回红毯或电影节,夏今昭就备受瞩目,更别提结婚的对象,还是个有前科,蹲过局子的Alpha。
当事人之一的夏今昭心态良好,仅发声明“希望大家关注我的作品”便没了下文,处变不惊的态度稍微挽回了一些局面。
【我就不李姐了,打听人家私生活干什么?人家是演员又不明星[无语]】
【望周知,影后不比顶流和爱豆赚得多,想趁机来嘴的先关注自家主子叭[自拍]~】
【笑吐了钱没少赚还不让说,踩一捧一被楼上玩明白了】
【电影我有看的哦,晒个票[照片],我花钱可不想送进劣迹艺人的口袋,谁知道她是不是和隐婚那女的串通好的】
明希一条条评论往下翻,由于夏今昭至今没解释与自己相关的一切,吃瓜群众似乎默认她们沆瀣一气,矛头再次从自己对准到两人。
明明可以撇下她的。
心头像被温油浇灌,让明希产生轻微的失重感。这几次,每当想起夏今昭过往的袒护,以及下意识的纵容,她便会坐立难安。
仿佛遭遇山体滑坡般的失控,原本清晰的结局,因一次又一次的蝴蝶效应生出岔路口,让站在交错点的她迷茫失措。
她不值得夏今昭这样做,所有的付出该有流向,流向不属于自己的地方。
趁另外两人没醒,明希轻手轻脚披上外套,站在门关处。犹豫片刻,还是谨慎地戴上口罩与绒帽。
推门的瞬间,光亮卷席冷风泄入,鼓动空中凝滞的细小粉尘。她拢紧衣服,像片皱缩卷曲的枯叶,背影萎靡。
她对宋予了解不多,作为原书中的相方角色,作者总会给这类攻略角色增添神秘感,心理描写,过往经历都需要特殊事件才能触发。
被前情混淆视听,所有人认定她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缺失的大结局,未必按部就班。
站在宋氏集团楼下,明希抑制不住激动的手,敲响保安亭的门。在被要求出示员工证时,她歉疚道。
“我是宋董的朋友,能麻烦通传一声吗?”
光影交错的回忆里,替她解围的是及时出现的宋予。女人温情地撩开她鬓角的碎发,收手之际还暧昧地捏了下耳垂。
“姓什么?”安保的态度出乎意料,他并未将明希当作前来捣乱的,反而瞥向压在座机下的字条。
“明,光明的明。”明希的手搭在窗框上,关节被冻得通红。
如果当时宋予喝了酒,处于微醺状态下,做事出格还能解释,可假如她滴酒未沾呢?
听到她的回答,安保点头,打开闸门让她进来,并贴心指向不远处的观光电梯:“乘坐专用电梯上顶楼。”
即便醉酒,感官仍然灵敏。比起酒精刺鼻辛辣的味道,她嗅到的是陌生且割裂的木樨花香。
——对方在试探,试探自己是否清醒。
明希道谢,循着所指方向,一路畅通无阻。盯着电梯壁鲜红跳动的数字,她深吸一口气,比起恼怒,对宋予的震惊居多。
她甚至知道自己会来,提前交代人放行。
犹如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猎物,撞得头破血流才看清捕猎者。这段时间经历的人肉与谩骂,像走马灯映现眼前。
宋予竟然是这种人?
宋予竟然是这种人!
叮——
电梯抵达相应楼层,敞开门时,明希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质问的话语卡在喉咙,瞬息哑火。
见到人了,然后呢?询问对方的动机?
她的动机,只有夏今昭。
明希烦躁地抓着头发,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像膨胀的气球压迫她的肺,喘不上气。
你有什么立场质问女二啊!你和夏今昭是形婚!名存实亡的形婚!现在和人搞好关系谋个出路,万一以后回到原来的世界,两位女主见面,分外眼红……天啊原来她才是那根搅屎棍!
况且,夏今昭对她态度暧昧不清,万一是做表面功夫让自己放松警惕呢?
对啊!她不是原身,网友骂的是渣A又不是她,干嘛感同身受独自emo嘞?
……
内心说服自己一万遍,明希绝望抱头,彻底宣布精神胜利法的失败。
她完全不接受女神的ooc,为了爱情变成一个不择手段的病娇,这感觉就像发现舍不得吃的甜果突然烂掉一样。
“明小姐?”
在明希疯狂脑补时,熟悉的声线自头顶传来。顺着浅口漆皮低跟鞋向上看,映入眼帘的是女人平淡温和的眉眼。
宋予在公司的着装依旧休闲,虽不能给人朝气蓬勃的少年感,可也不见暮气沉沉。因而尽管她的职称是董事长,网友也会戏称她为总裁,好满足对CP主动方的幻想。
望向这张脸,明希揪住即将出窍的灵魂,若无其事塞回去,笑嘻嘻立正。
“宋小姐,巧的啊。”
“巧?”宋予挑眉,扫过临近茶水间的标牌,上面印有集团的logo。
愣住两秒,她轻笑出声。萦绕身旁的薄荷叶卷动,blingbling散发女主光环。
“这里可不适合聊天哦,要不去我办公室?”她冲不远处微扬下巴。
语毕,见明希还呆怔在原地,宋予抬手,抚摸小狗似的搭在她脑袋上,动作轻柔得让人郁气全消。
“如果对我有什么怨气,也请不要惩罚自己。”
比起粉红泡泡的氛围,此举更像对晚辈的溺爱与怜惜。
明希:我失忆了。
宋予的办公室与她本人的形象截然不同,比起简约商务的风格,橱柜与沙发上添了许多毛绒玩偶,温馨得像大学校园里的心理咨询室。
明变脸王希接过递来的温水,点头哈腰道谢,就差长出乱甩的尾巴一通谄媚,刚才气势汹涌的架势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如果真是宋予干的,她一定是有苦衷的啊!被绑匪胁迫,陨石撞地球砸到脑袋,或者受外星人光波辐射影响身不由己——
这边明希愤慨激昂为她开脱,另一头,宋予走向办公桌,从笔架旁的纸盒里掏出一把糖:“吃吗?”
“公司楼下的实习生送的,听说很甜。”
她摊开掌心,露出彩色的玻璃糖纸。明希小时候,经常在路边摊看到这种糖,廉价得一块钱就能塞满口袋,吃完还会把糖纸洗净留做珍藏。
说完,宋予兀自剥开一颗含入,笑道:“确实甜,尝尝。”
话到这份上,明希不好意思再拒绝,她厚着脸皮,挑走蓝色口味塞入嘴里。脸颊因吮吸甜味而鼓起,像极了囤食的仓鼠。
“没想到堂堂董事长,还是蛮亲民的嘛。”
捕捉到明希对自己的形容,宋予把糖纸轻飘飘扔进垃圾桶,语气辨别不出情绪:“你忘了,我出身不好。”
不是普通,而是不好。
曾有好事网民扒过宋予的出身,荣誉和成功的背后,是在贫民窟摸爬滚打的数十年。繁华都市纸醉金迷,总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各种高危楼房扎堆,挤出纵横交错的小巷。
富人奢靡浪费下产生的垃圾,被排入阴暗的角落。无业谋生的游民生活困难,经常会翻遍垃圾桶,去找仅穿一次就扔的高档服饰,为此争得头破血流的人不在少数。
难听贴切的形容就是,他们像游走在城市边缘的老鼠与蟑螂,靠富人指缝的施舍过活。哪怕找工作,听到这些人出自贫民窟,工作室也会以低廉的工资打发。
宋予出自那里,像株岩缝坚韧生长的杂草,在不起眼的地方疯长着。媒体采访过她,杂志刊登她为最励志的标杆,卖成功学课程的少不了以她为噱头。
读者偏爱她是有原因的,这妥妥是手握逆袭剧本的美强惨啊!
自觉戳到宋予痛楚,明希道歉:“对不起啊,我说错话了。”
“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怎么成我的案底了?”宋予调侃,轻松缓解尴尬气氛。
她坐在背光的单人沙发上,一阵沉默,明希直觉不好,果然,话题终究还是归到起点。
“我知道你今天过来是为了什么,”宋予转动水杯,敛眸淡笑,“你怀疑,是我把你和夏今昭结婚的消息散播出去的?”
有些事一旦撕开口子,就无法以欢快轻松的态度敷衍过去。明希正色,听到宋予熟练地提起夏今昭,她的脑海莫*名浮现那次拍戏出事故,自己站在原地,望向两人背影的场面。
怅然若失的情绪,被酸涩浸泡得愈发胀大,以至于每回想起,都会质问自己。
你有什么立场呢?
思绪落回,明希清了清嗓子:“对不起,虽然有些话挺伤感情,而且我现在没证据——”
“明希。”宋予打断她的话。
她几乎没连名带姓叫过明希的名字,因而带着令人心惊的郑重。
“你知道,我和今昭,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吗?”
提及此,宋予目光放空,似是陷入久远的回忆。
“我和她的初见,比你们认识我,要早很多。”
这种不容第三者插足的话术,让明希下意识攥住衣角。
那是只属于她们二人,而自己缺席的,夏今昭的过去。
***
层云裂金,S市的冬天很难见到大晴天。夏今昭坐在阳台的吊椅上,垂眼盯着毫无回信的聊天框。
她给明希打过六个未接电话,发了无数条石沉大海的消息。换做以前,她绝对不知道自己会死缠烂打到这种地步,明希仅仅离开视线,便会让她心慌失意。
“别急别急,说不定明希是出去买菜了,哈哈。”周珍卉编织着自己都无法相信的拙劣借口,反复查看同步至手机的监控。
监控显示,的确是明希主动离开,至于这么早出去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不可能是离家出走,那么大个人还能丢?”
见夏今昭一上午沉默不发,周珍卉丝毫不知这话的拱火意味有多足。
啪——
放置在椅旁的杂志掉在地上,女人视线冷扫过她,喃喃重复:“离家出走?”
被人连番信息狂轰滥炸近一个星期,正常人都会销号跑路,以明希胆小怕死的性格,绝对干得出来这事。
周珍卉忙不迭给嘴巴上拉链,狠命摇头。
“她能去哪里?”
“除了我身边,她还想去哪里?”女人哂笑,慢条斯理捡起地上的杂志,扔进吊椅里。
像囤积许久的愠怒遽然爆发,这些天明希独自消化情绪,甚至还能抽空安慰自己,也会笑着念那些难听的评论。
企图揭开她身上的所有伤疤,来表明她们感同身受。
时间久了,夏今昭的心态逐渐扭曲。
明希这种随时抽身离去,不愿分享苦痛的态度,让没有安全感的她患得患失。
她恨透了明希的懂事——
作者有话说:宋总:重新定义“初见”
知道大家想看文案片段,作者准备日六加快进程啦==(默默给自己顶锅盖),其实当初就定好在剧情推进到中期放文案,但因为作者总是因为屁大点事请假,加上之前老是写一千字两千字的超绝小短章(你还好意思讲!),所以追连载就会感觉好————漫——————长————————,明天不出意外(高亮)也是长章,因为作者菌现在正在老家给舅奶(姥姥)办五七,不过不会很忙嘀[亲亲]
第64章 苏式月饼
天色掠过阴云,干燥的冷空气刮得人脸颊生疼。宋予走到窗边,慢条斯理敞开一条缝隙,霎时,呜呜咽咽的动静拍打玻璃,震得心惊。
女人发丝扬起,似乎很享受这种被磋磨的感觉,仿佛让她回到曾经那个混乱无序,充斥着暴力与冷漠的贫民窟。
“我第一次见到今昭,应该是该上初中的年纪吧?”宋予指腹抵在窗上,呼出的热气模糊俯视的角度,让这座被她踩在脚下的城市陷入大雾般的天气。
她没接受过全面的教育,但这并不妨碍她成为一个优秀得体的人。
“很多年前的事,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天刚下过暴雨,我在街头打工。”
“除了装卸物资的货车,贫民窟很少会出现轿车,哪怕是名牌,大多数人也不认识,只能依靠车的外形判断是否昂贵。”
“十四五岁的年纪够辍学打工,我坐在板凳上给人擦鞋,那人给了小费,哪怕微不足道,都能让当时的我开心一整天。”
说到这里,宋予顿住,长睫遮住晦暗的眼眸:“然后,夏家的车从我身旁经过,我瞥见坐在车里的今昭,她貌似才哭过,眼眶红了一圈。”
“她以前就很漂亮,精致得像展柜中的洋娃娃,是我连价格标签都不敢看的程度,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我就想,怎么有人能活得这么光鲜亮丽呢?”宋予笑容带着些许无奈,“我和她,简直是云泥之别。”
“远远一瞥,支撑我这么多年向上爬,或许这就是一见钟情?”
讲完这个简短的相遇,女人甚至还有心情自嘲。她耸肩,等冷气驱散屋内的热风,深吸一口气,合紧窗户。
命中注定的初见,符合很多小说里主角们独有的宿命感。身为亲妈的作者,会筑起不允许任何人插足的城墙,让笔下的人物认真相爱。
明希局促坐在沙发上,茶几的温水早已冷却,她忽然想要拔腿逃离。
用一个词来形容夏今昭和宋予,那就是般配——她们生来为了彼此。
所以,这些时日自己鸠占鹊巢,究竟在洋洋得意什么?与配得感无关,她身为外来者,以为看透结局而傲慢,却忽略在夏今昭的身后,还有一直追随的宋予。
打着改变命运的旗号,一个劲儿往夏今昭身边凑,换位思考,宋予看到又会是什么心情。
混乱思绪如翻涌海浪,席卷着明希的理智往深处拽。她多次欲言又止,为自己今天贸然上门质问的行为感到不齿。
她怎么能质疑宋予?她对夏今昭用情多年,即便有嫉妒自己的嫌疑,也不会用可能伤害夏今昭的方法达成目的。
正消化零碎情绪,宋予背光挽起衣袖。柔韧的右手小臂里侧,一道突兀的疤痕引人注目。
察觉到明希惊疑的视线,她淡淡道:“以前帮今昭挡偏激粉丝,不小心烫到的。”
“虽说能靠植皮恢复,但我还是想留住,”宋予拂过褶皱的表皮,“想着有一天,今昭能回头,看到我的付出。”
“又怕道德绑架给她带来困扰,怕她看见会嫌弃丑陋。”
话音落下,意识到自己的交浅言深,宋予及时住口:“抱歉,不该和你聊这些,吓到了吧?”
她捋下衣袖,把伤口遮挡得严严实实,连同不堪的过去与真挚的情意一同隐匿。
明希自认为不能为夏今昭做到这份上,至少她接近后者的动机,从开始就不够纯粹。
换做以前,她或许能在弹幕上狂扣kswl,为两人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落泪。可当一切变成宋予的一厢情愿,he的结局难免染上几分悲。
甚至在某个瞬间,生出大胆的念头:夏今昭不喜欢宋予,会有自己的原因吗?
会是自己占住妻子的名分,多次让宋予望而却步,隔绝夏今昭被追求的可能吗?
宋予的坦白落在耳中,句句成了指责。
你能为了夏今昭做到如此地步吗?
不能。
就连面临网友谴责时,也只敢懦弱地缩在夏今昭身后。
而宋予的下一句话,让明希立马清醒。
“明希,我能感觉这段时间,你过得很不开心。”
“而今昭……”她停顿,斟酌委婉的措辞,好让眼前人不被言语中伤,“如果她不管你,或许会更加轻松。”
言外之意,你对夏今昭是累赘。
宋予正准备把手搭在明希的肩膀上,以此作为安慰,后者微不可察后退,从方才的茫然状态中抽身而出。
“我不会成为她的拖累。”
“也从没心安理得接受她的庇护。”
两句话流露出几分激动,明希深吸一口气,恢复冷静。
“对不起,不该擅自怀疑你,今天是我冒犯了!”
说完,她夸张地冲宋予九十度鞠躬,然后喊口号似的大声道歉,让好不容易营造的伤感氛围荡然无存。
宋予:……?
女人的手尴尬悬停在空中,连同身边环绕的特效卡成静止画面。见明希作势要走,宋予及时叫住她。
“如果有一天,你想要离开今昭,我愿意帮你。”
“明白!”
“那我先回去了。”
明希点头如捣蒜,在对方的目送下离开办公室。等待电梯上来时,她消化刚才的那番话。
作为在职场摸爬滚打数年的老油条,应付无数次满脑肥肠的领导,怎么可能听不出宋予PUA的话术?
明希可以接受离开夏今昭来成全两人,但绝不能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
好歹卷笔精神损失费什么的,刚来这个世界口袋空空的窘迫,令她印象深刻。
只是没想到,宋予对夏今昭用情至深。听她发自肺腑的话,说没感触是假的。
喉咙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明希哽住,强打精神拍拍脸颊。
至少这趟没白跑,宋予的一面之辞挺有道理。
她样样比自己强,夏今昭连她都看不上,难道能看得上自己?
算了算了,跟她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她谈恋爱,一堆破事让她们解决去呗!
电梯门打开,明希没注意看里面,差点和出来的人撞个满怀。
“嘶——”她捂住额头,倒吸一口凉气,等看清来人,对面率先发话。
“你来干什么?让开!”见到明希,林承安态度不善。
平时顾及宋予和夏今昭,少不得给她几分面子,可再看不惯自己,也不至于恶语相向。
看她焦急,明希直觉有事发生,又不想热脸贴冷屁股,索性压下好奇心。
急死你算了。
“说让开没听见吗?”林承安拎着手提包靠近,比起夏书芮飞扬跋扈的炮灰形象,她更稳重,声线由此沉下来。
让?
明希环顾四周,比划自己与门的距离,不至于把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林承安挑事的想法太明显,明希冷哼,她向来硬气,毫不退让:“凭什么?”
好吧以上只是她的想象。
在对方话音落下的瞬间,明希扁扁地朝旁边靠拢,腾出位置。林承安似乎真有急事,难得没多挖苦两句,火急火燎朝宋予的办公室跑去。
她的背影随电梯门合拢,消失在明希视线中。或许出于女人的直觉,她总觉得这事儿与自己脱不了干系,鬼使神差地打开手机。
与此同时,办公室内。
空气残留清浅的茉莉花香,未经干预的信息素随着温度升高越发浓郁。宋予打开净化器,蓄了杯美式。
苦涩香气弥漫,她鼻尖凑近去嗅,想让自己努力适应,最终不得不捏起一块糖含入口中。
小时候吃过太多的苦,宋予对这种味道本能排斥,感到作呕。
走廊脚步声由远及近,急促得像激烈的雨点。几秒后门猛然拉开,鼓动室内细微的纤尘。
林承安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猛拍办公桌把手机屏幕怼到宋予眼前:“你发的?”
短短几个小时,微博页面被宋予有关的词条挤占,讨论度飙升。她大多情况与夏今昭捆绑,眼下后者处在风口浪尖,众人的关注点自然在上面。
她回复一条网友的评论。
biu:【宋总宋总,请问夏影后真的结婚了吗?我真的好嗑你们两个,金鱼CP补药be啊[大哭]!!!】
宋予回复biu:【忙完工作上网看新闻,意外发现很多质疑今昭的声音,作为她的朋友,我想替她说两句。】
【今昭确实和明小姐结婚三年,但明小姐并非媒体捏造得那么不堪,和她深入接触过,明希是个活泼乐观的女孩,人品有保证,请不要随意诋毁。】
【也请大家不要再嗑我和今昭的CP,给我们双方造成了困扰。】
正因为她的回应不算专业正式,才更具可信度。一时间CP超话炸了锅,纷纷怒骂哀嚎,说欺骗感情的有,炒作背刺的也有。
【啥意思?既然没有的事一直不澄清,应该是很享受暧昧不清的关系哦】
【其实当事人什么都没说,一直是某些人性缘脑乱嗑,别怪哈】
【呜呜呜呜不要啊我真的超喜欢两位姐姐,明明很般配啊[委屈]】
【评论区真精彩,这就是反噬吧】
【恭喜今昭再也不用背负某家骂了[欢迎]】
【宋总不是明星,有这么多腿毛素……?】
这下,大众视线成功转移到宋予身上,比起一个平平无奇的素人,宋予明显更值得讨论。
当然此举纯粹引火上身,毕竟如果真是合作关系,宋予没必要替夏今昭解围,主动淌这趟浑水。
不死心的CP粉反而更钟情,说宋予假戏真做,明希彻底沦为背景板。
底下的评论越来越离谱,林承安看不下去,索性直接找上门问。
面对她不可置信的语气,宋予冷静道:“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林承安声音尖锐,有些失态,“你何必呢,为了夏今昭名声不要了?”
“哪能那么严重。”宋予啜饮一口咖啡,轻蹙眉头。
恰在此刻,敲门声响起,秘书走进来:“宋董,陈小姐又在楼下闹事,要不要请她上来?”
闻言,宋予揉了揉太阳穴,颇为头疼:“就说我现在忙,晚上再联系她,先给点钱打发了。”
知道宋予有分寸,林承安平复心情。等秘书走后,她兴致上来,询问:“陈小姐,谁啊?不会是你养的……”
话语犹疑,明知道这种可能最小,可涉及别人的私生活,她止不住窥探的欲望。
她认识宋予时间长,可对她的了解不多。宋予就像没有回应的山谷,可以包容任何人的情绪,却从不敞开心扉。
用她的话来说,总是倾诉心事难免矫情,她更愿意独自消化。
这种独立带着孤山绝仞的冷情,与人相处永远隔一层屏障。
“资助的女学生,最近太忙没顾上她。”宋予给出的解释很合理。
“还是咱们宋董大善人。”
“我出身不好,能帮一点是一点。”林承安的恭维像阴阳怪气,宋予淡笑,并不计较。
她的指腹摩挲杯沿,澄澈的深色水渍挂在玻璃壁,鼻息弥漫淡淡的苦味。
林承安撇嘴:“你知道的,在这方面我和你没有共同话题。”
她出身优渥,虽然无法与夏家比肩,在圈内也是佼佼者的存在。当初家里希望她学艺术,说出去有面子,被林承安一通闹后,最终只好妥协由她去。
宋予叹气,望向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她喜欢站在高处向下看,这种近乎审视的角度让她感觉良好。
隐隐有下雪的迹象,S市的风潮湿冷冽,刺骨的寒意凝结成冰珠,与雪化时不相上下。
女人静默得像尊雕塑,目光空茫,透过眼前景想起什么。
“承安,有钱真好啊。”
“什么?”
“只是感慨,”宋予自嘲地扯起嘴角,她站在落地窗前,轻轻覆上掌心,“有钱人永远不会知道,冬天会冷,夏天会热,地板不擦会脏,食物会腐烂……”
声线很低,更像自言自语。林承安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敷衍两句:“是啊,你现在是有钱人了,也知道有钱能使磨推鬼。”
宋予笑了两声,恢复往日的温和神态:“你知道吗?有次我去探班今昭,导演正教她怎么坐地铁。”
“当时我在想,今昭明明总冷着脸,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可又好天真,就像温室里娇养的玫瑰。”
“情人眼里出西施,与其念叨,不如直接给她打电话。”林承安指了下桌上的手机,以为宋予单纯怀念与夏今昭的独处时光。
话毕,她忽然想到之前的事:“对了,我得跟你说件事。”
“上次今昭发热期异常,我去她家看了眼,发现她体内有与市面上抑制剂主要成分相克的药物,一旦服用过量,就会致命。”
“还好明希是个蠢的,竟然能把□□认成抑制剂,你说搞笑不搞笑?好在瞎猫碰上死耗子,救了今昭一命。”
“竟然有这种事?”
宋予讶异,杯子险些拿不稳,语气跟着急切:“她怎么样了?碍不碍事?”
“放心,我都打点好了。”
“知道是谁下的药吗?”
提到这个,林承安摇头:“药下得不明显,只能是贴身照顾的人,要么是明希,要么是周珍卉,但也不排除夏家……”
“不可能,”宋予否定最后一句,“夏雪枫怎么舍得今昭出意外?”
“也是,”林承安赞同,“我倾向明希,她嫌疑最大,你最近提防些,好好保护今昭。”
“可明小姐真要害她,应该趁机喂抑制剂才对。”
“她赖在今昭身边,还愁没机会下手吗?说不准就是为了摆脱嫌疑的障眼法呢!总之趁这空当,抓紧得到夏雪枫的另眼相待,万一哪天明希阴沟里翻船,你不就能借机上位了?”
林承安总爱撺掇宋予主动,曾经夏今昭对明希爱答不理,也不知最近明希耍什么手段,竟然让夏今昭回心转意,甚至好几次相护,眼下宋予机会更加渺茫,她比正主还要着急。
夏今昭是圈内公认的高岭之花,拿下她是件长面子的事。
宋予默然,沉郁幽深的眼瞳散溢不出光,让人无法猜透她的心思。
“算了,明小姐和我还没交恶到这种程度。”
她再次露出和善疏离的笑。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想的。”林承安轻嗤,似乎不大待见对方的伪善。
“明小姐是今昭在乎的人,伤害她,她会难过。”
“我只希望今昭幸福,哪怕永远追随她的背影,也愿意。”
“因为,我爱她啊。”
轻到无法捕捉的一句话,让林承安怔愣住,短暂失神。
原来一个人的爱,能无私到这种程度吗?
宋予起身,把杯中的热美式一饮而尽。苦涩的咖啡顺着舌尖滑入,难言的味道滞留舌根,久久无法散去。
杯底磕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嗡鸣着一圈圈荡开。
她想起和夏今昭的初见,隔着车窗目光的短暂交汇,她看见女孩微红的眼眶。
彼时夏今昭年纪小,还未褪去稚气,眼眸含水的模样实在令人心动。
宋予低头,像什么都没看见,仔细整理跷在椅子上的皮鞋,懂事礼貌道:“姐姐,鞋子擦好了。”
来光顾生意的,大多看她本该上学的年纪,提早步入社会,心生怜惜而已。许多店面怕出事,从不招童工,因而宋予只能支棱个小摊,在捡来的黑板上歪歪扭扭写上招牌,在路边期待每一位过路的人。
偶尔有城管巡查,她急急擦去字迹,装模作样在那边学习,蒙混过关后,周而复始。
街坊邻居认识她,明里暗里接济着,又怕伤孩子的自尊,经常过来擦鞋。哪怕生活艰苦,好在温情让宋予并不难捱。
但那是以前。
“小星啊,钱不用找了啊,最近你家里出事,大家都想帮帮你。”那位阿姨从口袋里掏出揉皱的纸币,递过去。
宋予推拒:“没关系,我可以再挣,姐姐你收回去。”
她乖巧得令人心疼,从木盒里数好硬币,整整齐齐递过去。这里的冬天很冷,她的手上被冻得裂开,用廉价的胶带缠了一圈又一圈。
女人叹气,拗不过她,准备留着下次再来。余光捕捉到身后的影子,她回头,看到那辆崭新,豪华的黑色轿车。
“啊呀,是夏家人。”
宋予垂眼,扣好木盒,重新放进自己的贴身小包里。
“听说她们买下这边的地,准备开发再建工厂呢……”女人讲到一半,突然止住话头,讪讪招呼两声,离开了摊位。
独留宋予坐在街旁,她沉默收拾东西,脑海蓦地浮现与那女孩对视的一眼。
那双涉世未深,漂亮的眼眸,蓄着润泽的泪。她不久前哭过,可能被是被家里人责骂,可能是被家教老师训斥,也可能是没买到喜欢的漂亮裙子。
越往下想,宋予的动作越发急促。她开始手忙脚乱,到最后包的拉链没关上,木盒从里面掉落,噼里啪啦的钱币滚落,散了一地。
没人嘲笑她,仅是一块的硬币,也足够让街边的人虎视眈眈。
宋予弯腰去捡,面向夏今昭离去的方向,一步又一步。
像是追寻心之所向,她动作很慢。
然后一脚踩进了泔水里。
一把把小额的纸币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分量几乎压在宋予的肩上,让她有落泪的冲动。
她只是用袖口荡了下眼睛,深吸一口气,心头的酸涩与痛苦,慢慢成为滋生怨恨的温床。
眼泪只有流给在乎你的人,才能成为武器,而她孤身一人。
夏今昭。
原来她是夏家的人。
她记得那女孩叫这个名字,记得她哭的令自己动容,哭的令她心烦。
有什么好哭的呢?
有钱人不知道冬天会冷,夏天会热,地板不擦会脏,食物放久了会腐烂变质,会围着一圈苍蝇。
她有什么资格抱怨?有什么资格哭泣?明明世界上比她惨的人还在负重前行,她却连磕碰都要啼哭。
裤脚沾上泔水,发出腥臭的气味,即便在冬天依旧难闻。宋予蹲下身子,用袖口来回擦拭,想让自己变得体面一些。
却连衣袖也沾上了摆脱不掉的穷酸味。
原来有些人穷极一生,也触碰不到天之骄子的起点。
夏今昭出现的那天,宋予的世界变成了灰色——
作者有话说:该死我又在写剧情线,先写个过渡章透个结局
第65章 马蹄爆爆珠
地铁在轨道上飞驰,抵达站台时发出尖锐的嗡鸣。明希扶住栏杆稳住身形,看拥挤的人流鱼贯而出,不由得压低帽檐,清亮的眼瞳隐在阴影处。
手机上显示宋予的微博,往日冷清寥寥的评论区早已沦陷,许多人在下面七嘴八舌地讨论,各种熟悉的话术钻入眼底。
【果然做生意的最精明,为了吃红利不惜和已婚女演员炒CP[666]】
【超话建设那么大,我不相信没有双方的默许】
【嗯,大概就是纸包不住火,先跳出来澄清吧】
【告诉我内娱什么是真的……】
不久前,站在大众视线接受审视指责的还是自己,仅仅一条回复,轻易化解明希的危机。至少目前,她不用时刻紧绷的琴弦般,时刻关注周围动向。
对宋予的怀疑因此举又打消,明希觉得自己像摇摆不定的天平,任由别人在两端增加砝码,而她只能被动承受,没有选择相信的权利。
在关掉微博前,明希正准备转发动态给夏今昭,界面跳转至两人的聊天框,对方在上午九点给她发来消息。
夏今昭:【在哪里?】
言简意赅,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对面隐忍的不耐烦。为了避免响铃影响她和宋予的谈话,明希特意在进电梯时将手机调为免打扰模式。
殊不知为现在埋下了雷。
明希:【出去偷吃了==,马上回去】
她找好角度,特意拍了张手上拎着的烤肠的照片。这是在站口的便利店买的,她打算步行的路上吃干抹净。
明希:【吃吗[照片]】
虽然知道夏今昭肯定会嫌弃路边摊,但见聊天框许久不见动静,明希还是长长松了口气。
时隔半个世纪的对话就此结束,等她下车,立马蹲在垃圾桶旁,把烤肠一口塞进嘴里,还做贼心虚地抹了下油腻腻的嘴角。
等心满意足站在家门口时,明希早已消灭罪证,决定把今天上午的动向烂进肚子里。
她掌心合拢哈了口热气,搓动手指解锁大门。智能机械音响起,暖气争先恐后涌出。
窗帘遮掩,密不透风锁住昏暗,沉闷燥热让明希短暂接轨现实,意识到即将来临的暴风雨。
“周助理?”她朝空茫的客厅叫两声,无人回应。
扫过门关的地垫,没看到周珍卉的鞋,知道对方不在家。既然如此,夏今昭大概会跟着离开。
想到这种可能,明希猫着的腰笔挺挺直起来。她简单换身衣服,怕两人回来问东问西,索性躲进书房躺下。
上午醒得太早,如今处在昏暗环境下,睡意勾起。她勾起搭在椅背的毛毯,眼皮酸痛沉重,思绪飘忽。
光线照亮飞扬的尘絮,明希陷入清醒与长眠的交界,隐约感受到一阵风,紧接着,耳旁响起细微的放门声。
直到清亮的一声“咔哒”,门被反锁。她猛地坐起来,意识到有人闯入书房,回头去看。
女人身着黑色长款毛衣,高领束住脖颈,为她的气质添了几分冷戾,一进来便搅动满室暖流,混杂苦涩与雪化的清寂。
四目相对,夏今昭眼瞳幽深,视线犹如散发血腥气的钩子,硬生生要从明希身上扯下皮肉。
“谁允许你离开的?”她发话,掺杂着令人心惊的控制欲。
直觉眼前人状态不对劲,明希搬出准备好的说辞:“出去散散心,顺道解决了早午饭。”
夏今昭走上前,单手撑在座椅两侧。滚轮滑动,明希身形错开,感到些微的晕眩感。
头顶笼罩阴影,对方居高临下:“撒谎都不会。”
发消息不回,人又不知去向,胸口仿佛灼烧一团火,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当她看到宋予发的那条评论时,直觉告诉她,明希绝对去找宋予了。
两人共处一室,会发生什么呢?夏今昭不敢深想,名为理智的弦铮然断裂,她极力克制,过分压抑的情绪反而如暴风雨前般宁静。
这股燥在见到明希的瞬间抵达临界值,对方面不改色的谎言,几欲让她失控。
夏今昭抬手,本想钳住明希的脸颊,陡然触及后者的眼神,身形顿住。
她看不出藏在里面的心虚,明净的眼眸像溪流的粼粼波光,一眼透到底。
两人就这样相持,还是明希受不惯诡异气氛,主动打破沉默:“我没撒谎,还给你拍了照片,结果你不讲话,烤肠就全进我嘴巴里咯。”
“要是想吃,我勉为其难……”她指了指嘴巴,本意想恶心对面,至少摆脱眼下审问犯人般的窘境。
她确实没撒谎,只是掐头去尾所讲述的,未必是全部。就算夏今昭怀疑,自己也不可能露出破绽。
谁知,夏今昭倾身上前,薄荷味的信息素释放,快速攥取明希的嗅觉,她脑袋一空,愣在原地。
不是吧来真的?!
没来得及感慨夏今昭的迷惑操作,唇角覆上温软,对方用指腹揩去她嘴角残存的油渍,静静盯着。
无声的举动像谴责明希的邋遢,她尴尬缩成一团,死鸭子嘴硬:“想吃也没了……”
却见夏今昭蹙起眉头,声音放空:“以前,你带我吃过吗?”
明希在心底缓缓扣了个问号。
姐姐你恐怕还活在梦里吧?她怎么敢带夏家尊贵的大小姐去吃路边摊?这要是被夏奶奶知道,自己这个孙媳妇直接被扫地出门。
“没有啊,”明希稀里糊涂否认,牵强笑道,“你记错了吧?”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夏今昭把指腹凑到嘴边,用舌尖轻轻舔了下。
明希的汗毛当场竖起来,就像接受某种大型野兽用细线般的瞳孔觊觎,然后被伸出的湿漉漉的舌尖□□,她甚至能感受倒刺的尖锐。
“骗我。”夏今昭淡淡开口。
她的动作迅疾猛烈,视线天旋地转,明希攥住扶手,被屈起的膝盖抵住腿间,寸寸往上。
夏今昭以一个强势不容反抗的体位,轻易将明希桎梏在身下,自上而下打量嗅闻。
明希宕机,反应过来忙不迭乱蹬手脚。
等等等等,是剧情崩坏还是人物ooc,她和夏今昭的姿势是不是反了!
“别激动,有话好好说啊喂!”明希被提溜起来,夏今昭掌住她的后脖颈,迫使她面朝上方。
呼吸滚烫交错,明希甚至能看到夏今昭脸上的纤细绒毛,和映入她眼底,自己慌张无措的丑态。
“你去见她了,为什么不和我说?”
“为什么要撒谎!”
“耍我很有意思?看我被骗得团团转很有成就感?还是以为你的骗术足够高明?”
积攒的情绪终于爆发,夏今昭很少像眼下这般,咄咄逼人到近乎失智。她声线嘶哑,用力拉扯明希的衣领,直到顶端的纽扣炸线崩开。
不知道她受了什么刺激,明希吓坏了:“你干什么!”
“脱掉。”
明希瞳孔地震,连忙捂住外套,不可置信地瞪圆双眼。
不是吧夏今昭竟然想对自己用强?这走向越来越离谱,究竟有没有人能管管她啊!
夏今昭看似纤细羸弱,力道却不容小觑。虽是个Omega,比起整日好吃懒做的明希还是要强上不少的。两相拉锯,后者很快败下阵来。
棉绒外套被扯得不成原形,褪下厚重的衣服,很快露出单薄的毛衣。即便在温暖的室内,乍然减衣的感受也很明显。
“别太过分!我是不会从了你的!救命哇——”明希冲天花板绝望大喊,企图心软的神能够听到她的呼唤。
她,穿书没有金手指,多次遭到全书最粗大腿的厌弃,眼下还要被步入黑化的夏今昭酱酱酿酿……
明希放弃抵抗,像一尾砧板上的死鱼,不再扑腾,平静接受到来的酷刑。
夏今昭的动作忽然停下,她垂眼看身下的人*,鼻尖因热意冒着细汗。长睫随急促的吐息轻颤,没了往日孤山雪冷的气质,更有被蹂躏搓揉后的柔弱。
然后,她如抽去筋骨瘫软下去,将脸埋进明希的胸前,腹部,贪得无厌地不放过每寸。
被这一行为弄得脸热,明希大气不敢喘,羞耻地蜷起脚尖:“你别这样……”
夏今昭果真听话抬眼,冷声道:“难闻。”
Alpha作为强势的第二性别,即便不在易感期,信息素的浓度也比Omega要高。仅沾上一点,都难以摆脱。
更不要说利用信息素给别的Alpha施压,而孱弱无助的明希,自然成为宋予的狩猎对象。
明希一定见过宋予,还因逗留时间太长,不知不觉染上独属于后者的气味。
夏今昭很不喜欢这种味道,令人作呕。不知从何时起,她越来越排斥宋予,原先还能心平气和坐在桌旁吃饭,现在则到了看一眼都恐慌的程度。
明明她没得罪过自己,不是吗?
她逐渐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噩梦中的场景交替浮现眼前,比如动辄对自己拳打脚踢的明希,还有宋予温和地朝她伸出手。
抑或浑身是伤的自己长跪在墓园前,怀捧凋零的紫色小苍兰恸哭。
心脏隐隐作痛,她长呼一口气,而这落入明希眼中,就是明晃晃的嫌弃。
于是,她捏起衣领,大狗一样来回闻,不禁腹诽。
哪里难闻了?要不说夏今昭山猪吃不了细糠,烤得爆开的香肠那味道,让人垂涎三尺好吧!
她还嫌弃鲍鱼海参太腥呢!
“我觉得好吃就行。”
“吃?”听闻此话,夏今昭脸色难看。
“你不爱吃烤肠,有的是人爱吃呗,不喜欢也请别诋毁,谢谢。”
作为肉肠十级爱好者,明希绝不允许有人说它坏话,讲话跟着硬气。
夏今昭神情缓和:“鸡同鸭讲。”
“我是鸭子,那你是啥?”
“强词夺理,”夏今昭不想和她多费唇舌,“脱掉。”
“我刚换的衣服。”
夏今昭轻嗤:“刚换?是和宋予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做贼心虚了?”
“乱讲,都和你说了很多遍,我们两个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那你为什么找她!”
“我怀疑是她乱传消息,把我们结婚的事告诉媒体,这才去找她!”
明希觉得委屈,无论她怎么解释,夏今昭总是偏执地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简直不可理喻。
见好性子的明希难得激动,倒让夏今昭理智回笼,她逐渐松了力道,别过脸去,像是妥协。
“为什么不找我?”
她与明希之间横亘的隔阂难填,缺乏安全感致使自己生性多疑,害怕失去的惶恐总是盘踞心头,别人哪怕看一眼,对她而言都是垂涎。
情感的不对等必然造成失衡,夏今昭隐约察觉到,自己成了下位者。
“找你你能解决吗?这两天都不见人影,你哪里能顾得上我?”
这话说得刺耳,几乎直指夏今昭“没用”。
犹如利刃扎进心脏,疼得夏今昭微微躬身。她的感性再次占据上风,几乎拖拽攥住明希的手腕,两人脚步错开,跌跌撞撞朝浴室走去。
“我没用,宋予就有用?她在你生病的时候衣不解带照顾?在你遇到困难站出来解围——”
哗——
滑门的轨道摩擦发出尖锐响声,夏今昭把人推进去,反锁门后打开水龙头,激烈的水四溅,泛起乳白的水花。
蒸汽熏得人浑身黏腻,顶光刺目,明希眯起双眼:“我没说你没用,我只是不想给你添麻烦……”
又是这套说辞,仿佛搬出来,就能敷衍地合理化所有行为。
夏今昭扯了扯嘴角,眼眶泛红,连同喉咙意味不明地呵气。她未必因这件小事冲动,而是囤积许久的心事爆发,形成无法挽回的局势。
倘若这时有人表达不理解,来一句“你怎么总是胡思乱想”,将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偏偏明希足够善解人意,她太能感同身受,可如今要去安慰,她突然不好意思起来。
“我感觉你挺烦我的,在一起老是起冲突,其实不光对你,我对别人也这样——”
“在你眼里,我和别人一样吗?”
灵魂拷问给予明希沉痛一击,她像哑火的炮仗,目光乱瞟:“也……不太一样吧。”
至少还能爆点金币……等等,怎么细算下来,她和夏今昭一起后贴钱更多啊?所有的工资全赔上去,还压了套华阳清苑的房子没结算。
“哪里不一样?”夏今昭步步紧逼。
“你人挺好。”明希脱口而出。
短暂的沉默,夏今昭弯起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她后退两步,与明希拉开距离,去拿挂在墙上的花洒,向右边开关。
冬天的水刺骨寒凉,以为对方要对自己用刑,明希双眼皱眯,下意识用双手放在胸前格挡。
水花在脚踝飞溅,浸湿她的棉袜。等她缓缓睁眼,见到的是夏今昭低头,疯了似的将花洒怼在发根冲刷。
卷曲的黑发服帖黏在双颊,止不住朝下滴水,让女人显得几分狼狈。似是受不住冷,她张嘴呼吸,接着剧烈咳嗽起来。!
见到这副景象,明希顿时傻眼了,猛冲过去抢夺花洒,急急关掉水龙头。夏今昭也不拦,任由折腾也不反抗。
“我失态了,冷静一下。”简短的解释,根本不足以作为发疯的理由。
明希把花洒重新挂回去,手忙脚乱扯下浴巾,披在夏今昭的肩上:“疯了啊你,生气就对我撒气,伤害自己算什么事?”
夏今昭不语,长睫沾上欲落的水珠,揪得人心疼。她太厌烦明希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哪怕多交代两句,自己不会认为冗长唠叨,反而会生出被需要的满足感。
抬眼看明希,对方正专注替她擦水迹,慢条斯理地吸干每缕发丝的水分。
“明希。”她开口。
“祖宗,你又要干嘛?”明希没好气回应。
以前怎么没发现夏今昭有做疯子的潜质呢?果然表现得太正常容易让人失去防备。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没用?”
敏锐捕捉到字眼,明希疑惑:“也?”
她抬头,恰好撞进夏今昭的视线。深邃黢黑的瞳孔覆着一层润泽的膜,明希愣住,恍然意识到夏今昭应当是哭了。
一瞬间,她像个无措的孩子,用衣袖手忙脚乱替人擦拭:“你别哭啊,谁欺负你了?我去揍!”
联想夏今昭对宋予的反常态度,明希明了,自说自话:“宋予是吧,这个王八蛋,早就看她不爽!”
此刻为了哄人开心,她顾不得口德,反正当事人不在,她肆无忌惮痛骂。
“懂不懂什么是怜香惜玉?”
“大美女委屈她了?要是我高低烧高香供着人家!”
明希到底有些表演型人格在身上,经由这么闹腾,夏今昭别过脸,眼泪硬生生没落,或者她根本没哭,纯粹被室内的蒸汽熏的。
“好哇我身上还有这野女人的味道,可恶,脱了!”明希麻溜地脱掉套头毛衣,头发立马像狮子炸开。
骂完不解气,还泄愤地把衣服放地上来回踩:“啊呸!”
边说余光边朝夏今昭的方向瞥,见对方心情恢复,于是更起劲儿:“敢惹我们夏家大小姐,活腻了是不?”
“家里暂时没有多余的衣物供你换洗。”身后人突然来了一句。
于是明希把衣服捡起来,小心翼翼掸去上面的灰尘,珍视般地搂进怀里。
夏今昭被她连番小动作取悦,不禁轻笑出声。
明希:……感觉鼻子红红的。
她羞赧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背过身不愿面对:“你没哭啊。”
“掉眼泪对我来说,是件丢脸的事。”
“我又不会嫌你丢人。”
“可哭解决不了问题。”
“没有人哭是为了解决问题的。”
言外之意,感到伤心难过就掉泪,对明希来说是件正常的事。
“我不想聊这个。”
于是明希听话地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只有在夏今昭情绪不稳时,她才会百依百顺,尽量不去碰对方的逆鳞。
浴缸的热水多到快要溢出来,她关掉水龙头,自然而然想到刚才的事。
“你是知道自己……才放浴缸的水准备泡澡吗?”
夏今昭倾身,掌住浴缸的边沿,荡漾的水波纹映在她的脸上,平静恬淡的模样与之前判若两人。
“嗯。”
明希还记得很早以前,夏今昭跌入泳池发高烧,心情复杂:“你身体不好,以后别这样了。”
夏今昭没言语,不知有没有把话听进去。她拨弄两下试探水温,正打算脱衣入浴,见明希杵在一旁,挑眉道:“想看?”
明希趾高气昂:“看看呗,你扯我衣服那会儿不挺有劲?”
凭什么她能面不改色扯自己衣服,自己连看都不能看?
“你说的。”
夏今昭勾唇,当真慢条斯理解开扣子,甚至为了让“观众”看得更清楚,特意面向对方。
因淋冷水,最里面那件单薄的衬衫紧贴皮肤,透析出诱人的颜色,把女人的身材勾勒得近乎完美。
纤细玉白的指节划开衣领,缓缓抚上令人眼热的弧度,放慢的动作成了一种折磨,夏今昭呼吸渐重。
即将拉开衬衫露出里衣时,明希僵硬转身,大口喘气。
好险好险!差点就看到了!
夏今昭哂笑,像在说“果然如此”,目送明希落荒而逃的背影,敛眸踏入浴池。
一个小时后。
明希站在穿衣镜前,深吸一口气,总算把自己套进修身长裙里,腹部因用餐不久还未消化,呈现圆滚滚的可爱弧度。
墨绿更衬得皮肤釉白,在光下泛着锦缎般的色泽。明希没忍住摆几个pose,不禁腹诽暴殄天物。
撑住这么好的裙子,夏今昭是真不心疼啊,不过自己天生丽质,穿上去还挺好看的哎嘿。
余光感应到夏今昭从衣帽间出来,她边转圈欣赏边问:“为啥要给我衣服穿?”
她踩踏过的肯定不能穿,至于夏今昭那句吓唬,明希丝毫不知夏今昭是玩笑话,傻乎乎地当了真。
“不喜欢?”夏今昭站在她身后,眼底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惊艳。
“喜欢!”明希挺直腰杆,除了胸前空落落和腹部的紧绷感,这件衣服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
听到她的回答,夏今昭轻哼,凑到明希的肩颈处去闻。馥郁的柔顺剂里,潜藏一丝苦涩清冽的信息素气味。
心神安定。
她心情愉悦,难免暴露出埋藏的小心思:“喜欢这件衣服的味道吗?”
“喜欢!”明希小学生似的张大嘴巴抢答。
“和宋予的味道比呢?”
“喜欢你的!”
“待会带你去逛街。”
“好!”
“今晚来我房间?”
“……”——
作者有话说:牢仙(递话筒):作为最具性缩力,致力于破坏各种浪漫,暧昧,伤感,煽情的气氛的女猪脚,有什么话想对大家说的吗?
小明(正领结)(抬手挥散蜂拥而记者):一般一般,世界第三(低调脸)
牢仙:假如有一天,你离开了夏夏,最希望过什么样的生活?
小明(搬出套话):随心所欲吧,不要钱多,但一定要活出自我……
作者菌认真记小本本,记下——不要钱多
小明:哈哈哈我开玩笑的,还是做那种顿顿山珍海味,住豪宅开跑车的人生赢家最好啦[亲亲]
然而作者菌已经合上了小本本
小明(抛媚眼):一定要是人生赢家哦,你已经欠我n个金手指了[狗头叼玫瑰]
第66章 香草丝绒拿铁
两人正讲话,电话铃声突兀响起,夏今昭分神去看,向明希展示屏幕:“奶奶。”
接通以后,明希安静站在穿衣镜前,竖起耳朵听那头的动静。即便没开免提,距离足够近,也能依稀分辨语音。
和夏雪枫太久没见的缘故,对方的嗓音嘶哑低沉,像沙砾磨过平滑玻璃,带着刺挠的行将就木感。
“今昭啊,在忙吗?”
听起来只是普通的寒暄,明希稍显失落,收回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调整长裙两侧的落肩。
“最近不太忙,准备带希希去散心。”边说话,夏今昭边抬眼睨她。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明希浑身起鸡皮疙瘩。她像只被提溜起的鸡,梗住脖子大气不敢喘,巴巴望向夏今昭。
对话太过平凡的缘故,仿佛每天都会上演的情景,反而为此刻添了几分温馨。夏今昭敛眸,抬手替明希抹平翻出的后衣领。
不知故意还是无心,微凉的指腹擦过敏感的腺体,带起一阵战栗。明希愣神,稀松平常的细节激起时间停留的期望。
“要不是书芮告诉,我还不知道你的事呢!年纪大了,眼睛都看不见,要人念字儿听——”夏雪枫合时宜地咳嗽两声,“怎么被透露出去的?小乖碍事吗?”
上流圈子人尽皆知的事,碍于夏家的威势而彼此心知肚明,没谁愿意冒着得罪她们的风险往枪口上撞,联姻的消息全烂进肚子里。
若说背后没有权有势的人推波助澜,夏雪枫是绝不相信的。尤其当初选中的明希身无长处,如果被媒体知道,怕是以为她对夏家长女并不上心。
好在那些人的关注点全在明希的过去,即便有几句异样的声音,也被流言蜚语裹挟着埋没。更不要说现在宋予掺和进来,局势早就乱成可以喝的一锅粥。
似是而非的关心,让夏今昭手指微滞。她搭在明希的肩上,从镜子里看就像挟持。
“我会保护好希希,她没事。”
随即话锋一转:“奶奶觉得,会是谁做的?”
谦恭疏离的语气似乎透出绵里藏针的叛逆,再细听又只是错觉。明希傻乎乎听一耳朵,只当两人随便闲聊。
听说她的言外之意,夏雪枫语重心长道:“今昭,且不说都是猜测,假如真的是书芮,你也别怪,她年纪小,能有什么坏心?顶多做事没分寸,不小心说漏嘴被有心人听进去。”
“当然,奶奶绝不偏私,该教训的不会少了她。”
闻言,夏今昭淡淡:“小妹一直亲近我,我不会怀疑她。”
“这样最好。”夏雪枫欣慰笑道。
那头传来细微的动静,似乎有佣人进门,提醒她医生在楼下等候。于是夏今叮嘱两句:“记得按时吃药,配合医生检查,别再像孩子耍小性子了。”
夏雪枫无奈:“还教训起我了?没大没小。”
直到此刻,夏今昭终于肯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她舒展眉头,冷冽的眼瞳雪化般覆了层潮润的膜,连带看向明希也跟着温情脉脉。
原来这就是俗话所讲的“看狗也深情”,明希深以为然,心情像被系了根线,被对方的情绪牵着走,莫名跟着傻乐。
等挂断电话,她厚脸皮凑上去:“真羡慕奶奶这么疼你。”
“羡慕?”夏今昭视线落向手机,在上面飞快打字,不忘分神回应。
“对啊,我要是有夏家当靠山,别说走大街上,在娱乐圈也横着走!”明希开始模仿螃蟹,被长裙撑出的气质折损大半。
夏今昭但笑不语,眼底的光亮湮灭在翻涌的情绪下。
与此同时,兰江公馆内。
灰蒙蒙的天笼罩未散的霾,照得室内黯淡无光,风钻入里屋,鼓吹窗帘簌簌纷飞。女人坐在木椅上,淡漠眺望窗外的景象,掌住拐杖的力道渐重。
吴妈领着家庭医生上楼,推门见状,连忙去关窗,喋喋不休:“这么冷的天哟,冻感冒了怎么办?现在还生着病……”
夏雪枫自暴自弃地捶打膝盖:“人一天不如一天,估计再两年就得入土。”
“乱讲什么,太太至少长命百岁,看重孙出生才好。”吴妈宽慰,转身冲杵在门口的医生招手。
“只盼造的孽,别过到她们身上才好。”夏雪枫摇头,重重咳嗽着。
见状,医生拎起药箱上前。男人年纪渐长,两鬓斑白,一看就知是医院里的权威专家,可惜是个生面孔,于是夏雪枫多问两句。
“小张怎么没来?”她瞥向旁边的人。
“张医生这两天家里有事,这位是她引荐的孙医生,听说医术不在她下。”吴妈解释,而被点名的孙医生则淡定点头,算是打招呼。
夏雪枫没多问,闭眼接受诊疗。十几分钟后,听男人在耳边冗长的分析,颇感枯燥地揉了揉太阳穴。
“医院的血库能供应得上,按时吃饭,缺血不算问题……”孙医生公事公办回答,见女人像是睡着,注意力也跟着飘忽,不禁瞄到床头柜的相框。
质朴的木边框随时间变色,看得出来主人很爱惜,粗粝的毛刺细节早已一一抚平。这摆件与低调奢华的房间格格不入,让人想多看两眼。
照片上,脸颊带肉的小姑娘笑容灿烂,圆润的杏眼澄澈清亮。她踮起脚尖,双臂搂住弯下来的脖颈,而另一人的眉眼熟悉,哪怕历经岁月洗礼,五官轮廓也能猜出是夏雪枫。
温馨的画面暖进人心里,孙医生正看得目不转睛,“啪嗒”一声,吴妈走上前,把相框倒扣在床头柜上。
自觉窥探别人隐私,孙医生尴尬清了清嗓子:“详情还要经过缜密的检查,夏太太什么时候有空,我让医疗车过来方便些。”
双方敲定时间,等人走后,夏雪枫吃力地坐在床头,珍视地拿起相框端详。褶皱遍布的眼角,盛着笑意与惆怅。
“阿霁怎么说?”她问吴妈。
“我很想念奶奶,也担心她的伤,至于大姐最近的遭遇,我深感遗憾,可惜不算夏家的一份子,没法光明正大站出来维护。”
“如果奶奶差人打电话来问,你就同她这么讲。”
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在黑白琴键跃动,流畅组出悦耳的旋律。女孩神情专注又认真,像尊易碎的釉白瓷器。令人惋惜的是,身下那双僵直萎缩的双腿,破坏画面的美感。
“这话问得太伤人,就差没指出是你做的。”负责照顾夏霁起居的管家叹气,为她打抱不平。
嗡——
钢琴音戛然而止,夏霁心情略浮躁,索性整理琴谱。她的钢琴,或者说任何一种乐器,都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几十年如一日的练习,哪怕被夏家放养,她的技术依旧精进。
藏于深山的庄园,几乎完全与外界切断联系,所有人都以为她死在二十年前。墙上爬山虎密集繁衍,把这座建筑围得鬼气森森。
在阴郁的低谷生活二十年,换做任何人都会濒临崩溃,偏偏夏霁坚韧得像临崖的野花,处于不经意的角落肆意生长。
夏雪枫以保护的名义,待她很好,而夏霁也坦荡地接受这份馈赠。
“奶奶只是随口一问,别太敏感,”夏霁体质不好,讲话听上去像喘不过气,“总不能让她专宠我一人,大姐也是掌上明珠啊。”
“奶奶愿意看到姊妹和睦,我们也不该生嫌隙,况且我对那位姐妇印象不错。”
早听闻夏今昭在三年前与一个普通人隐婚,她没法靠近兰江公馆,自然没机会见明希。上次机缘巧合,意外在后花园碰到。
该怎么形容明希,和她想象中截然不同。本以为是爱慕虚荣,或是谨小慎微的性格,事实恰恰相反。
那个女孩的身上有股韧劲儿,比起暗处肆意生长的杂草,她更像沐浴在光下蓬勃而生。即便再不起眼,也让人心生羡慕。
如果没发生意外,她的人生本该是那样。
思及此,夏霁抚上毫无直觉的大腿,面色黯淡。当医生提议装义肢来保证日后正常生活时,她拒绝了。
她想起了那句话,当一个人处于困境不再挣扎,并非她拥有直面痛苦的强大承受力,而是早已麻木。
要铭记,而非麻木。
怕提及小姐的伤心事,管家换了个话题:“上次和吴妈打电话,听说夏太太要为你选个条件好的人家呢。”
“怎么到了这里也要被催婚?”夏霁果然转移注意,头痛扶额。
但止不住好奇,她问:“奶奶怎么说?”
“原本吴妈觉得宋氏集团的董事长宋予小姐不错,夏太太不同意,她说——”说到这里,管家模仿夏雪枫的口吻,沉重道,“宋予出身太差,就算为人处世样样好,也配不上我的阿霁。”
听到这话,夏霁捂嘴轻笑,沉重的气氛稀释不少。
见她展颜,管家感慨:“要说还是夏太太疼人,我们马上也要熬出头了。”
“是啊,就要回家了,”夏霁垂眼,反复按压空落落的小腿,“就要见到大姐了啊……”
“也不知道准备的大礼,她会不会喜欢。”
“只要用心,今昭小姐不会嫌弃的。”
夏霁笑笑,没作答。
***
换好衣服走出门,周珍卉毕恭毕敬守在车旁,谄媚地对明希九十度鞠躬。
“明小姐真漂亮,站在夏姐旁边,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啊!”
这马屁拍到马腿上的功夫,让明希受宠若惊。她环顾左右,确定没有隐藏的摄像头,于是鬼鬼祟祟地凑到助理面前,低声询问。
“你们在拍vlog吗?”
毕竟两人情感状态公开,虽说大多情况被砸鸡蛋和白菜,但也有不少吃瓜群众好奇两人的婚后生活。想看看媒体面前的“玉面美人”,面对老婆是否同样冷着脸。
对此,明希很有发言权,恨不得拿起菜市场的喇叭录音,走遍大街小巷昭告:是的!我们结婚三年没亲过,没牵过手,更没有性、生、活!
上次意外点进某不可说网站,竟然还发现自己和夏今昭的同人文,惊得她一瞬间以为是黑粉反串。
粗略浏览一番,好吧有剧情有肉,勉强及格线以上。只是有没有人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她要被夏今昭攥住头发壁咚?还要浑身赤裸地拿被子盖住,泪眼朦胧表白夏今昭——
我不爱你的钱,我只爱你的人!
不对啊这崩人设了,她爱钱啊!
关键底下评论更加逆天,纷纷大哭没看够,发个拿碗乞讨的表情包跪求加更,于是两人的CP也从猎奇划归为小众圈。
【杂食刷到,猛猛吃——等等不对劲,算了吃都吃了[嗝~]】
【全都让开让我先看,是屎是饭我自有分辨】
【逆天,家暴A和今昭也能嗑,666,只能说不如金鱼一根】
【楼上不懂什么是圈地自萌吗?ky的祝你家cp永远BE哦】
【想看坐脸,求更珠珠已投】
【原来cp名叫昭希相处呀,害人家搜了一整天的娱乐圈最甜妻妻】
本以为评论区全是唱衰,不曾想竟然是这种画风。明希瞳孔震惊,尤其看作者当真加更,而且还是各种体位大乱炖,看得她老脸一黄,横生怒气冲进评论区,义愤填膺打下五个字。
【厕!品!厕中厕!】
然后毫不意外被作者拉入黑名单。
回忆结束,周珍卉一本正经拉开驾驶座,伸出食指啧声回答:“这你就不懂了吧,既然夏姐不肯牺牲你来澄清,只能营销岁月静好的妻妻来挽回口碑了。”
“不信你问夏姐!”
明希扭头看向夏今昭,女人黑发松松挽在颈侧,鼻头和眼尾被鼓噪的冷风吹得发红,此刻她掀起眼睫,周身像染上雾凇的清寂,与冬日的景融为一体。
“有这回事?”明希不可置信。
为什么她自始至终被蒙在鼓里啊?
却听女人轻嗤,倒不觉平时的嘲弄之意,尾调反而平添愉悦:“你少带坏小周。”
说完,她钻入后车座,从周珍卉准备好的手提包中拿出墨镜与口罩。
不是这话什么意思,是她想和夏今昭炒cp然后授意周珍卉拱火的吗?
明希不服气,感觉天大的一口黑锅扣在头上,于是硬气地拉开车门:“先说清楚,这次我纯无妄之灾,别整得我恨不得粘你身上。”
一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夏今昭侧颜。哪怕乔装齐全,依然掩盖不掉她散发的清冷气质。
陡然感受到冷风,女人转了转腕表,歪头:“所以?”
“别以为你是在包养我,我明希最瞧不起吃软饭的!更不可能可怜兮兮挽留你,只求你的爱而不贪你的钱财!”明希发憷,念完这句话觉得气势不够,于是把腿跷在底座上。
自始至终,夏今昭淡泊如水,听完这段冗长且毫无营养的发言,点头赞同:“少看乱七八糟的同人文。”
“我没看!”明希死鸭子嘴硬。
“我从不觉得你清高到不求财。”夏今昭回答。
言外之意,一切全是明希脑补。至于她为什么整日想污七糟八的,估计是深受某网站荼毒。
明希恼羞成怒,手撑在车座靠垫,几乎呈半包围的姿势把人困在后座:“你比我还懂,说不准看得比我多呢!”
风袭卷车内的暖气,冷得人四肢僵硬。见明希就这么大喇喇堵在车门,夏今昭觉得聒噪,捂住半边耳朵。
“磨蹭这么长时间,是不是想坐我腿上?”
驾驶座的周珍卉鼓起双腮,差点憋不住笑出声。夏今昭讲话有股冷幽默,恰好和明希炮仗似的性格产生化学反应,她最爱看两人斗嘴。
知道这话说出来是故意恶心自己,明希吃了苍蝇般难受,差点冲地上啐一口:“我——呸!”
“不想坐腿上,那就是想跟在车后面跑了,”夏今昭单手摘下墨镜,在内后视镜给周珍卉打了个手势,“锁门,开车。”
明希的气焰浇灭一半,她对夏今昭的话深信不疑,怕对方像以前那样丢下自己扬长而去,忙不迭手脚并用爬进车内。
膝盖压上女人大腿时,她特意加重力道,谁知下半身滑落,人几乎卡在后座缝隙动弹不得。
夏今昭视线不曾给过一个,等车门自动划入落锁时,她睇了眼。
“令人窒息。”
这是她对明希一番迷惑操作的评价。
明希:……她才是窒息的那个OK?
女人的脚尖恰好抵在她的腹部,哪怕对方丝毫未动,无法忽略的异样让明希脸色燥热。她看向夏今昭,意识到这个视角太暧昧,不由得想起同人文里的唯美描写。
【女人抬起赤裸的右脚,暧昧地流连她的脖颈,锁骨……一直向下,在紧致的腹部逗留,故意磨蹭着,居高临下对她比了个口型。
无声的两个字,仿佛在明希的心口点上一把火,她浑身轻颤,额头抵在夏今昭的膝盖,羞涩地用唇瓣摩挲,缓缓掰开并拢的膝盖,深入——
“姐姐……”】
明希:滚出去!
在刷到这令人迷惑的切片时,她的脑海只有一句话:Hello你谁?
她是绝对不可能喊夏今昭姐姐的,还要用甜到发腻的言语撒娇求爱。
这辈子不可能!
摒弃飘乱的废料,明希的脑子短暂清明,她蛄蛹起身,恨不得挤到角落与夏今昭拉到对角线的距离。
似乎猜到她脸红的原因,夏今昭轻笑:“你继续。”
明希最怕她笑里藏刀的模样,干脆拢住外套缩在角落,闭眼装睡。
听到刻意加重的呼吸,夏今昭侧过脸,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直到察觉轻颤的眼睫毛,才若无其事别眼。
得知贵客来逛商场,工作人员特意清空包场。当明希踏进一楼大厅时,只听到空旷场地的脚步回音。
“哇塞这个珍珠耳环芥末贵,明明可以去抢。”她趴在柜台前,鼻头几乎在玻璃展架上覆一层水印。
SA素质良好,并未因为明希的大呼小叫而轻蔑鄙夷,耐心取出耳环,供她看得更仔细。
“这是天然的深海珍珠,纯天然无染色,小姐您可以戴一下试试哦。”
说完,她正打算取出耳环,夏今昭撩开明希的发,扫过她的耳垂,解释道:“她没耳洞。”
“我们家还有别的饰品,这边是项链,那个区是手链……”SA伸手示意,简单划分区域。
“我们自己逛就好,谢谢。”明希生怕她热情地带自己一一介绍,连忙开口。
她最怕逛商场有SA尾巴似的跟在身后,那犀利的目光,生怕自己往口袋偷偷塞什么。
于是,在她的主动恳求下,总算有足够的自由细看。即便如此,SA依旧会在不远处跟随,处在安全距离,明希倒也不反感。
“喜欢什么?”夏今昭垂眼,她正站在戒指展柜前,静静凝望最中央的那枚。
戒圈模仿藤蔓细细缠住中间的粉色宝石,犹如花卉绽放时托举的芯蕊。切割面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很适合少女的款式,就是不知道尺寸。
夏今昭下意识去看明希的手,用目光粗略丈量,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衣角被人扯住。明希躲在她耳旁嘀咕:“夏今昭,这里好贵,把我卖了都买不起。”
一条钻石项链七位数起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小眼睛。哪怕原来世界的戴比尔斯,基础款都卖不到这个数。
被她这番话逗笑,夏今昭弯了弯唇角,学着她的模*样咬耳朵:“那就把你卖了。”
热气喷在耳廓,一下子染红至耳垂,带起酥麻的热意。明希一脸愤慨瞪她,捂住耳朵免得其惨遭毒手。
两人交头接耳的模样落入外人眼里,亲昵得像热恋中的情侣。当事人明希丝毫不觉,还想说服对方。
“其实我对这些珠宝不感兴趣的,唯一戴过的就运动手环……”话音掐断,她煞有介事摇头,“不值得。”
本以为逛商场是来吃饭喝奶茶看电影买零食,一系列的流程明希烂熟于心,没想到她还是把有钱人的世界想得太狭隘。
闻言,夏今昭嘴角笑意渐淡,她收回落在钻戒上的视线,抬手触碰明希的脖颈,轻声。
“你这里,太空了。”
第67章 波士顿派
当夏今昭指着她的锁骨,说这里太空了时,明希愣神,下意识循着对方的视线抚上脖颈。
光洁的肌肤被顶灯照得釉白,像展架上昂贵的瓷器。她从没接受过任何人类似的目光,专注又认真,如同对待珍宝。
“空吗?”她受不了胶着黏腻的气氛,本能生出逃离的想法,于是尴尬别开眼。
夏今昭敛眸,食指敲击着离她最近的展柜。里面摆放了一条漂亮精致的白色钻石项链,比起华丽闪烁的坠饰,它朴素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这条,喜欢吗?”她没要求SA拿出来细看,仿佛第一眼就认定。但凡明希表达类似欣赏的意愿,便会毫不犹豫包下。
明希考虑得则实际许多,她凑到夏今昭身旁,嗅闻空气中弥漫的奢靡气味,小声咕哝:“我戴这个太高调了。”
她就是个勤勤恳恳的上班族,假如坐地铁不经意露出这条项链,路人还以为是大小姐来体验生活的。
“直播的时候不需要?”夏今昭偏头,目光依旧黏在其上。
明希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是露脸直播,而且……挨得骂够多了,要是被黑子看到,指不定又要编排谣言。”
软饭女的帽子扣了无数顶,如今她的心态变得平和。偶尔遇到对夏今昭的难听评价,才会让管理员把人拉黑。
黑红也是红,好歹给直播间添了流量,这两天后台成交的单量比以前多得多。
闻言,夏今昭冷哼:“骂什么?既然说你吃软饭,花我钱怎么了?”
她很少会态度犀利地批评些什么,自己和明希的私事,还轮不到那群外人说三道四。
最好明希浑身名牌,给所有人都看见,她并不忌讳对方趴在自己身上吸血,大概有种给人撑腰的心理。
“你看到了?”明希抬头问。
她以为夏今昭不会关注这些,比起演艺圈抨击劣迹艺人的帖子,自己遭受的顶多小打小闹。更不想因为这些破事麻烦夏今昭,所以遇到委屈总独自往下咽。
没办法,女主角的自我修养,要坚韧如小白花,才符合烂俗剧本里的人设。
在她说话的间隙,夏今昭给SA递个眼神,后者把项链小心翼翼取出来,细致介绍着,从追溯品牌起源,到这一系列设计的初衷,仿佛置身大学选修的时尚课堂。
偏偏夏今昭听得认真,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来挑钻戒。打光灯照进她深邃的眼瞳,流出盈盈光点。
明希的反问没得到回答,她望向身旁人。女人的侧脸镀着一层白光,长睫像轻盈的绒,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于是跟着不自觉轻颤。
明明夏今昭近在咫尺,某一瞬间,明希觉得对方要离自己远去。断了线的风筝般,抓握不住。
心中莫名生出的不安感,她归咎于这副场景太平凡,以至于不真实。
等走出品牌店时,暮色四合,透过商场远处的落地窗,依稀瞥见堆积在天际线的玫瑰云。
周珍卉听话地坐在长椅上玩手机,见两人出来,主动伸手接过夏今昭的提包,笑嘻嘻道:“买了什么呀?”
“当季的新品手链。”夏今昭从包装精致的纸袋里拿出一个丝绒锦盒,扔到周珍卉怀里。
扎系的白色蝴蝶结很少女心,周珍卉双手捧住,哇塞了声:“夏姐,你就是我的金大腿!”
她展开双臂要拥抱,与明希面面相觑几秒,讪讪收回浮夸的动作,正色道:“尽管买,我帮你们拎包!”
“其实我没什么要买的——”明希话没说完,夏今昭朝周珍卉招手,后者自然没听进去她的话,屁颠颠跑过去。
两人站在电梯旁耳语,不知说些什么。被孤立的明希走到垃圾桶旁,望向横梁交错的顶层,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座建筑占地广,清场后显得空旷寂寥。毫无层次的白远近不一,让人短暂丧失对空间的概念。明希百无聊赖趴在栏杆上,长叹了口气。
果然这种地方不该是她一个打工仔该来的,什么都只能饱眼福,又生怕被工作人员瞧不起,逛街的乐趣丝毫体验不到,白眼倒是一收一箩筐。
神游之际,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比人先到的是熟悉的苦涩气息味,偏冷的调子像料峭春寒里未融化的冰层。
“发什么呆?”夏今昭走过来,“走了,上楼。”
“哦。”明希听话回应,按下观光电梯的按钮。
等数字跳转到当前楼层时,三人前后踏入。明希背对电梯门,随着脚底产生失重感,她自上而下俯视商场。
入驻的品牌并不多,井井有序密列挨在两侧。正中央镂空的挂饰仿照国外写实派的作品,从不同的角度都能拼凑出完整的一幅画。
明希毕竟没见过世面,发出土包子的赞叹声。看得太过专注,以至于没注意到电梯即将抵达时,微微晃动了下。
突然,手被人握住。空调风渐暖,尤其在密闭逼仄的电梯内,温度高得让人无端产生一股燥。
自进入电梯,夏今昭便在偷偷打量明希。察觉到后者眼底的好奇,自然而然联想趴伏在海岸边,皮毛濡湿的小海獭。
双颊从侧边看,肉感中透着缺氧的绯红。真验证了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她越看越移不开眼,觉得莫名其妙。
那些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是怎么忍心用恶劣的言语来攻击她?
咔——
思绪切断,电梯在上行中突然卡住,发出诡异的动静。
对于夏今昭这种五感敏锐的人而言,就像悬在半空忽地坠落,滑轨激烈地迸溅出火花,随即三人坠楼身亡。
和明希相处久了,她偶尔也会产生无厘头的想象,几乎遵循本能地去握身边人的手,仿佛这样能平定内心的惴惴不安。
明希的手足够温暖,濡湿的掌心略感滑腻。夏今昭无数次观察过她的手指,指节不像男人那样肿胀崎岖,而是兼顾秀气与磅礴的力量感。
指甲修剪得恰到好处,既不让人觉得邋遢,又不会光秃秃影响美观。
想到梦中的场景,她心脏加快跳动,呼吸跟着不畅快。自从明白对明希的特殊情愫,夏今昭再也无法隐藏想要靠近的心思。
借此机会,她状似不经意,实则大胆地用指腹摩挲明希的掌心,如同恋人床笫时的调情。直到最后,一厢情愿地与人十指交握,紧密相依。
这种时候难免紧张,忐忑期待对方的反应,倘若问起来,还可以借恐高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肆无忌惮留住温存。
夏今昭张唇吐息,直到叮的一声,电梯门向两侧开合,她这才有勇气去观察明希。
对方怔然盯着两人交握的十指,如同不懂情爱的懵懂小兽,连头发丝都染上呆萌的可爱。
热意攀附夏今昭的耳垂,她不自在清了清嗓子,却感受到左手渐松的力道。
她转头与明希对视,正准备搬出早已排练好的托辞,来表达此举并非本意,就听明希缓缓来了句。
“逆天。”
夏今昭:……?
明希正猛猛吸收周围充满金钱的气息,一只煞风景的爪子突然搭过来。循着去看,夏今昭竟然!竟然趁电梯晃动时对她动手动脚!
这对吗这不对吧?这副流氓做派真的是夏今昭,而不是被某人夺舍了吗?
不对不对,其实她早该察觉端倪,从今天下午对方主动邀约逛街,一切就变得不对劲起来!
像小说里的恶毒女配倏然觉醒,明希恍然大悟,回想夏今昭刚才与周珍卉背对自己密谋什么,都是有迹可循的。
于是,夏今昭的所作所为落入明希眼里,都显得反常。莫名其妙对她好,就像宣判死刑的罪人享用断头饭。
以前当狗腿子那会儿,不见得她嘘寒问暖啊?现在自己整天臭着脸,她倒贴上来,简直就是为了让人放松警惕!
名侦探明希总结了以下三种可能。
A.夏今昭暗恋她
B.夏今昭想悄无声息了结她
C.夏今昭其实是个M
正当她犹豫着无法抉择时,与夏今昭交握的手指蓦地被夹紧,连带出骨头碎裂般的疼痛。
“嗷——”明希大声惨叫,手臂被无情甩开。
“现在开始,别和我讲话。”夏今昭扔下这句,先一步踏出电梯。
留下明希一头雾水,倒吸凉气揉搓受虐的指节。
到最后上车,她也没能和夏今昭说上话。倒是跟随其后的周珍卉,察觉到两人的诡异氛围,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咋不讲话?明希,说说感想呗。”她掌住方向盘,透过后视镜与明希对视。
“你们有钱人真闲。”妥妥的仇富心理。
没错明希就是抱有这种阴暗想法,毕竟没流到她口袋里的钱,一定是被万恶的资本家收入囊中。
天色渐晚,车水马龙的街道扯出霓虹般的灯路。周珍卉打开车载音乐,顺带拍拍副驾驶的礼盒。
“那是费心思!看看夏姐为你花重金买的礼物,不就是看你最近不开心,想——”
“开你的车。”夏今昭收回落向窗外的视线,淡淡打断。
见她心情不好,明希甚至反应迟钝地不知缘由,脸大如盆凑过去:“咋了这是?”
怎么情绪来去比变天还快?来时还好好的呢,这会儿演都不演,想弄死自己的想法快写在脸上了。
夏今昭脸色更加阴鸷,林荫道的光影错落洒在侧面,为她的周遭添了几分森然。
见女人紧抿嘴唇,明希明白了,原来出电梯的那句不是玩笑话。
她真不理自己。
行吧,她才不要热脸贴冷屁股,看谁最能憋呗。这样正好,还不用提心吊胆揣度夏今昭的心思。
于是明希掏出手机,就论坛的帖子开刷。遇到搞笑的评论,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简直把没心没肺四个字贯彻到底。
另一头的夏今昭心烦意燥,交叠的指节点着手背,情绪跟着明希此消彼长。对方越是愉悦,她越焦虑。
“音乐好吵。”她蹙眉,对开车的周珍卉道。
明希竖起耳朵听,见零个人提到自己,火气莫名跟着上来,把手机屏幕戳得咚咚响。
突然被cue的周珍卉扫了只有一格的音量,硬着头皮关掉音乐。
空调吹得人头昏脑胀,夏今昭摇下车窗,湿冷的风挟住扬起的发尾,刺刺地挠着干痒的喉咙,让人想要发出像喜欢那样难以掩饰的咳嗽。
余光见明希不为所动,她隐忍不发。
此刻的明希,正专心致志把位于“昭希相处”词条的下一个cp极力顶上去,哪怕两人CP的追随者少得可怜。
手机响起一条通知,是浪音后台发来的,点进去看。
林小姐:【在忙?】
这姐们的性格古怪得很,明希分享的新品链接从来已读不回,反而总是自说自话问她私生活——吃了吗?心情不好?诸如此类。
这种嘘寒问暖的劲头并未因得知自己已婚而退却,明希不由想到宋某人,倘若女主有这锲而不舍的精神,早就和夏今昭三年抱两了。
下滑浏览最近的聊天记录。
林小姐:【网上的恶评别听,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明希了解对方话少钱多,因此这种话从林小姐嘴里说出来,有股类似网站英译中的人机味。
常关工作室:【对不起呀>A<,怕给老婆带来麻烦,才不得不隐瞒,不是故意欺骗你们】
近段时间深刻认识到夏今昭恐怖的路人缘,生怕林小姐同样是她的狂热粉丝,明希评论发出去都要斟酌再三。
林小姐:【你的这句老婆,是在喊我,还是别人?】
明希喜欢在直播喊顾客老婆,平时也不注意这些,可当被人知道真有个老婆时,以上的调侃就变了味儿。
于是她敷衍地发出万金油emoji:三朵玫瑰花。
回忆到此结束,她回复对面。
常关工作室:【没有,最近在休息[照片]】
她找好角度,拍了张模糊的夜景。五光十色涂抹在高耸建筑的阴影中,颇有油画风格的意境。
收到短信的夏今昭抬头,望向明希那一侧的风景,自然的,对方背光的侧脸轮廓如剪影,撞入她的视线。
干咽了下,她思忖,一时失语。
明希的直觉没错,每次她利用这层身份主动聊天,都是在没话找话。
林小姐:【方便私聊吗?】
犹如给明希的后脑勺来一记重锤,她盯着这句话,立马坐起来。
私聊,意味着越过工作拉拢顾客,假如主播离职,支撑流水的客户同样会流失。因此,许多工作室非常忌讳主播私联顾客。
即便陆丽桐为人随和,明希也不敢保证对方不会介意。偏偏,偏偏这种话还是在公用账号上说的。
万一明天上班,另外两人不经意点进聊天框……
明希立马在历史记录里删掉这句,但这不意味着她排斥拥有林小姐的联系方式。
常关工作室:【客户号xxxxxxxxx】
嗯,这句也要删掉。
明希不喜欢工作与生活混淆,给林小姐的自然是浪音平台自己的私人号。
很快,小号右下角闪出一个小红点,她连忙将人分组备注,冲对面打了声招呼。
嘻:):【小林老婆好[探头]】
那头没立刻回消息,与此同时,夏今昭点进明希的个人主页,随意浏览她在网络上蹦跶的痕迹。
明希私人号的主页很杂乱,她不爱发视频与动态分享生活,寥寥无几的粉丝全是互关的现实朋友,令人惊喜的是,赞过与收藏是公开状态。
鬼使神差的,夏今昭上滑。视频大多是治愈的猫猫狗狗,或是精心剪辑的vlog,以及……她和明希的同人文?
昭希相处?
夏今昭不爱冲浪,只大概了解网上的风向,比如最近大众视线落在宋予身上,对明希的骂声小了许多。
自然而然,她和明希的小众CP也没听说过。于是顺应心意点进去,看到密密麻麻的擦边字眼,和白光打码的同人画。
夏今昭:……她好像有点懂了。
只能说人不可貌相,平时避她如洪水猛兽的明希,私底下对自己竟然抱有这种心思。
异样情愫攀上心头,四肢百骸如过电般酥麻。羞耻心膨胀的同时,伴随无法言喻的窃喜。
就像点燃的引子,烧尽导火线后迸射的强烈火花,冲击着波及心口沉寂许久的尘埃。
她对自己……。
尽管夏今昭想伪装得镇定,可弯起的唇角早已出卖她的真实想法。心旌摇曳着看完露骨缠绵的同人文,她退出去,看到主页上方的系统提示。
嘻:)最近参与的帖子:引子与裂口女究竟谁1谁0?
她知道明希胆小如鼠,却不曾想对方居然会好奇恐怖片里的爱情故事……:【这么古早的烂片都有人拉娘,无敌了孩子们】
穿云打叶:【原作中裂口女有丈夫,甚至生了女儿望周知[流汗黄豆]……】
柠檬配绿茶:【裂口女是立本都市传说,好多版本的背景都是凭空捏造的,为啥一定要把她塑造成弃妇形象啊?】
Honster:【楼上云?串的不像重来】
嘻:):【我投裂口女是1!!!因为她名字长】
嘻:):【谁同意谁反对!】
明希一连顶了无数条,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恶意炸tag,直到后面她消停了,合理怀疑是被帖主禁言无法评论。
这番操作瞠目结舌,不成想竟给这死了没埋的tag添了不少热度,直逼昭希相处,隐隐有超越的迹象,由此可见这对CP冷到北极圈。
夏今昭莫名想笑,她庆幸以林小姐的身份要到明希的私人号,才能了解后者不为人知的一面。
原来她喜欢恐怖片。
也喜欢自己。
思及此,她心情大好,顾不得明希发来的打招呼私信,而是用微信联系专心开车的周珍卉。
夏今昭:【交代你办点事】
周珍卉刚过红绿灯,见手机亮起,以为是经纪人发来的工作消息,一刻不敢怠慢,点进去看到备注,终于生出被气笑的无语。
两人相隔不到两米,偏要依赖手机联系。她没多问,向明希投去复杂的眼神。
周珍卉:【您说】
***
没几天,明希久违地收到陆丽桐的消息,后者让她来上班,而这意味着,工作室的账号暂时处理干净,她直播不必顶着压力,被迫回答闹事者犀利的问题。
当她来到工作室,温灿连手里的工作都不干了,跑过来捧上刚买的零食。
“明大人辛苦了,这是小的给您准备的慰问品。”
这副作态惹人发笑,明希很给面子地接过,撕开一袋瓜子:“陆姐呢?”
“你不在的时间,陆姐顶替你直播呢!你是不知道最近忙成啥样,天天爆单,她整日念叨要让你回来。”
“不打算招个新主播?”
“何必呢?风口浪尖上指不定招些牛鬼蛇神,我们三挺好的。”
两人在得知明希与夏今昭的关系后,很快接受这一事实,只是陆丽桐总是忧心忡忡,估计因为明希的特殊身份,犹豫着要不要让她从主播转中控。
温灿笑靥如花,把垃圾桶踢过来,忽地惊叫一声。
明希吓得瓜子壳掉地,愣住:“怎么了?”
“这不是L家的项链吗?希希你发达了啊!”温灿目不转睛盯着明希脖颈上的钻石项链,眼里是不加掩饰的艳羡。
对于打工人来说,过度精致的装扮不方便工作,明希同样抱有这想法。奈何周珍卉极力怂恿,偏偏夏今昭选的是低调的基础款,平时佩戴并不会过分吸睛。
于是,她就被三言两语说服了。
放着也是落灰,不戴白不戴。
精细的银链简约朴素,正中间悬坠拇指甲大小的水滴形钻石。比起昂贵天价的材料,听说当初打造的工艺更繁琐麻烦。
“苟富贵勿相忘啊!”温灿激动得跺脚,“天啊为什么我身边人都这么有钱,夏今昭对你真好,我要闹了……”
在对方的声声赞叹中,明希抚上这条项链,冰凉的触感刺激着指腹。
仿佛在无声提醒,这一切都不该属于她,迟早会离她而去。
简直是镜花水月的一场梦。
第68章 椰椰烧仙草
迫于温灿浮夸的赞叹,明希不得不摘下项链,珍惜地放进提前准备的塑封袋里。果然突然养成的习惯,需要花费大量心神来维系。
切割完美的钻石静静覆上塑料袋的薄膜,一如未被买走时崭新夺目。它本不属于她,强留身边也没意义。
思及此,明希自嘲:“果然有些人没有富贵的命,就算用金银珠宝一个劲儿往身上堆,还是掩不住穷酸味。”
温灿坐在矮凳上,正清点圣诞节要给老顾客赠送的礼品。将近年尾,沿街店铺挂上颇有节日氛围的小彩灯,为这座过度工业化的城市添上浓郁的人情味道。
如今工作室缺少人手,每日出单量又大,累得温灿分身乏术。倒不是陆丽桐舍不得招人,像她们这样的小工作室,几乎没人看得上。加上特殊时期,怕出意外。
“希希,怎么你还信命啊?”温灿撕开宽胶带,玩笑道。
“怎么不信?”明希蹲下帮她分拣,“我感觉自己命里缺金,哪怕工作再努力,也没办法坐拥金山银山。”
“不过吃饱穿暖,天天开心就好,要那么多钱也没地儿花,”她用记号笔在纸盒上标注,“这个南山南是老顾客,到时候赠品啊优惠券啊多塞点,再写贺卡说点感激的话。”
温灿接过,跟着起哄:“得了吧,就你还吃饱穿暖,哎,夏今昭平时对你咋样?我看出手蛮阔绰的嘛!”
明希身形顿住,脸上罕见地浮现几分茫然。
夏今昭对她……吗?
物质方面当然没缺短过,只是她经常猜不透对方的心思,犹如站在大雾四起的桥上,没头苍蝇似的迷失靠近夏今昭的方向。
莫名冷脸生气,又会突然献殷勤哄她开心。嗯,大概就是每天都阴晴不定,把她的情绪架在火上炙烤吧==。
兴许想维护自己薄弱的尊严,明希不愿把夏今昭作为炫耀的资本,敷衍回应:“我要是富了,还能出来找工作?”
温灿恍然大悟:“对哦,真奇怪,她明明都愿意给你买首饰了……”
在她犯嘀咕时,明希看了眼墙上的钟表,起身准备直播:“好好工作吧,我要开播了。”
于是小姑娘比了个打气的动作,示意她不必紧张。
经由几天事情发酵,夏今昭公关团队的冷处理,和宋予横插一脚的回应,舆论呈现极则必反的走向,群众对隐婚和家暴一事反应渐淡。不过这也正常,互联网日新月异,总会有新的词条博取眼球,许多劣迹艺人也靠这点秽土重生。
然而——
开播不到两分钟,直播间纷纷涌入陌生的id,右上角人数一下子飙升两千。
【每日乐子来看[分享链接]】
【今天工作室倒闭了吗?两人离婚了吗?】
【笑死估计早被解雇了,没意思】
【楼上从哪听到的消息,保真吗?】
【灿灿宝贝终于开播了,撒花[爱心]】
不乏嘲讽看戏的观众,但戾气远没有先前重。明希把手伸向镜头,若无其事地打招呼:“老婆们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呀?”
话一开口,评论区瞬间炸锅,弹幕刷新得令人眼花缭乱。
【我去是明希,她还有脸来啊】
【说离职的出列一下来】
【别说声音还挺好听的】
【一句老婆快把我哄成胚胎了】
【耳朵不要可以捐给别人哈】
没理会异样的声音,明希整理桌面上的赠品,开始讲解圣诞节的活动规则。先前发恶评的人见自己被无视,也失去继续下去的兴致。
“满赠活动点击左上角详情页,感谢老婆们的支持,祝圣诞快乐哦。”
她语速快且咬字清楚,三言两语就讲清楚了规则。原本在直播间潜水的新粉纷纷冒泡,热情与她互动。
温灿围观这群人变脸的全过程,坐在成堆的打包盒里冲她比口型:不愧是销冠。
两人配合默契,忙到将近饭点。一阵锁孔转动的声响,陆丽桐拎着盒饭,风尘仆仆走进来:“别播了,先过来吃晚饭。”
阴郁的天际淤积着层层叠叠的铅云,天气预报说今天会降小雪,温灿并非本地人,听到后非常激动,吃饭时一直在讨论这事。
“希希,过几天放假,我们去泡温泉赏雪呗,陆姐你来吗?”
她拨弄碗里的云吞,三人忙得太晚,就会去楼下的快餐店打包应付,好在味道鲜美,这样冷的天喝上一口,整个身子跟着暖烘烘的。
“这都快零下了,你们年轻人去折腾,我在家躺着。”陆丽桐打开酱菜,对她们的话题不感兴趣。
“看情况吧,怕有突发状况。”明希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一听这话,温灿不乐意:“什么突发状况啊?难道要和夏今昭去约会?希希,你可不能见色忘友!”
约会这种浪漫的词压根不会用在夏今昭身上,只是临近新年,明希猜测两人该回趟夏家公馆,听夏奶奶说一大家子得聚聚,才能整年团团圆圆。
年轻人菽水承欢讨长辈喜欢很正常,可往年似乎没这习惯。
“见家长吧,得看她安排。”明希拽开面饼,含糊回应。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陆丽桐捧着碗喝汤,状似不经意询问:“你和夏今昭感情挺好?”
“她对我很好。”明希道。
基于物质的爱情未必不够纯粹,靠金钱维系的感情哪怕平淡如水,也不会是一团散沙。在外人眼里,明希和夏今昭就是相敬如宾的一对。
闻言,女人陷入沉默,欲言又止。
恰逢手机弹出新消息,止住两人的对话。明希解锁手机,见是林小姐发来的私信。
林小姐:【MerryChristmas[照片]】
附赠一张霓虹夜色下的圣诞树,结冻的喷泉冰面映出万家灯火,入镜的来往路人脸上洋溢轻松的笑。
越看越熟悉,明希用纸巾擦去指腹的油渍,缓缓打出一行字。
嘻:):【你在S市?】
林小姐:【路过商贸大厦,我们离得很近[定位]】
微妙的态度像隐晦的邀请,打得明希手足无措。和客户私下见面倒不出格,只是在具有特殊意义的节日里,就品出一抹不同寻常的意味。
就差把图谋不轨四个字贴出来。
正纠结如何回复才能留全彼此体面,温灿举起打包盒,横插过来:“生煎包最后一个,还有要吃的吗?”
明希摇头,争得片刻喘息,她飞快回复。
嘻:):【快下班啦,待会聊[爱心]】
倘若对面足够聪明,必然能听出其中的婉拒之意。奈何这位林小姐秉持锲而不舍的精神,当了真。
林小姐:【不着急,我等你】
明希匆匆扫了眼,被温灿逮住。小姑娘指着一桌狼藉,厚脸皮道:“希希,你走前把这些收拾了,顺便把垃圾扔下楼。”
“你就会使唤她。”陆丽桐抬头,望向温灿。
相比平时的随性,她显得忧心忡忡。深红猫眼美甲烦乱地敲着桌板,对明希道:“我留下来和你一起,早点收拾完早点回去,今天是圣诞。”
“嘿嘿,平时都是我打扫,希希好不容易回来,得让她干才公平,”温灿挎上斜肩包,脚底抹油似的准备开溜,“那就拜托两位咯?”
房门开合卷起气流,裹挟滞住的尘埃。随着温灿提前离开,温暖的客厅变得空荡阒静。
明希无奈,顾不上和林小姐聊天,息屏手机放到旁边,自然也没看到对方发来的最新一条。
林小姐:【可以见面吗?我有话想对你说】
热闹繁华的市中心,笼罩着如霜花的冬雾。女人孤孑立在喷泉旁,周围情侣三五成群,与她擦肩而过,仿佛两个世界的人,隔开一道天然的岑寂屏障。
跃动的小彩灯投射入幽深的眼瞳里,夏今昭拉下捂住口鼻的围巾,缓缓吐出一口气,带起浅白色的水汽。
她的鼻头被冻得通红,久站室外使四肢僵硬麻木,偏偏本人毫无所觉,偏执地站在原地等待。
对话框下方的未读迟迟没变,心头震颤般产生轻微的失重感,女人刻意忽略那抓握不住的不安,心中安慰自己。
没事,复工第一天,肯定有很多要忙的事,她等得起。
想到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夏今昭眼角漾起笑意,给周珍卉打了个电话。
对面很快接起:“夏姐,一切准备就绪!”
周珍卉蹲在台阶前,摆弄放歪的紫色小苍兰。这个季节绽放的鲜花罕见,尤其S市的湿冷,并不适宜花卉长久存放。因此她特意联系人空运过来,满载一卡车的小苍兰,铺满公园长阶,远望像置身熏衣紫的花海中。
从申请场地到布置,几天前就在准备。别说是明希,就连她这种不解风情的人,见到此景都得感动得泪水稀里哗啦。
这是要表白的节奏啊!虽然两人结婚三年,可还能蜜里调油精心置办一场约会,周珍卉代入自己,非得当场磕三个响头并大喊我愿意。
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感动的,她掏出手帕纸擤鼻涕,从口袋滑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见状,周珍卉连忙宝贝似的捧起来,细细掸去上面的灰,甚至翻开查看有无跌损。
藤蔓状的戒圈托举中间的粉宝石,为颜色单调的冬天添了异样色彩。
今昭姐对明希真的很好,即便言语冷淡带刺,可从没亏待过对方,简直是口嫌体正的标杆啊!
果然昭希相处是最甜的!
电话没挂,那头的夏今昭淡淡道:“她没回消息。”
像是对周珍卉说,又像喃喃自语。声线被吹得嘶哑低沉,像含着冷风往下咽。
“要不用微信联系一下?反正迟早都得知道,要是明希知道你为她筹办生日,一定会难忘的。”*周珍卉出谋划策。
她知道夏今昭会利用小号去接近明希,打听关照后者的工作,也担心她被老板针对压力,索性买下工作室所有的箱包来冲销量。
好在今晚坦白,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夏今昭沉默,思考这个建议的可行性。挂断电话,她的指腹悬停在置顶联系人上,许久才落下。
夏今昭:【现在来商贸大厦,有事想和你说】
打完这行字点击发送,心脏跟着高悬不坠。思绪飘远,她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落水,住院,私生饭,剧组出现意外,悼唁,甚至那晚意义不明的一个吻……一切的一切,像走马灯浮现夏今昭的脑海。
明希的变化她看在眼里,短短几个月,却仿佛两辈子那么长。那股暗流般汹涌的情绪,在见到她时愈演愈烈,直到无法掌控。
她大概是很喜欢,如果偏要邀请一个人共度余生,那个人刚好是明希,似乎……也不错。
期待的同时,她隐隐不安,怕今晚的声势浩大,预想的结局只是镜花水月的一场梦。
手机嗡鸣。
明希:【在收拾了在收拾了,马上!】
从语气甚至能想象出她火急火燎的模样,夏今昭轻笑,在聊天框删删减减无数次,矜持地没再回复。
三年的相处,直到最近她才得知,明希的生日恰好在圣诞节。比起传统节日的厚重与仪式,这种洋节更适合年轻人怡情说爱。
耳旁的喧闹空茫了些,她伸出掌心哈气,突然感受到睫毛的一阵寒凉,使她下意识轻颤。
等想抓住时,早已化为一滴水,缀在眼尾。
她抬头,才发现下雪了。
***
飘浮的雪花像春日的绒絮,落在沿街的火树银花上。玻璃上覆着薄薄的霜,与车内的温暖形成鲜明对比。
似有所觉,女人伏在窗边,一双翦水秋瞳映出苍茫的白。她咳嗽两声,对驾驶座的司机道:“能开一下窗吗?”
司机面露为难,透过后视镜与后面的另一人对视,用眼神征询对方的意见。
女人抿唇,轻佻风流的一张脸难得端重。她温柔地拢住身旁人的衣领,露出小半截麦色的手腕。
让人联想到面包烘焙时的喷香,或汗水流淌散发的磅礴生命力。本该像野兽露出尖锐獠牙富有攻击性,偏偏此刻谦卑忠诚地匍匐着。
“阿霁,你身体不好,天太冷容易着凉。”说完,夏凝岚理平膝盖的围巾,准备揽住对方的脖颈,被后者轻轻躲开。
“外面下雪了,”不知有没有把那些话听进去,夏霁淡淡道,“我想看雪。”
“在车里看就好——”夏凝岚说到一半被打断。
“这点要求,都没法满足吗?”她的尾调带着几分乞求,和不容拒绝的强势。矛盾的两种情绪杂糅,令夏凝岚一时失语。
无奈叹息后,她把人裹得严严实实,妥协道:“就一会儿。”
这是她能做到的最大让步。
夏霁能轻易拿捏她的软肋,明明像朵折枝的长梗百合,却总在别人放松警惕之际,无情地刺一下。
冬风往里灌,打在那双无知无觉的腿上。夏霁伸手,接过飘下的零星雪花,然后用唇瓣小心试探掌心的温度。
“好冷啊。”她感慨,扭头无辜地看向夏凝岚。
夏凝岚不可抑制笑了下:“当然是冷的,如果你不喜欢,捂一捂也好。”
听到这样的回答,夏霁忽然觉得没意思,她缄默不语,重新将视线投向窗外。
短暂的停顿,夏凝岚开口:“好久没见你回来,想着圣诞节一年一次,特意找人降的雪。”
意识到解释太冗长,她不自在清了清嗓子:“喜欢吗?”
夏霁摇上车窗,隔绝刀子似的风寒,衬得那张宛若白瓷的脸颊更苍白无血色。她敛眸,没什么情绪道:“不喜欢。”
“我不喜欢下雪天,会想起不好的事。”她抚上双腿。
被告知弄巧成拙,夏凝岚声音发涩:“下次不会了。”
“二姐有这心思,多花在女朋友身上,她们肯定会开心。”
柔弱无力的一句话,宛若尖刺扎进胸膛。夏凝岚干咽了下,苦笑道:“她们跟你怎么能一样?”
本意是句调侃,她本能去观察夏霁的脸色,却发现对方根本没在看自己。
心情跌宕起伏。
***
明希正料理办公桌的残局,感受身旁光线一暗,发现陆丽桐准备帮忙,连忙拦下:“陆姐,这里有我就够了,你先回去吧。”
她知道陆丽桐向来懒散,工作室的卫生全是自己和温灿负责。好在工资开得诱人,两人倒没什么怨言。
让老板为自己打下手,明希嗅到古怪的气息。
“哪能让你来?连续直播几个小时够累人的了。”不等明希拒绝,陆丽桐早已拿出包货的报纸,垫在待会要清扫的地板上。
盯着女人的背影,明希忽然来了句:“姐,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故意支开温灿,一切都太反常。
不会是辞退吧?果然,陆姐终于无法忍受私信翻不到底的谩骂,准备把她这个罪魁祸首踹出工作室了?
还好提前加了林小姐的联系方式,万一以后重操旧业,也不至于从零做起。
明希脑子里的弯弯绕绕早就飙出好几里,这边陆丽桐拿出吸尘器,插电开机:“今天是你生日?”
“陆姐,你从哪儿知道的啊?”明希愣住,仔细回想,发现原身的生日好像真的和圣诞节撞一起。
好地狱的设定。
“当初线上投递简历,你说我怎么知道的?”女人单手撑腰,摊手看她。
“哦哦,那个是我瞎填的,陆姐你不会以为我今天过生日,要给我准备惊喜吧?”
陆丽桐笑笑,没再言语。让人莫名觉得,她本来想说的不是这件事。
虽说明希是身穿,可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除了名字与长相,她与原身找不出半点相似,生日同样如此。
不过在原来的世界,的确没什么人给她过生日。哪怕人缘再好,多是交浅言深的工作客户,往年明希都和朋友一块儿敷衍了事。
还没来得及惆怅,手机在此时提示新消息。
夏今昭:【现在来商贸大厦,有事想和你说】
商贸大厦?
明希自然而然联想到林小姐发来的照片,说来也巧,两人竟然同一时间在差不多的地点,要不是先前查过林小姐的地址,她又要生出怀疑。
陆丽桐注意到她的沉默,问道:“有人发消息?”
“嗯,我老婆,”明希傻笑,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羞赧,营造一种婚后生活甜蜜的错觉,“让我现在去市中心呢。”
话音落下,陆丽桐舔了舔干燥的唇:“那你快去。”
怕来回拉扯又要耗费时间,女人及时打住:“再和我客气,扣半个月工资。”
“陆姐,你是我的神!”明希给了个不太标准的飞吻,还不忘回复夏今昭。
明希:【在收拾了在收拾了,马上!】
她麻溜地披上外套,拎着打包好的垃圾袋出门,走前不忘把那条昂贵的项链塞进里衣口袋,最接近胸口的位置。
“陆姐,我走了哦。”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陆丽桐没吭声,余光扫过地面上,一张被随意扔弃的财经新闻报纸。
狂风挟着冷冽的雪花,把摇摇欲坠的门牌吹得噼里啪啦响。冬天的夜晚来得快些,此时泼墨般的天色卷走残阳,建筑犹如蒙上一层幕布。
“还真下雪了。”明希搓动双臂,低头跑向小区的垃圾回收站。
想起刚才温灿不住念叨,她掏出手机,对准光亮拍了张雪景,发给对方。
明希:【快出来看![照片]】
明希:【等明天雪厚一点,特别适合出片[狗叼玫瑰]】
对面应该在忙,消息回复不及时。手长时间在外挨冻,明希连忙缩进口袋,哆嗦双腿小跑到岔路口。
再往前就能出小区,商贸大厦和新家的方向恰好都在六号线上,乘坐地铁要不了二十分钟。
“好冷……嘶!”她拐弯,看到路灯下被照得清晰的小雪。
四围空无一人,明希环顾左右。自打上回被私生饭跟踪,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因而每次,她都小心地走大路。
或许被夏今昭口中“重要的事”吊起好奇心,她心情急迫,抄近路想赶高峰期前的地铁。
空寂狭窄的小巷,迎面走来一个模糊的身影。
雪天能见度降低,明希眯起双眼,心头蓦地生出强烈的预感。
等她反应过来,想拔腿逃离时,后脑勺猛地传来重击,伴随急剧的钝痛。
意识模糊前,她嗅到浓重的血腥味。
随即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第69章 乳酸菌冰茶
纷纷扬扬的小雪从空中飘落,堆积在割裂成块的光线中。兰江公馆的佣人正在清扫落叶,凋敝皱缩的枯黄掺杂零星的白,今年的冬天比以往都要冷。
一辆黑车停在院前,下来位穿着朴素的妇女,管事的吴妈迎上去。
“周彦芝?”
“是我。”周彦芝窘迫地捏住衣角,听说这次的长期雇主是夏家,于是她在来前特意拾掇一番,好让自己不露怯。
“小张,带她先去逛逛,熟悉一下,记得别打扰主家休息。”吴妈有条不紊交代完,转身进屋。
明亮灯火掩入门缝,仿佛屏障隔开里外两个世界。被点到名的小张提起扫把,对站在原地的周彦芝说:“我先把工具放库房里,跟我一起?
后面那句是询问,周彦芝点头:“一起去吧,顺便认认路。”
公馆沿中轴对称的设计,参考传统园林风格,因而绿化带多,一到夏天蚊虫飞舞。所幸现在是冬季,干活倒也不会太难捱。
她们绕到花园后的建筑,这里供佣人居住,方便来回换班。小张轻车熟路找进库房,开锁时忍不住好奇。
“哎,怎么突然招人啊,夏家应该不缺吧?”
周彦芝边打量四周,边回答:“说是新来个小姐,找人帮忙照顾,具体的得等见到人才知道。”
她是个寡言老实的人,不爱打听八卦雇主家的私事,因而对这位新来的小姐了解不多。
库房光线昏暗,常年打扫依旧难避免扑面的灰尘,小张嫌弃挥手,打开左手边的开关。她皱眉思索,想起之前听到的消息,恍然道。
“我有印象,夏霁三小姐对吧?”她满脸遗憾,“那我帮不上忙了,我对她了解不多。”
“她性格怎么样?”做这行的,最怕遇到刁钻的雇主,像夏书芮那样蛮横的,三天两头就得受气。
“难说,”小张撇嘴,忽然探头望向走廊,见外头空无一人,于是招手示意周彦芝耳朵贴过来,“但你知道她和大小姐吧?”
见对方眼神茫然,小张急得跺脚:“就……二十年前。”
说到后面,她压低音量,生怕隔墙有耳。这件事在当时闹得轰动,报纸新闻占据头条,成了普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还差点让夏家名声扫地。
陈年往事变成不可提的禁忌,当年知道详情的佣人全被遣散,只剩吴妈一人。
对此,周彦芝点头:“工厂爆炸,夏家拒绝赔偿惹怒家属,后来他们绑了夏家的两个孩子,一个是夏今昭,还有一个莫非……”
“就是她!”小张情绪激动,“据说当初赔偿给的钱跟打发要饭似的,很多人不乐意,声势浩大准备联合起诉,结果被夏家钻空子,反过来还让那群人坐了牢,简直吃力不讨好,要不说万恶的资本家呢,这下激起民愤,直接绑了老太太的两块心头肉。”
“竟然是这样?”窗户没关严,冷气流从缝隙潜入室内,周彦芝感到一阵胆寒。
“那能有假?估计也想让她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儿吧,好不容易把钱送过去,结果绑架的说非得死一个,手心手背都是肉,换谁都难选。”
“老太太最后选了谁啊?”
“你猜谁是老太太宝贝的眼珠子?”小张啧啧惋惜,“夏家如今最风光的,肯定是大小姐啊,只是可惜了三小姐……投胎投多好的命,遭遇这档子事儿,哎!”
“换我肯定接受不了。”周彦芝同样是一个女孩的母亲,换位思考了下,对这位素未谋面的三小姐心疼不已。
只有经历过痛苦,才知道怎么捅人心窝子最疼,不论对夏雪枫还是另外两位,选择题无疑是残忍的。
“三小姐的腿就是那时候弄伤的,终身残疾啊,真可怜。”
“更要命的是,两小孩都活着,死一个好歹不用面对偏心的指责,所以说啊,夏老太太这些年不太敢见三小姐,就把人放看不见的地方养着。”
“现在大小姐成家立业,夏老太太身体也不好,可能想把人接回来交代后事……”
意识到说错话,小张连忙噤声,装模作样打了两下嘴巴:“哎哟我可没诅咒的意思,就是看最近门口诊疗车一茬接一茬,实话实说而已。”
猜到她的担心,周彦芝笑笑:“这事儿我不说出去,你再讲讲呗?”
小张摆手:“没啥好讲的,总之那两孩子关系微妙,今晚接风洗尘特意没叫大小姐,你办事的时候多注意点。”
她掏出备用钥匙递过去,恰好此时,黢黑的窗外闪过交错的光,一辆诊疗车驶向公馆,然后停在后门。
身穿工作服的男人下车,距离隔得远,依稀辨别出是个上了年纪的医生,符合刻板印象中德高望重的形象。
见周彦芝目不转睛地看,小张出声介绍:“那就是负责夏老太太身体的孙医生,说不准他以后还要照顾三小姐的腿,你可以先和人混个眼熟。”
“好,谢谢你啊。”妇女敦厚道谢,余光瞥向诊疗车的方向,见孙正明大步迈向台阶,暗暗思忖。
这位夏老太太,身体状况还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
唔——
脸上传来刺骨钻心的冷,冻得人浑身激灵。鼻腔入水的窒息感久久不散,明希大脑混沌,昏迷前的记忆如潮水涌现。
她记得离开工作室时,自己为了省时间抄近路,然后……
可恶,完全想不起来!明白自己倒霉得再次遇到偷袭,她甚至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
明希努力睁开双眼,入目的是还未粉刷的毛坯墙,破败的砖瓦裸露,昏黄灯光照亮角落的蜘蛛网,看样子是个废弃的厂房。
一个男人坐在旁边,手里拎了瓶没喝完的矿泉水。
反应过来,明希瞬间将其把肩颈的洇湿串联在一块儿,产生反胃般的干呕。
不是,这大哥用喝过的矿泉水泼自己?等等,现在好像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因为她发现,自己的手腕和脚踝被绑住,动弹不得。
所以,她是被绑、架、了?
本想装睡观察情况,然而对面是个人精,把剩下的半瓶水浇到她脸上,朝地上啐了口:“别装死,起来!”
眼见矿泉水瓶挥到脸上,明希忙不迭睁眼,大声求饶:“大哥别别别,我起来了!”
顾不得后脑勺的钝痛,她一个鲤鱼打挺蛄蛹到墙根,狗腿道:“那什么,我这条命不值钱,绑了没用的,要不您行行好,把我当个屁给放了?”
眼下情况对自己不利,识时务者为俊杰,先示弱再说。
明希迅速分析局势,目光乱瞟寻找出口。窗外夜幕延伸不见交界,陌生的景象表明远离市区,大声呼救毫无意义,可能还会打草惊蛇。
看层高,至少在三楼,跳下去不可行。
唯一的出口,只能是男人身旁的楼梯道。
听到她的话,男人嗤笑,起身走向她:“命值不值钱,不是你说了算。”
“雇主说了,要把你绑了给夏今昭,夏家大小姐的油水可不少啊。”
熟悉的名字刺激明希的神智,她蜷起失去知觉的手,瞳孔失焦。
夏今昭现在,知道自己被绑架的消息了吗?
她自认为是夏今昭的累赘,很少受她好脸色,如果对方得知自己被绑,应该松了口气吧?
虽说明希在心底无数次产生逃跑的想法,可真到了这一刻,又生出退缩之意。她是想卷巨款开溜,不是被绑架然后嗝屁啊!
没来得及深想,她敏锐捕捉到男人话里的字眼——雇主。
隐婚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不少偏激粉丝想扒出明希的工作室地址,好半路围堵给她苦头尝尝。但经历上次私生饭的教训,明希做事更加谨慎,加上夏今昭暗中保护,没一个人能近她的身。
偏偏这次大意了。
明希猜测,对方口中的雇主,未必冲着钱而绑架自己,更可能是想报复夏今昭的大人物,上次符合这个条件的人……
她闭眼,脑海闪过一个名字,觉得匪夷所思。
为什么?如果是因爱生恨,没必要拿她作为交易的筹码,来试探夏今昭的情谊,除了给自己添堵,没任何意义。
况且,之前对方主动帮她们解围,没道理啊。
思索之际,楼梯口传来缓慢的脚步声,吸引明希的注意。几秒后,一双浅口漆皮低跟鞋映入眼帘,循着向上看,是所熟悉的清丽眉眼。
宋予一身裁剪得体的蓝色西装,流露出风度翩翩的温柔气质。她嘴角噙笑,情绪却像被钢筋水泥筑就的高墙隔绝,让人猜不透心思,一如明希初次见到她。
“明小姐见到我并不意外?”她挑眉,又转身对男人道,“让你帮忙照看贵客,就是这么照看的?”
“把明小姐搞得这么狼狈……”宋予视线滑向明希的腕骨,“松绑。”
男人闻言,赶忙拿起匕首,绕到明希身后,划开两指粗的麻绳。解除束缚的明希活动关节,丝毫没放松警惕。
两个Alpha,她毫无胜算。
“明小姐这是什么眼神?”宋予无奈,摊开双手。
“别过来!”明希大喝,与两人拉开距离。
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女人早已卸下伪装,至少和她认识的宋予截然不同。和对方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女人果真听话站在原地,静待她的指示。迫于压抑氛围,明希深吸一口气,率先开口:“为什么绑我?”
“为了今昭,”宋予顿住,抚上食指的素戒,“我不会伤害她。”
“当然,也不会伤害你。”她补充。
“我只是想和明小姐做个交易。”
见鬼的交易,当她是猪头吗这么好骗?
于是猪头明希开口:“什么交易?”
“二选一的交易,”宋予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让今昭在你我之间做选择,怎么样,考虑一下?”
听到这话,明希默默扣了个问号。宋予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吗?把她绑过来就是为了争风吃醋?
“您太抬举我了,在今昭心目中,我们两个没有可比性。”明希有意缓和气氛,打着哈哈道。
她琢磨不透夏今昭对宋予的态度,可既然后者作为本书的女主之一,和夏今昭的关系肯定不会流于表面。
至于自己在夏今昭心中几斤几两,她是清楚的,不讨厌未必是喜欢。
“我理解,这对明小姐而言太冒犯,也请原谅我有不能说的苦衷。”宋予道。
“她必不可能选我啊!”明希笃定。
请允许她说出事实后,短暂地心疼自己一秒钟。
拜托,宋予可是天选之子,光是周身环绕的blingbling特效,足以见得世界线对她的偏爱,连夏今昭都这待遇。
嗯,当然她也没有。
想到这里,明希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把作者从屏幕前拖出来爆锤一顿。
话说回来,真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假如她是作者,肯定先让炮灰翘辫子。宋予有钱有颜性格好,唯独本人不自知,自己是个多么优秀的人。
宋予似乎没将明希的回答放在心上,她轻掀唇角,指腹无意识摩挲那枚褪色的素戒,滑动时斑驳的锈迹残留指节,留下浅红的印子。
并不合她的尺寸。
注意到这一细节,明希晃神片刻。
是别人的戒指,还是从小戴——
宋予陡然出声,打断她飘忽的思绪。
“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可能会引起一场飓风,明小姐过去的一举一动同样如此,不必妄自菲薄。”
女人嗓音喑哑低沉,带着蘸满霜雪的冷调,裹陷入迷雾般的过去。
明希:……?
哈喽现在不是故作深沉的时机,请问刚才那句是什么大招释放前的吟唱吗?她怎么听不懂了?
撞上明希无语的目光,宋予稍作收敛:“抱歉,你现在可能会疑惑。”
“不过我想,你会同意的。”
明希皮笑肉不笑反击:“那宋小姐应该不太了解我。”
语气夹杂微妙的讽刺,态度没了往日的客气与崇拜,取而代之的是竖起心防的戒备。
她不喜欢下人面子,更不愿处于被动无法反制。现在宋予看似给她选择,其实不过是单方面的命令。
明希对此感到厌烦,饶是平时嬉皮笑脸,也打消了缓解气氛的心思。
在她不注意时,宋予已然走上前,清爽的果香萦绕在鼻息。这是她头一回嗅到对方的信息素,陌生又浓郁。
对方肆无忌惮地撩开她的披肩长发,被水洇湿的里衣紧贴肩颈,窥见小块干净的肤色。宋予捏住她的耳垂,蜻蜓点水般暧昧揉了下。
不明白她搞什么名堂,明希正要推开,手腕被猛力攥住,紧接着耳廓贴上两片温软。
宋予附在她耳旁,语调轻缓,直到察觉明希身体的僵直,于是后退,静静欣赏她骤缩的瞳孔。
仿佛被扯住头发按进冰冷的湖水中,明希脸色铁青。有那么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可能?
面前的女人没耐心等她接受事实,举起手机,展示屏幕上的时间——十一点三十四分。
“明小姐,没多少时间供你考虑了。”
***
雪越下越大,在黑夜中给倾颓的建筑镀上一层素白。宋予离开破旧的厂房,仰头感受脸颊的冰凉。
又是雪天。
坐在回市中心的车上,她静默望向窗外,想到待会所面对的,心中蠢蠢欲动。
手机发来新消息,又是那个纯黑头像。
历史消息——
X:【合作愉快】
刚刚——
X:【只要她死,我保证你能进夏家的门】
宋予扫了眼,轻笑出声。正在开车的助理看向后视镜,想起今早的那通电话。
“宋董,陈小姐今天又找过来,还在安保室大闹,引起不小的动静,人现在还在楼下,这么冷的天,要不要……”助理犹豫询问。
宋予的兴致因这话败坏得彻底,她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离公司还有多远?”
“前面两个红绿灯就到了。”
“先去公司一趟。”
几分钟后,车停在楼下,整座大厦熄了火,唯独门口的安保系统亮起盈盈蓝光。宋予刚打开车门,强劲的风涌入,衣领被人猛然扯住。
助理见状,吓得慌忙把人拉开,女孩纹丝不动,疯魔般自言自语。
“宋总,她又派人来找我……我每晚做噩梦,噩梦!对,她会杀了我的!”女孩浑身哆嗦,声音带着哭腔。她的指甲死死嵌入宋予的脖颈,力道大得快把人掐死。
宋予烦躁地推开对方,仔细整理揉皱的外套,这才恢复平淡温和的神态。
“她要杀我!她昨晚在我的床底下……就这样看着我!”女孩双眼布满红血丝,能看得出来,她的精神状态濒临崩溃。
“不会的,”宋予抬手,替她捋平厚重的齐刘海,语气温柔,“有我保护你,别害怕。”
闻言,女孩阴晦的眼迸射出光彩,她激动喘气:“真,真的吗?”
“嗯。”宋予抚上她的左颊,那处有道狰狞的疤痕,在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脸上触目惊心。
假如明希此刻在这里,一定能认出眼前的女孩,正是之前跟踪自己,并划伤她脸的女高中生。
“宋董,你一定要帮我啊,我是替你办事的,我不想坐牢……”说到后面,齐刘海不可抑制哭出声来。
宋予搂住她的肩膀,轻拍抚慰着,然后递给助理一个眼色。后者点头,趁齐刘海不注意,一记劈上她的后脖颈。
见人栽倒在地,宋予无法忍受地敞开外套。作为夏今昭的狂热私生饭,这女孩总喷与她信息素类似的气味。
薄荷般苦涩冷冽,每当宋予嗅到,就会生理性反胃。
等助理打电话找人把女孩拖走的间隙,她走到角落,从烟盒里抽出一根。
蹭地一声,猩红色火苗摇曳,将女人立体的面部轮廓分成明暗两色。雾气缭绕,模糊宋予的脸。
胸腔被辛辣扫荡的快感,短暂弥补心头缺失的一块。她颤抖抚上食指的素戒,忽然感到心烦意乱。
微凉的雪落在眼下,被体温融成水。宋予摊开掌心,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卷翘,闪着细碎光芒的薄荷叶。
舒服日子过得太久,以至于她变得麻木。
思及此,女人拇指用力。
掌心的薄荷叶被碾成碎片。
雪还在下,层叠堆积在葱茏的冷杉针叶上。随着中央的钟楼指向零点,广场的人来往稀疏。霓虹彩灯依旧闪烁,圣诞氛围浓郁。
夏今昭愣怔盯着手机屏幕,发过去的无数条消息石沉大海。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悬吊着惶惶不安。
站在喷泉前的,孤零零只她一人。肩头落满薄雪,像尊无知无觉的雕塑。
铃声响起,她接通,那头的周珍卉气喘吁吁。
“找遍了好多地方都没有,去工作室,老板说她早走了。”
“那破小区监控早坏了,一点录像都调不出来。”
“夏姐,要不我们报警吧?”
“几个小时根本不够,”夏今昭按住滞闷的胸口,说服自己冷静,“小区没有,那就调路口的监控录像。”
“好!”
挂断电话,夏今昭后知后觉天冷,蹲靠在喷泉的台阶上,无助地把自己蜷成一团。
她为什么不来呢?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不回消息?
连番质问让她等候太久的焦灼心情变了质,渐渐变成怨怼与不甘。她张口咽下冷风,眼底暗流汹涌。
夏今昭想起上次令她记忆深刻的雪天,每当午夜,噩梦笼罩便会惊起她一身冷汗,随即再不敢入睡。
她紧咬下唇,等浓重的血腥气充斥口腔,神智变得清明。
二十年,还是放不下。
仿佛冥冥中有预感,她心脏猛然紧缩,疼得喘不上气。
手机提示新彩信,以为是周珍卉发来的,夏今昭迟钝地点进视频。
一个女人手脚被捆倒在血泊中,胸口微弱起伏着。她似乎想睁眼,奈何凝结的血块沾染睫毛,视线被糊住,只能没头苍蝇似的摇头,呜咽。
夏今昭一眼认出。
明希。
这副景象的冲击力太强,一瞬间,浑身血液逆流上涌,她像患了癔病,浑身颤抖陷入冷热交错中,还以为是晕倒前的错觉。
【不许报警,一个人来】
【[地址]】
第70章 葡萄气泡美式
飞雪掩埋这座岑寂的城市,白茫茫一片看不清前路。车在街道上疾驰,嗡鸣鼓噪着几欲刺破胸膛。夏今昭双手颤抖地攥住方向盘,车速飙到最高。直到转弯处亮眼的车灯陡然出现,她猛地踩刹车,惊出一身冷汗。
伴随心脏狂跳,副驾驶上的手机还未锁屏,视频封面定格在血泊中的女人,像株折梗的败花,随分秒转动,生命以可见的程度流逝着。
红灯迟迟不跳,趁这间隙,她回拨给发信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挂断再打。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砰!
她直接扔掉手机,双手砸向方向盘,来回重复这一动作,近乎自虐。深重的自责与愧疚涌现心头,与之而来的,是伴随她二十年的那场噩梦。
凌乱的长发遮住眼睛,夏今昭失态地将额头抵住方*向盘,深吸一口气,随即恢复如常,打电话给周珍卉。
那头很快接通:“夏姐,找到明希了?”
“明希被绑了,我发地址给你,一小时后带警方上楼。”不等对面回复,她切断联系,界面跳回聊天框。
系统循环播放那段视频,夏今昭屏住呼吸往下看,注意力集中在发来的地址上。
S市南区,不同于东区开发彻底的旅游海岸,那里鱼龙混杂,临近江流,是城市边缘人游走的地盘。
偏偏是这个地方。
当年轰动全国的绑架案,就是在那里发生的。盯着看了会儿,夏今昭突然想笑,终于明白这是个引自己往下跳的圈套。
她深埋不安情绪,只当是折磨自己露出丑态的恶作剧,于是把手机扔到旁边。
自以为拿捏她的软肋,就想用明希来威胁,这群人未免太自以为是。
似要宣泄心底隐秘的恐惧,夏今昭踩下油门,车如离弦的箭奔向大雪纷飞的前方。
与此同时,破旧的厂房内,蛛网随风鼓动,在昏暗光线下诡谲如鬼影。
明希身形佝偻蜷在角落,望向紧紧缠住手腕的麻绳,示意身旁的魁梧大汉帮忙松绑:“哎,人还没来,能不能让我歇会儿?”
不同于视频中的满身是伤,她除了发丝染上灰尘,整个人面色红润,神采奕奕。要面对的毕竟是斩获无数国内外奖项的影后,稍不注意就容易露出马脚,因而为了演戏更逼真,明希早早被绑起来。
闻言,男人睨了眼她腕骨勒出的红印,又看向不远处的宋予,用眼神请示。
女人气定神闲地把麻绳缠在身上,她褪去素戒,妥帖地放在西装内侧口袋,淡淡开口:“等消息吧,她马上就来。”
见说不通,明希郁闷地坐在原地。虽说事先在心中排演一遍,可仍怕到时候笑场。
“哎,我说万一,万一她选我怎么办?”渺茫到几乎没有的希望,想想都让人觉得自作多情。
“她会选你的,”宋予道,“无论选不选你,都要离开,纠结这些没有意义。”
“明小姐,别忘记我们的约定。”
明希不明白,既然不在乎结果,那为什么特意让夏今昭做选择?以宋予对她的痴迷程度,莫非是想借此试探态度……
她注意到男人别在腰间的手枪,金属表皮在光下镀了层冰冷的色泽。据讲是为了恐吓以及方便脱身,特意仿造的。这里对枪支管控很宽松,唯独填充的弹药需要高价购买,大多数情况,哪怕有钱也未必有门路。
“宋小姐,让夏今昭过来的,不是你吧?”她突然来一句。
气氛凝滞片刻,几片雪花吹进来,混杂在墙角堆积的尘埃里。宋予掀起眼睫,慢条斯理回答。
“你的话太多了。”
她与往常的风度儒雅简直判若两人,不知是不是受骤降温度的影响,今晚的宋予沉默得过分。
明希对此感到陌生,态度连带强硬起来:“我觉得自己有必要知道。”
知道她不好糊弄,宋予重申:“你想离开今昭,而我想得到她,各取所需,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没得到对方的正面回答,明希唇瓣微动,话含在喉咙略显干涩:“你是怎么知道,我想离开的?”
闻言,宋予弯唇,起身蹲在她面前,抬手轻柔抚上她的发顶:“你忘了吗?我们是天然的盟友。”
“你该相信我。”
蛊惑的话音打消明希的疑虑,宋予的嘴巴严得很,套不出半点有用的消息。自己位于被动,只要保证她们不会伤害夏今昭,就足够了。
在书中逗留太久,她差点忘记外来者的身份。多次接近夏今昭的微小举动,致使剧情走向完全改变,让两位女主渐行渐远。
宋予那番话说得有道理,假如在夏今昭对自己重度依赖时,她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一堆没处理的烂摊子,很容易引起世界崩坏。
虽说自己常常惹祸,说不定夏今昭想杀她的心都有了,加上最近对方无事献殷勤的诡异,怕是早就磨刀霍霍向猪头了。
可眼睁睁看着最爱的纸片人消失,她还是于心不忍滴。
没办法,自己就是心软的神:D。
“信你信你,希望等我离开,你要好好对她,保护好她,可千万不能伤她的心哦。”明希开始碎嘴子,她有些理解临终托孤时的感受,生怕自家小孩有个三长两短。
果然看谁都没自己靠谱,不过和夏今昭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她还挺开心。
奇怪,她又不是真死,这些乱七八糟的感慨是想闹哪样!
被自己的矫情弄得一身鸡皮疙瘩,明希直打哆嗦,摇头摒弃杂念。
宋予不置可否:“明小姐认为,今昭她需要被保护吗?”
“那当然,她啊体质不好,一遇冷水就发烧,三天两头进医院,身边得有个体贴的人照顾,就……”明希突然沉默,目光不由自主挪向宋予,“你这样的。”
听到这个答案,宋予轻笑:“你真不了解她。”
仿佛构筑出铜墙铁壁,她自然地将明希隔绝在夏今昭的身外。轻飘飘的一句不了解,重击般砸出力道,震得人鼓膜阵痛。
和夏今昭朝夕相伴的几个月被随意否定,明希心烦意乱,想要反驳,心头却涌上浓重的无力感。
算了,反正不会再见面,争个高低毫无意义。她索性闭眼,把待会的剧本重新排练一遍。
等夏今昭做出选择时,她就要往男人的刀口上撞,顺着废旧楼梯倒下去。楼下会有接应自己的人,到时候她就坐车跑路,和刀尖舔血(?)的日子彻底saygoodbye。
思及此,明希掌心紧张地冒汗,她望向黑沉空远的夜幕,一瞬失神。
夏今昭,会选她吗?
呜咽冷风裹挟低温,把角落的蛛网吹得晃荡。灯光忽明忽灭,一种暴风雨降临前的压抑。
远光灯的光束照出飞雪的轨迹,引擎发动的声音在岑寂的夜响起。车停在废弃厂房楼下,女人拉开车门,一路风尘仆仆显得狼狈。
楼上的明希听到动静,下意识想探头去望。脖颈被男人掐住,耳边传来警告:“小姐,劝你老实点,按计划行事。”
于是,她不得不姿势扭曲地靠在角落,愤愤瞪向对方。
我忍。
狭窄楼梯口回荡急促的脚步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拐角时,明希的心跳不由加快,差点老泪纵横喊出声来。
“夏今昭——唔!”
话音刚落,男人扯住她的头发:“闭嘴,一会儿有的你叫!”
哟,这大哥还挺入戏,这么快就进入状态了。
听到这话,明希把挤出来的眼泪憋回去,这副模样落在外人眼里,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夏今昭气喘吁吁,攥住衣领止不住咳嗽。她眼尾泛红,盯着明希的眼冷冷道:“放了她。”
男人朝地上啐了口:“放?你觉得我是傻子?辛辛苦苦把人抓来一点好处都捞不到?”
说完,明希感到一阵疼痛,男人掐住她的脖颈,让她没办法呼吸。
不是,演戏而已,怎么还动手动脚的?
见状,夏今昭目光淬了冰般冷,她蜷起藏在袖口的指节,压下情绪:“要多少?”
“瞧这话说的,难道我说多少,你就给多少吗?”男人抽出匕首,寒芒贴在明希的脸颊,冻得人一激灵。
见刀锋隐隐有嵌入皮肉的趋势,夏今昭心脏一颤,她敛眸,注意到架在角落的摄像机,时刻记录她的一举一动。
往事撕开一道口子,带给她陷入淤泥的窒息感。
忽然感到讽刺。
她哂笑,落在明希身上的视线毫无温度:“不过你最好别狮子大开口,毕竟她对我来说,只是用来应付家里人的棋子。”
虽说是为了让绑匪放松警惕,可明希听到时,还是忍不住膈应。毕竟她知道,这场绑架不过是场针对夏今昭的闹剧。
谁知男人闻言,哈哈大笑。他先松开明希的衣领,随即揪住缩在角落的女人。因光线昏暗,夏今昭的注意力全然集中明希身上,经由对方提点,才发现躺倒地上的另一人。
凌乱发丝染上尘土,往日温情亲切的女人模样憔悴,被男人大力钳制着,像一尾搁浅的鱼。
见夏今昭神色震惊,男人拨开宋予的脸,恶狠狠道:“大小姐,眼熟吗?”
“什么意思?”夏今昭蓦地冷下嗓音,自从踏入这片熟悉的领域,她隐约察觉到,被掩埋的旧事,正被人为地揭开一角。
伤口结痂剥落需要足够的耐心,若在此期间忍痛抠弄,不仅血流不止,还会牵扯四周的皮肉,留下无法愈合的疤痕。
自然而然的联想,让她心脏空悬,喘不上气。
“谈钱多俗气啊,知道您不缺钱,我们玩点新鲜的,”男人悠哉地把玩匕首,“都说宋小姐是您的红颜知己,既然这样,二选一,至于另一个,我们带走随便处置,怎么样?”
“谁指使你的?”夏今昭脑海闪回无数记忆,她用力咬住口腔的软肉,强迫自己冷静,“有什么事冲我来,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绑匪不耐烦啧声:“废什么话?发妻和情人,选一个吧。”
怕夏今昭留后手,故意拖延时间,他用锋利的刀尖,在明希的下颌处划了道口子。鲜红的血渗出来,在暖白的肤色下格外明显。
我!去!旁边不还有个大活人吗!拿她撒什么气?就因为宋予是雇主吗!
明希疼得龇牙咧嘴,对男人看人下菜碟的行为表达强烈的不满。她巴巴望向夏今昭,像只被抛弃的落水狗。
“夏今昭,我怕……”哪怕只有三分疼,她也要演出十二分,因而语气听起来怯生生的。
“一个是棋子,另一个是情人,不难选吧?”
夏今昭目睹这一切,漆黑的眼瞳紧随那道干涸的伤口,她抿唇:“我选了,你就会放吗?”
“我们不干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你选,我们就放。”男人脸上堆着横肉,指腹敲击椅背,静静等待她的回答。
明希扭动身体,她敢说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此时紧张。即便宋予预判对方的选择,可真到这一刻,心里还是没底。
她记得夏今昭不讨厌自己。
宋予额头抵在墙角,小口喘息着吐出白雾。她长睫垂落,遮住眼底的思绪,仿佛游离于情势之外。
迟迟没等到答案,男人耐心告罄:“怎么不说话,是想起什么了吗?”
声声催促犹如将夏今昭架在火上炙烤,面对一模一样的场景,她撞上明希的视线,望见隐于其中,流转的充满希冀的微茫。
自我厌弃的心情达到顶峰,恶心到令她作呕。
察觉到她微妙的情绪变化,明希倏然想起甄雯静曾说过,夏今昭在小时候遭遇过绑架。后来询问本人,见她态度无所谓,便没放在心上。
如今这道选择题落在夏今昭头上,不就是往人伤口上撒盐吗?没想到宋予为了博取存在感,心肠竟然如此歹毒——
“宋予,过来。”
夏今昭开口打断思绪,明希愣了下。雪意清冷的冬天,风肆虐刮过耳畔,让她短暂失去对外界的感知。
抬眼去看,对方目光与她错开,是愧疚到不愿对视吗?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她早该做好准备才对……
被指名的宋予满眼错愕,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明希,运筹帷幄的完美面具碎裂一角。很显然,她也没想到会这样。
男人反应更快,他啧啧惊叹:“哎呀,结婚三年的爱妻,还是比不过心尖上的情人啊!”
说完,他踹上宋予的脊背,一声闷哼,后者忍痛倒在夏今昭脚旁。此情此景,给了明希反应的时间,纵然走向稍有出入,可戏还是要演下去的。
对,后面是什么来着……
她缓缓起身,朦胧视线中,仅凭直觉朝向夏今昭的位置,哑声。
“夏今昭,我不再是你的拖累了。”
余光感受到女人惊颤的身形,明希转头,盯视男人握持的锐利刀刃,毫不犹豫撞上去。
预想中的昏沉感袭来,冰冷粘稠的液体滑入衣领,即使是伪造的伤口,仍旧不可避免抽痛。
演得好累,她得睡一会儿。
想回家。
映入眼帘的最后一幕,是夏今昭惊悸扭曲的面容,她张口似是在喊自己的名字,却破碎得连完整的音节也发不出。
奇怪,她看起来好伤心。
单衣被吹得猎猎作响,厚雪堆在红砖砌成的窗台上,慢慢凝聚成薄透的霜冰。白茫之中,唯独喷溅滴落的血渍异常刺眼。夏今昭站在原地,像被抽走所有力气,徒劳地看这一切发生。
钻心的疼痛让她几乎站不稳,趔趄着朝后仰。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周珍卉和一帮警察赶上来时,恰好见到绑匪捂住血淋淋的,逐渐失去生机的女人往下跳。
她下意识看向身旁人,夏今昭目光空洞,然后强撑力气站起来,伸手走上前,想抓住那片渺茫不可及的衣角。
一声枪响让场面彻底混乱,察觉到夏今昭的意图,周珍卉拦腰抱住她。向来羸弱的女人爆发出惊骇的力气,她眼眶发红,喃喃唤着。
“明希……”
“夏姐你冷静!这里危险!快走!”又是枪响,擦过脸颊,在身后的墙留下冒烟的弹孔。
“明希!”
喉咙涌出腥甜,夏今昭跪倒,一口鲜血吐在地上,她恍然未觉,抓起指缝的泥沙,声嘶力竭再次起身。
“明希!!”
“警方一定会把明希带回来的,夏姐我们先——”
夏今昭挣脱周珍卉的手臂:“滚开!”
她失魂落魄地奔向窗沿,积雪早已荡平,簌簌下落。要不了多久,便会抹平鲜血弥漫的痕迹。
伸出的手臂握住她的脚踝,低头去看,宋予仰着头,她还未从一系列变故中回神,此刻正用眼神乞求夏今昭别再涉险。
可话到嘴边,无论如何开不了口。因为她捕捉到那幽深的眼瞳中,是强烈的恨意。
恐怕夏今昭想说,为什么死的人不是她吧?
夏今昭确实这样想,但她说不出口。
选择权在她手里,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别人?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凋敝零落了整座S市,她的世界也在这一天,荒芜沉寂得像座死城。
***
夏今昭隐婚三年的女人遭遇绑架撕票,警方在追查上高速时,因雪天路滑,绑匪的车在拐弯时侧翻,沿护栏掉落山崖,至今下落不明。
一如二十年前轰动全国的绑架案,尤其此次的主角是娱乐圈大名鼎鼎的演员,群众的讨论度飙升,不少人纷纷表示惋惜。
【一路走好[双手合十]】
【希望姐姐能早日走出来[爱心]】
【哎,想想明希也没做啥,我还挺喜欢看她直播】
【得了吧人生前没少挨你们骂,现在死了开始装腔作势,无语】
【家暴女好似好似喵】
【楼上能不能别玩烂梗?给你祖上积点德吧】
医院廊道的顶灯冷白,周珍卉退出微博,呼出一口气,看向半敞的病房,犹豫要不要进去。
早在几天前,警方打来电话,说在山崖附近的海域打捞出车的残骸,与此一同捞出的,还有几人的尸体。受压强影响,当时车门无法打开,绑匪和人质被困在里面,最终无人生还。
其余人在信息素与身份比对下,确认正是当晚合伙的绑匪,至于后车厢被捆住手脚,面容模糊的女人,多次印证是明希本人。
领回遗体那天,夏今昭没让人着手办葬礼,而是把明希接到病房,日夜不离守在旁边。整个流程里,她一言不发,沉默到悚人的地步。
她这副模样谁也不敢劝,毕竟死亡与分离,是最残忍的词眼。
周珍卉叹气,扫过崔津玉发来的工作催促,烦心地关掉手机,余光瞥见从电梯出来的林承安。
“今昭呢?”林承安走上前,压低声音询问。
再看不惯明希,但也绝不会因人死而幸灾乐祸。林承安没了往日的讥讽轻蔑,循着周珍卉的目光,推开虚掩的房门。
暗沉浑浊的房间容不下光线,瘦削的女人跪靠在床沿,长发遮住她的面容。听到动静,她缓缓抬头,对上来人的目光。
林承安无疑是震惊的,短短几日不见,她快认不出眼前人。
夏今昭的冷淡眉眼因失了血色更加苍白,眼底如不见底的深渊,寂灭所有的光,就像株即将枯萎的花,固执地托着叶不肯埋入土中,一步步走向衰败。
病床的白布微微隆起,散发出腐朽气味,唯有骨瘦如柴的灰白手腕露出来,被夏今昭死死攥在掌心。
见到林承安的瞬间,她瞳孔微动,重新被赋予生机般,嘶哑道:“承安。”
“你救救她。”
林承安于心不忍,别过脸去。她刚刚接到夏家的消息,夏雪枫见不得夏今昭整日萎靡不振,让院方腾空病房。就在今天,明希该送去停尸房等待火化。
“今昭,你别这样……”她蹲下身子,与对方平视。
夏今昭充耳不闻,一直重复这句话:“你救她……”
“你救她啊!”
说到后面,她情绪激动,握住林承安的肩膀,近乎哀求:“求你,救救她……”
“救她——”嘶喊用尽她全身的力气。
“今昭,”林承安哽住,轻声道,“人死不能复生。”
声音戛然而止,她眼睁睁看着眼前人红了眼眶。囤积多日在胸腔的悲怆爆发,夏今昭抓扯凌乱的头发,感受到无以复加的心痛,终于崩溃大哭起来。
“原来我经历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啊……”——
作者有话说:小明:嗨,我要去美国啦[好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