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A她又在作死》 1、茉莉青提 疼! 当明希理智回笼时,脑海浮现的第一个想法便是这个。腹部遭受肘击传来痛意,五脏六腑仿佛被搅合紧拧,连带身体虚脱,使不上力气。 再次睁开双眼,映入视线的是陌生的房间。包豪斯风格的装潢显得卧房空荡冷清,由此可窥见主人的性格与品味。 鼻息涌入清新微凉的气味,裹挟苦涩后又回甘。意识到自己并不在熟悉的房间内,明希像只炸毛的兔子,瞬间警惕起来。 她只是应领导要求,通宵赶脚本而已,结果大好的青春终结在了办公桌前。 以及,眼前这位威压强大到无法忽视的女人,为什么要用愤恨的眼神盯着自己啊! 女人额发沁汗,黏连在一起略显狼狈。她半身撑在桌角前,左手指甲嵌入右小臂处,潮.红的脸颊像在极力忍耐什么。 气氛紧绷到几欲化为实质,明希混沌的大脑还没理清思绪,却听对面的女人言语讥讽。 “明希,这就是你的本事。” 尾调压抑到极致,像拨乱的琴弦。她撩开额发,缓慢摸索进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把水果刀。自始至终,视线不曾从明希身上挪开分毫。 明希在工作方面向来勤勉上进,对领导溜须拍马更是下了不少功夫,因此听完这句话时,不假思索挠头:“哪里哪里。” 气氛好像不太对。 等等,这场景怎么这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对面丝毫不关心明希一瞬间的反常,推动刀鞘,直到利刃在光下泛着寒芒,然后轻贴在后脖颈处。 “靠下药来威胁,你以为我会让你如愿?”女人勾唇,眼底翻涌着浓墨般的阴鸷,“我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你陪葬。” 明希:! 她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她前几天看过的那本百合abo小说吗?当时她和朋友分享,还吐槽过里面的恶毒炮灰和自己撞名了。 原书女主夏今昭在演艺圈摸爬滚打许多年,总算从十八线小透明爬上影后之位。多年来艰辛与汗水只能朝肚子里咽,演过死人跑过龙套,一朝遇到慧眼识珠的女配宋予,终于平步青云。 看到这里,谁能不感慨一句太励志了! 恶毒女配明希就是那个然而。 然而—— 成名路上总会遇到各种绊脚石,要说最糟心的那块,当属和女主签订结婚协议的妻子明希。原身本是个糊穿地心的小网红,意外得到夏家长辈的青睐,和夏今昭结成形式婚姻。 婚后三年,夏今昭从不越线分毫。原身见这么长时间捂不热女主的心,夏家的财产也没着落,加上宋予带来的危机感,她终于坐不住了,为了让两人有婚姻之实,于是下药企图霸王硬上弓。 夏今昭奋力抵抗,不愿妥协后索性挖去腺体,沦为无法靠信息素抚慰的残疾。在她人生最黑暗的时刻,宋予再次伸出援手,两人收集证据,揭穿原身的真面目,并将后者送进监狱。 两人一路成长,相互扶持,这谁看不发一条嗑死我了? 当明希揣着甜到齁牙的心情跳转到大结局,结果这本书竟然烂尾了! 因夏今昭没有腺体,她无法提起性致,和宋予究竟如何,作者给了开放式的结局,让读者自己猜。 呵呵。 看到这里,明希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无论是对恶毒女配轻飘飘的服刑,还是两位主人公朦胧的爱情线,都让她十分不满意。 于是,她怒发一千字的小作文来痛斥作者,饱含爱之深恨之切的情感。 “这种人就不该活着,安排意外车祸也行啊!”朋友附和她。 “就是就是!”明希从沙发上跳起来,愤怒道,“就该把她千刀万剐,然后割了脑袋挂在城墙上示众三天三夜!” 声音响亮得回荡在房间的每个角落。 思绪回笼,她回顾凌乱的卧房,以及夏今昭后背被指甲剜下的深长血痕,认命地闭上眼,一眼看到生命的尽头。 一定是自己想扔鸡蛋的怨念太过深重,作者为了报复,直接把她写进书里,还是这么关键的情节点! 哪怕是三年前呢?她一定会按下爪子,坚决不签那张结婚协议书。 明希的想法过山车似的走了好几轮,全然忘了另一位当事人处于怎样胶着的氛围。 冷白的光束被简约的几何形状切割成碎片,覆在女人触目惊心的背部。撕裂的衬衫零落挂在肩头,衬得她姣好的面容莫名森冷。 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仿佛暗处伺机而动的毒蛇,此刻正打量着明希,不放过后者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视线强烈到无法忽视,这下明希不得不硬着头皮。锋利的刀刃亮得晃眼,她隔空抬手想要安抚对面。 但就是这个像靠近的动作,更让夏今昭如临大敌。 “法治社会,有话好——” “别过来!” 凌厉的威胁刺得人鼓膜阵痛,尤其那把水果刀的尖端从后脖颈,慢慢对准了明希。 明希上辈子没经历过大风大浪,被这情景吓得面色发白。以她对女主性格的了解,这番话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靠近一寸,说不准夏今昭就会将自己捅个对穿。至于为什么对方要在卧室放防身器具,她大概能猜到些。 “好好好,我不过去,”明希喉头生涩,真担心夏今昭做出伤害自己的事,“你先把刀放下,为了一个人.渣赔上下半生,不值得。” 这句“人.渣”的形容听起来怪怪的,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莫名其妙就背上原身扣来的黑锅。 而这副慌张模样落入夏今昭眼里,便是犯罪未遂后的找补和安抚。她轻哂,笑意不达眼底。 “明希,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装腔作势?” 每个字几乎都带着咬牙切齿的痛恨,倏然,夏今昭眉头紧蹙,掌心抵住桌角的尖端猛刺,企图用这种办法让她自己不丧失理智。 市面上针对omega发热期的催化剂很少,多数作为医用,像她身上这种烈性的更是罕见。也不知夏今昭哪里结识的狐朋狗友,竟然能拿到这批违禁品。 夏今昭张嘴,大口汲取着氧气,神态痛苦。见状,明希不忍心,弯腰去看她的脸色。 “那个,你没事吧,要不要叫医生?” “药是你下的,事到如今……”夏今昭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后面的话因无力被尽数吞咽。 此刻,大张旗鼓找医生并非明智的选择。夏今昭作为年度最具影响力的人物,住宅外的机位绝对不比片场少,就算买通压下去,她也不愿承认,是眼前人将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没来得及适应眼下处境,明希竟还有心思纠正:“不是我下的,是——” 话说到一半,她卡壳了。且不说穿书这种诡异指数满天星的经历,光是向人解释,就非常容易被当成精神病送进去。 尤其现在,主角正苦于没理由将她送走,自己这会儿跳出来,不现成给人拿捏把柄吗? 明希还想过几年快活日子,本着打不死的小强精神,她以丰富的经验分析当下局势。 小说里都是怎么写来着?主角穿成世界线女主的黑月光,往往这个时候,会有个强大的金手指助阵。 于是她双手合十祈求。 有没有绑定系统,或者随身空间剧情走向随便什么都行!然而默念近两分钟得到零个回应,明希终于明白,强者总是孤独的。 在她神游之际,夏今昭却遭受煎熬。发热期的omega对alpha释放的信息素十分敏感,尤其身旁还有个不知收敛信息素的人。 明希并非故意,她和这具身体还没完全契合,根本不懂自己的信息素有致命的吸引力。 因此当空气中传来若有似无的酸甜,不属于自身气息的陌生几乎压倒而来,夏今昭骨头酥麻,整个人像踩在棉花上飘忽。 灼热的体温与长柜相抵,冻得她瑟缩着一激灵,看明希更面目可憎起来。 “信息素……”她有气无力,饶是如此也倔强得不肯露怯。 “什么?”明希愣住,仔细辨别她的需求。 跪倒在地的女人阴晴不定,见她装傻,直接捡起地上的外套扔过去。银质腰带的卡扣跌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滚出去!” “我先叫个上门医生吧……”见她状态不对,明希提心吊胆,四处搜罗手机。 “滚!” “砰”的一声,门被用力撞开,缝隙泄出的光亮斩开廊道的黢黑。明希跌坐在地,一同滑出的还有屏幕碎裂的手机。 很显然,应该是自己的存在“影响”到了夏今昭。 遮光窗帘蒙住月色,伸手不见五指。几分钟后,明希打开手机,望着一下滑到底的通讯录,大脑沉得像浆糊。 以她稀薄的人脉,上门医生就别想了,先找找家庭药箱有没有缓解药,总得让夏今昭恢复常态,自己才好和她讲条件。 思及此,明希苦恼地抓了下头发。估计那时候,迎接她的就是警车的鸣笛和冰冷的镣铐。 明希:不要啊tvt 恐怕她穿书过来的唯一作用,就是给原身赛博上坟,顺便替人还债。早知道会这样,当初的她一定逐字逐句背诵全文。 正当她打算挪窝,面前紧闭的房门突然开了。入眼的是一双修长匀称的腿,睡裙将将及膝,遮住上面的风光。 明希循着望去,意识到视线太过冒犯,连忙低头盯着地砖的纹路。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夜色漫漫,发热期的浪潮和药物催化的作用暂且退却,今晚于夏今昭注定是个不眠夜。 女人背对着光,冷淡的眉眼因朦胧得衬出几分柔和,双眸酝酿细碎的情绪,让人恍惚中产生亲切的错觉。 紧接着,衬衫被褥等劈头盖脸落在明希身上,凡是染上她的气息,对方眼底皆是掩盖不掉的嫌恶,恨不能划清界限。 随即再次“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明希:……果然是错觉。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薄荷黑巧 终究不放心夏今昭一人留在房间,于是明希厚着脸皮靠在门旁。她特意把薄被铺在地上,准备在门口将就一晚,免得沙发离廊道太远,对方若有三长两短,自己不方便立刻赶到。 女主不是傻子,外面有个恶人对自己虎视眈眈,房门是无论如何都会反锁的。 明明早已过了盛夏的燥热,空气中仍旧有黏腻浓稠的感觉。汗湿的衬衫贴在明希身后,喉咙的干涩与骨子里产生的酥麻,让她恨不得跳进河里来缓解。 好热啊。 对书中世界观有了大致了解,她明白勾着自己的正是omega的信息素。若有似无的苦涩擦过呼吸,裹挟后劲的清爽令人目眩心迷。 于是,她贴紧门缝,试图从中感受到些微的慰藉。蜷缩的身形裹住半边被子,像极了被人抛弃的小可怜。 当然,一切只是她以为。在外人眼里,此刻她的行为和夜间尾随的变.态毫无分别。 仿佛醇厚的酒摇荡出醉意,困意袭卷。正当明希准备入睡时,一阵清晰的解锁声自脚边发出,在安静宽敞的客厅内格外刺耳。 糟了,不会进贼了吧。 她赶忙坐起来,警惕地望向半敞的入户门。声控灯的冷白倾洒在地垫上,来人一袭米色长款外套,落拓的身影风尘仆仆。 当那人和昏暗中那双迷茫的小眼神对视时,前者率先低声惊呼:“谁在那里!” 话音落下,门外吸顶灯倏然亮起。明希就像接受拷问的罪犯,下意识眯起双眼。 “你哪位?”眼见来人衣冠楚楚,不像半夜撬门锁的小偷,出于礼貌,她站起身来。 肆意的打量落在明希身上,想到还有正事,女人冷声:“让开。” 未等明希反应,对方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抬手敲门。 “今昭,开门,我是林承安。”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明希宕机的大脑再次运转。 林承安,经宋予介绍给夏今昭,是个尽职尽责的私人医生。书中夏今昭和宋予关系快速升温,可少不了她从中牵线搭桥。 女人身上有股清冽浅淡的消毒水味,稀释掉空气中浓稠的信息素,明希总算夺回身体的主动权,忐忑地看着眼前人。 宋予知道她的存在,于是连带这位医生也不待见自己。见是熟识的人,房间内的夏今昭放松警惕,拖着疲惫难耐的身体开门。 想着给医生搭把手,顺带在夏今昭面前怒刷一波好感度,明希挪动小碎步抬脚准备进去,鼻头却因挤压骤然疼痛,门无情地对她闭上。 “不给进就不进嘛。”她揉了揉鼻子,刚上头的睡意被驱散得彻底。 胃部传来空虚的饿意,她先贴在门上听了会儿动静,确保里面两人不会出来,才蹑手蹑脚走进厨房。 寄人篱下,连做顿饭都束手束脚的。 这栋住宅的厨房是半开放式的,延续简约实用的风格,岛台隔开厨房与餐厅,台面干净锃亮得一尘不染。 打开冰箱,丰富的食材令人眼花缭乱,大多是未拆封包装。由此可见,夏今昭几乎从来不下厨。 明希挑三拣四,总算找到一袋半开的挂面。她生火起灶,尽量发出小小的声音,不引起房间内另外两人的注意。 与此同时,房间内。 女人长发被汗湿,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她贴在墙边寻求最后一丝凉意,唇.瓣微张吐.出炽热的呼吸。 林承安慌张将药箱放在桌上,半跪地面去探夏今昭的体温。来之前从电话里听出对方声音不对劲,可当赶到时才发现,情况远比她想得更加严重。 “之前不都好好的?”她从药箱拿出注射器,“抑制剂打了吗?怎么发热期反应这么大?” 发出一连串的问题,却见夏今昭意志微弱,抵在角落剧烈咳嗽,有气无力吐.出那个名字。 “明希……” 女人丝毫不见平时里的矜贵冷傲,宛若一株柔弱的菟丝子,失去赖以汲取养分的寄生。 恰好此刻,检测结果出来。盯着巴掌大屏幕上显示的数值,林承安不可置信:“这……她给你下药了?” 尽管是交好的朋友,可在自己虚脱无力时聒噪,难免惹夏今昭心烦。她索性拿出药箱里的抑制剂,不顾林承安的反对,直接注射进自己的腺体里。 被虫啃噬般的痛苦如潮水退却,右手颤.抖着扔掉注射器,她舔了舔干燥的唇。 “水。” 被她一连串流畅又大胆的行为惊到了,林承安斥责的话语化在唇边,又知夏今昭一直是沉默寡言的实干派,连忙去拿柜上的矿泉水,就着缓解胶囊一同服下。 “是明希搞的鬼,我一早就看她不爽,刚才还在我眼前乱晃……”林承安愤愤,“只是这药物不在市面流通,她是怎么拿到的?” 凉水顺着食道滑入胃中,奏效时间很快。等夏今昭再次抬头,那双清明的眼眸流露出肃然与冷冽。 “她和那些朋友蝇营狗苟,拿到违禁品不是轻而易举?”女人嘲弄一笑,“以前倒是小看了,没想到她还有这胆量。” “那……你打算怎么办?”林承安眼底划过嫌恶,“要不告诉宋予,她肯定有手段——” 话没说完,夏今昭轻哼,起身整理凌乱的衣衫。待修长的手指将最上面一粒纽扣系紧,才缓慢出声。 “不用,麻烦她太多次,我的事情自己解决。” 飘窗的布帘被夜风吹起,泄出远处城市的通明灯火。女人拢起长发,似乎又恢复往日云淡风轻的模样。 她赤脚走到床头柜前,轻而易举捏住隐蔽的针孔摄像头,随后用力攥住。精巧的仪器瞬间化为碎片,从指缝掉落在地。 “给我开点药,夜深了,害你辛苦跑一趟。”夏今昭从衣柜找出外套披上,遮住半裸的后背。 若不是万不得已,她绝不会让人,哪怕是朋友看到自己的狼狈。 见她走到门口,林承安察觉到她的意图,小声提醒:“那明希还在外头,我怕你有危险,要不要我留下来陪你?” “她如果平时真能制服我,也不会用这种手段。”夏今昭压下门把手。 女人站在明暗的交界线,深邃的眉眼背着光,令人捉摸不透她的真实情绪。房门将打开,那股凉爽的气息伴随后调的苦涩,侵袭而来。 厨房暖黄的光投射在木地板上,锅铲碰撞的动静伴随轻快的哼歌声。明希丝毫不知身后的腾腾杀意,本着多赖一会儿是一会儿,饶有兴致地舀起面汤尝尝咸淡。 她是个乐天派,左不过明早被警察带走,跑又跑不远,还不如死到临头做个饱死鬼。 幸好自己的厨艺没有退步,还是一样的鲜美可口。 明希不禁沾沾自喜,前世她工作忙碌,客单多时能七八个小时不吃饭,落下严重的胃病,只能吃些清淡的来调理,也是那时磨炼出一手好厨艺。 就在这时,流理台沿落下一片阴影,紧接着熟悉的女音响起。 “你倒是有闲情。” 这句话含.着皮笑肉不笑,瞬间激起明希浑身的鸡皮疙瘩。热汤猛然入喉,呛得她止不住咳嗽。 转头一看,女人靠在岛台旁,目光一寸不落在自己身上。 不得不说,夏今昭能够斩获未来三年的影后,不仅仅自身演技过硬,光是这张过目不忘的脸,也足以让人见到第一眼便能瞬间认出。 肤色暖白如玉,眼皮慵懒垂下时,带着几分薄情寡义的味道。比起明艳性感的女星,她更像化在炽热心尖的一捧冷雪,静默立在那里,卓然的气质难以忽略。 “夏,夏小姐。”见到夏今昭的那一刻,明希眼前飘过无数条弹幕。 完了她来找我算账了可我真不是渣女啊我只是误入这个世界罪过罪过…… 她连忙挡住身后的锅碗,恨不能咬舌自尽。 这厚脸皮的模样和鸠占鹊巢有什么分别?有没有人能突然来给她打晕,然后一觉睡到明早直接进派.出.所啊! 女人眼眸黢黑,似乎对笼中兽步步紧逼。明希呼吸一窒,恍惚间看到一个透明的自己飘出身体,又忙不迭攥住那灵体重新塞回来。 气氛降至冰点,她执意打破尴尬,于是小心翼翼端起刚盛出来不久的面条,支吾半天:“要不,来一碗?” 一直在旁的林承安不忍扶额,心中唾弃。 这个蠢货。 似乎这无厘头的行为打得人措手不及,夏今昭视线落在那碗冒着热气的面条,随即用手轻轻别过碗。 “明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刚才发生的事……” 女人故意拖长尾调,欣赏明希的反应。果然见后者表情异彩纷呈,像打翻的颜料盘,心中冷笑。 再心思狠毒,也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而已,根本不禁吓。 “我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会配合的!”明希振振有词,眼神坚决得像是英勇就义。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不过掺杂多少真心实意就不得而知。夏今昭腰身靠在岛台边沿,姿态放松。 “聊聊?” 这句本该释放友好善意的邀请,莫名让明希背后生寒。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杨枝甘露 灶上的火苗像一圈蓝色小牙齿,欢呼跳跃后随着开关渐熄。厨房的暖黄光线落在夏今昭的肩上,与客厅的昏暗隔开小小的真空地带。 诡谲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淌,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林承安简单同夏今昭道别,临走前深深看了眼明希。 该如何去形容那个眼神呢?厌恶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像期待一场即将上演的好戏。 明希正对目前的处境沾沾自喜,见状重新提心吊胆。虽然没正面接触过夏今昭,也知面前人的心口不一,总归不会真的和颜悦色。 “聊,聊什么啊……”她讲话打磕巴,不敢与夏今昭对视。 入户门被扰乱的气流恢复沉寂,那股尾调醇厚苦涩扑面而来。鼻头发痒,出于体面她没伸手去挠,五官紧皱,像暗戳戳表达对夏今昭的不满。 “你觉得我会和你聊什么?”相较于她的紧张,女人姿态慵懒,“刚才那样对我,想清楚后果?” 与先前被药物牵引而袒露的真实面目不同,夏今昭的态度雾蒙蒙的,仿佛天平的两端左右摇摆。即便明希觉得事情有转圜的余地,却担心对方想出一万种整死她的办法。 眼前人妥妥是面冷心更冷的大魔头啊,明希你究竟在抱什么侥幸心态! “咳咳,”明希清了清嗓子,目光飘忽,“那个,其实这是个误会,给你下药的是我的双胞胎妹妹……” 她朝台沿靠去,冰凉的瓷砖抵在掌心,刺得人一激灵。这种左右脑互搏编出来的借口显然不能让人信服,甚至在正经场合下有种逃避话题的感觉,令人生厌。 果然,听到这个借口,夏今昭眸色一黯。紧接着踱着步子,缓慢朝前走来,慢慢将人逼到角落。 尽管两人身量差距微毫,女人气势依旧压得人喘不过气。当omega的信息素萦绕在鼻息时,明希脑海登时警铃大作。 然而为时已晚,夏今昭不知何时攀上她的脖颈,微凉的指腹与灼热的体温相接,像滴入岩浆的凉水,瞬间蒸发殆尽。 桎梏脖子的力道加大,肺部空气稀薄,明希遵循本能想要挣脱,女人附在她耳旁,轻哂。 “如果不是我有所防备,明希,你今晚想怎么搞死我?” 女人的吐息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舌,当指节慢慢收拢,明希才发现夏今昭居然有这么大的力道,两人之间,明显是对方占据主导地位。 救命!好难受…… “放……开……”明希断断续续,而这句话就像导火索,立马将夏今昭积攒的怒意点燃。 喉头的软骨被抵住,女人就这么静静欣赏她的表情,无论后者如何祈求或挣.扎,都和笼中猎物没什么分别。 浑身的气力逆流窜上脑门,发出两个无意义的音节后,明希一脸痛苦,视线逐渐失焦。 临死前的最后一眼,是厨房那如圆月的吸顶灯,照亮夏今昭眼底的淡漠与阴鸷。 【全文完】 好吧以上只是明希的想象,自己身为本书的女主,怎么可能那么快嗝屁! 在女人的拇指有意无意擦过她平坦的喉结时,明希本能干咽了下:“夏小姐,我一时鬼迷心窍……如果你愿意给我改过的机会,小的一定做牛做马!” 这时候在职场点满的狗腿技能派上用场,她恨不得把躺在棺材里的原主拖出来揍成猪头! 看看你这害人精干的蠢事!活着不扰人安生,死了还要拉个垫背的! “不给。”夏今昭语气任性,淡定回答。 明希:什么鬼?现在是调.情的时候吗! 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夏今昭忽然觉得没意思透了。偏偏夏家的缘故,又不能伤眼前人分毫,否则…… 不过来日方长,面对眼前心思歹毒又爱慕虚荣的女人,离婚并送进派.出.所太便宜她了。 但今夜发生的事提醒了她,留在自己身边,是个隐患。 “夏家那边我会想办法,明天搬出我的房子。” 扔下这句话,那股逼人的威压尽数卸去,让明希得以喘息。 视线再次明亮开阔,夏今昭退后半步,随即转身,背影隐匿在被稀释的黑暗中。 而明希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 这就没了?她还以为夏今昭会约法三章谈条件,或者直接将自己送进去。 说起来,书中女主差点遭受非人虐待,对原身的处理也是轻拿轻放,其中少不了夏家的掣肘。 毕竟三年不同房,说出去确实荒谬。 能够在夹缝中获得片刻喘息,她不敢得意忘形,在住宅内将就一晚,第二日一早,趁主人熟睡,明希整理好行李准备去流浪。 虽说在这里住了三年,可真正属于原身的物件并不多。拖着三十寸的黑色行李箱,她站在一家连锁酒店前台,迅速办理好入住手续。 原以为原身是个小网红,再怎么样也是小有积蓄的富婆。然而看着卡里四位数的余额,明希目瞪狗呆。 这这这合理吗?四千块在生活成本在寸金寸土的s市简直洒洒水好吗! 不过想想说得过去,原身狐朋狗友那么多,说不准赚的钱全拿去玩乐了。 偏偏附近没有廉价租房区,两千块押一付一根本不够。听到穷酸的叮当响声,明希长长叹了口气。 不管到哪里,都要靠双手勤劳致富啊。 她刷完门卡,随着“嘀”的解锁声,独属于酒店的香氛传入鼻息。明希先把衣物摆进柜中,换了身舒适的居家服躺在床上。 奔波半日,她的脚后跟还酸软着。房间内,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原木台面上,这里楼层不高,入秋的树还未褪.去盛夏浓郁的绿,叶随风款摆拍在玻璃上。 从昨晚到现在,发生的那些好似一场梦。在即将陷入沉睡时,明希想。 假如醒来,还处在自己那个温暖的小窝,该有多好。 实际上并没有。 睡醒后,盯着镜中脸上的压痕,她洗了把脸,准备今天先休整一番。现在的目标,不仅是解决安身之处,还要处理好和女主的关系。 面对夏家,两人被捆绑在一起,离婚的概率很小。要么作死在夏今昭雷点上蹦迪,直到后者忍无可忍把自己踹出家门,要么费劲讨好攻略,扭转印象好聚好散。 嗯,根据那位的脾气,明希果断选择后者。 拜托,夏今昭可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好吗!不抱紧大.腿还要作对的人是在想什么? 初步定下计划,明希准备下楼去便利店买点面包垫肚子,就在此时,手机响起微信的提示音。 夏今昭! 她眼神一亮,立马扑到床头柜,然而见到来信人的备注,热情犹如被一盆冷水浇灭。 苟栋习是原身的狐朋狗友,一群人常在酒吧夜店这种声色场所相聚。平时约出来无非吃饭泡吧,聊些没有营养的话题,或者讨论哪个omega和beta好骗能拿捏。 要想和夏今昭拉近关系,以前的垃圾朋友是万万不能再接触的。 苟栋习:【最近明老板在哪里发财[勾手指]】 明希:去鼠吧你! 她刚要关上手机,第二条消息来得及时。 苟栋习:【我们在魅色酒吧玩儿呢,你也一起来呗?今天我请】 苟栋习:【[位置信息]】 看着“今天我请”四个字,明希干咽了下,空虚的胃及时发出抗议,好像在勾着她做出选择。 从昨晚那碗寡淡得不见荤腥的素面开始,她就没吃过热乎饭了。点开银行卡余额,明希几乎要将剩下的三位数存款盯出一个洞来。 明希:【马上来!】 关闭手机,她深吸一口气,露出奸邪的笑。 反正以后没机会相见,今晚去蹭个饭,顺便再敲诈一笔。自己是半个夏家人,就算欠这些人一屁.股债,他们也不敢真的来要。 哦吼吼,本宝宝真是天才! 魅色酒吧坐落于s市最繁华的商业区,临岸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河的另一头是喧闹的夜市。如今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投入河面,一点点划破月亮的倒影。 明希从高铁站走出来,出示身份证后被准入通行。不同于外面的清爽舒适,魅色酒吧光线迷蒙昏暗,空气中混杂着黏腻如糖浆的香水味。 还有为了调.情特意释放信息素的ao,在舞池拥抱接吻。 远远听到角落的沙发,有人冲这边招呼,循着望去,就见一男人起身。 想必那就是苟栋习了。 明希抬脚,忽地感受到一阵犀利的目光。她猛然回头,却发现周围的人全在玩乐,没一个关注这边。 “哎哟明老板,杵在这儿干嘛呢?”苟栋习走上前,揽住她的肩膀。 他染着一头流里流气的黄毛,讲话时嘴里有股槟榔味,一身鬼火少年的杀马特打扮。见男人这么自来熟,明希浑身汗毛直竖,忍住骂人的冲动,把对方不老实的手扒拉下来。 滚啊啊啊啊! 为了散发迷人魅力的钱,为了可口美味的晚餐,她忍。 “行啦快坐吧。”被拂了面子的苟栋习不恼反笑,撩开裤腿坐在最里面。 明希做半天心理建设,才磨蹭到沙发边缘,被迫融入这群无业游民中。 在她不远处的卡座上,隐蔽的相机按下了快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芋泥麻薯 酒店灯光迷离变幻,舞池的形色玩咖互搂着腰,周围是震耳欲聋的摇滚乐。一群人坐在角落的沙发上,男人拿起骰子玩游戏,明希则缩在一旁炫果盘。 本以为过来能吃到热乎饭,竟然只有零食水果,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她愤愤想着,思考待会如何开口借钱。兴许陷入沉思的模样与环境格格不入,邀请她过来的苟栋习主动发话。 “光顾着玩乐,还没问你呢,”男人一头黄毛在射灯下略显劣质,他捣了捣明希的手肘,“昨晚怎么样?” 女孩的五官隐在幽蓝的氛围光中,她细嚼慢咽,接过对面人递来的果啤,漫不经心询问:“什么怎么样?” 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明希欲哭无泪。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还没好好享挥霍到手的工资,不小心顶包了渣女的身份。 本来纾解的郁闷再次凝聚,啤酒滑入喉咙激起酸涩和辣意。明希脸型流畅,五官组合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舒服清爽,像炎热夏日的水果冰沙。正因这张脸看起来老实,才具有欺骗性。 或许骨子里换人,此刻她的气质被朦胧的光笼罩得柔和。醉酒的狐朋狗友大着胆子,嬉皮笑脸:“当然是夏家千金咯,平时矜持,药一下也得乖乖服软。” 这群人仗着原身庇护,言语轻佻无状。明希本就和他们聊不到一块,如今女主的伤疤被揭开,心中没由来腾出一股怒火。 原来违禁药是他们给的。 她放下水杯,玻璃与台面相磕发出尖锐声响,淹没在欢快谈笑声中。 “哎哟好羡慕,还是明姐有福气,我们只能看个视频爽爽。”苟栋习从旁附和。 明希掂量着在酒吧闹事的可行性,想到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对面又人多势众,一时间心情吃了苍蝇似的,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嘴黏在杯沿保持沉默。 眼前突然摊开一张手,男人故作埋怨:“说好的录像呢?” 我忍。 “什么录像?”她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 闻言,苟栋习稀奇:“夏今昭被药的视频啊,你不会忘了吧?到时候还能靠这捞一笔呢!” “忘了。”明希嘴角紧绷。 硬邦邦的语气提前发出警告,识相的不会再问,这群人偏要在她的底线来回试探。 得到的回答不尽如意,银发男啧声,嚷嚷道:“不是说好了吗?怎么办事的啊!” 男人态度尖锐犀利,霎时驱散营造的和谐气氛。半包围的沙发形成一道屏障,将外面的调.情玩乐全然隔绝。 见势头不对,苟栋习忙不迭拿起面前的空杯,续上啤酒递过去:“有话好说,都是朋友那么大的火,明姐来来,再喝一杯,这次忘了还有下次……” 下次? 这句话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波荡。 想起女主憎恶嫌弃的目光,林承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以及自己作为局外人莫名卷入争端,还要替人顶锅还债。 终于,明希忍无可忍,奋力推开送上来的酒。力道太大以至于液体倾洒,泛着气泡的果啤瞬间泼进苟栋习的口鼻。 “靠!你发什么疯——” 话音还未落下,身旁倏然落下一道人影。明希起身逼近,咬牙切齿:“再喝一杯?我和她差点被你们害死!” 语毕,她扫过台面,兀自拿起刚开瓶的白酒,又攥住苟栋习鸟窝似的黄毛,从头淋到脚。 窄口瓶中酒水咕嘟咕嘟冒出,浓烈的香气蒸腾释放,与乱七八糟的信息素掺杂,鼓动人胃部翻涌。 “喝够没?不够再喝!”明希很少发火,可纵然脾气再好,从昨晚到现在的奇妙经历,也让她委屈烦躁。 苟栋习整个人懵了,反应过来抹了把脸:“有病是不是!” 顶着狼狈湿漉的短发,他起身捉住明希的衣领。明希本以为会落入下风,没想到alpha的体质让她与对方的体力悬殊不大。 见情况不对,拱火的银发男急忙劝架,场面一时混乱,闹哄哄得很快引起卡座吧台的注意。 明希从小到大没和人打过架,对这种遵循本能的野兽圈地行为没有兴趣,因此只一味防守,从外人看上去倒是应付得游刃有余。 这副气定神闲的态度惹恼了苟栋习,正当他拿起烟灰缸准备砸向女人的额头时,一阵厉声呵斥打断他们。 “干什么呢!”身穿制服的警察穿过乌泱泱的人群,走到他们面前。 在酒吧里喝醉闹事的例子不在少数,大多数人见怪不怪,加上这条街道的派.出.所就在魅色不远处,刚有人报警,人没五分钟就到了。 “在边上都敢滋事挑衅!”警察态度严厉,目光在几人当中逡巡,指着小群体中比较边缘的人问清缘由。 明希瞬间冷静下来,正了正衣衫和苟栋习拉开距离,大声为自己喊冤。 “警察同志,我是守法守序的良民啊!是他先挑事儿!” 说完还把手腕的抓痕袒露出来,以证清白,语气活像告状的小学生。 “吵吵什么!都跟我走一趟!” 与此同时,华阳清苑。 女人靠在岛台边沿,柔软舒适的居家服贴身勾出模糊的轮廓。她长睫垂落,盯着亮起的手机屏幕,上面赫然显示一张照片。 昏暗的灯光映出熟悉的脸,她被一群社会青年围绕,看不清神情。 缤纷鸡尾酒沉淀瑰色,晃荡出夏今昭眼底轻到可以忽略的嘲弄。她敛眸,调出微信聊天框。 宋予:【朋友路过酒吧拍到的】 对方很谨慎,对照片没作任何评价,不知道态度是谴责,还是善意的提醒。 指腹悬停在空中,顿住几秒后落下。 夏今昭:【谢了】 她不知道在谢什么,明希去留和自己没任何关系,她也不想知道。 脑海浮现昨夜那张略带谄媚的脸,女人揉了揉眉心,正打算起身,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安静。 “喂,请问是夏女士吗?” * 秋夜万籁俱静,防盗窗外树影婆娑,锃亮的瓷砖反射出白光,长椅上的人双手交叠,盯着鞋尖发呆。 这时,一位工作人员走过来,手中拿着表单和签字笔:“你呢,你的家属什么时候来?” 明希目光闪烁,纠结该如何解释。 “那个……姐姐,其实我成年了,有自理能力的。” 又不是坐牢,真不知道在派.出.所接受教育,为什么还要家属特地来签字。而且自己在这个世界,除了夏今昭,没几个认识的人。 重新打开通讯录,面对一连串的备注,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置顶的某夏姓女子上。 眼下,好像只能给她打电话了。 明希在内心写下八百字小作文,来表示自己和人打架事出有因,又边整理仪容仪表,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在女主面前怒刷一波好感,结果净给人找事。现在好了,不光不能让夏今昭对自己有所改观,甚至会认为自己是个麻烦精。 拨打出去的瞬间,她深吸一口气,抱歉的话语卡在嘴边,被“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驳回得彻底。 明希:…… 好嘛,把她拉黑了,情有可原,毕竟自己做了那么过分的事。 放下电话,对面的警官看出她的窘迫,询问道:“怎么了?” “那个,能不能帮我打个电话?” 十分钟后,台阶前停了辆黑色轿车。女人从驾驶座下来,卷曲的发尾随走动款摆,一身黑裙融于月色,为她的气质镀上几分漠然。 明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听到脚步声时,不禁捏了把汗。 见到来人,警官再次确认信息:“请问是明希明小姐的家属吗?” 轻柔的嗓音隔着口罩有些发闷,夏今昭垂下眼睫,沉默几秒后嗯了声。 她似乎并不愿意承认。 也对,明希于她,就像白纸上的污点, “在这里签一下字吧,”警官把表单递给夏今昭,随即转身教训明希,“念在这次是初犯,小惩大诫就不拘留了,再在酒吧聚众斗殴,就要追究责任了。” 明希本想多说两句,夏今昭飞快签完名字,把笔归还回去。 “走吧。” “啊?哦。”明希冲警官鞠躬道歉,抬头时女人已经走了有段距离。 “等我一下。”她连忙追出去。 月华如练,在台阶前流出碎银般的光。见夏今昭没有等自己的意思,明希小跑过去,踩着她的影子轻声。 “对不起,今晚给你添麻烦了。” 声音细如蚊呐,被交错的脚步踩碎。忽地,女人站在原地,微微侧脸。从明希这个角度,能看到她分明的下颌线。 “记住自己的身份。” 刚开始,明希以为夏今昭意在警告自己安分守己,转念又想,她之所以愿意来派.出.所捞自己,无非是担心事情闹大,给夏家带来不必要的流言蜚语。 明希缩着像只鹌鹑,静默跟在身后,见夏今昭上车,正准备绕到另一边坐副驾驶。 谁知女人根本不给她机会,踩下油门扬长而去,留下一脸车尾气。 明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提拉米苏 回到酒店,时钟指向晚上十点半,折腾一天的身体疲软不堪。明希冲了个澡,出来时踩着淅淅沥沥的水汽。 未干的水渍顺着发尾滑入毛巾,狭窄的房间内充斥着沐浴露的芬芳。她胡乱揉了两下头发,走到床头柜的抽屉,取出吹风机。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显示一条未读消息,是夏今昭发来的。 哦吼,居然把她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了。 明希的心脏顿时扑通扑通跳起来,脑海浮现那个扬长而去的身影,期待对面说些什么。 愿意聊天,或许应该没那么讨厌自己? 毫无根据的猜想在她的忐忑中撕了道口子,明希好像看到希望。她深吸一口气,点进聊天框。 夏今昭:【周末回老宅,奶奶要见你】 老宅? 在记忆里搜刮信息,明希总算想起来,女主之所以和原身绑定在一起,夏家的劝阻在其中起到重要作用。 说来也怪,夏奶奶对夏今昭疼爱有加,自出生起就视她为掌上明珠,怎么会允许后者和一个家境平平的小网红结婚? 思及此,明希抬头,望向床尾的穿衣镜。女孩因刚出浴,双眸氤氲朦胧的水汽,脸颊泛着浅淡的绯.红,看起来像承朝露的白花,人畜无害。 不得不承认,这张脸还是很有说头的。她在镜前比了个耶,臭美一番后才想起来回复。 明希:【几点鸭,我要不要准备些什么?】 为了在女主面前刷一波好感度,她特意用比较可爱的口吻。 然后,对话框旁鲜红的感叹号刺入眼中。 明希:…… 结合之前的语气,夏今昭更像单方面通知而不是商量。 果然,自己还是低估了原身的作妖程度。再放任这样,她按照既定结局走下去的可能很大。 想到周末的行程,明希打开吹风机。嗡鸣声充斥在房间内,热流顺着发丝拂起。她站在穿衣镜前,闭眼思考该准备的礼物。 虽说夏奶奶很喜欢原身,但空手而去总归不好。 问题是,她现在没钱啊! 盯着自己三位数的余额,明希恨铁不成钢。她下载好招聘软件,仔细琢磨这个世界的工作,填好个人信息,给几个心仪的岗位投递简历。 毕竟是女主成名路上的垫脚石,书中对原身的过去刻画并不详细。简历上的工作经验,大多是明希杜撰,反正除了大厂,小作坊很少做背调。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第二天早上醒来,她收到三条hr的回复。挑了个顺眼的,她整理着装,准备出发。 面试的地点在东区商业街附近,这里还未被厂商完全开发,富有人情味的街道与远处的市中心遥遥相望,江水划开两块风格迥异的城区。 站在破旧的居民楼下,明希忽然生出被欺骗的想法。墙皮因常年淋雨而剥落,生锈的自行车靠在台阶下,入户门周围贴满小广告。 ……她已经能想象自己是新闻上被拐卖的可怜应届生了。 明希:【确定是这里吗?[图片]】 那头消息回复得很快。 hr:【对对对,直走上楼梯,我在402门口等你】 本着“反正自己是个alpha,只要人少应该能摆平”的想法,明希依言上楼。空旷的楼道回荡着孤零零的脚步声,阳光透过脏污的玻璃,照亮飞扬的细小粉尘。 她站在402门口,刚准备抬手。里面的人听到动静,率先一步开门。 女人约莫三十出头,长直的黑发垂在胸.前。脸型长窄,气质偏懒散,与西装革履的明希形成强烈的对比。 “你就是……”提到个人信息,对方低头看了眼手中打印的资料,“明希对吧?” 她挪开身体,示意明希进来。 “对的,你是这里的hr吗?”明希探出半个脑袋,先打量屋内的陈设。 浓重的泡面味混杂着烂大街的玫瑰香水,陈旧的原木家具还是几年前流行的款式。 选在这里面试,怎么想都很诡异,她现在走还来得及吗tt? 似乎猜出明希的想法,女人毫不在意地撩了下头发,重新躺回舒适的沙发椅上。 “我是hr兼老板,叫陆丽桐,你可以叫我陆姐。”她拿起桌上的半杯奶茶,指甲上染着深红猫眼。 见人还傻杵在那儿,陆丽桐扬起下巴示意她坐。不好意思拂人面子,明希局促地坐在沙发边缘,思忖借口来婉拒这场面试。 诚然比这更好的单位海了去了,但能够提前支付一半薪水的近乎没有。要不是缺钱,她万万不会这么委屈自己。至于原身之前的工作,明希担心性情大变惹人怀疑,已经辞去了。 “在网上商量过薪资待遇了,你也挺满意,这边还有什么问题吗?”女人调整靠背角度,半躺在椅子上。 身为老板,却丝毫没有架子,甚至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她的书桌摆放一台电脑,上面显示明希熟悉的数据。没错,她应聘的岗位是带货主播,和原身的职业沾边,自己又好上手。 “陆姐,其实我——”拒绝的话到嘴边,明希犹豫了。 她的想法全部写在脸上,陆姐步入社会,算是个老油条,怎么会不懂她的意思? 于是女人起身,给明希倒了杯温水,随即坐在她对面:“小妹妹,你可要考虑好,能够预支工资的岗位可不多,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从进门开始,陆丽桐一直在打量眼前人。她本以为来应聘的至少是落魄的青年人,毕竟没人愿意来不正规的小单位。 没想到明希与她想象的截然不同,老实巴交像刚毕业的大学生,看起来非常好骗。 嗯,还挺文静的,要不是人手稀缺,她至少得挑挑。 听完她的话,明希陷入沉默,心中的天平逐渐倾斜。陆丽桐也不着急,伸了个懒腰继续刷短视频。 “想好了告诉我。” “什么时候入职?”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陆丽桐莞尔一笑,晃了晃手机:“明天上午九点,要不要加个微信?” 离开居民楼,明希有种不真实感,盯着卡里到账的三千块,忍不住腹诽。 这陆老板可真是人傻钱多啊! * 自从有了工作,明希悬起来的心总算放下。兜里有钱就有了底气,吃饭都阔绰不少。唯一的问题是这份工作干不长久,只能当踏板过渡。 工作室似乎刚成立不久,许多都在起步阶段。货品选的是潮流皮包,预定的受众应该是当下的年轻人,只是陆丽桐的品味……实在是一言难尽。 不过总有善良的老板,在吃住这方面,对方没亏待自己,选了个离办公室不远的小公寓租给她,恰好解决燃眉之急。 饭后,明希躺在沙发上刷手机。夏今昭的微博很干净统一,只转发娱乐公司的公众号和宣传新影片,几乎不会发日常,连九宫格的照片都很少。 她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分享生活的。 正当明希打算搜索关于宋予的消息时,一个电话突然打进来。 备注弹出来的瞬间,她立马坐正,谄媚道:“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女人的嗓音自扬声器传来,颇有情动时的喑哑感,听得人面红耳赤。 “回老宅吃饭,地址。” “你要来接我?” 回应她的是良久的沉默,对面显然不想和她多费唇舌,明希深知这一点,乖乖报出地址后,那边匆忙挂断电话。 什么嘛,这么高冷==。 几分钟后,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楼下。打开手机自拍模式,再次确认着装没有问题,明希拎着礼盒走向副驾驶的车门。 夏今昭穿着灰色蝙蝠袖针织衫,纤细漂亮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慵懒中带着几分矜贵气质。她的穿衣风格很单一,除了工作需要,平日就是标准的霸总黑白灰。 这还是明希头一次搭乘她的车,不免有些局促,尤其副驾驶还是个微妙的位置。 没办法,总不能坐后座把小说女主当司机使唤吧。 她清了清嗓子,决定打个招呼:“嗨。” 夏今昭没理,瞥向后视镜掉头。她甚至看都没看身旁,就差把“我对你不感兴趣”几个字刻在脸上。 于是,车内的氛围尴尬起来。明希攥着腿上的衣摆,整个人像失去思考的木桩,面无表情直视前方。 救命死嘴快说点什么这可是刷好感度的好机会啊! 正当她头脑风暴时,夏今昭率先打破沉默,语气淡然。 “怎么样?” 明希:! 这是在主动跟她搭话吗?! 她后背紧绷,余光飞快扫过夏今昭,以为对方指的是穿着打扮。 不得不承认,夏今昭是脸在江山在的典范。深邃的眉眼衬得她五官立体,尤其那双静默深沉的双眸,好似有魔力,能轻易让与她对视的人沦陷。 明希收回视线,扭捏盯着自己无措的手指,脸红道:“嗯,很好看。” 那头没说话,似乎在斟酌,停顿几秒后再次开口。 “过几天拍广告,我要离开s市。” “啊……去哪里?这几天降温了,要多注意身体,不要突然减衣服。” 话音落下,明希暗暗给自己打气。 耶斯!自己实在是太懂事了!这女主对自己的态度不得三百六十度大转变? 当然,三百六十度只会重新转回来。 “有事打电话给我。” “嗯,奶奶那边交给我,你就放心去吧!” 明希:我真是个顾家体贴的好妻子tvt。 听到这句话,夏今昭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撩开鬓旁的碎发,轻点一下蓝牙耳机,切断与那头的通话。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草莓啵啵 傍晚的余晖染红天际的流云,给这座城市笼罩一层温暖的光辉。车在街道上平稳行驶,驾驶座上的明希面无表情。 她的心快碎成渣渣了,完全失去独立思考的能力。 所以刚才夏今昭在和别人打电话,自己一直舔着接话啊啊啊好想鼠啊! 反观对面的女人,指腹轻点方向盘,姿态沉着优雅,似乎完全没把几分钟前的事放在心上。 浅淡的熏香沾染在袖口,随举手投足萦绕释放。或许是明希的目光太灼热,夏今昭难得侧脸看去,视线在她的胸口停顿两秒,粗略打量后又收回。 细微的小动作被明希尽收眼底,她不禁生出毛骨悚然感。于是故作镇定双手环胸,实则作出保护的姿态。 看胸干嘛?不会是想泡她吧? 虽说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攻略夏今昭,可这进度太快,自己也消受不起啊!况且……况且她可不是随便的人哟。 明希向来不会掩饰情绪,动作幅度渐大,尤其那双狡黠的杏眼鬼祟乱瞟,猜出在想什么实在容易。 夏今昭本不想与她交流,但更不愿意自己被曲解成轻佻风流的女人,沉声道。 “换件衣服。” “啊?”明希一头雾水,反应过来瞟向自己的左胸。 那里印着不知名品牌的logo,在白净的衬衫上格外显眼。原来夏今昭在看这个,她还以为对方是用眼神非礼自己。 明希:囧。 三年前原身绞尽脑汁和女主结婚,无非是觊觎夏家优渥的财产。虽然旁系众多,可夏今昭到底是夏奶奶最疼爱的小辈,加上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吃穿用度从不会短。 在珠光宝气的环境中浸久了,原身逐渐虚荣浪费,根本看不上路边摊的货色。 如今明希一反常态,倒像用这种手段卖惨,勾着夏今昭回心转意。 天地良心她真没有!买完上门礼兜里只剩五百块,临时整个像样的行头而已! 然而接触到女人冷倦平静的双眼,明希讪讪闭嘴。见她欲言又止,夏今昭嘴角绽开几分笑意。 “怎么不说了?”她的情绪听起来很愉悦,“那我替你说。” “回老宅见奶奶,在她面前装可怜来拴住我?” “我没有——”明希扭头反驳,话到嘴边又开不了口。 是了,她现在扮演的是犯罪未遂的渣a,就算再解释也不会有人相信。 车内再次陷入凝固般的安静,路口闪烁的红绿灯在夜幕下散发莹莹的光。接下来的十分钟,谁都没再讲话。 兰江公馆离市中心有段距离,即便开车也要耗费近半个小时。长时间的颠簸让心头困意翻涌,明希索性靠在一旁闭眼小睡。 等车停下时,她伸了个懒腰,发现外面是家奢侈品店。足足四层楼灯火通明,暖白的光透过落地窗,在门前框出方正的斑点。 “下来。”夏今昭关上车门,径直走向台阶。 这是要带自己买衣服的节奏? 这一想法冒出头,瞬间驱散明希的瞌睡。她忙不迭下车,小尾巴似的跟在夏今昭身后,像没见过世面,眼里流露出惊艳与羡慕。 展台上的模特仪态得体,衣服贴合身体优美的曲线,令人赏心悦目。sa显然认识夏今昭,跟在她们身后热情介绍。 “这款是当季新品,和夏小姐的气质很般配……” 未等人说完,夏今昭冲明希扬起下巴:“找件她能穿的。” sa这才重新打量明希,夏今昭的制作团队常来光顾,她以为对方是生活助理。毕竟换做任何一个人,都看不出两人是对情侣。 “好的,请您稍等。” 夏今昭被引进等候区,而明希则跟着sa去换衣间。以前上大学出去玩她还会精心打扮,工作后消磨了不少灵气,衣柜里大多是方便利索的裤装。 幸好销售很懂她的需求,拿来的三款很合眼缘。明希纠结一番,选了条尺寸偏小的天蓝色衬衫。 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随关门而消失,sa在外静候近二十分钟,还不见人出来。出于担忧,她敲了敲门。 “明小姐,如果遇到困难,可以向我寻求帮助。” “哎就来就来——”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慌张。 温暖的灯光拂过排排衣架,明希坐在红白撞色沙发上,飞快翻找衣服的吊牌。搜寻无果后,她将目光放在旁边的包装盒内。 一张小卡片飘在脚旁,她捡起来,看到上面的五个零,心脏骤停。 明明可以去抢,这店家还愿意送件衬衫。别说现在的自己穷困潦倒,就是放在前世,她也万万不敢这么奢侈。 拜托,自己银行卡余额连零头都支付不起。 在换衣间磨蹭太久,夏今昭隐约听到走廊那头的交谈声。她把时尚杂志放回架上,询问:“人还没出来?” sa点头,却见眼前的女人轻舒一口气,起身走向换衣间。 错落的脚步声最终停在门口,那股冷冽苦涩的气息循着缝隙幽幽袭来。一门之隔,夏今昭的嗓音沉淀迷离的光线,听起来很挠耳朵。 “快到时间了。” 她在提醒明希,再不去兰江公馆就来不及了。这时候再扭捏犹豫,就显得很没眼力见了。 明希把衬衫叠好重新放回去,脸贴在门板上小心翼翼道:“那个,我没那么多钱……” 她看不清夏今昭的脸色,但能断定对方表情应该是不耐烦的,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几秒钟的沉默,外面的脚步声由近及远:“穿好下楼。” 最后,这单由夏今昭全额付款。刷卡时,明希在旁边默默观察,对方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万恶的有钱人呐! * 时至初秋,兰江公馆附近的蚊虫渐少。穿过葱茏的绿化带,喷泉簌簌而下,将倒映的辉煌灯烛搅碎。 看到远处奢华的建筑,明希摇下车窗,狠嗅空气中金钱的味道。等瞥见站在阶下的人影,立马拿出手机整理着装。 下车时,她自然见到书中描述的夏老太太。近古稀的年纪本该行将就木,夏雪丝毫不见老态,颧骨凸出,身形瘦削,立在那里便无形释放威压。 原先,明希担心对方会不好相处,可事实证明她想太多。 “又不是刚结婚,上门还带什么礼物?”夏雪枫捂嘴笑,眼角浮泛细密的纹理。 明希正要说话,鼻息忽地传来一阵冷冽的香气,手腕被人挽住。她转头,望着夏今昭的脸。 女人薄唇紧抿,侧面看长睫微颤,遮住眸中流转的思绪。她默默立在身旁,安静得像蜿蜒依附的菟丝子。 月色为她镀上朦胧清冷的气质,犹如雾里看花不真切。 两人头一回离得这么近,近到连对方脸颊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分明,明希心念微动。 感受到她直勾勾的视线,夏今昭垂眼。 “嘻嘻。” 明希:? 等等这不对吧,女主你是不是ooc了?我记得你拿的是邪魅狷狂冷漠偏执的人设啊! 见她呆愣得像木头,对方低声轻笑:“奶奶问你话呢。” 附在耳旁的气音吹得明希耳廓通红,酥麻的痒意过电般弥漫至全身。她这才意识到夏今昭在称呼自己“希希”,整个人踩在棉花上飘忽不定。 “好久没见奶奶,既然人不在身边,心意还是要送到的。” 明希脸红到爆炸,偏偏两人这副亲昵模样落在旁人眼里,就成了蜜里调油,恩爱得不得了。 “小乖瘦了不少,”夏雪枫握住她的手臂,“外面凉,快进去吧。” 几人先后走进大堂,明希深吸一口气,察觉到臂弯处禁锢住自己的力道,脑海的旖旎心思淡了许多。 不就是逢场作戏?她懂。 屋内装潢偏中式,地砖刻着龙凤呈祥的图样,几乎铺满了整个大堂。家具全由深红木打造,空气熏着袅袅檀香。 乍看之下古色古香,久品反而阴森暗淡。要真让明希选,她宁愿住温馨狭小的公寓,至少人气旺。 算了,她从猴子开始打工都未必买得起,还是别挑三拣四了。 “我让人把东西打点好了,今晚留下来吧。”老太太把礼物放茶几上,提议道。 明希:! 不能啊!要是让夏今昭和她同一屋檐下,自己绝对会被生吃活剥不可! 正当她打算婉拒,身旁人先一步:“奶奶,我和希希今晚不太方便……” 尾音轻如羽毛,再看夏今昭用手背抵住唇角时的含蓄,以及脸颊细腻的绯.红,但凡懂点事的都不会拒绝。 明希:……该说不愧是影后,这波演技我打八十二分,剩下的将以六六六的形式发出。 “希希,你也说两句。”女人用肩膀抵住她的后背,柔软温热的肌肤隔着布料,霎时接触的地方犹如烈火灼烧。 “我——”明希僵住,刚想附和,视线在空中与夏今昭交汇。 那双仿佛深潭的眼睛掀不起任何波澜,尽管唇角弯起,笑意仍旧不达眼底。 她在警告。 之前雀跃开心的情绪荡然无存,明希陡然想起书里对女主的描述。 这两天对方给自己好脸色,她当真遇到阳光就灿烂,得意忘形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柠檬卡仕达 揽住手臂的力道逐渐加重,夏今昭的眉眼近在咫尺。她觉察到明希眼底的恍惚,轻声询问:“希希,发什么呆呢?” 这句话瞬间将明希飘忽的思绪拉回来,她一个激灵,打着哈哈:“是,我都听今昭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夏雪枫万没有扰小两口兴致的意思。尤其当初强行让两人结婚,这三年明里暗里不少撮合,眼下的情形她乐见其成。 “哎,这么看来,我也算不上乱点鸳鸯谱,”她摆手,示意佣人引她们去餐厅,“站着说话,一会儿饭菜都凉了,吃饭吧。” 方形餐桌足以容纳十二人,身为家中最权威的人,夏雪枫自然坐在末端,另外两人紧挨她的右手边。 琳琅餐具盛着珠翠般的菜式,精致得像艺术品。明希虽然没出席过太多正式场合,但也知道该等当家人动筷,自己才能吃饭,因此老实坐在夏今昭身侧。 听她们聊些家常,她悄咪.咪端起空碗,盯着上面繁琐的图案,黄蓝纹样的釉面嵌着一层璀璨的鎏金,看起来价格不菲。 不经意瞥向碗底,“大乾清正年间制”几个字映入眼帘。 我去,这可是古董碗啊!难怪原身费劲巴拉要挤进夏家,但凡换个心术不正的,大多抱有这种想法。 思及此,明希讪讪放下,生怕把东西磕碰损坏。 肚子唱起了空城计,那两人还在聊,于是她只能巴望着菜肴干瞪眼。 就在这时,大堂传来参差脚步声。未见到人,轻快的女声先发话:“奶奶,我好想你!” 说罢,小巧的身影已经窜进夏雪枫怀里。女孩身形丰腴却不显胖,圆眼犹如小鹿懵懂天真,一个劲儿蹭着长辈。 夏雪枫被她逗得合不拢嘴,轻抚肩膀示意她起来:“还当自己是小孩呢,这么黏人?” 闻言,女孩不情不愿立正。她扫过餐桌,注意到夏今昭,于是露出清甜的笑容:“表姐。” 随即,视线在明希身上顿住,笑意渐淡:“明希姐。” 明希:……倒也不用这么区别对待。 不过对方对夏今昭的称呼勾起她的回忆,书中夏家旁系众多,眼前这位正是女主的表妹夏书芮。两人称不上亲密无间,但和别人相比算挺好。 最最重要的是,这人和宋予关系匪浅,说是夏今昭和宋予的cp粉头子也不为过。 于是,原身和夏书芮的相处气氛微妙起来。后者本就对这桩婚事不满,尤其见原身挥霍无度,身无长物,更是将宋予当成对照组。 好吧你的心是好的,就是白眼翻错了人。 “别傻站了,都坐吧。”夏奶奶发话,打断几人的寒暄。 这时,明希注意到同夏书芮前来的另一个人。对方身量瘦削,相貌算不上出众,沉默寡言得很容易让人忽略。 想必这就是夏今昭的小姑姑。 夏家大多是生意人,平时抽不开身,因此今晚来得不多。见人到齐,总算能开席。 明希对面前的肉望眼欲穿,几乎是动筷的瞬间就夹上去。好巧不巧,夏书芮坐在她对面,见这一小家子气的举动,露出讥讽的笑。 “明希姐也真是,又不是没吃过,急得跟什么似的。” 这句话像飞进嘴里的苍蝇,明希咀嚼的动作慢下来,哪怕嘴里充斥细腻爽滑的酱汁,也感觉味同嚼蜡。 她清了清嗓子,小眼神瞟向身旁的夏今昭。女人吃相斯文,长睫垂下遮住泄入的光,仿佛餐桌上发生的一切都与她五官。 再怎么样,明希出去代表的也是她的面子。把人怼回去伤及和睦,不怼又浑身难受。 明希:你倒是说句话啊tt 见夏今昭没有替自己掩护的意思,她硬着头皮讪笑。 “没办法啦,晚上得陪今昭,吃完还得回去呢。”明希夹着嗓子,故意冲对面无辜眨眼,像暗示什么。 夏书芮:……恶心。 哦豁爽。 倒是夏今昭脸色渐黑,她拿起汤匙,细细搅拌碗里的汤。神态没持续几秒,又恢复往常的淡然。细看之下,嘴角甚至扬起几分愉悦的弧度。 后背漫上寒意,针扎般细细密密。明希可不会自恋到认为夏今昭被取悦到了,相反,对方更像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说不准已经想好整死自己的一万种方式了。 在她心中碎碎念的同时,桌上的对话已经过了好几轮。姑姑和夏奶奶不知聊些什么,话题突然引过来。 “对了,我听说希希辞职了,现在在哪里是工作?” 听这语气,来者不善啊。 果然,夏书芮找到突破口,立马追问:“对呀,明希姐以前不是网红吗?我记得还有好几个大哥呢!” 说完,她看向坐在上位的夏奶奶,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嘚瑟。 这种世家最不喜欢抛头露面,像网红明星一类的职业,在当家人这里就是供人取乐的戏子,上不得台面。不过看夏雪枫对夏今昭的纵容,想来直播应该也不算什么……吧。 明希猜不透别人的想法,老老实实回答:“嗯,目前在一家皮包公司上班。” 话音刚落,对面爆发出嘲笑。夏书芮笑得眼角带泪,上气不接下气道:“皮包公司?没想到明希姐现在混成这样——” 还没说完,夏雪枫拍了下桌面。力道不大,但无形的威压让放肆的人立马噤声。 “吵吵什么?平时教你的全忘了,”她讲话温吞,“明希比你年长,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 “今天敢和她顶嘴,明天是不是就要骑我头上了?” “奶奶,我不是那个意思。”夏书芮想要辩解,可夏奶奶面露不耐,明显不想听她多言。 “好了,一顿饭都吃不安生,散了吧。”老人摆摆手,起身回房。 于是,这顿饭随着并不愉快的小插曲后结束。离开前,夏书芮恨恨地瞪了眼明希。 临走时,夏今昭需要上楼拿东西。于是,明希在楼下的小花园等她。 初秋的月从浊黄过渡成清冷的白,风穿金黄的银杏树,发出簌簌声响。她站在池塘边,感受夜风的冷意,不禁搓了搓手臂。 一道煞风景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这不是明希姐吗?在老宅蹭吃蹭喝,还不舍得走呀?”夏书芮从侧门台阶走下来,双眼因背光看不真切。 想起刚才在餐桌上的暗潮汹涌,明希下意识得离池塘远些。按照小说的套路,恶毒女配会对心善小白花各种刁难,水边是高危案发地。 见她不理自己,夏书芮恨得牙痒痒,言辞不客气起来。 “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被奶奶责怪!” 明希觉得稀奇:“奇怪,明明是你没事找事,怎么还赖上别人了?” 情非得已,她不愿招惹这位表妹。之前作为读者,对书中所有促成宋予和夏今昭的配角都抱有好感。 从小就被纵容宠溺的千金自然不肯低头,眼色阴毒得像要将眼前人生吃活剥。她抬脚想靠近,忽然想起什么,轻蔑一笑。 “明希,你就嘴硬吧,就你这样……”夏书芮拖长尾调,羞辱似的将人从头打量到脚,“一无是处,连宋予姐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了。” 来了来了,搞事的经典台词。 明希:看什么看,这件衣服可值六位数呢口皿口! 她正要还嘴,余光瞥到阶前的身影,立马瘪嘴故作委屈。 “今昭,你看她!”说完,明希向夏今昭小跑过去。 颀长的身量晕染银白的月光,女人肤色偏暖,深邃的五官被光影切割成明暗两部分。她自刚才站在这里,静静听两人对话。 说实话,在不想掺和这两人的事,任由明希被奚落嘲—— 倏然,一股清新撩.人的茉莉香扑面而来,紧接着手臂一紧,明希竟然直接抱着她诉苦! “老婆她骂我。”明希丝毫不觉得这称呼有什么错,双眼直勾勾瞪向不远处的夏书芮。 “你!我什么时候骂你了!”夏书芮被这无端的质控搞得窝火,扬手作势要打,手腕被攥住。 却见夏今昭无奈叹气:“书芮,给我个面子。” 夏奶奶还没入睡,假如闹大了把她引来,三个人都吃力不讨好。 “表姐,她都这样了你还护着!”夏书芮着急,换做以往,眼前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能像今天这样! “再怎么样,明希她也是我的人。” 见她油盐不进,夏今昭冷下语气。她本就不是爱管闲事的,尤其袒护的人还是明希。 本想找个靠山息事宁人的,没想到居然让女主说出这番话。明希震惊之余,骄傲地挺起胸脯,脸上写满挑衅。 听到没有,夏今昭说我是她、的、人! 见情势不对,夏书芮撇嘴,到底没蠢笨到不明事理,深深看了眼明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等人走后,明希感激地看向身旁人:“谢谢你啊。” “谢?”夏今昭嗤笑,抬手抚上她的脸。 温热的指腹撩开明希的鬓发,她心口激动,忽地感到疼痛。 对方竟是拽住她的头发,手指插.入发间,连带发根处火辣辣得痛。 “现在说谢,还太早了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半熟芝士 辛辣的薄荷味迅速占据鼻腔,压倒性的强势正如眼前人一般。望进那双幽深不见底的眼睛,明希的理智被疼痛和信息素来回拉扯。 她不得不顺从夏今昭的动作,服软道:“疼疼疼,你能不能先松手?” 再拽就秃了qaq。 意识到情绪外泄太明显,对方果真松手,但依旧和明希保持咫尺距离,流露出不愿退让的意思。 两人身形差不多高,这下反衬明希矮了半截,后者秉持着多说多错的原则,自觉低头像只鹌鹑。 或许这些天明希少见地没有作妖,夏今昭难得施舍几句问候,微掀嘴角:“刚才不是挺能说的?” “没有。”明希迅速瞥她,老实巴交回答。 “没有?”夏今昭被气笑了,“那饭桌上故意给我难堪……” “胆子比以前大,又想耍什么花招?” 自从那夜下药未遂,她这位爱慕虚荣,丧尽天良的妻子意外没在跟前乱晃,反而躲自己远远的。真要论起来,凭借alpha信息素的绝对压制,那天自己未必全须全尾。 思来想去,夏今昭将一切归结于明希。后者有贼心没贼胆,估计下完药就后悔了,全然没往对方里子换人的方向去。 眼下一连串的反应,只当明希用欲擒故纵的手段,来让她回心转意。 倘若明希此刻能听到夏今昭的心声,估计要跳起来大声争辩。 要不是我及时穿过来,你差点就让人得逞了喂!好歹算半个救命恩人,怎么能这样想我! 在第n次被质问“耍什么花招”时,明希胸口憋闷,正要回答,眼前突然投射一片阴影。 夏今昭上身前倾,仿佛在认真聆听她讲话。唇角擦过耳旁的发,垂下长睫时双眼皮褶皱渐浅,无端给人想深情拥吻的错觉。 从外人看来,两人就像亲密无间的伴侣,私底下说些脸红心跳的情话。 然而—— “听楼下有动静,我还以为你们走了,”夏奶奶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装作无意撞破的模样,“哎呀,来得真不凑巧。” “刚准备回去呢。”闻言,夏今昭后退,替明希整理衣领。 纤细的手指缠住发尾,留恋似的勾了下。她丝毫没有被撞破的窘迫,若无其事将其揭过。 “好,别耽误事儿。”夏奶奶挥了挥手,带着留不住孩子的无奈。 自始至终,明希没有回头看。经历方才的警告,她是万万不敢接别人的打趣。 同她们简单道别,本以为夏今昭能消停会儿。没想到女人再次上前,附在耳边轻声慢语。 “明希,来日方长。” 呢喃声裹挟提神的微苦,稍纵即逝。视线恢复明亮,明希愣怔,猛觉自己差点犯了花痴。 在内心自罚降龙十八掌后,她恨铁不成钢。 明希啊明希,这句颇有威胁的宣言,分明是提醒自己以后夹着尾巴做人。以夏今昭两面三刀的做派,一定是想捧杀自己至得意忘形,然后搜罗证据抓住小辫子! 她在内心脑补一场大戏,夏今昭却连背影都不留给她。生怕对方像上次那样把自己丢下,她连忙追上去。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 自上次在兰江公馆吃过晚饭,明希将近一星期没见到夏今昭。一方面,她既希望后者能够暂时忘却自己这个小透明,另一方面,又担心对方憋大招,打得自己措手不及。 直播时,心思根本不在屏幕上,以至于顾客打字反复询问,她猛地回神。 “这款没现货了哦老婆,得过几天才能拿,可以等吗?”明希摆出某宝客服的亲和态度。 “要不看看这款呢?同样风格且价格更令人心动哦~” 话没说完,右上角的人数从一骤然降至零,那人退出了直播间。 这点小挫折丝毫没打败行业经验丰富的明希,她如释重负,躺在工学椅上发呆。 想当年自己身为公司销冠,手中的大客户一抓一大把,回回买东西跟搞批发似的,身边哪像现在这样冷清? 哎,流年不利啊! 一旁的陆姐蜷缩在沙发上,将瓜子嗑得哔啵作响,地上堆积小山似的干果壳。作为老板,她反而是最不心急的那位。 “人又走了?”她冲垃圾桶啐了口,随意问道。 “嗯,品类太少,客户不愿意逛。”明希如实回应。 要说陆丽桐哪哪都好,给钱大方且不拘小节,唯一的缺点便是品味奇差!面向年轻人的潮流皮包,整得却是十年前的老款。 明希甚至怀疑她从哪找来的古董货,市场上淘都淘不到。 “呷,慢慢来呗,起号急不得。”说完,陆丽桐换个姿势,继续躺沙发上玩消消乐。 您是s市哪位大小姐出来体验生活的吧? 浏览完直播数据,明希深深叹了口气:“陆姐,什么时候去拿货呀?” “再等两天,我这几天抽不开身,”女人蠕动两下,“你要是着急,我把联系方式推给你,你去批发市场淘。” 就等她这句话,明希勾手示意。于是,关于工作室选品进货,就全权交由她来办。 虽说挑选好的款式能够让货品畅销,可不是每个批发店都能拿到底价。休息日那天,明希趁着空档前往陆丽桐提供的地址,与老板磨了半小时的嘴皮子,出来时满脸愁云。 她总算知道工作室里稀奇古怪的款式从哪儿来的。 抱着“来都来了”的想法,她抬脚迈向别的店面。 批发市场在s市南区,比起东区到处都是的加工厂,这里更适合个体商贩。随意搭建的防水棚下摆着摊位,拥挤得像蜂巢的内部。好在离繁华区不远,隔着两条街就是商贸大厦。 明希几乎跑断了腿,结果一无所获。她揉着酸软的膝盖,决定去附近的商场休息,顺带犒劳一下自己。 周末的商场格外热闹,相较于品牌连锁店入驻,南区的商超种类更多。除开千篇一律的餐饮服装,甚至还有水上乐园和博物馆。 奶茶店内,许多出游的大学生坐在临窗位置,兴致盎然地讨论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明希点了杯全糖的黑珍珠奶茶,百无聊赖挤在角落。 边咀嚼专门熬煮的黑珍珠,她边浏览近日的娱乐八卦。毕竟是夏今昭的工作,多了解些总没见坏处。 正当她全神贯注查阅资料时,面前的玻璃板被人轻轻叩击。 抬头,一张清朗明丽的脸映入眼帘。女人一身裁剪得体的蓝色西装,嘴角噙着笑意,给人感觉如沐春风。 而她的身旁,飘落薄荷叶般的气场,仿佛周遭的一切和眼前人是两个图层。 明希:? 我去什么鬼? 她揉了揉眼睛,确认不是视力的问题,留下六个神秘的点。 …… 她和夏今昭才是本书的女主,作者安排一个路人拥有如此玛丽苏的特效,这不对吧:)? 但出于礼貌,她还是隔着玻璃比个口型:“有事吗?” 几分钟后,女人紧挨她坐下,开口的第一句便将明希劈得外焦里嫩。 “能在这里碰见你,好巧。”说完,对方转了下食指的素戒。 ? 不是姐妹你谁? 明希在脑海里迅速搜刮这号多金的成功人士,然而稀缺的交际圈让她毫无印象。无奈之下,她只好硬着头皮回复。 “呃,确实挺巧,你来这儿干什么?” 她注意到,随着这句话说完,对方似乎怔了下,情绪又被迅速掩盖。 “明小姐忘了?这家商超是宋氏名下的,难得休息日,我过来和朋友吃饭。”女人语气云淡风轻,仿佛在谈论今天天气如何。 明希:…… 哪来的疯女人,吹牛不打草稿的。要是这商场她开的,兰江公馆还是自己家后花园呢! 她可不相信原身身边能有这种朋友,否则早指着对方飞黄腾达,还需要下药对女主意图不轨?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宋氏…… “你!”未等脑子转过弯,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明希猛然起身,动静大得将周围人的注意全吸引过来。 意识到在公共场合,她讪讪坐下,掩饰不住心头的激动。 “你,你是宋予?”像见到明星的小迷妹,明希磕磕绊绊询问。 宋予蹙眉,脸上浮现片刻迷茫。好在良好的教养让她还算镇定,歪头表示不解。 ! 猫猫歪头,可爱捏! 明希心率飙升,在原书中,她最爱嗑两位主角的cp。宋予的温柔包容,恰好能弥补夏今昭缺爱偏执的另一面。可惜作者不做人,在即将达成圆满大结局时,居然断!更!了! 这个时间点,原身的狼子野心刚显露出来,而宋予和女主是相识不久的工作伙伴,私密的家事自然不会告知一个外人。 也难怪宋予对自己和颜悦色,怕是还不知道她的庐山真面目吧! 明希一秒从反派人格切换过来,及时找补,从口袋里掏出名片:“宋姐,这是我工作名片,以后用得着我尽管开口!” 这个时候不套近乎简直笑话!对方从手指缝里漏点都够自己吃饱喝足了好嘛。 被顺带推销的宋予接过名片,客气道:“好。” 简单打过招呼,她又开口:“对了,今昭也邀请你来吃饭吗?” 正美滋滋畅想未来的明希顿住,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什么吃饭?” 下一秒,对方露出了然的笑,盛情邀请道:“既然偶遇,一起怎么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芒果西米露 临近饭点,奶茶店内的大学生走了不少,给拥挤的角落片刻呼吸的机会。明希坐在长凳上,吸了口黑糖珍珠,嚼嚼嚼。 “不用了,这是你们的二人世界,我跟着掺和什么啊……” 她连忙摆手,婉拒宋予的好意。 开玩笑!她可是原书的究极cp粉好吗。假如自己这个超级闪亮大灯泡过去,夏今昭和宋予还怎么发展情感? 显然,她这番言辞不能说动对方。后者双手交叠,喃喃重复刚才的话。 “二人世界?” 说完,宋予的唇角以微不可察的弧度弯了下。如此一来,周遭那股光环般blingbling的落叶,衬得笑意更灿烂耀眼。 明希:…… 她不自在目移,想起在对方眼里,自己才是夏今昭名正言顺的妻子,因而选择换个说法。 “那个,你们应该有生意要谈吧?我去蹭吃蹭喝不太好。” “我和今昭是朋友,聊天不会严肃无聊的,”女人眨眼,忽地凑近,那双潮湿的眼眸倒映出明希慌张的脸,“况且——” 她拖长调子:“你是今昭的妻子,有你在,至少我不用担心产生误会。” 听听这话,说得多么正人君子啊!既然这样,自己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正值饭点,商超五楼人满为患。压下的夜幕照出河岸两旁蜿蜒的灯火,明希跟在宋予身后,进了一间包厢。 似乎真的只是朋友相聚,连场面都懒得做,没有选在强撑门面的酒店,而是安静别致的西餐厅。墙上悬挂色彩妍丽的油画,蓝绿过渡像薄荷曼波的漩涡。 约会圣地啊这是。 未等明希打量清楚,宋予已经朝包厢内的人招呼:“今昭,你来得好早。” 亲昵的称呼随温润的嗓音卷出来,更奇葩的是,她身旁的落叶似乎受到感召,纷纷朝夏今昭身侧聚拢,形成不容第三者插足的氛围。 明希:……不是吧,女主们相遇居然还有增益buff。 不愧是作者的亲女儿啊。 反观自己,衣柜里最昂贵的,便是上回夏今昭随手买的衬衫。平时上班穿得不隆重,往那儿一站寒酸得不像同个世界的。 方桌在靠落地窗的位置,坐下能俯瞰s市的夜景。此刻,夏今昭正在浏览菜单,听到来人的动静,她抬眼。 然后,与宋予身后的小尾巴对视。 明希勉强挤出笑容,探出半个脑袋尴尬道:“嗨,好巧。” 回答她的是一片诡异的沉默。 啊啊啊早知道就不该答应过来吃饭的,这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火药味是怎么回事嘛! 如果眼神能杀人,自己早就被夏今昭千刀万剐了。 女人眉头略蹙,又迅速敛去不悦,用目光询问在场的另一个人。 宋予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侧身将明希朝前推了推:“商场偶遇,我也没想到明小姐会来南区。” “嗯。”夏今昭神色了然,好在没当场下逐客令,示意两人落座。 这云淡风轻的模样反而让明希更慌乱了。 你一定以为我是尾随你过来的对吧?一定是吧? 现在的她已经将察言观色刻进骨子里,以她对夏今昭的了解,对方免不得脑补一场自己跟踪被发现,于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来吃饭的大戏。 等候上菜的时间,明希无疑是煎熬的,整个人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尤其两位女主相对而坐,多余的自己挨在宋予左手边。 幸好餐厅速度不错。 牛排两面被煎烤得滋滋冒油,黑胡椒酱汁裹着意大利面,令人口齿生津。夏今昭卷起腕边的袖口,露出半截暖白的小臂,举止斯文地用餐。 另一边的宋予同样如此,窗外的墨蓝为她镀上几分神秘与捉摸不透。两人气质相近又不相融,隐隐有分庭抗礼的意思。 幸亏中间抓耳挠腮的明希中和了这一点。 约莫几分钟,宋予先行放下餐叉,开口道:“今昭,这几天去外地拍广告,感觉怎么样?” “宋小姐介绍的摄影师自然专业,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夏今昭回答得官方。 对哦,难怪这些天没听到她的消息,原来不在s市。说起来上次回公馆,明希记得夏今昭在车上提过一嘴。 牵扯出不愉快的回忆,她老脸一红。 “那人是我朋友介绍的,我可以把联系方式推给你。” 宋予刚准备调出通讯录,清脆的银器碰撞声自对面传来。夏今昭擦拭嘴角,谢绝她的好意。 “太麻烦了,下次吧。” “你总是这样和我客气,”宋予语气泛着几分苦涩,“上次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们。” 专心吃饭的明希瞬间竖起耳朵,直觉告诉她,接下来会有一通惊天大八卦! “本想送你回家,结果被那群狗仔跟踪乱写,好在最后你没淋雨。” 提及上个月给人添的麻烦,宋予垂下长睫,遮住流露的愧疚神情。 果然,夏今昭脸色动容,缓慢道:“但我听说,你感冒了。” 两个谜语人你来我往,得亏明希读过原书,瞬间解码她们说的那件事。 夏今昭雨夜被困公司,偏偏助理路上堵车赶不过去。恰好宋予在附近有饭局,顺道将人送回家,结果淋雨发烧,躺了好些天没去公司。 这是感情升温的重要节点,正因如此,才激起原身的危机感。她和夏今昭本就貌合神离,现在对方身边围着宋予这么优秀的女性,日久生情也犹未可知,于是设计下药这出。 见夏今昭态度松动,宋予无奈,语气带着几分宠溺:“你没事就好。” 四目相对,身旁飒爽的特效被情绪带动,非常有眼力见地亮起闪烁的星星。而局外人明希更是一脸激动,心脏仿佛住着个即将喷发的小火山。 “终于追星成功了,嗑到了嗑到了呜呜呜……”她抽出餐巾纸,露出欣慰的姨母笑。 宋予离她最近,听明希嘀嘀咕咕,疑惑道:“明小姐说什么?” 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的小心思,明希迅速捂住手肘,五官痛苦扭曲着。 “手磕到了,好痛啊!” 话音落下,身后女人轻唤:“希希,过来。” 她回头,撞进夏今昭的眼,波荡着心旌摇荡的柔情。 明希:…… 这个时候犯什么飙戏瘾,和宋予交流感情才是首要的啊! 她在心里恨铁不成钢,又碍于宋予在场不好直说,只得乖乖挪过去。 手腕被攥住,力道刚好让人能够忍受,又不至于轻易挣脱。夏今昭小心翼翼触碰明希的手肘:“还疼吗?” 本来就是装的,明希一万个不愿意打搅二人世界,就差拍胸脯保证:“不疼了,小问题!” 她得找机会开溜,让两人能够独处。 苦巧浸入具有穿透力的薄荷味,随夏今昭的倾身动作缭绕。她摸小猫似的,将手搭在明希的发顶上,委屈道。 “气到现在?过来也不挨着我坐。” 她声音不大,恰好能让包厢内的两人听到。这语气宛若情人埋怨,要不是明希是当事人,就被蒙骗过去了。 头顶视线灼热,她用0.01秒猜出夏今昭的意图。估计宋予的热情招架不住,干脆用自己当挡箭牌,给人小情侣闹别扭,因此看起来不合的错觉。 不是我成工具人了? 明希再次后悔答应宋予共进晚餐,于是生出脚底抹油的打算。她拎起椅背的挎包,面对两道同时看过来的视线,硬着头皮说:“那个,我先去趟厕所,你们慢慢聊。” 见夏今昭欲言又止,她忙不迭按住对方的手,再三强调。 “千万不要因为我扰了二位的雅兴。” 说完,她立马开溜,临走前体贴地关上包厢的门。 顷刻间,火热的气氛冷清下来。顶灯洒下暖黄的光,将瓷器雪白的釉面照得复古。只剩两人时,夏今昭似乎也觉得没意思,又或者急于摆脱暗潮汹涌,简单说两句算作告别。 椅子拖动发出刺耳的声响,见人要走,宋予跟着起身。 “今天这顿饭吃得挺快。”她弯眼,用手帕细细擦拭指缝。 夏今昭向来不合群,偶尔会在营业对粉丝展颜。三番五次邀请她共进晚餐,看在摄影师搭关系的份上,对方总算应邀。 宋予是个聪明人,知道死缠烂打不适用于冷淡性子,选择换种进退有度的方法。哪怕被拒绝,也能说自己没那方面想法。 “最近接了部新戏,要回去背台本。”夏今昭推开门,舒爽的风从尽头大敞的窗户吹来。 肩膀被轻碰了下,接着口袋多了张名片。她抬头和宋予对视,见后者若无其事离开包厢,便没多问,朝相反的方向下楼。 地下停车场光线明亮,尤其在周末,密密匝匝的车头紧挨着,几乎找不到车位。夏今昭戴上口罩与墨镜,打着方向盘驶离商场,侧身时,轻薄的布料连带卡片硌在腰间。 她忽然生出几分好奇,凭借昏暗的路灯,掏出那张名片。 简单的图样毫无设计感可言,可以说完全是信息的排列,字体都是初识的宋体。 常关工作室——明希。 思绪莫名回到上周末,明希确实在饭桌上坦言,最近入职一家皮包工作室。 夏今昭垂眼,随即指缝夹住名片,随意扔到副驾驶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双皮奶 窗帘遮住大片天光,房间内氤氲不知名的香气,连同涌动的情愫令人血脉贲张。日光透过罅隙在地板蓄出一条细线,借助微弱的光源,能窥见一个女人跪在墙边,像濒死的困兽苟延残喘。 这是……夏今昭? 明希神智不清,她明明立在角落,却感知不到身体的存在,整个人仿佛没有实体的游魂。 细末的呻.吟伴随浓重的血腥气,她垂眼,这才发现鲜血染红了夏今昭的睡裙。纯白的面料落下红梅般的污渍,看起来触目惊心。 女人仰头,湿润的睫毛下蒙着一层水雾。她似乎在哭,嘴巴一.张.一.合…… 奇怪,她怎么听不见夏今昭讲话? 环境音变得渺茫空远,唯剩嗡鸣拉长,依稀从口型中辨认出三个字。 救救我。 ! 疼痛犹如针尖,密密匝匝戳刺着心脏。任谁看到这副情景,都会忍不住施以援手。 明希确实也这么做了,她蹲下身子,在与夏今昭指腹触及时,手轻轻穿过对方的身体,宛若一阵风,两人毫不意外地错过了。 哎? 恰在此刻,房间外响起脚步声。低跟缓慢擦过地板,磨得人心惶惶。身旁的女人自然听得到,她抿唇不语,拖动行将就木的身体,朝大敞的窗户前挪去。 咔哒。 刺耳的解锁声响起,浅口漆皮低跟鞋映入视线。与此同时,夏今昭深深向后看了眼,费劲攀上窗框,嘴角扯起讽刺的笑。 意识到她要做什么,明希瞪大双眼。未等她阻止,那抹被血染红的白裙犹如翩跹的蝶翼,消失在视线尽头。 ! 明希猛然坐起来,抬头看挂在墙上的时钟。指针已经指向八点二十,再过不久,她就要上工了。 浑身沁着细密的汗,后脖颈的碎发黏连紧贴。她抬手抚摸形如富贵包的腺体,来到这个世界多日,自己对这具身体适应得差不多。 回想刚刚做的那场血腥的梦,明希不寒而栗。 没想到现实中被上个渣a害惨了,女主的怨念在梦里都不放过自己tvt。 她掀开被子迅速下床,简单洗漱打扮一番,叼起昨晚买的红豆吐司匆匆下楼。 常关工作室和陆丽桐提供的公寓不远,隔着个地铁口再步行十分钟,差不多就到了。明希紧赶慢赶来到楼下,见离上班时间还差点,于是悠哉悠哉从兜里掏出热牛奶,边喝边上楼。 开门时,陆丽桐罩了身肥大发白的睡衣,脸上还有未褪.去的惺忪睡意。她打了个哈欠,转身朝卫生间走去。 对于这位老板的懒散懈怠,明希习以为常。换做以前,这种苍蝇大小的工作室,她是万万看不上眼的。 可陆丽桐毕竟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帮了一把,出于善良的美好品质,她总不能忘本。 怎么自己看起来更像工作室的老板? 明希坐在椅子上,翻看周末的后台数据。果不其然,基本全是寥寥的个位数。 “你周末不是去拿货了吗,怎么样?”卫生间内,陆丽桐胡乱拿起台上的廉价水乳,拍打在脸上。 提起周末她就来气:)。 “之前那家不打算去,款式太老土,还是几年前时兴的设计和配色。”明希关掉网页,整理桌面上的烂摊子,准备待会开播。 听闻这话,陆丽桐靠在卫生间门旁,探出上身说道:“那老板和我相熟,每回都给我底价,便宜的嘞。” 一听这话,明希就知道对方不是做生意的料。当然,和那群.奸商不同,陆姐至少还有一颗未泯的良心。 她调整支架角度,学对方的口吻:“便宜没用的嘞,卖不出去钱就是打水漂。” 这话把陆丽桐逗得咯咯直笑,她用s市方言说了句什么,走到沙发前躺下。 直播间一直冷清,防止消极直播被平台限流,开播后,明希简单打声招呼,刚准备躺下摆烂,左下角系统弹出来提示。 【用户6995999进入直播间】 她猛然从座位上弹起来,拿出自己最欣赏的一款,放到镜头前展示。 明希的手很漂亮,独属于女人的秀气与纤细,白皙细腻的手背与骨节分明的指节,很容易博得手控的好感。绯色的指甲在充足的光线下,亮面与弧度恰到好处。 毕竟要做不露脸带货主播,总得有吸引人的优点。 “99老婆,早上好呀~”明希摆出腻死人的腔调,与人问候。 兴许热情的反应吓到对面的顾客,那头久久没有发弹幕。正当她以为对方离开,点进右上角的人数,发现人还在。 在直播间怎么不讲话? 明希捉摸不透,以为对方不喜欢这种风格,于是换了副嘴脸。 “这位朋友,你还在吗?可以和主播聊聊天哦。”这下她端正态度,有些客户不喜欢聒噪亲昵,会觉得销售不够专业。 没关系!百变小希能转换成一千种她们爱的模样! 趁对面打字的空档,明希连忙回头,对瘫在一旁的陆丽桐勾手指,用气音说:“手机。” 女人揉了揉凌乱的发,从抱枕下摸索出备用机,朝直播台抛去。 明希有个习惯,那就是每服务一个客户,就要把对方的消费习惯搞清楚。她接过备用机,切换小号点进直播平台,又点击这位“用户6995999”的头像。 屏幕上显示对方的个人主页,空白一片。无论是关注,粉丝或者收藏喜好,全都为空。 刚注册的新号啊。 这种人,要么是故意捣乱的骗子,要么是隐藏的爆金大佬。 与此同时,右下角再次弹出消息。 用户6995999:【在的】 明希没时间感慨“哎哟你这是什么老年人回复速度”,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以这言简意赅的回复和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狂妄霸道,对方必然是后者。 她们来平台只有一个目的——清空工作室的仓库! 豪横地下单所有款式,并且扬言你们货品太少,以后的进货我都承包了巴拉巴拉,自此带领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主播走向人生巅峰(?)…… 明希已经看到堆积成山的财富向她挥手了。 “99有没有喜欢的颜色呀?” 用户6995999:【黑色】 明希瞬间把工作室内和黑色沾边的包全拿过来,谄媚的笑容堆在脸上,尽管隔着屏幕,对方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这款是风琴包,很适合日常通勤,给你展示一下内里。” 说完,她用拇指别开卡扣,层层叠叠的隔断搭配跳跃的镀金镶边,低调奢华感让其瞬间上档次。 “全部都是原创设计哦,怎么样,喜欢吗?” 温和的态度就像展示自己精心挑拣的礼物,阿谀奉承掺在里面,却并不让人反感。但凡换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就会被这些说辞哄得晕头转向,迫于“这个主播人真好我要是拒绝是不是不太好”的心理,咬牙买下。 很显然,这个用户6995999不是一般人。 这么沉得住气? 明希被这沉默寡言的神秘人激起胜负欲,行走商场多年,就没有她拿不下的客人! “99要是不喜欢,可以先看看,不急着下单哦,左上角的关注点一点不迷路,和希希交个朋友吧!” 用户6995999:【右下角那个】 循着她指认的方向看去,明希捉起波士顿包,激.情介绍。 “99的眼光很好哦,这款是经典的波士顿迷你包,复古又百搭,价格也很令人心动。” 她特意拉过补光灯,展示皮面上的暗纹。 用户6995999:【不喜欢】 “没关系,不喜欢主播慢慢给你过款。” …… 三个小时后,临近中午,明希累成狗似的趴在桌面上,讲得口.干.舌.燥。望着右手边堆积的皮包,她露出欣慰的笑。 整场下来服务这位挑剔的客人,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到了令人激动的付款环节! 她强打精神,挨个拍图片定价格上链接,就连陆姐看到这边的战绩,都忍不住过来凑热闹。 “99这边主播帮你上购物车了,点击付款就可以啦!” 话音刚落,右上角的观看人数直接变为零。 明希:? 心底生出不好的预感,她连忙关掉直播,给那人发了条私信。 常关工作室:【99尽快付款哦,下播没多久链接就要失效啦[卖萌]】 看头像依然在线,只是……已读不回什么鬼? 再次耐心等待十分钟,对话框毫无动静。哪怕再愚蠢的人,也能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明希,被!骗!了! 与此同时,休息间内。 镜中的女人气质冷淡如雪,慵懒的眼皮垂下,盯着屏幕上的私信,唇角难得上扬几分。 昨天宋予塞进她口袋的名片,即便轻飘飘一瞥,大概信息也能记住。于是今天趁着妆造时间,夏今昭闲来无事,点进了明希的直播间。 不出所料,直播间除她以外别无旁人。见自己进来,准备休息的主播立马来了精神,为她热情讲解商品信息。 这流利的嘴和奔放的性格,和之前唯唯诺诺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尤其左一个宝宝又一个老婆…… 轻浮。 没由来的,夏今昭生出几分逗弄心思。碍于夏雪枫的态度,她不好对明希做得太过,但可以在日常小事上给对方不痛快,膈应两下。 她承认自己很没品。 私信再次弹出来。 常关工作室:【99老婆下回要是不买,可以不用浪费彼此的时间哟[星星眼]】 哪怕被人戏耍,明希也不得不摆出礼貌的态度。脑海想象她在那头火冒三丈,夏今昭不禁轻笑出声。 正在打电话的助理看过来,用眼神询问。自家艺人的性子她太了解,不苟言笑比三尺冰还要难化,除非被迫营业,往常连展颜都困难。 “你忙你的。”夏今昭清了清嗓子,敛去笑意。 她关闭软件,打开微信,右下角的小红点表示朋友圈有新动态。 平时圈内同行发动态,艺人之间为了增进感情,互相评论是件正常的事。尽管夏今昭不爱同人打交道,有些人情世故免不了。 刚点进朋友圈,明希的昵称飘在最顶端。 她差点忘了,上次回老宅为了方便联系,自己没及时把对方拉进黑名单。 思及此,夏今昭正准备操作,忽然被动态的内容吸引住,指腹僵在半空。 明希:【猪精来的[图片]】 点进图片,是一张私信截图。即便id与头像打了码,她也认得出对面人是自己。 夏今昭:……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草莓班戟 接连两天无聊的工作日常,明希闷得头顶快要长蘑菇。下播之后靠在工学椅上,从包装盒抽出一根手指饼干,浏览开播前发的视频。 见她兴致缺缺,陆姐把核桃壳扔进垃圾桶,同情道:“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 那天的事,自然指的是被用户6995999骚扰并跑单的经历。不提还好,一提明希满肚子火气。 她把备用机扔到桌上,恨不能将藏在屏幕后的人揪出来暴打十巴掌。 “下次再让我碰到这种逆天群体,非得举报到封号不可!” “既然是刚注册的小号,耍人当然有恃无恐呗。”陆姐及时给她熊熊燃烧的怒火泼了盆冷水。 “算了,伤心事不提也罢。” 说完,明希重新躺下,百无聊赖刷起手机。 她通讯录内的联系人寥寥无几,除了夏家几位维系亲缘的长辈,原身的狐朋狗友一律删得干净,因而朋友圈空荡得划拉一下就到底。 系统提示朋友圈有新动态,明希随意一瞥,见是熟悉的人名,登时坐起来。 哟呵,女主居然发朋友圈了。 更重要的是,夏今昭没有屏蔽她!这说明什么?说明对方没那么排斥自己了! 明希最爱顺着杆子往上爬,尤其面对别人释放的微末善意,她都能撕开破绽迅速和人打成一片。 夏今昭转发了条视频号里的宣传pv,暗沉色调的海报勾勒出模糊的人影,女人站位靠后,侧脸打光将其立体的面部轮廓衬得阴森诡谲。 根据封面猜测,应当是近日参演的电影《幻海》。那条动态下还配文——恶人终有恶报,正义不会缺席。 嘶…… 情绪如绞紧的麻绳倏然断掉,乐颠颠的笑容几乎同一时间收敛。 这句文案怎么那么意味深长呢,是在暗示某个人私底下别搞小动作? 明·某人·希猜不透夏今昭的态度,咬着手指陷入纠结。 反正自己难得没被关进黑名单,说不准对方默许她点赞评论了? 抱着侥幸态度,她小心翼翼在下面狂吹一波彩虹屁。几分钟后,收到了夏今昭的单字金句:滚。 等到明希慌里慌张发消息过去时,收到了灰色的系统提醒,以及对话框旁鲜红的感叹号。 啊?这,这人怎么还生气了? 正所谓不作死便不会死,她认为这两天自己老实本分,应该没做惹夏今昭生气的事才对。 联想到书中原身后期悲惨的处境,明希坐立难安。明明这些时日够乖巧,怎么感觉故事仍旧按照既定的轨迹发展下去呢? 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呐! 不过对着一个下药未遂,进局子等捞,演技拙劣喜欢拖后腿,还不住往人跟前蹭的猪队友…… 好吧换做谁都忍不了。 以夏今昭阴晴不定的性子,自己面对牢笼流下两行铁窗泪是迟早的事。 于是,明希眼前浮现两只悬浮的q版小人。 天使希挥动纯白的羽毛翅膀,哭唧唧劝诫:“今昭宝宝好可怜,要用爱感化她,千万不要让她受委屈呀qaq。” 这时,身后的恶魔希揪住她的小辫子,恶劣嘲笑:“圣母当习惯了?错全在之前的人.渣,凭啥我要背这大锅?” 被欺负狠的天使希像只受惊的绵羊,躲到明希肩膀后:“难道你想被警察同志带走吗?坐以待毙只会重蹈覆!” 明希煞有介事点头:“此言在理。” 然后不等两人争执完,伸手弹走要狡辩的恶魔希,直至后者化身天边闪亮的一颗星。 没错!顺其自然发展下去,夏今昭未必会给自己留活路,毕竟她在原书中可是睚眦必报的偏执狂啊! 靠人不如靠己,明希只觉得身后火山喷发,斗志犹如岩浆顷刻间涌动弥漫。 女孩拍桌的动静吓到一旁的陆丽桐,她惊疑不定顶着鸟窝般的头发:“谁!刚刚谁在说话?” 未等陆丽桐反应过来,身旁刮过清雅浅淡的风,随即熟悉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陆姐,我先走了!” 回到公寓,明希将挎包挂在门后,换了身舒适贴身的居家服走进卧室。 公寓面积不大,想添置大点的电器都无从下手。卧室床位正对着上任租客留下的财产——一张陈旧的原木书桌。她拉开座椅并打开电脑,特意登录微博点进夏今昭的官方微博,查询后者近期的工作行程。 像夏今昭这种咖位的演员,挑选剧本不再像成名前乱来。未来要走的路线,在大众面前立的形象,甚至角色与本人的贴合度,这些都需要娱乐公司精心规划。 目前除了霸占各大畅销时尚杂志封面,以及与国内外叫得上名字的品牌合作,她平时还是挺悠闲的。 置顶下第一条帖子是近三天发布的,仅贴了张温馨的照片。女人靠在阳光充足的飘窗前,怀中搂抱毛色雪白的波斯猫,浅蓝的眼珠像深海的珊瑚礁,安静缩在夏今昭的臂弯里。 分不清一人一猫究竟谁是出尘的精灵。 面对国民女神偶尔流出的日常照,评论区的夸赞和吹捧不在少数。 【啊啊啊姐姐好美,贴贴】 【要早睡哦夏夏,期待新电影上映】 【宋总点赞了这条微博哎!她也很为女神啄米吧嘻嘻】 【楼上的嗑到了,金鱼□□】 明希边感慨群众雪亮的眼睛,边给最后那条评论点赞。 两个女神站在一起好养眼呜呜,果然夏今昭这种患得患失的性格,需要宋予的情深不寿来弥补压制吧。 她来回翻阅和两人相关的话题,露出花痴般的笑容,这才想起来打开电脑的目的。 不对!当务之急是做个合格的狗皮膏药,甩不掉的那种。 于是,明希点进搜索框,网页短暂处理几秒后,弹出来粉丝汇总整理的艺人行程。机场作为红毯之后第二流出美照的场合,不少经纪人很愿意“不经意”透露航班信息,更有甚者故意买通狗仔蹭热度。 夏今昭不会这么无聊,背靠的经纪公司可未必。得知对方下半年要飞往隔壁的b市拍电影,明希特意去隔壁平台搜索预上线的影片。 “《幻海》阵容夏今昭,郑叶琳,史德早……”她一目十行浏览,忽地视线凝滞在一个熟悉的人名上。 等等,这个史德早…… 明希眉头紧拧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在脑海极力搜刮关于此人的信息,恍然大悟地拍了下大.腿。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雷神巧克力 史德早,在圈内算不上知名男演员,靠着多年不温不火熬资历混到在,即便多次与金奖提名失之交臂,观众出于尊重,依然会称呼一声老戏骨。 他参演的电影大多是文艺片,这类影片制作的目的从来不是票房,而是冲奖。 讲道理,对书中轻描淡写揭过的炮灰,明希不会放在心上。奈何史德早极力作妖,仗着年纪揩油各类明星,居然还让他得逞了! 娱乐圈内关系复杂,加上对方顶多摸手摸腰,很多人碍于面子,咬咬牙挺过去,直到后期这件事才被爆出来。 思及此,明希内心只能用呵呵二字形容。 老不死的居然还没被正义惩戒,想到这里,她心中顿生毛骨悚然感。夏今昭要是和这种人一个剧组,岂不是很危险? 虽然夏家的名头确实唬人啦0.0…… 思索再三,她偷偷摸进粉丝后援群。因超话等级不够,明希勉强挤入外围群聊,虽然无法像私生饭那样得知具体消息,好歹是条获取情报的途径。 【有没有人组队打游戏,四缺一[链接]】 【拼夕夕扫码帮忙砍一刀,就差你啦![图片]】 【救命啊xx家的粉饼也太难用了,姐妹们避雷!】 …… 等等她进的是明星粉丝群啊,怎么比菜市场吆喝砍价还喧闹? 明希压下心头的不耐烦,在聊天记录里搜索,总算找到相关信息。 【听说今昭后天进《幻海》剧组,从小道得来的航班号,有没有姐妹一起去送机的?】 进剧组是8月20号,比明希预想中早太多。所以这些天夏今昭频繁回s市,难道是……因为自己?! 怎么可能?别做梦了,洗洗睡吧==。 这条下面不少人找借口推拒,响应群主号召的寥寥无几。毕竟大部分人仅对夏今昭有好感,并非死忠粉,寄信送礼物接机还要顾虑自身。 但这趟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知道夏今昭目前人在a市影视基地。 明希瞥了眼桌角的台历,白纸上用红笔圈出好几个数字。上班以后,她的时间远不如刚来那会儿充裕,想要去《幻海》剧组探班,得提前和陆姐商量好。 陆丽桐性子懈怠,对她三天两头的忙碌毫不过问,只让明希这个月把时长补回来,便由她去了。 s市与a市离得近,但算不上毗邻,沿岸周围海域宽广,渔业发达。等飞机降落至平地,明希在出口拦下了辆出租车,和师傅交代目的地,她紧张地握住手机。 待会见到夏今昭,该说什么呢?冲动退去,如今她满脑子全是后悔。以过往原身的作妖程度,说不准自己会吃闭门羹。 干脆搬出夏奶奶好了! 明希一拍脑袋,想出个拙劣但合理的由头。 车在公路上平稳行驶,路两旁葱茏苍青的树在视线中倒退。耳边回荡九十年代经典抒情的老歌,司机师傅则跟着旋律摇头晃脑。 透过后视镜,他见明希吹风发着呆,想聊两句缓解气氛:“哟,小姑娘这么俊,是做演员的吧?” 后座的女孩眉眼温和,气质像清透的白开水。闻言,她扭头冲驾驶座上的人笑笑:“没呢,去探望一个朋友。” “朋友做演员的?”司机将车停在红灯前,不以为意。 她和夏今昭应该算朋友吧?反正这里没人认识,明希索性厚着脸皮应下:“是。” 随着红灯闪烁,由黄跳转绿时,乌泱泱的车流再次动起来。司机狐疑地端详她的脸,忽然顿住。 “你该不会是夏今昭的老婆吧?” ! 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心脏被无形的手用力揉.捏了下,明希吓得汗流浃背。她故作镇定,紧攥衣角的手却早已出卖真实情绪。 不对啊原身和女主不是私下结婚吗?这事连媒体都扒不出来,眼前人是怎么知道的? 完蛋了,要是被夏今昭那群粉丝知道,一人一口唾沫都够淹死自己的。 见明希一副被戳中心事的模样,师傅哈哈大笑:“你是我这个月载的第1695个夏今昭老婆了,那姑娘的剧我妈也爱看。” “……” 得知自己虚惊一场,她迅速捕捉到对方话中的关键词,毛茸茸的脑袋凑过去:“叔,那么多粉丝都去探班啊?” 司机打着方向盘,陷入回忆:“基本都是吧,不过影视基地管得严,她们进不去的。” “啊?”明希踢了下脚边买的伴手礼,失望道,“我还特意趁工作日请假过来,结果白跑一趟。” 她就知道不会那么顺利,要人人都能见到夏今昭,娱乐公司门口岂不乱套了? 话语中的惋惜很明显,司机见状,假装漫不经心:“但真要管理严格,那些剧照怎么能流出来?” 明希会来事,通过和对方聊这么久,大概明白后者有门路,她满脸堆笑:“师傅,那我想进去,咋办哦?” 她操着拙劣的a市本土话,企图和人拉近关系。 紧接着,司机从驾驶座后的杂物袋掏出一张吊牌,晃了晃上面的二维码。 明希:……你狠。 * 傍晚时分,天空像杯泼洒的橘子汁,将流云染成灿金色。随着导演“卡”的一声,女人松了口气,褪下外套走向场外。 助理极有眼色地接过衣服,跟在人身后嘘寒问暖。 “导演也真是的,一场戏ng十几次,好歹夏家算投资方,怎么都不给面子呀……” 夏今昭拧开瓶盖,小口饮下后淡淡道:“好镜头是磨出来的,对了,夏家那边怎么样?” 助理不光要负责安排档期,还得照顾艺人的饮食起居,并及时上报给经纪人。可以说在恋情,家庭方面毫无隐私,另一方面,公关部门也会对某些黑料提前制定公关计划,避免日后爆出来被打得措手不及。 夏今昭最大的黑料,就是明希。 “挺好的,夏老身体也好。”助理回答。 这个答复让夏今昭并不意外:“那——” 脑海浮现那人的身影,她张口欲言,又眉头紧蹙,把要说的话吞咽下去:“算了,没事。” 到如今,她仍旧为上次的事攒一肚子火。所幸两人相隔异地,短时间内不用逢场作戏。 挺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奶油号角 “一定要乔装成这样吗?”卫生间内,明希站在镜子前,扶了下厚重的黑框眼镜。 镜内映出女孩的身影,长发收拢在白色贝雷帽内,胸前挂着蓝色吊牌,乍看和工作人员没有分别。 身后女孩翻了个白眼:“不然呢?你以为剧组的人是吃素的?” 说完,她调试手中的单反相机,不忘嘱咐:“待会别乱跑,见一面夏今昭赶紧走。” “知道啦。”明希从口袋掏出一张a4纸,皱巴巴的房间安排表上,那人的位置被醒目的红笔画了个圈。 没错,通过那位“热心”的司机师傅,她顺利地被安排进剧组,虽然身旁人的职业不够光彩,好在职业狗仔总有手段避开安保与监控。 明希啊明希,作为光伟正好市民那么多年,居然要和这群人同流合污,简直是世风日下! 在心中反复唾弃这种行径,她搓了搓脸颊,调整好状态。 “要不是舅舅给钱,我才懒得理你……”女孩甩了下马尾,嘟哝着离开卫生间。 刚踏入走廊拐角,男人狗腿地将人拦下,一双三角眼发出不怀好意的精光。 “静姐,他说今晚能搞到料,真的假的?” 闻言,被称为静姐的女人嗤笑:“废话,人特意花钱把我们请来,不就是要炒作的?反正跟着就对了,哎他房间在哪儿呢?” “我都打听好了,614,赶紧走吧。” 三角眼得意地扬起手机,屏幕上正显示他与买主的聊天记录。两人交头接耳后,朝电梯口走去。 剧组安排的演员房间全按照咖位来,两位主演自然住在视野开阔,环境安静的顶楼。 至于史德早这类前辈,即便没有拿得出手的代表作与奖项,看在过往的面子,条件不会太差。 落地镜反射出窗外的霓虹街景,男人坐在沙发上,猩红的火苗簇簇落下,他按灭进烟灰缸,起身披了件长褂。 离开614,史德早掏出房卡,坐电梯一路来到十二楼。 失重感自脚底传来,他借电梯壁整理着装,然后走进廊道尽头,抬手叩响房门,余光瞥向不远处的龟背竹。 硕大葱绿的叶子轻轻摇曳,依稀能窥见反光的镜头。静姐与三角眼蹲伏在附近,眼神片刻不离门房。 “居然敢找上夏今昭,他疯了?”女人压低音量,颇有撂挑子走人的架势。 察觉她语气中的不满,三角眼及时按住对方肩膀:“拿钱办事,火又烧不到咱们身上,怕什么?” 果然,静姐纠结一番,没再动作。 几天前,史德早的经纪人找上门,说要做笔买卖。工作内容很简单,在指定的时间与地点错位拍摄就好。 娱乐圈更新迭代很快,稍不注意便会被观众抛到脑后,利用当红明星蹭流量翻身的不在少数。当时他们没多想,加上对方开出的条件足够优厚,便应了下来。 万万没想到被搞的居然是夏家。 这趟浑水光有钱还不行,许多富豪砸千金不一定听到个响,最重要的是人脉。 不同于送礼来回打点,夏家的生意和娱乐圈沾点,成了收礼的那位。但凡被对面发现,身败名裂算是少的,严重点送进去坐个三五年。 富贵险中求,这史德早胆儿可真肥。 那头门敞开,女人站在缝隙处。刚下戏回来,她的妆容还没完全卸干净,清透的皮肤在光下如暖玉白皙。 卧房内花香幽幽传来,与廊道的熏香交融,为两人的沉默更添几分诡异。 见到来人,夏今昭眼底掠过诧异之色,疏离又不失礼貌道:“前辈,有事吗?” 虽不至于深更半夜,但私底下接触过密并不合适,因此她保持适当的距离。 史德早同样如此,他长相慈祥老实,很容易令人卸下防备。 “不好意思啊小夏,这么晚还打扰你,”男人手中握着台本,“是这样的,后天我有别的工作,和导演商量了下决定提前戏份,想和你对一对。” 这种说辞显然不能让人信服,夏今昭没有贸然开门。 见对方不为所动,史德早尴尬笑了两下:“没事儿,你早点休息吧。” 说完,他打算离开。良久的无声像一场对峙,浪潮推沙般怂恿人开口讲两句。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人淡淡。 “前辈,您先进来吧。” 精准预判她的举动,史德早犹豫,还想再推辞。 “小夏,我想了想确实不太好……” 毕竟夏今昭后台过硬,真想对她做什么简直痴人说梦。但放些烟雾弹让媒体乱写一通,也足够炒出点热度。 只要拍到两人在房间门口疑似“举止亲密”,还能抬高电影讨论度,再赚一波人气。 男人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夏今昭靠在门旁,眼眸深邃,黑黢黢斩灭所有的光。她弯唇,笑意却不达眼底。 “不仅是为了您,过几天我也要拍海报,ng太多次耽误进程。” 《幻海》导演出了名的完美主义,在她的手底下向来没一次过的说法。假如演员私底下磨合得好,也能省下更多时间。 “那我们就在门口,万一有突发状况,叶琳也好出来救场。”史德早幽默道。 与此同时,静姐靠在花盆后,揉了揉酸麻的小腿,仰头对三角眼道。 “拍到就抓紧收工,万一有人看到,这些照片就存不住了。” 三角眼不耐烦啧了声:“哎呀离太远了,借位也拍不到啊。” “你快点!马上那两人就进屋了……” 话没说完,一阵风吹过身旁,撩开垂在膝盖处的衣角。未等静姐辨认来人,那熟悉的身影已然冲向未关严的房门。 明希刚走出电梯,就见史德早和夏今昭相谈甚欢(?),看两人要进屋的架势,简直是引狼入室! 想到女主前世被原身抓来的可怜模样,她恨屋及乌,气不打一处来,想都没想巴掌拍到门板上,直接撞进房间。 砰! 如此大的动静迅速引起屋内两人的注意,见到明希的瞬间,夏今昭愣住。 未等她反应,前者环顾一圈,上来捉住她的肩膀仔细检查。 “他对你做什么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夏今昭情绪短暂失控,沉声质问。 不曾想明希根本听不进去,她见女人未卸干净的眼妆,绯红自眼角漫向太阳穴。以为对方被欺负到含着委屈朝肚里咽,于是脑补出一场大戏。 畜生啊! 将人护在身后,明希对史德早怒目而视。 cctv12社会与法action!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男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带舌头也不利索。 “夏小姐,这位,是,是你的朋友?” “少废话,你把夏今昭带回房间想干嘛!”女孩上去揪住男人的衣领。 alpha的天生神力果然不是盖的,拿捏个男beta拎小鸡似的轻松。男人双手扑腾,向游离于战场的女人投去求助的目光。 “不是啊,这是夏小姐的房间……” “你有什么可解释的!”女孩加重力道,男人顿时呼吸不畅,喉咙发出临近窒息的嗬嗬声。 “我还没解释——” “如果还想狡辩,在下也略懂些拳脚!”话音落下,女孩屈起膝盖,直接朝男人的腹部捣去。 “别打!别打脸!” 杀猪的惨叫响彻半个走廊。 见她甚至开始动手,身后的女人气得额角青筋直跳,终于忍不住,面色阴沉道:“住手!” 卡—— 正义使者の陨落。 明希像被按下暂停键,扭头时不忘向夏今昭投去迷茫的小眼神。 一直在门口蹲伏的两人震惊了,静姐用掌心托住快脱臼的下巴,猛拍三角眼的后脑勺。 “愣着干什么?快拍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香蕉可丽饼 夜幕微垂,寥落的星子悬挂在流云后。天台视野开阔,从这里能俯瞰整个影视中心。 明希抬头,晚风拂过肩头凌乱的发。她揉了揉被抓出红痕的手腕,眺望远方。 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 “两个耳朵中间夹的什么?”一道突兀的嗓音从耳边传来。 循声望去,女人眉尾下压,墨色的眼底翻涌难以言说的情绪。 她站在背光处,发丝镀上一层浅银的月色,连周身散发的清爽苦涩的气息,也顺着气流稀释得淡泊。 闻言,明希像被训斥的学生,垂头乖乖回复:“长着茂盛头发的足球。” 听到冗长的前缀,夏今昭挑眉,想起刚才在酒店发生的那一幕:“知道就好。” 史德早与明希大打出手,幸好酒店经理及时赶到,充作和事佬将两人分开,并迅速封.锁消息。 男人捂住被衣领勒红的脖颈,又惧又气落荒而逃,连台本都忘了拿,而明希则非常荣幸地被邀请到天台谈心。 气氛凝固到几乎化为实质,冲动后理智回笼。明希本以为夏今昭会扑进自己怀里抽泣痛哭,事实上对方倒像兴师问罪来的。 不对啊,这个时候女主不应该感激涕零,答应以身相许吗? 再不济也是搂住她的肩膀,悔恨来一句“以前错怪你了”。 隐隐感觉事态超出想象,她绞动手指,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不行,得说点什么了! “那个,夏奶奶让我来看望你,结果我看那男人对你图谋不轨,一时激动就……” 话音未落,站在面前的夏今昭抬眼,眸光尖锐如利刃,划开层层皮肉吊着人的心脏。明希偷偷抬头,只见对方满脸写着两个字。 不信。 “是吗?”夏今昭弯唇,随意打量明希的穿着,“那你这身打扮?” 此时,明希还是狗仔乔装的模样。她摘下镜框,局促道:“没办法,这里查得太严,想进来只能这样……” 说到后面,她声音越来越小,连自己都察觉到不对劲。 等等,这不就是私生饭行为吗? 为了避免被误会,她连忙拍胸脯,信誓旦旦:“但我向你保证,我刚才的举动是为了你好!” 夏今昭慵懒地垂下眼皮,她似乎对这番解释不感兴趣,看起来心不在焉。 “我跟你说,那个史德早很恶心,仗着比别人早死几年,到处揩油占便宜,要不是——” “明希。”就在这时,夏今昭缓缓开口,打断对面的喋喋不休。 她几乎没叫过明希的全名,因而这次,明希怔了两下:“嗯?” 阴影自腰间投射向肩膀,夏今昭靠近,被风吹得冷飒气息扑面而来。 修长的手指划过衣领的缝纫线,她慢条斯理替明希整理着。 “很感谢你今天挺身而出。”女人嘴角噙着笑,神情淡淡。 明希心底忽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果然,顿住几秒,对方再次开口。 可这回,内容不那么好听顺耳了。 “只是——我很好奇,史前辈德高望重,圈内专业狗仔都揪不出他的错,怎么偏偏你就……” 像是不忍明希伤心,夏今昭特意放缓语调,轻慢的嗓音莫名让人想到伪君子。 “还是说,你的刚好出现,其实不是巧合?” 明希愣住。 你看,明明自己内心庆幸及时赶到,却总有人要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偏偏这样还不够,对方得装作不经意提起,好让言语的伤害降到最低。 其实话出口的瞬间,便已经将她的感受放到次位。 就差直言一切都是她做的局。 拂面而过的气息轻柔,却让明希的心降至冰点。 她侧过脸,避开女人的接触,不可置信道:“什么意思?你怀疑是我让史德早来的?” 夏今昭的手悬停在半空,既没上前,也不再退回,如同两人僵持的气氛。 “夏今昭,哪怕我品行再恶劣,也不会使这种手段——” “可你之前给我下药,不是吗?”夏今昭收敛笑意,显然耐心告罄,她没时间陪明希在这里耗。 “可能吗?”明希感觉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就是个混吃等死的alpha,怎么会和娱乐圈的人扯上关系?” 她揪住头发,苦恼该如何与自己撇清关系。总不能告诉夏今昭,她拥有金手指,能看到后面的剧情吧? 太扯了! 这些反应被夏今昭尽收眼底,良久,她抿唇,语气谈不上失望。 “我以为,你会改好的。” 一句话更是让明希直接炸了,闷气在五脏六腑里流窜,几乎撑到血管爆裂。 从对方暗昧淡漠的眼中,她看到自己的身影。像柔软清明中的沙砾,多余且碍眼。 明希头一次发现,自己面对光环加身的女主,能够如此硬气。 “没做就是没做,不信就算了。” 窝囊地放完狠话,她撞开夏今昭的肩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天台。 非!常!火!大! 她再也,再也不要理夏今昭了!从今以后,要将恶女两个字贯彻到底! 谈话就此中止,两人不欢而散。而这些争吵的闲言碎语,自然被角落那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狗仔尽数记录。 静姐一张张翻过去,满意地看着成片。三角眼凑过来,不解挠头。 “静姐,拍这些做什么?史德早不早走了?” 话没说完,女人给他一记暴栗,恨铁不成钢道:“你是猪吗?这不比史德早原先交代的更有爆点?” “标题我都想好了,《惊!某演员深夜私会情.人,竟遭原配捉奸!》,弄几个似是而非的主角,就算夏今昭团队找上门,我们也能否认。” 静姐得意洋洋炫耀着,她几乎可以预见明早的热搜,以及升职加薪的光明大道朝自己招手。 “学着点儿,去把稿子写了,今晚得连夜赶出来。” 她就不信,擦着夏今昭的名头,这词条还不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焦糖布丁 夏今昭是被经纪人的电话吵醒的。 卧房门窗紧闭,空气酝酿着沉闷燥热。女人略微烦躁地摸索床头柜,撑起上半身坐起来。 时间显示五点三十四分,东方泛起鱼肚白,浮荡天鹅绒般的流云。剧组大多这个点开工,演员要去片场提前搞好妆造,才能不耽误进程。 然而昨夜被史德早闹了一出,后者向导演告假,与他对戏的夏今昭自然不用起早贪黑。 接通电话,崔津玉情绪低迷,压低嗓音道:“昨晚怎么回事?” 被扰清梦的心情算不上好,夏今昭撩开额发,沉声回应:“没什么大事,小打小闹而已。” “小打小闹?”崔津玉抬高音量,“你知不知道这件事闹上热搜,压都压不下去!” 作为经纪人,她手底下艺人不在少数,平时处理事务繁杂,这会儿更是被一通热搜忙得焦头烂额。 脾气上来,连最粗的摇钱树也难逃斥责。 “要是连热搜都压不下去,那也不用干了。”夏今昭皱眉,不等对面回答,兀自挂断电话。 她将手机扔到凌乱的床褥上,烦躁地揉.捏眉心。 等洗漱回来,那头给她转发了微博上的爆帖。 夏今昭点进去,密密麻麻的文字穿插图片。拍摄人角度刁钻,照片中三人相对而立,硬生生凑出难言的火药味。 底下的吃瓜群众讨论得热火朝天。 【代入原配我都要心碎了,究竟什么才是爱情……】 【话说回来,你们觉不觉得后面那人眼熟啊?】 【这马赛克也是一坨,鬼能认出来】 【我去!我怎么感觉像夏今昭啊[顶锅盖],猜错表打我】 【楼上+1】 …… 得益于明希捅的篓子,这条帖子的热度居高不下。兴许有水军刻意引导,许多人猜测标题里的“某演员”就是夏今昭。 再放任下去,怕是会给口碑带来不小的冲击。 偏偏公司不好出面澄清,毕竟这只是网友臆想。倘若真的发长文,免不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退出微博,夏今昭拨通助理的电话。几秒后那头接通,对方似乎还没睡醒。 “姐,这么早打来啥事啊?” “帮我调一下酒店近两天的监控。”交代完,夏今昭准备挂断。 助理迷迷糊糊应了声,难得还记着别的事。 “对了,怕外面记者闹事,我拜托导演让明小姐去和工作人员住了,这两天先让她避避风头。” 听到某个人名,夏今昭轻皱眉头:“管她干什么?” 话虽如此,倒没让人将明希赶出去。只要她足够老实,自己不介意将人当作空气无视。 * 晨光淡淡,远处天青色过渡向冷白。来到剧组,场务已经将景搭建好了,夏今昭独自坐在休息区,看副导演指挥各部门准备。 助理办事效率高,很快把酒店监控传来。夏今昭点进去,犹如黑白默片的录像质感粗糙,镜头对准走廊道,上面空无一人。 漫长的等待后,一成不变的画面总算动了。即便处于监控的死角,这抹异样在静止中也格外显眼。 两个鬼祟的人影蹲伏在龟背竹后,身量细挑的女人紧握相机,时不时探头观察电梯的来人。 旁边的男子不知在给谁发消息,约莫三分钟,史德早从电梯里走出来。立在门口时,似是朝那盆龟背竹望了眼。 注意到这个细节,夏今昭靠在折叠椅上,若有所思。 另一边。 破旧的白色面包车内,防窥玻璃隔绝毒辣的日光。女人坐在最后排,大.腿上放置着笔记本电脑,而屏幕上,赫然是今早冲上热搜的小长文。 车门拉开,三角眼拎着从便利店买来的面包,扔到座位上并顺手关门。 “关东煮卖完了,将就吃点吧。”他挨在静姐旁,拆开包装袋狼吞虎咽。 对男人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静姐嗤之以鼻,将电脑屏幕转向他。 “我说什么来着?热搜预订,”指甲来回敲击着屏幕,女人满面得意,“就冲这架势,别关东煮了,保管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三角眼咽下嘴里的面包,比个大拇指:“还得是我静姐。” 静姐但笑不语,刚拿出一瓶矿泉水,忽地听到有节奏的叩击声。 循声望去,只见车外站了个人。 女人上半身前倾,冷漠的双眸析出浅淡的琥珀色,气质像日光透过云层融化的雪水。 此刻,隔着厚重的玻璃,夏今昭用商量的口吻道。 “可以请我上去坐坐吗?” 作为在娱乐圈混迹多年的狗仔,静姐拆穿过各类明星的人设。偏偏夏今昭人前一副玉面美人的高冷作态,此刻态度客气到反常。 面对这位不速之客,她小心翼翼将车门开了条缝:“请问有事吗?” 夏今昭笑了下。 电光石火之间,静姐脑子转得飞快,正打算关门,对方比她动作更快,手牢牢嵌在缝隙中。 见夏今昭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甄雯静生怕对方有个三长两短。经历一番角逐,终于,她败下阵来。 几分钟后,女人姿态悠闲坐在后座,指腹触碰笔记本的键盘,默默听三角眼老实交代。 “是史德早请我们来的,说拍个错位就行……” “到底是上头交代的,咱们也是拿钱办事。”静姐时刻观察夏今昭的脸色,急于撇清关系。 “拿钱办事,”夏今昭喃喃重复,神色淡然,“原来是领导拿刀架在脖子上,逼着你们来的。” 这句不阴不阳的话噎得甄雯静面色铁青,她拧开矿泉水,狗腿地递过去。 “话也不能这么说,既然夏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咱们这事就私了,我保证,这条帖子马上就会删得干干净净!” 似是为了表忠心,说完,她还真当着夏今昭的面,把那条爆文彻底删除。 眼见煮熟的鸭子飞了,三角眼着急,刚要辩解两句,被甄雯静瞪回来。 换做别的艺人,她怎么说也要同人周旋一番,再谈条件。可眼前的人是夏今昭,背后的靠山比她骨头都硬,真要这样做,怕是连饭碗都保不住。 “夏小姐,您看这都删了……” 甄雯静缩回手,却听夏今昭忽地开口。 “没别人的事了?” 她这话问得奇怪,表面一如往常平静,仿佛只是随口询问。 “我们这群小人物,哪能和娱乐圈的人攀亲戚啊!” 以为对方怀疑自己有后手,甄雯静忙不迭摆手。 车厢内一片沉默,燥热的日光透过玻璃,在膝前投射下茶色的阴影。夏今昭左手抵在唇边,额前的碎发遮住眸中的思绪。 良久,她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错怪她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手指泡芙 好无聊啊—— 明希盯着天花板的吊灯,浑身摊开在酒店的大床上,长长叹了口气。 自从飞到这座城市,厄运总是缠住她。和史德早一决高下引来狗仔不说,还平白无故被女主扣上无数顶黑锅。 可恶,她又不是顶着盖到处乱跑的王八! 昨晚的质疑犹然在耳旁,明希闷闷不乐翻了个面,解锁手机登录微博。 要不说无良媒体来钱快,歪曲事实的小作文冲上热搜,评论还在发酵,不少人已经扒出来其中一位当事人,正是当红影星夏今昭。 看来这次给她添了不小的麻烦。 说不定夏今昭软禁自己,她本人已经磨刀霍霍在来的路上了。 狗命危矣! 明希瑟瑟发抖,再次刷新界面,那条长文已经被设置不可见。 删除了? 不说主帖,连同下面七嘴八舌的讨论一并没了,世界难得清净。 稍微思索,她大概明白了。以夏今昭的公关团队,是绝对不会放任这种莫须有的言论流出来,只是没想到效率这么快。 不过她显然低估了群众的八卦之魂,高讨论楼塌了,总会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重新建一个。 正当明希捋起袖子,准备和生事者唇枪舌战三百回合,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这个点除了夏今昭的助理,她想不到别人。 迅速整理仪容仪表,明希踩着拖鞋小跑过去:“来了来了,别催!” 开门的瞬间,冷冽的苦涩气息钻入缝隙,夏今昭那张卓越的脸映入眼底。 四目相对,在空中交汇出异样的火花。紧接着,明希面无表情关上房门,装作什么都没看见,重新走到床边。 几秒钟后,门锁感应区“嘀”的一声,女人握住房卡,轻松踏入房间。 明希:……我要报警了! 脚步缓慢落在瓷砖上,折磨着明希受惊的小心脏。尤其得知和自己共处一室的人是夏今昭,她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昨天刚吵过架,今天就见面到底是什么事啊!这么尴尬还不如洗了算了…… 被褥的折痕落下小片光斑,连带棉花被晒得蓬松又暖烘烘,直到被一抹阴影覆盖。 夏今昭立在床沿,长睫在眼下蓄出剪影。细小的粉尘擦过视线,她不适应地眨了下眼。 明希背对着她,看样子还在生昨晚的气。 自知理亏,她收起冷嘲热讽的话语,刚准备抬手,对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搭在后面的衣角掖到身下。 ……这是碰都不想让人碰。 当然,夏今昭没那方面意思。她将藏在掌心的sd卡扔过去,开口道:“事情解决了。” 明希正头脑风暴该如何打破沉默,细微的咔哒声落在耳畔。她望过去,指甲盖大小的相机卡落在被子上。 联想到被删除的热帖,她忍不住转身:“你去找那两个狗仔了?” 夏今昭挑眉:“舍得和我讲话了?” …… 这就是你道歉的态度对吗?看在你是本书拥有金手指的女主,我忍! “我们可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明希爬到另一边床侧,狗腿道。 夏今昭头一回见到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她轻笑,回答明希之前的问题。 “嗯,在剧组拍的照片全在这张卡里,大多是史德早用来炒作的。” 听这话的意思,明希还有什么不明白?想到对方此行的来意,她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嘚瑟,于是学着夏今昭的口吻道。 “现在知道我是清白的了?” 该说女主不愧是女主,即便被这种小炮灰搞事阴阳,依然不动声色,明明是来道歉的,丝毫看不出诚意。 那双淡然剔透的眼眸映得明希心慌,仿佛任何邪念都会被看穿。 识时务者为俊杰,于是明希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那两人现在在哪儿呢?” “你要做什么?”见她起身往门口走,夏今昭询问。 想起那个司机师傅讹的几百块钱,明希心痛到滴血,咬牙切齿道。 “我要把钱拿回来。” 对于现在一穷二白的自己而言,三张票子够半个月伙食费了。 “多少?”夏今昭皱眉。 “三百。” 闻言,女人从内侧口袋掏出钱包,黑色衬得她肤色暖白。修长的指节拣出三张崭新的大额现金,递到明希面前。 “这几天外面有很多狗仔蹲伏,不方便抛头露面,这些钱给你,算是……” “赔礼”两个字绕在舌尖,始终开不了口。夏今昭别过脸,她不擅长与人推心置腹,比起温言安慰,只会用冷冰冰的金钱来堵嘴。 真要郑重说声对不起,怕是会被奚落死。 尤其眼前还是个卑鄙小人。 明·卑鄙小人·希的关注点全然不在上面,她盯着夏今昭的钱夹,内心啧啧称奇。 这个年代居然有人随时带现金,三流作者为了帮女主塑造多金人设,真是拼了老命。 “封口费嘛,我懂我懂。”明希抽出三张纸币,贴心地塞到口袋里。 “哎对了,你要是什么时候想换钱包了,进我直播间——” 似乎想到某些不好的回忆,夏今昭冷声打断:“不需要。” 时刻不忘推销业务的明希连忙点头。 也对,自己那些货配不上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女主。 两人谈话简短,夏今昭看了眼时间,正准备离开,身后人突然叫住她。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明希一脸期望,莫名的,这副模样像等主人回家的殷切小狗。 搭在门把上的手迟迟没压下去,夏今昭饶有兴致打量着,或许愧疚与厌恶的情绪产生对冲,让她看明希比以往顺眼许多。 “很想我过来?”她轻哼。 “嗯嗯!”明希点头如捣蒜。 这名为避风头实为软禁的日子,她真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虽然还没满一天。 只要软磨硬泡到让夏今昭放自己出去,她立刻买机票飞回s市,再也不掺和这些破事! 脑子里打着如意算盘,却见夏今昭松手,踱步走到她面前。 女人长发挽起,深邃的眉骨看人时流露出情深的错觉。她嘴角噙着一抹笑,侧过脸将唇抵在明希耳廓极近处。 暧昧的暗流如绒毛挠过,带起绯红与燥热。明希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心脏悸动一瞬。 “下辈子吧。” 留下这句绝情的话,夏今昭头也不回离开了房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拿破仑蛋糕 嘴上说下辈子见面,但傍晚时分,夏今昭还是过来了。 天边晚霞灼烧,连厚重的流云也难掩锋芒。女人走进房间,漫身光华裹挟着风尘仆仆。 明希正双手环膝,无聊地数脚趾头,听到房门解锁的动静,抬头望去。 “不是说下辈子再来见我吗?”她瓮声瓮气,怨气几乎化为实质涌出来。 夏今昭挑眉,不理会这过分指责:“奶奶听到风声,打电话过来问候。” 仅仅一句话,明希便明白戏精两口子又要上班了。 “她来影城了?”说罢,她紧张兮兮朝楼下望去。 “老人家日理万机,没空陪我们过家家,只让我好好照顾你。” 夏今昭刻意咬重“照顾”两字,眼波流转时流露出不易察觉的讽刺意味。 这场风波闹得沸沸扬扬,史德早与夏今昭毕竟年龄差放在那儿,放任事情发酵,到最后只会成为丑闻。 于是剧组以劣迹艺人为由,决定用别的男演员替换掉史德早。大幅度片段改动,让部分演员不得不停机一段时间。 否则平日这个点,夏今昭万万不会出现在酒店。 听说会得到夏今昭的“特殊关照”,明希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她搓动胳膊,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带你出去吃饭。” 夏今昭抬手,把浅绿鸭舌帽扣在明希头顶。浓郁清冽的冷香盈满袖口,像置身于广袤深沉的林间。 猝不及防的动作让明希身形微顿。 脑袋传来轻微的力道,盯着近在咫尺的美人面,她发出灵魂拷问。 “为什么是绿的?” “小周那里拿的,将就些。” 小周就是夏今昭的助理,年纪和明希差不多大,平时爱捣鼓些流行时尚。 透过墙上的穿衣镜,明希调整好尺寸。长发包裹流畅的脸型,灵动的双眼透出几分古灵精怪,像株冒头摇曳的小绿苗。 后期宋予横刀夺爱,甘愿做三,某种意义上,自己的确该顶个绿。 不对!绿色是生机与希望,看着多清新舒爽啊! 明希在心里安慰,很快把自己哄好了。她戴上口罩,伪装成可疑人员,尾随夏今昭下了楼。 影城内很容易遇到同行,避免被认出来,两人驱车特意绕远路,来到附近的街道。 比起前街的热闹喧哗,后街的店面装修得更高端上流。走进一家私房店,明希瞬间被金灿灿的大厅闪瞎了眼。 她压低音量感叹一声。 不愧是有钱人啊,这餐厅踩的瓷砖金子做的吧! 兴许艳羡的视线太难忽略,身旁的女人用余光睨了她一眼。 明希:感觉自己被看扁了:) 她清了清嗓子,想要扳回一局。眼见夏今昭朝前台走去,连忙半路将人拦下。 “哎,有我在,怎么能让你付钱!”明希义正词严,高傲地扬起下巴。 虽说要用钱的地方多,但总不能给人留下吃软饭的印象。勉强挤出小半个月工资,肯定够了。 只见她攥紧三张崭新且眼熟的纸钞,快要将前台服务生盯出一个洞。 夏今昭:……这种好听话还是留给你自己说吧。 她落后明希半步,好整以暇见后者忸怩地靠在柜台上,吞吞吐吐半天。 “请问还有位置吗……” 明希恨不得掐死几秒钟前打肿脸充胖子的自己,内心流下两行面条泪。 现在去吃街边摊还来得及吗?小钱钱要长着翅膀飞走了qaq…… 就在这时,一双细腻白皙的手落在身旁,指腹压着会员卡推过去。 “兰桂。”嗓音浸入纸醉金迷,莫名带着点慵懒。 前台双手接过会员卡,在电脑上操作一通,随后恭敬地替她们指明方向。 “电梯直上三楼右拐,会有侍应生接待。” 夏今昭颔首,抽回会员卡时,不忘瞥向旁边尴尬到不知所措的人。她提起嘴角轻嗤了声,转身往电梯走去。 明希胸口憋闷,像揣着个膨胀的气球,脸红得快要烧起来。 她刚刚切了对吧?对吧! 迅速整理好情绪,她小跑追上去,不阴不阳来了句。 “我是土鳖行了吧。” “我可什么都没说。”夏今昭摊手,语气颇为无辜。 进入包间,明希依然被气得不轻,直到上菜时,也没同夏今昭说一句话。 包厢内安静到只剩瓷器碰撞的清脆声,两人的身影交错映在背后硕大的玻璃墙上,与窗帘缝隙泄出的霓虹光景交相辉映。 女人斯文地执起刀叉,咽下半大的肉粒,想起夏雪枫那通电话,眉眼浮现几分不悦。 她不喜被家里人操控安排,却又不得不迎合长辈的期望而乖乖听话。 随意把玩着纸巾上的暗纹,夏今昭缓慢开口:“回s市后,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明希正仓鼠似的咯吱咯吱嚼着玉米粒,闻言下意识反问:“为什么?” “住在外面容易被人跟踪。”夏今昭懒懒抬眼。 “可住你那里岂不是更容易被发现?” “你可以是我的居家保姆。” 明希:…… ok她的意思是对外宣称自己是保姆,虽然这个借口很合理可就是莫名不爽怎么办?难不成她又要伺候女主还要做996的牛马? 呵呵,真当她是软柿子呗!每个人上来捏一下,还得嫌弃一句“噫,真烂”。 明希握住餐叉,锃亮锋利的刀刃映出她咬牙切齿的脸。 “我拒绝!”她厉声抗议。 “这是通知,不是商量。”女人的话无可质疑,三两下驳回对面的抗议。 “而且长期分居,迟早会被家里人知道。” 懂了,一切全凭夏奶奶的脸色。 见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明希鼓起腮帮子:“可哪有我这样美艳风情的保姆,很容易被狗仔拆穿的吧?” 说完,她撩了下长发,鸭舌帽投射的阴影盖过女孩的双眼,丝毫不减明亮。 话撂在地上,迟迟没人去捡。长时间的沉默弥漫,逐渐衍生出淡淡的尴尬。 夏今昭的拇指别了下银叉,抿唇不语。唯独那双眼会说话般,微妙地端详明希的脸,又迅速撇开。 她轻飘飘开口:“恕我直言,你还没到金屋藏娇的地步。” “小区隐私好,普通人混不进去,这点你不必担心。” ? 转移话题是什么意思?我要闹了! 明希拍桌,起身妄图在气势上拔高一截。 “咱们好歹是一根绳上的人,这么大的事你敷衍了事,我可怎么办?” “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语文谁教的?” “这不重要,外头媒体虎视眈眈,万一我有危险怎么办?” “这一切拜谁所赐?” “实在不行你安个生活助理,还更有说服力。” “粉丝知道我从不和助理住。” 几个回合下来,明希被怼得哑口无言,讪讪坐回去,这时,夏今昭再次发话。 “与其担心名不正言不顺,少看些乱七八糟的小说更实际些。” 拐弯抹角的话让明希愣怔几秒,反应过来后,她瞬间脸红得无地自容,语无伦次道。 “谁,谁会看那些书啊!” 还好意思说她,你自己可是三流小说里的女主角呢! 玻璃杯磕碰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也打断她的腹诽。 “明小姐,你似乎没办法和我讨价还价。” 夏今昭显然没了和人温声细语的耐心,再这样下去,连错怪明希的那点愧疚也会消磨殆尽。 一身反骨的明希恶狠狠瞪她,而女人则是指腹摩挲杯沿的口红印,静静看着她造反。 不知对峙多久,最终,明希败下阵来,恶声恶气回应。 “行!保姆就保姆!到时候被粉丝拆穿,我扫地出门,你夏今昭就等着追妻火葬场去吧!” “那可谢谢她们帮我解决了个大麻烦。” 夏今昭不为所动,抬起酒杯冲明希遥遥一敬。 明希:…… 她彻底没话说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玛德琳 自那晚谈话不欢而散,夏今昭便投身演戏,以至于后面很长一段时间,明希没再看到她。 网友八卦的热情总有消退的那天,风头过去,她立马收拾包袱润回s市。历经一个星期做牛马补工时,总算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十月层林尽染,风吹街道遍地的落叶,如金浪翻涌。和陆丽桐道别,明希准备回趟公寓,把东西搬到华阳清苑。 从今天开始,她就要住进豪华大别野,还是免费的哦=3=。 真没想到奋斗小半生的理想,居然在小说里实现了。 明希既唏嘘又嫉妒,可怜上辈子自己给领导摘星星月亮,只拿了个熬夜猝死的be剧本。 所以说,人与人之间,有时候比人和猪之间的差别还大。 感慨一番,她哼着轻快的小调。走到地铁口,刚准备下楼梯,余光瞥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瘦如竹竿的三角眼佝偻着背,正拎起便利店的塑料袋朝居民区走。 我去这不那谁吗! 明希对这张脸有印象,好像是狗仔甄雯静的小跟班。想起自己被“软禁”的那些天,她气不打一处来。 “那边的!”她冲对面大喊。 叫了好几声,对方终于听到动静,他环顾四周,最终目光定格在明希脸上。 “对!就你!” 读秒结束,夏今昭循着斑马线小跑过去。 等她凑近时,三角眼先是一怔,紧接着瞳孔骤缩,显然记起这号人物。尤其看她兴师问罪的架势,更是吓得拔腿就跑。 “哎你跑什么,站住!”明希捡起被三角眼扔在地上的塑料袋,连忙追上去。 于是,街头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男人在前面狂奔,女人紧随其后。 beta的体力到底不及alpha,三角眼很快落了下风,跑进一条死胡同,开始靠墙气喘吁吁。 小巷两旁墙皮剥落,铁栏杆的窗户蒙着深蓝的玻璃纸,看上去压抑又阴森。 见无路可走,三角眼哆嗦双腿,战战兢兢和明希保持距离。 “你,你可别过来啊,再过来我喊人了!” 明希把手里的塑料袋扔到对方脚边,意味不明笑了声,就差发出反派的桀桀桀大笑。 真是冤家路窄,居然能找到机会收拾这小子! 只是男人太窝囊,看起来不像管事的。 明希眼珠子骨碌一转:“行啊,带我去找你姐,不然的话……” 这番威胁颇有成效,眼见她踱着步子靠近,男人紧绷的神经断了,崩溃大叫。 “我带你去!我带你去还不行吗!” 半小时后,明希站在陈旧的写字楼前。 白色的油漆经年累月被雨水冲刷,隐隐泛着垂直的黑色霉痕。 三角眼带她上楼,推开毛玻璃门后,拥挤低矮的格子间映入眼帘,待在工位上的人听到动静,齐刷刷抬头。 男人鬼祟探出半个脑袋,冲饮水机旁的女人招手:“静姐,你过来一下。” 甄雯静正在赶稿,键盘被敲击得噼里啪啦作响,闻言不耐烦起身。 “让你买下午茶,东西呢?”她走到楼梯间,见男人双手空空,轻啧了声。 说完,她这才注意到对方身旁的明希。女孩安静打量周围,漆黑得发亮的眼睛透出几分精明。 甄雯静瞬间认出她,再观三角眼唯唯诺诺的神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立马换了副殷勤的嘴脸。 “这位不是那见义勇为的姑娘吗?是来找……”她不确定地拖长尾调,开始装傻充愣。 “哟,静姐原来在这里发财!” “你们把我传这么好听,怎么和热帖上说的不一样呢?”明希压低声音,额角青筋直跳。 犹记评论区清一水说她做事不带脑子,冲动易怒肯定喜欢家暴…… 拜托,抛开原身那层,她才是被家暴的那位好吗! 冷暴力也算! 语气一出来,老油条甄雯静懂了。这小丫头片子表面看着乖巧听话,合着今日要来挑事啊! 她大概猜出夏今昭和明希的关系,不懂后者过来代表谁的立场,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主动认错。 “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也是拿钱办事,你知道史德早什么人,我们小作坊得罪不起啊。” 甄雯静搬出搪塞夏今昭那套说辞,把真相缺斤少两告诉明希,时不时观察楼梯口的动静。 毕竟在单位,事情闹大对谁都没好处,尤其是甄雯静和吴夏宪,即便删帖为了息事宁人,但有心人想查,肯定能查到头上。 不过此次该赚的流量一点没少,为此她得到主编的表扬,领导还特发五百块奖金以资鼓励。 于是,甄雯静忍痛掏出钱包,把还没捂热的票子抽出来。 “我知道这些天你受了苦,姐看帖子里骂你的话,心里过意不去,就把高楼删了。” “要不这样,老妹儿,五百块,这事咱们过去,就当交个朋友。” 话音落下,她忐忑打量明希的脸,生怕拙劣的谎言被拆穿。 看对方一脸正气,根本不像为钱折腰的小人。 果然,明希皱眉盯着眼前乱晃的钞票。 甄雯静心中咯噔,却见对方伸出手指比了个八:“八百,少一分不行。” “你——” 你可真敢要啊! 面对坐地起价且脸皮比城墙还厚的明希,甄雯静头回觉得自己遇到了对手。 “行,八百就八百!”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打开手机调出名片二维码,“我转你。” 两人加上好友,甄雯静默默转过去八百,事情比她想的还要顺利。 敢情这人来是讹钱碰瓷的。 “咱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以后圈内有想知道的料,找我甄雯静!”女人冲明希虚伪笑了下。 聆听金钱入库的悦耳声音,明希心里那点褶皱早就被梳理平了,敷衍“嗯”了声。 她对娱乐圈才不感兴趣,八卦绯闻无非都是炒作套路。 要不说人闲事非多,在她看来,当下填饱肚子比什么都重要。 不过马上,自己的苦日子就要到头了! 明希如愿以偿,在静姐亲亲热热的道别声中离开了。她搭乘地铁,来到华阳清苑附近。 虽处于闹市区,这里却因占地面积广,绿化带充沛而别有格调。 她给搬家公司打了个电话,正和对面讨价还价,结果银行卡突然显示账目变动。 点进去一看,半个月工资到账,虽然不多,至少解决燃眉之急。 哦吼,还真是瞌睡了陆姐送枕头。 明希不得不承认自己命好,她攥住掌心,身体抑制不住颤抖着。 夏今昭的住宅位于别墅区,幽静清新,隐私性好,一条鹅卵石铺就的羊肠小路直通湖心亭。 如今,明希站在黑色的铁门前,透过缝隙观察院内的景象,浑身的气脉疏通不少。 终于,终于! 狗血小说里婚后霸道总裁夜夜不归家,小白花女主坐在财富堆积的小山上抱头痛哭,这种苦日子终于轮到自己了! 这一切的一切! “金钱——我要它,何用!”明希哆嗦着用指纹解锁大门,只觉得热血沸腾直冲颅顶。 她踏上台阶,张开双臂,准备迎接自己崭新的人生。 门被推开一条缝隙,余晖在门关蓄出暖黄色的细线。明希深吸一口气,胡编乱造吟唱着。 “独守空闺,又是!多么的——” 激昂的情绪在望到沙发上看杂志的那抹身影时,戛然而止。 “寂寞。” 女人大腿交叠,纤白的脚背勾起居家拖鞋。她手指玩弄额旁的碎发,听到动静,抬起冷倦的眼眸。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被按下暂停键。 “你怎么在这里?”明希笑容僵在嘴角。 夏今昭合上杂志,起身缓缓走向明希,不忘提醒。 “明小姐,这里似乎是我家。” 光影迟缓划开她的面容,将一只眼照成澄澈的琥珀色。 等明希反应过来,对方已然站在她面前,用暧昧磁性的音调摩擦她的耳廓。 “听说你独守空闺很寂寞,所以……”夏今昭顿了顿,似笑非笑道,“你的爱妻回来陪你了。” 呵呵哒,零个人会称呼自己为爱妻。 见明希神游,女人敛起和颜悦色,眼底泛着几分冷意。 想起刚才目睹的一切,她重又勾起唇角,但讲话夹枪带棒一股子刻薄味。 “怎么,升官发财死老婆的剧本没演爽?” 明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马卡龙 夜色微垂,灯火通明的客厅内,夏今昭倚在沙发上,静静听流理台那头的动静。 明希沥干果篮里的水,趁转身偷偷朝嘴里塞了一颗,随即走到沙发前,恭敬道。 “大人,请用水果。” 夏今昭捻起红艳艳的果子,皮笑肉不笑道:“几天不见,成这里女主人了。” “哪敢哪敢,我今天刚准备搬来,你看这些行李,都没动呢!” 面对尖酸的话语,明希迅速滑跪,抬手指向门口的纸箱。 公寓逼仄狭窄,根本添置不了什么,因此属于她的东西并不多,全部可怜兮兮堆在角落。 女主也真是的,今晚回来至少跟她说一声吧! 哦,差点忘了,自己早已被对方拉入暗杀名单。 正想着,夏今昭掏出一张邀请函扔在茶几上。光滑的纸面飘过玻璃,鎏金边框在光下如黄灿灿的细沙。 “明晚小妹举行二十岁生日宴,你陪我一起出席。” 明希展开信函,见抬头是自己,明白这次怕是躲不掉了。 “夏书芮吗?”想起上回在公馆遇到的跋扈大小姐,她忍不住皱眉。 对方就差把不待见她写在脸上,再见面还不知怎么刁难呢。 夏今昭将明希的细微神情收入眼底:“毕竟外人在,她不敢把你怎么样。” 她的目光落在还未开封的纸箱上,揉了揉疲惫的眉心,起身走向电梯。 “我要休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她撩开肩头的发,特意提醒,“晚上别发出奇怪的动静,卧房外装了摄像头。” “再不老实,录像交给谁可就难说了。” 电梯门随着这句胁迫意味十足的话闭合,只有空气残留浅淡雅致的香水味。 明希:……所以到底做什么会发出奇怪的动静? *** 即便内心再不情愿,第二天晚上,明希还是打扮得人模狗样。 夜晚林丹水榭笼罩在朦胧的光中,会场外豪车密列,各路名门权贵挽住手臂,走进觥筹交错的宴会厅。 明希趴在副驾驶座的窗户旁,讲话时在玻璃上呼出一小片白雾。 “哇塞,那人好漂亮,肯定也是明星!” “啊啊啊是郑导,她最近拍的那部电影我可喜欢了。” “英兰比财经杂志上的照片更有气质哎。” 听到这里,夏今昭挑眉:“你竟然会看财经杂志?” 说起来,刚穿书时,为了更融入这个世界,明希将杂七杂八的书看个遍,发现这里除了分化出二性和更发达的科技,其它和原世界大差不差。 察觉到对方言语中的诧异,明希不服气道:“我怎么就不能看财经杂志了?” 搞笑,她大学那会儿也是年年拿奖学金的文化人好吧! 算了!好女不提当年勇。 闻言,夏今昭指腹敲击着方向盘,没再接话。等她将车停在空位并下车时,明希无比自然地揽上她的手臂。 兴许动作太过熟练,女人深深看她一眼,倒也没多说。 以夏书芮的高调做派,邀请参加晚宴的人非富即贵。纸醉金迷的大厅内,时常能见到相熟的面孔。 大多是某个领域的佼佼者,亦或常年活跃于大众视线的演员和明星。既然齐聚一堂,少不了结交人脉。 刚踏上台阶,就见几个人端着香槟过来搭话。 夏今昭的长相太过惹眼,哪怕在一众衣香云鬓中,依然能被快速锁定。 不少人注意到她身旁的明希,都极有眼色地压住好奇。 圈内不成文的习惯,譬如谁谁私底下结婚,谁换了新的酒伴,彼此心知肚明,也不会往外去说。 夏今昭很快被围起来,以至于明希插不上话,只好挤出人群,跑到角落吃点东西。 香槟塔从顶端涔涔流下,光下的浅金在桌面映出盈盈水波纹。旁边摆放各种巴掌大的菜式,时常能看到侍应生在会场游走。 明希叉起一小块沙朗牛排,享受地眯起双眼。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盘子越大,菜品看起来就越贵。 接连吃了好几块,还不够塞牙缝的。 就在她吃得兴起时,夏今昭不知何时摆脱了那群人,此刻站在身后,淡淡道:“不去和奶奶打声招呼?” 女人今日一袭白色一字肩鱼尾裙,腰身两侧镂空凹陷,衬得她身形弧度优美,像条常年游于深海的美人鱼。 她讲话时,明希明显感觉到好几道视线朝这边望来。 她故作镇定:“哦哦,我还没看到她人呢——” 话还没说完,夏今昭忽然靠近,抬手似要抚上她的脸颊。 被突如其来的举动愣住,明希呆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嘴角传来温热触感,女人的指腹替她细细擦拭。 “嘴角,沾上酱汁了。” 一触即分前,夏今昭还坏心眼地按了下她的唇瓣。 霎时,一股酥酥麻麻的电流自脸颊弥漫到四肢百骸。 也许对方是想提醒自己,在公共场合时刻不忘自己的身份。哪怕知道这些是做给外人看,却还是忍不住心头的悸动。 估计在别人眼里,她们是很恩爱的伴侣吧? 思及此,明希用余光觑着夏今昭,见对方神色如常,多日来的使命感大爆发。 眼下女主不排斥自己,不枉她鞍前马后,人总算时开窍了啊! 眼见幸福生活冲她挥动小手,明希得意地摇起尾巴,讲话更大胆露骨。 “夏今昭,我突然感觉你变得好好,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哎。” 她用仅容两人听到的音量说道。 “是吗?”夏今昭仪态如初,“人都是会变的,你也一样。” 她掰过明希的脸,使得后者视线不得不投向远处。 那个方向,夏雪枫正和圈内老友寒暄,聊得畅怀大笑。 这种无法和讲话人对视而产生的惶恐,更像猎物与猎手之间的角逐。明希不敢乱动,她总觉得夏今昭刚才话里有话。 “以前这种场合,你可比我更殷勤攀附人脉,现在倒老实。” “不知道的,还以为皮囊里换了个人。” ! 这番言论将明希吓出一身冷汗,她张口欲言,喉咙却像被塞入浸水的棉花,发不出半个音节。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对方透过自己,仔细端详与这具身体并不匹配的灵魂。 她……发现了? 正当她思考该如何回答时,下巴的力道骤然卸去。 夏今昭后退半步,慵懒开口。 “毕竟,养尊处优活了三年,目光不该这么短浅。” 说完,她微妙看向被明希风卷残云的餐盘。 明希:…… 好吧是自己多想了,但你几个意思? 骂我朋友可以,骂我,不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萨芭雍 见明希气短又无法反驳的模样,夏今昭心情不错,眼底划过几抹笑意。 她端起香槟,与明希搁在一旁的葡萄汁碰了碰,清脆悦耳的响声传来,激荡着打破彼此攀扯的气氛。 “开个玩笑,别当真。”她轻飘飘开口。 殊不知刚才那些话,让明希的心脏犹如过山车上窜下坠。 呵呵,你一句玩笑话,我死了一遍又一遍。 听出对方话语中的促狭,明希死鸭子嘴硬:“没当真啊,我转性了还不行吗?” 黑锅她替原身背了,自己落下的“好名声”还得安在别人头上。 憋屈。 夏今昭弯唇,但深邃的眼眸掀不起任何涟漪,宛若其间润养的一方墨玉。 斜裁的人影落在肩头,她及时打住话头,挽住明希的手臂。 “奶奶在那边,走去见见她。” 说完,在周围艳羡的目光中走向夏雪枫。 模范妻妻嘛,我懂。 明希努嘴,碍于许多双眼睛在看,不好拒绝。 彼时,夏雪枫站在宴会厅角落,尽管如此,依然掩盖不住掌家多年的权威气势。 走近时,明希突然感受到一股与众不同的气场。 薄荷叶边缘密列的锯齿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源,打着旋儿落下。与场上的虚与委蛇不同,酒肉谈笑间的黏腻浓稠瞬间被这股清新冲散。 等宋予的脸进入视线时,她脸上写着“果然如此”。 就知道,这种交流感情制造偶遇的场合,另一位女主绝对不可能错过。 虽说在外不得不做戏,但当着宋予的面和夏今昭拉拉扯扯,感官总是不太好的。 于是,她偷偷把小臂后撤几厘米,释放出“我们是被迫营业”的信号。 这一小动作引起夏今昭的注意,见身旁人扭腰,仿佛两人之间隔着道无形的屏障,她不由蹙眉。 等陌生的香气自身前席卷而来,便立马明白了缘由。 宋予的目光在两人交叠的肢体上轻扫,状似无意开口:“今昭,好久不见,还有明小姐。” 微妙的停顿立马引起明希的感慨。 不愧是愿意为爱做三的女主啊,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 “宋小姐。”夏今昭颔首,抬起酒杯碰了碰宋予的杯沿,算是回应。 金光闪闪的特效再次弥漫,恍若银河坠地,晃瞎明希的狗眼。 有一说一,两人克制暧昧的情愫挺甜的,但这相遇buff能不能在设置里关掉? “小宋年轻有为,今昭你可要好好和人学习。” 被几位小辈围着,夏雪枫笑得合不拢嘴,眼角堆积的褶皱漾起慈祥。 “今昭在圈内也是很优秀的,我很欣赏她。”宋予道。 这种场合免不了攀比和谦虚,见聊的话题不感兴趣,明希左顾右盼,神游其外。 不知说了多久,直到一句问话拉回她的思绪。 “小乖,你什么态度?”此话一出,另外三人的视线齐刷刷望向她。 明希脑子处理半天,才反应过来夏雪枫嘴里的“小乖”指的是自己。 啊不是你们聊得好好的,怎么还要cue我一下? 像被开小差提溜起来的学生,她嗯啊半天没个所以然,索性搬出那套万金油说辞。 “啊,我吗?”她磕磕巴巴,“挺好的啊,我没意见。” 话音落下,夏雪枫露出满意的笑,见状,明·糊弄学大师·希松了口气,看来她说对了。 “你看,小乖跟我想法一样,今昭啊,你工作再忙,总得过过二人世界。” 一旁的宋予唇角带笑,低头晃动手中的香槟杯。金色的液体泛着清凌流光,她的心思恍如蒙着层云雾,令人捉摸不透。 夏今昭蹙眉,明希明显感觉到对方挽起的手紧了紧,像极力克制情绪的外泄。 只听女人沉声:“暂时不考虑要孩子,以后再说。” ! 仿佛平地一声雷,惊得明希呆在原地。 偶买噶!孩子是什么鬼? 她在心底默默揪住自己的灵体,扇了十几巴掌仍未解气。 所以她刚刚在两位女主面前很不要脸地同意要个吞金兽的提议,对吗? 不可啊不可!要是生孩子,她会痛到昏厥过去的! 而且她根本不想做女主坠入爱河的拦路虎…… “希希能同意,你怎么就不能?”夏雪枫不满意夏今昭的回答,难免疾言厉色。 “她?”像是被勾起某些不好的回忆,夏今昭深深地望向明希。 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她和我,当然不一样。” 可以的,自己现在又成了女主眼里不择手段,邀功献媚的恶毒女配了,这种被拖出来反复鞭尸的感觉并不好受。 明希在心底悄悄举起白旗摇晃。 夏雪枫冷哼,仅仅如此,方才其乐融融的氛围就如鸟兽散尽。 不得不说,常年浸润在商场的威势足以压下任何不同的声音,一时间,明希梗着脖子像只鹌鹑,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你们不要再吵啦!这里还有位无辜的小可怜被卷入其中(我)。 见情势不对,宋予刚准备劝两句,却见夏今昭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面上,淡淡道。 “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视线。 场上唯一相熟的人离开,明希顿时失去了主心骨。不知为何,她的心头生出几分道不明的怪异。 完了完了,怎么这就吵起来了,可这也不算吵吧,最多是长辈对小辈的“关怀”,怎么听两句就急眼? 果然豪门世家的爱恨情仇她不懂。 知此刻夏今昭心情定然不好,她也顾不得给宋予留机会追上去,主动开口。 “奶奶,我去看看她!” 说完,不等人回应,立马尾巴似的小跑追上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焦糖苹果挞 推开宴会厅大门,杯盏中浸润的微醺酒气被冷风吹散。明希追在夏今昭身后,累得气喘吁吁。 “夏今昭,你等等我……” 悬丝飘浮的灯光落在转角,等她拐弯时,手腕突然被人攥住。紧接着,巨大的力道将她扯到一旁。 明希上身前倾,因此不得不仰头。映入眼底的先是分明的下颌线,其次是漆黑幽深的双眼。 直觉夏今昭此刻心情不好,她内心发憷,刚要开口,却听对方沉声道。 “过来。” 任由拉扯,她被带着进入盥洗室。夏今昭轻易锁上卡扣,以强势到不允许旁人侵犯的气场,将她困在狭窄的隔间。 明希吓得大气不敢喘,坐在马桶盖上和人面面相觑。 夏今昭居高临下质问:“你和奶奶说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明希无辜眨眼,对于眼前人三番五次的质问,她已经从委屈到渐渐习惯。 也对,像原身这种人的信誉,在女主眼里早已败坏得干净,还能指望什么? “什么都没说?”夏今昭轻嘲,“她突然提这个,难道不是你在旁边煽风点火吗?” 在这三年里,她被一纸婚约捆绑,在夏家步履维艰。即使外人看来风光无限,可那些旁系个个因明希的存在,或多或少轻视自己。 夏雪枫最疼爱的后辈,居然配了个身无长物的废物。 她从未打消过离婚的念头,而一旦和明希拥有孩子,两人下半辈子算是彻底绑定在一起。 明希被她无端的指责搞得委屈,小声解释。 “我当时走神了,没想那么多。” “而且,奶奶不是最疼你了嘛,可能也是一时气急……” “疼爱?”夏今昭勾唇,打断她的话,“如果真的足够疼爱,又怎么会让你和我结婚?” 她向来冷静漠然,偶尔说出孩子气的任性话,莫名像只被逆毛抚摸的猫儿弓腰竖背。 不过这人的毒舌还真是见缝插针啊==。 “别这样,奶奶她——”也是为了你好。 这句虚伪的关怀还没说完,门口突然传来急促凌乱的脚步声。 刚开始,她们都没放在心上,直到那来人拉开隔壁的门。听这动静,好像还是两个人。 夏今昭和明希都极有默契地闭嘴,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被这一小插曲打断。 只是到后面,事情逐渐不对劲起来。 “嗯……你轻一点嘛。”女人的娇嗔伴随细喘,腻得让人骨头都听酥了。 “腿再……点。”另一个人诱哄。 伴随这句话,隔板被重重撞击了下,女人闷哼,然后门板发出有节奏的晃动。 居然在这里能听到活春宫,明希尴尬地蜷起脚趾,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尤其现在自己和夏今昭在一起。 她偷偷望向眼前的女人,后者同样脸色难看,似乎没想到有人胆大包天到在这里。 黏腻暧昧的啧啧声不绝于耳,两人接吻到忘情,丝毫没注意到隔壁有两个偷听的。 情到深处,属于omega的信息素瞬间在狭窄的隔间炸开,一股奇怪的电流感循着明希的脊背窜上神经。 鬼使神差的,刺鼻的气味让人想打喷嚏,明希难受地眯起双眼,而这一举动恰好落入夏今昭眼里。 猜出她的意图,女人连忙捂住她的嘴。 霎时,冷冽的气息带着苦涩的尾调,让明希的眼底清明些许。 耳旁是夏今昭咬牙切齿的警告。 “不许乱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巧克力布朗尼 轻微的撞击声宛若雨点杂乱无章,像极了明希此刻紊乱的心跳。 被捂住呼吸不畅,她不得不盯着夏今昭,心口微妙掀起的褶皱逐渐被捋平。 莫名而来的情愫与冲动,她将其归咎于alpha的体质,在面对omega肆意释放的信息素时,难免会遵循本能。 如狼似虎到此地步,连她一个路人都看不下去,偏偏夏今昭面色淡然,仿佛对这种“大场面”见怪不怪。 不得不吐槽一句,贵圈真乱。 光是两人截然不同的反应,就让明希的气势在夏今昭的面前矮成拇指姑娘。 不行这个时候出去撞破,无论是隔壁还是她们,都好尴尬啊! 无奈之下,明希认命闭上双眼。 时间流逝缓慢,不知过了多久,嘬吮与舔舐的动作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压抑低沉的喘息声。 闹事接近尾声,掌握主导的女人像含住什么,嗓音打着摆子。 “胆子真大……宴会结束,在房间等我。” “夏书芮又给我找气受,你管管她嗯,”被制服住的对方一声娇媚,拍掉她作乱的手,“房卡往哪放呢你……” 虽说习惯两人打情骂俏,可明希还是竖起耳朵,敏锐捕捉到话语中的关键词。 管管夏书芮?等等,这隔壁的人该不会是—— 脑海灵光闪过,她不知所措,悄咪咪去观察夏今昭的脸色。 却刚好撞上对方暗沉冷淡的双眼。 ! 完蛋,不小心偷听到夏家的豪门秘辛,眼前这位正统夏家千金,该不会要杀她灭口吧? 明希连忙在嘴边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示意自己绝对守口如瓶。 事后温存一番,隔壁两人整理好衣装,前后离开卫生间,唯有情愫迸发时的信息素久久不散。 确认脚步声渐远,明希回神,结结巴巴道。 “她,她们……” 见她一副被吓到的模样,夏今昭轻嗤:“没见识。” 明希:? excuseme请问你一朵牡丹懂的很多吗? 她正要反驳,接触到对方森然的目光,瞬间噤声像只鹌鹑,甚至表忠心地抬手发誓。 “今天发生的事,我一根毛都不会说出去的。” 说完,明希欲言又止,想到在这之前两人争吵的话题。 似乎是因为陌生omega的信息素与自己匹配程度不高,她有些头昏脑胀,没了平时的聒噪,看着倒也乖巧。 “还有,我什么都没在奶奶面前说哦。” 怕待在这里时间太长,会惹外面的人怀疑,明希扔下这句话起身,转动门把手准备离开。 和夏今昭擦肩而过时,听到后者无意提醒。 “明希,你知道的,”女人顿住,尾调带着几分薄情寡义,“我们迟早会离婚。” 言外之意,不必为了维系这场婚姻白费工夫。 倘若明希足够聪明,便会明白安分守己,在离婚后拿到一笔不菲的赔偿,然后潇洒离去。 可惜那个爱慕虚荣的原身早已离开人世,如今站在她夏今昭面前的,是视金钱如粪土(?)的明希。 “夏今昭,可你已经错怪过我一次了,难道还要错怪第二次吗?” “明明说过我和之前不同,为什么还要……这样想我?” 明希转身,与人对视。 她的长相足够温良,湿漉漉的眼眸像皮毛濡湿的小鹿,尤其之前的事令夏今昭对她心存愧疚,其间委屈因这句话立马流露出来。 闻言,夏今昭一怔。莫名的,本该用于自我保护的冷淡悄然解构。 人的成见很难改变,当自己无端指责时,又是否带着曾经的偏见? 罕见的,她陷入沉默。“抱歉”两个字含在唇齿,难以开口。 见明希要推门而出,她贴在裙角的手指下意识蜷缩,又碍于要强不愿低头,夏今昭终究什么都没说。 而在抬脚后,明希可怜兮兮的神情霎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自我陶醉。 这波卖惨还能拿不下女主?演技简直帅惨了好吗! 假如自己绑定系统,且能看到夏今昭的好感条,今晚必然是由负转正! 真女人从不回头看爆炸,明希故作镇定踏出隔间。 然而,在惯常的狗血小说套路里,肯定不能让她安然离开。 当和恰好走进来的宋予四目相对时,明希感觉头顶被雷劈了一道。 对方正握着通话的手机,看到明希先是错愕,简单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可接下来,当那抹颀长高挑的身影紧随其后时,宋予的脸色瞬间像打翻的调料盘,异彩纷呈。 两人前后走出同一隔间,空气弥漫靡靡又耐人寻味的气味时,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明希眼睁睁见宋予脸上浮现着尴尬,以及浅淡到可疑的绯红。 啊——哦。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甜甜圈 明希几乎是顶着宋予错愕的眼神落荒而逃。 回到宴会厅,她头回觉得嘈杂的声色场合如此亲切。 猛灌一杯果汁压惊后,脑海只剩下三个字。 完蛋了。 自己居然当着宋予的面,和夏今昭从同一个厕所隔间走出来。关键那路人事后留下的暧昧气息……不多想都难啊! 矮油!其实我一个人上厕所害怕,于是和夏今昭手拉手共用一个马桶而已啦哈哈哈! …… 不行,搬出这个理由解释,会被宋予认成疯子的。 明希挫败地撑在桌旁,长发遮住她阴郁的脸色,与周围的欢声笑语隔开真空地带。 恍惚间,余光捕捉到朝她走来的身影。 夏今昭端起香槟,摇荡的金色液体在指节盈满小片光泽。察觉到直勾勾的目光,她兴致盎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为什么要用愤恨的眼神看着我?” 她的脸上写满看好戏的神情,似乎心情不错。 明希心中打起了退堂鼓,试探询问:“那个,你和宋女神说了什么啊?” “宋女神?”听到这个称呼,夏今昭动作微滞,眼底划过暗嘲。 她倾身,无意拉近两人的距离,几乎贴在明希耳旁。 “你真的想听?” 呼出的气息太过灼热,明希感觉自己像颗熟透的果子,那点津润丰沛的汁液尽数蒸腾挥发了。 说话就说话,靠那么近干什么! “嗯……啊。”她故作镇定,好奇心被牵着走。 见状,夏今昭越过她的肩膀,望向不远处推杯换盏的宋予。 “她说。” “我们恩爱得让人羡慕。” 她刻意咬重最后两个字,讽刺意味拉满。垂眼时,不忘观察明希脸上的表情。 ! 这句话犹如在明希耳边敲响的警钟。 宋予果然还是误会了! 她一万个不愿意做.爱情路上的绊脚石,奈何妻子的身份太尴尬。 和夏今昭生死不见,意味着放弃赎罪的机会,说不准哪天就戴上亮闪闪的银手链。 和夏今昭走得太近也不好,被宋予误会,她的cp感情还怎么推进! 在两者之间权衡抉择,最终,明希心中的天平还是倾斜了。 尤其见宋予和夏今昭,两人自进来起便没有眼神交流。 她嗑的cp,危矣! 不行,必须得制造机会让两人快速升温。 正当明希下定决心时,会场的灯光忽地暗了。 几秒后,大片光束投射向正中央,女孩弯起盈盈杏眼,拢住隆重的礼服前摆,朝台上走去。 明希听到周围的议论声。 “夏家最小的女孩吧,出落得挺标致。” “今天成人礼,不知道会选哪家联姻呢?” “再次也不会比夏今昭那个更差呗。” “……” 议论声不少,离得近的全数落入明希耳中。 抱歉啊我这么一无是处。 她撇嘴,偷偷看夏今昭的脸色。毕竟自己无能,也会让身为妻子的她沦为笑柄。 兴许三年间,诸如此类的言论听多了,夏今昭面无表情,静静接受远处落在身上的怜悯,或可惜的视线。 昏暗中,她注意到明希的眼,亮得像反光的黑曜石。 “别看我。” 女人抬手,掰过明希的后脖颈,微凉的指腹不经意擦过腺体。 “看她。” 嗓音温吞,在令五感迟钝的环境下,倒生出几分柔和与纵容的错觉。 明希老老实实纠正视线,盯着台上致辞的夏书芮,嘟哝道。 “我还以为你会趁机挖苦呢。” “哦,那现在离婚。” 夏今昭讨人厌的话自耳侧传来。 明希:……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她气呼呼哼了声,依稀听到一阵轻笑。 莫名的,她觉得夏今昭情绪不算差,于是跟着傻乐起来。 说到底,她们是绑在一根绳上的人,就算再嫌弃,应该……讨厌不到哪里去吧? 冗长的致辞结束后,宴会厅的灯光重又明亮。 夏书芮拎起裙摆,在众星捧月下分切蛋糕,接受亲朋好友的赞誉与吹捧。 当走到明希跟前敬酒时,微胖和善的小圆脸迅速垮下来。 这区别对待敢不敢再明显一点? “书芮,恭喜。”夏今昭与她碰杯,态度算不上热络。 “谢谢姐。”夏书芮笑着回应。 “小妹,祝福你成人。”明希向来不是热脸贴冷屁股的人,奈何众目睽睽,表面功夫得做全套。 在她即将与对方碰杯时,后者微不可察后撤。 于是,明希的手尴尬地悬停在半空。 跟在夏书芮身后的女人沉声:“书芮。” 她罕言寡语,身量瘦削,沉郁的气质让她隐在人群中,很难被第一时间注意到。 明希记得她,上次回公馆吃饭见过,夏书芮的亲生母亲夏凌。 被呵斥的夏书芮不为所动,气鼓鼓得像只囤食的仓鼠。 气氛胶着之际,清脆的嗡鸣声响起。循声望去,一名陌生女子放低杯沿,及时替明希解了围。 “你们藏得让我好找。”女人嘴角噙笑,上挑的眼角弥漫肆意风流。 她皮肤黝黑,长裙几乎开衩到腰腹,露出蜜色的大腿,整个人散发蓬勃野性的气质。 听到熟悉的音色,明希抽了抽嘴角。 这个世界可真小。 “凝岚,找你好久了。”夏凌皱眉,态度淡漠到不似亲生。 夏凝岚耸肩,无奈道:“刚到,路上有事耽误了。” 胡扯,明明是在隔间和人共赴云雨不知天地为何物。 书中提到过夏今昭的姐妹,然而豪门的恩爱情仇太复杂,明希只想看甜甜的恋爱,索性跳过了。 都怪该死的嗑cp脑,让她现在一个人都认、不、清! 她愣在原地,和夏凝岚对视时,后者凑过来。 “姐妇,好久不见。” 明希刚要和她打招呼,夏今昭抬手,隔开两人。 “没有多久。”她意有所指,清凌凌的眼眸漾起生人勿近的冷漠。 闻言,夏凝岚一怔,随即捂嘴笑得欢快。 “是没多久,在卫生间打过照面。” 明希:……? 所以,刚才夏凝岚和别人酱酱酿酿的时候,是知道自己就在隔壁偷听的? 好像分不清什么是节操了。 几人聚在那里格外显眼,附近不乏想上前结交的权贵。 “回来就收心,别和乱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苍老威严的声音插入,夏雪枫精神矍铄,走到她们之间。 微凹的双腮让她面相刻薄,可看向夏今昭和明希时,又满脸和善。 “书芮,和希希道歉。”刚才的事她看在眼里,于是吩咐夏书芮。 身为本场的主角,夏书芮难免倨傲。尤其当众被长辈呵斥,身旁的窃窃私语落入耳中,让她难堪。 “我不!” 三番两次被人按头,她倔强别过脸,恶狠狠剜了眼明希。接着不顾旁人,跑出了宴会厅。 留下的人沉默,为气氛平添一分诡异。 “哎,书芮总是这样,希希,你别见怪。”夏雪枫叹气,态度多有溺爱。 也难怪有夏书芮娇生惯养的性子。 算了算了,自己身为主角,就不和这种背景板炮灰计较了。 明希摆手,说起车轱辘话:“书芮还是个孩子,我和她计较什么?” “不怪我疼小乖,”夏雪枫欣慰地抚摸她的头,“懂事。” 几人很快忘记小插曲,再次寒暄起来。聊的无非是近况和生意,听不懂的术语让明希兴致缺缺。 她像只柔弱无骨的菟丝子,把花瓶的职责刻在骨子里,乖乖站在夏今昭身旁。 盯着脚尖发呆时,感受到头顶一股灼热。她抬眼,与夏凝岚对视。 兴许同为alpha,两者总会生出微妙的排斥。对方的视线犹如犬类舌头的倒刺舐过,带起沙麻的触感。 明希打了个寒颤,直觉告诉她,对面的女人很危险。 “怎么了?”夏今昭察觉她的不对劲,贴过来轻声。 在外面装模作样也是有好处的,善解人意的女主救她狗命! 于是明希踮起脚尖,凑到她耳旁:“有点无聊,我想出去走走。” “别走太远,我待会去找你。” 温馨的嘱咐让明希的心软成溏心馅儿,从里往外慢慢渗。 得到赦免,她和夏家几位简单道别,兔子似的欢脱着跑出去。 在闷热的宴会厅待久了,陡然呼吸到新鲜空气,明希双颊缺氧时的潮红退却。 她对这里并不熟悉,谨记夏今昭的话,索性走到走廊尽头。 泳池波光粼粼,澄澈的莹蓝如碎裂的冰块,映得岸边明亮,原来是酒店的泳池。 这里的人不多,抱着和明希同样的心态偷闲躲懒,三两聚在一起低声谈笑。 宋予在远处和人聊天,没注意到她的到来。 明希刚要踏进去,敏锐的目光定格在泳池对面的夏书芮身上。 对方皱起五官,身旁围着几位闺中密友。 用脚趾想都知道,自己是她们的谈资,并且在夏书芮的嘴里几经周转,已经成了心肠歹毒的狐狸精。 明希最不想撞见这位,倒不是怕,而是徒生事端让人心烦。 她转身准备离开,然而夏书芮眼睛尖得和狼崽子似的,眯眼看向对岸的明希,大声喊道。 “站住!” 搞笑,你让我站住我就站住啊? 明希心中腹诽,等她抬头时,几位狐朋狗友已经拦住她的去路。 “我和你讲话,没听见吗?”夏书芮审视她,毫不客气道。 刚才在宴会厅,要不是明希,奶奶根本不会斥责她。 “听见了。”明希懒懒回应。 “你这是什么态度?”本就窝火,夏书芮现在就像点燃的炮仗,“仗着奶奶喜欢,夏家人当得你没脸没皮了?惺惺作态,令人作呕!” 再说话呕你脸上。 明希撇嘴。 书中的夏书芮头脑简单,倘若被有心人利用,可就是又蠢又坏的角色。 幸好她是宋予的毒唯,痴迷对方到恨不得把夏家双手奉上。 明希不想和她过多纠缠:“今天是你成人礼,不跟你计较。” 这番蔑视态度彻底激怒了夏书芮,见夏家人都在厅内,她越发放肆,指名道姓道。 “明希!” “如果纯粹找事,我没空闹,失陪。” 明希的耐心差点被消磨殆尽,她深吸一口气,刚错开夏书芮的肩膀,手腕倏然被抓住。 力道顺着腕骨攀附,疼得她龇牙咧嘴。衣袖被扯脱半截,耳边是夏书芮的嚣张跋扈。 “让你和宋予姐抢,今天新仇旧恨一起算!” 远处的人听到动静,纷纷朝这边看来。此刻夏书芮顾不得颜面,扬起巴掌就要扇去! 就在这时,鼻息萦绕着甘苦清逸的气味。明希微睁开眼,见夏今昭不知何时出现,正桎梏住夏书芮作乱的手。 我就知道。 这种俗套的剧情发生在她身上,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过了。”夏今昭沉声。 想起曾经夏今昭对明希爱答不理,如今三番两次为了她与自己作对,夏书芮满腹委屈化作对明希的厌恶。 “姐!”她急得五官紧皱,“你别拦我!” “分清楚场合。”见夏书芮不知进退,夏今昭态度愈发强硬。 明希看热闹不嫌事大,见靠山来了,腰板瞬间挺直。她躲在女人身后,掐着嗓子劝道。 “是呀小妹,不要伤了和气~” 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太猖狂,夏书芮刚压制的火气瞬间窜上来。 也不知哪里使出的牛劲,直接挣开夏今昭,上手要抓明希的脸。 明希敏捷躲过,还未来得及沾沾自喜,身后突然传来“扑通”一声巨响,飞扬的水花溅到脚踝,带起冰冷的颤栗。 紧接着,耳边是众人慌乱的喧闹,伴随一句“有人落水了”! 落水?! 她猛然回头,发现夏今昭竟因刚才的力道,径直落向水中! 此刻,女人发尾湿透,长裙如在水下绽开昳丽的花。她被呛到,止不住咳嗽,水漫入气管,窒息感剥夺仅剩的理智。 夏书芮被这变故吓得脸色苍白,她连连后退,牙关打颤:“不关我的事……我不是故意的!” “愣着干什么!赶紧喊人啊!”明希最先回神,冲她大叫。 夏书芮恍然,忙不迭点头,吓得仪态也不顾,飞奔向宴会厅。 是的,本书的bug之一,竟然是夏今昭不会游泳! 拜托人家可是千金大小姐,当然是十八般才艺样样精通。 不行要吐槽的地方太多了,救人要紧! 明希跪在泳池边缘,冲夏今昭伸手:“夏今昭!抓紧!” 池深两米多,以夏今昭的身量还是吃力,她一时间关心则乱,下意识伸出小臂。 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不少人围观,许多出主意的,毕竟在夏家的地盘,真要抱着看戏的态度,恐怕是不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了。 当明希的耳边传来熟悉的腔调时,她扭头,宋予的侧脸浮现在眼前。 等等,原书里宋予是善水的…… 联想今晚宋予对自己和夏今昭误会颇多,这不正是促成两人情感升温的好时机吗! 光滑的大脑出现许多褶皱,她一拍屁.股,想到了个馊主意! 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明希心虚别开眼。 夏今昭随着水流浮沉,只觉四肢疲软无力,眼睛灌入水而酸涩,耳边的呼喊辽远起来。 依稀间,见明希朝自己伸手,刚准备搭上去时,对方猛地缩回爪子。 夏今昭:? 岸上,明希做贼似的瞟向宋予,极力怂恿道:“你不是会水吗?快下去啊!” “你怎么知道我会水?”宋予神情错愕,然情况危急,不等她说完,明希焦急打断。 “别管了快救人啊!难道你要眼睁睁见夏今昭溺水吗!” “可——” 明希恨铁不成钢,她看向宋予身后,大喊道:“夏奶奶!” 闻言,宋予下意识回头,就在此时,腰腹猛地被人一踹。 走你! 巨大的水花落在脸上,糊住明希的视线,她终于露出欣慰的笑。 与此同时,夏今昭涌上来,发尾染上莹润的水珠,肺部刚充斥着新鲜空气,眼前忽然投射一片阴影。 她眼睁睁看着宋予被踹,将自己再次压下水。 夏今昭:…… 明希,你给我等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4-30 第24章 苹果糖 将人救上来时,夏今昭陷入短暂的昏迷。她像只受惊的小兽,蜷缩着身体伏在岸边,唯有起伏的胸口昭示还有生命的迹象。 往日淡漠疏离的女人,乍然流露出脆弱软肋的一面,平白让明希生出许多愧疚。 刚才慌乱之下,不小心把夏今昭重新拽进水里了。 她应该不会记仇吧? 明希情绪忐忑,见一旁的宋予咳水擦拭,儒雅温和的气质被水淋得透湿。 拾掇整理好,对方起身,对上明希的视线,不解中掺杂几分愠怒。 碍于众人在场,她不好发作,闷声诘问。 “明小姐,你刚才的举动太冒失了。” 被戳穿的明希不敢回嘴,三言两语掩盖过去:“抱歉啊,我太担心今昭了,这才……” 不对,现在可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 她连忙跪坐在夏今昭身旁,焦急道:“不好了,今昭她没有意识了!” 拙劣三流的演技就像许多霸总文学里的管家,浮夸的念台本功底极具号召力。 果然,宋予注意力转移。她见明希拨开夏今昭脸颊黏连的碎发,提议道:“情况不太妙,我们送医院吧!” 送个大头鬼! 看到女主这张丰沛盈润的唇.瓣,难道你就不想做些什么吗? 明希恨她不争气:“来不及了,你快进行人工呼吸吧!” 宋予正褪下外衫拧干水分,闻言面色错愕:“这……” 毕竟自己和夏今昭的绯闻传得沸沸扬扬,如今后者的正牌妻子在面前,虽说救人要紧,但以她多年游水的经验,夏今昭此回应当并无大碍。 “人工呼吸,就不必了吧?”她想要婉拒,却恰与明希的星星眼对视。 澄澈褐色的双眸闪烁得明亮,流转的情绪中满是渴求与期待。 好闪。 面对明希的攻势,宋予招架不住。她左右为难,又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是人工呼吸,不是接吻,哪来那么多旖旎心思? 思及此,她犹豫再三,凝视夏今昭的脸。 女人面容苍白,细眉墨色更深,艳丽的唇珠还挂着水渍。 倾身上前,纤细的绒毛分毫可见,此刻正乖顺贴在颊边。宋予低头,感受到微弱的气流扫过皮肤。 然而,夹在中间那抹炽热的目光实在让人难以忽略。 明希:盯—— 宋予身形僵住,尴尬扶额:“明小姐,你离得太近了,我有些不大方便。” “没事没事,把我当透明人就好!”眼见两人要亲上去,明希恨不得化身按头小分队。 这可是在书中都没有的福.利情节啊!居然被她误打误撞促成了! 快亲啊,快亲! 正当她急得上蹿下跳时,宋予身体猛然趔趄后仰。不光是她,就连明希都惊住了。 夏今昭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漆黑的瞳仁死死锁住明希。 她先是推开宋予,紧接着,伸手揪住明希的衣领,迫使后者不得不靠过来。 裹挟寒气的衣裙被浸.湿彻底,轻薄的布料紧贴身上,勾勒出女人流畅柔美的曲线。 陡然和夏今昭亲密接触,明希瞪大双眼。 耳旁附着言谈呼出的热气,蹭得耳廓蒸腾泛红,对方喊了句名字。 “明希。” 两个字满是咬牙切齿的意味,明希浑身瞬间冒出瀑布汗。 她记得自己缩回爪子时,夏今昭眼底盈满的不可思议。 完了,女主该不会以为自己见死不救,好继承她的遗产吧? 夏今昭刚从水里捞出来,精神状态算不上好。只说了这么一句,额头便抵在明希的肩头上,重重咳嗽着。 看上去挺难受。 莫名的,明希心头升腾出愧疚与悔意。虽说是为了走剧情撮合主角,可这也太消磨人了! 于是,她在空茫的脑海里喊道:系统? 哦差点忘了,自己穿书没有金手指==。 这下没人甩锅,一切都出于她的私心,假如夏今昭想怪罪,甚至将自己千刀万剐,她也认了。 “对不起。” 明希拢住夏今昭的上身,极轻的道歉细如蚊呐。 为了缓解怀中人的难受,她轻拍对方的后背,仿佛在哄半大的孩子。 女人脊背细瘦羸弱,凸.起的肩胛如同精致的骨头架子。抛开生人勿近的气质,她比明希想象中更单薄。 夏今昭兴许听到了,将脸埋进明希的脖颈处,有气无力轻咳,像只被抛弃的落水小狗,皮毛濡湿淋漓。 就在这时,围观的人群后方骚动起来,没过多久,纷纷绕开一条道。 夏雪枫拄着拐杖,缓步走上前,身后跟着几张熟悉面孔。 “怎么回事!这边怎么也没人看着!”老太太气得直用拐杖敲地,中气十足质问道。 “妈,是我疏忽了,该叫酒店这边的工作人员——” 夏凌脸色难看,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我就不信今昭是自己掉下去的!” 夏雪枫扔掉拐杖,蹲下身颤颤巍巍抚摸夏今昭的脸庞,见她闭眼蹙眉,可心疼坏了。 “不想听你们推诿,把酒店监控调来,我倒要看看,是谁翅膀这么硬!” 有些围观全程的人不敢发声,毕竟夏家在S市有头有脸,尤其夏雪枫明显动怒,谁都不敢做出头鸟往枪口上撞。 躲在人群中的夏书芮抬头,眼神慌张地向夏凌求助。 她只是看不惯明希,根本没想,没想把今昭姐牵扯进来的啊! 夏凌向来知道自家小女儿惹是生非,只消对视就立马明白原委。 一天天净给她找事,见到明希脑子直接被吃了,什么都不顾! 夏凝岚双手环胸,看完这出好戏,就意兴索然地离开了泳池。 与此同时,在听到夏雪枫要调监控时,明希一个激灵。 要是被拍到她踹宋予下水,自己该怎么解释? 三十六计,走为上! 拢住夏今昭的臂弯收紧,她重新把外套罩在两人身上。 “奶奶,我带今昭去洗个热水澡。” “照顾好今昭。”临走前,夏雪枫嘱咐一句。 短暂逃离令人窒息的泳池,盘踞在心头的压抑散开。廊道上,明希横抱着女人,累得手臂发酸。 冷水浸入骨髓,连将将波及的自己都冻得哆嗦,更不要说当事人夏今昭。 竟然不是恒温泳池,差评! 但怪来怪去,最可恨的还是自己。明明夏今昭来帮忙解围,她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哪怕女主现在她送进去,她也不会有任何怨言的TT。 当明希抽手去拿房卡时,听到怀中人微弱呢.喃。 “冷……” “没事,泡个热水澡就舒服了,你再撑一会儿。”明希温柔哄道。 “好冷……明……” 夏今昭贴在胸口,急促的呼吸卷起灼热。她像得了癔病的患者,浑身不受控制轻颤。 明希这才发觉不对劲,赶忙去摸她的额头。 怎么这么烫! 顾不得跑下去交代,她急匆匆叫了辆车,半抱半扛将人送上医院。 医院大厅永远人满为患,空气弥漫轻柔的消毒水味,叫号的播报声响在耳畔。 明希焦急地找夏雪枫的联系方式,医生正给躺床上的女人诊断,没过多久摘下口罩,回到桌前开单。 “饮食不规律,体质太差,还泡冷水,简直瞎胡闹!” 医生数落时,不忘扫过夏今昭的脸:“就算是明星也不能这样啊!” “是我没看好,不关她的事。”为了赎罪,明希极力将罪责推到自己头上。 “还有啊,少服用乱七八糟的药,残留Omega体内危害很大的。” 想起不久前原身给夏今昭下药,明希冷汗直流。 “是是是,怪我怪我。” 她接过医生的单子,恭恭敬敬签下名字。 于是,柔弱无助小可怜夏在明希的极力作死下,不幸住进了医院。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明希双手交握成拳,抵在额头一个劲儿道歉。她身形佝偻,缩在床沿的板凳上,生无可恋。 心,凉凉的;钱包,瘪瘪的。 躺在床上的女人昏迷不醒,意识模糊之际,嘴里翻来覆去含.着冷字。 明希化身小狗腿,鞍前马后替她敷热毛巾,又是捂手又是掖被角,好不殷勤。 她要为自己正名,完全没有占便宜的想法! 夜色沉淀,在玻璃窗上蓄出离奇的光晕。她拉上病房的窗帘,犹豫该如何联系夏家人。 夏今昭现在的状况,又不能完全放心走开…… 恰在此刻,手机铃声响起,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她接起。 “明希啊,今昭她人呢?”电话那头,夏凌手里拎着送来的药,身旁隐约传来女孩的啼哭声。 见夏家人主动找上门,明希讲清来龙去脉:“今昭发烧了,我送她来医院。” “啊,”夏凌顿了下,“碍事吗?医生怎么说?” “没关系,这段时间今昭太累了,休息几天就好,奶奶呢?” 身后传来细微的嘤咛,女人睡得极不安稳,长睫乱颤。 明希压低音量,跑到卫生间虚掩房门,听那头不甚清楚的话。 “在罚书芮,不好意思啊,给你们添麻烦了。” 夏凌的性子和她外表如出一辙,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味道,哪怕是亲戚间的寒暄,也听不出多少真诚。 “没事,”忙碌大半晚的明希面露疲态,她揉了揉眼眶,“太晚了,先别把今昭住院的事告诉她,明天再说。” 挂断电话后,明希给这个号码备注,强打精神回到病房。 房间似乎太安静了,飘窗没关严,风透过缝隙摇曳帘摆。夏今昭不安分地蜷在被褥里,像卷骤缩的枯叶,连纹路都被晒得干涸。 她气息粗重吃力,胸腔的难受浮上脸颊,弥漫不正常的潮.红。 明希倒了杯温水放在床头,盯着女人的侧脸。 无论是滚烫的体温,鲜活的心跳,或者是仪器上显示的数据,无一不表明,夏今昭是个突破次元壁,活生生的人。 心口莫名堵得慌。 当时就不该退缩!少嗑点工业糖精自己能掉块肉吗! 两人有的是机会暧昧,可哪怕夏今昭顶着女主的气运光环,也只有一条命啊! 明希左右捶打脑袋,最终脸挫败地陷进被单里。 今晚,是自己犯蠢了。 ***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遥远的国度,一位浑身湿透的女人在城堡前驻足。 她询问城堡的主人,能否给自己提供住所。主人心地善良,很快给她准备一床鹅绒被。 第二天早上起来,女人却觉得浑身酸软,感觉被下似乎有东西硌住自己。 “床睡得不舒服,换掉。”豌豆公主夏指挥刚洗漱完的明希。 “啊?我昨晚睡得还行啊。”皮糙肉厚的明希扶腰,在对方的逼视下讪讪住嘴照做。 “这花谁送的?好土,扔了吧。”夏今昭看向床头柜的细口瓶,面露嫌弃。 “这我从楼下买的,好贵呢要二十块钱,还是打折后哎!”明希搂着绽开的金黄花束,心痛地扔进垃圾桶。 “汤太咸了,盐粒都没化开,去重新买一份。” 尝了一口明希送来的打包盒饭,夏今昭放下汤匙,皱眉道。 明希正站在对面帮她掖床单,大片日光自窗台跳跃,割裂成块深浅斑驳着落在脚下。 她擦拭额间的汗,不信邪地接过那碗汤,舀了一口砸吧。 “我觉得刚刚好,可能你是病人?” 夏今昭冷然盯着她手中的汤匙,淡淡提醒。 “那是我用过的汤匙。” 不是吧占有欲这么强?用过的汤匙都不给碰? 昨晚为了照顾夏今昭,明希索性睡在角落的折叠床上。大清早还没睡够,迷迷糊糊被来查房的护士摇醒。 “你好,夏小姐叫你。”护士盈盈笑着,仿佛做了件天大的善事。 明希揉.搓惺忪的睡眼,见本该不省人事的夏今昭坐在床头。 连阳光都偏爱女主,将那双淡漠清凌的眸子照得澄澈,泛着云母的珠光,她的精神气比昨夜好上太多。 惊喜涌上心头,还未来得及慰问,接下来,夏今昭开始彻底挥霍明希的精力。 三个小时!从醒来到现在整整三个小时!她脚不点地伺.候这位祖宗,还被处处挑刺! OK我可以理解您从来只接受家庭医生□□,没住过这么简陋穷酸(高亮)的病房,But这是我透支下个月工资申请的,能不能稍微——感激一下她的付出? 对此,夏今昭是这样回答她的。 “哦,所以呢?” 回忆结束,明希端着汤碗,望着脸色不虞的夏今昭,忽地生出报复心理。 她握住夏今昭用过的汤匙,重新舀起一勺,当面咽下。 然后,伸出食指在脸颊上戳出一个小窝,边眨巴大眼睛,边学着夏今昭的口吻软糯无辜道。 “哦,所以呢?” 这个伤敌一千自损一万的阴招使出来,别说夏今昭,连明希都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贱、了! 果然,躺在床上的夏今昭浑身僵住, 短暂的几秒后,她笑了,发尾随着肩膀轻颤扫过锁骨。 见她居然是这副反应,明希心头顿时警铃大作。 女人蜷手抵在唇边,敛去外泄的愉悦,慵懒的眼尾不经意流露出黠意。 “明希,你应该听过这么一句话,”她笑得像只狐狸,“妻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 后面三个字,夏今昭刻意留有余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明希,昨晚她在泳池撒手不管的行为,自己铭记在心。 明希:…… 可以可以,拿这个要挟她是吧?很好,你成功了。 明希就像一尾垂死挣.扎的鱼,被夏今昭按住手起刀落,剁到砧板的瞬间,她立马弹跳起来。 “想喝清淡的汤是吧?使命必达!” 她行了个不标准的礼,拎起饭盒兴冲冲往楼下食堂跑。 等明希满头大汗跑回来时,夏今昭正气定神闲刷手机。听到动静,床上的人叹气。 “再慢一点,我喝西北风都喝饱了。” 给点颜色就开染坊是吧? “大人,请用淡汤。”明希展开饭盒,因激烈的跑跳,里面的汤汁撒到边沿,弄脏她的手指。 见状,夏今昭刻意与她拉开距离,免得染到被单上。 明希:刚刚跑腿自己怎么没往饭里吐口水呢? “喝吧。” 她知道夏今昭娇气,用不惯外面的一次性碗筷,于是特意将刚才的汤匙从里到外洗干净。 夏今昭舀了一口,如白开水的汤滑入味蕾,寡淡到难以下咽。 “太淡了。”她抽出纸巾擦拭嘴角。 “生病了还想吃大鱼大肉?医生说你的烧没退完,这方面得注意。”明希苦口劝道。 奈何向来冷淡的女人露出孩子气的一面,任由她说也不为所动,拢起被角盖在身上。 明希这回连脾气也不想发,生怕惹怒眼前这尊大佛,将自己千刀万剐。 心头生出强烈的挫败感,她放下碗碟,闷闷不乐道。 “你怎么总是不开心啊。”到底要她怎么做才能满意? 后面的话,明希只敢默默放在心里。 夏今昭抬眼远眺窗外的景象,秋色迟暮,盘虬枝干的木林退却野性,枯败的黄叶摇摇欲坠,萧瑟得难免令人触景生情。 闻言,她转头,漆黑的瞳色深沉如散不开的云翳。 这句话仿佛落入平静心湖的一粒石子,激荡起聚合的涟漪。 “我为什么要开心?”夏今昭说。 一开始,明希以为她又像平常那样,用毫无营养的嘲讽来堵自己的嘴。 可当她抬头时,对上女人认真的神情,忽地一怔,哑口无言。 没得到答案,夏今昭追问:“为什么你认为,我应该开心?” 明希听不懂这云里雾里的发问,急得抓耳挠腮。 等等,刚才不是处于一种很轻松的聊天氛围吗?突然emo是什么鬼? “你看,你家境好,长得漂亮,事业有成,脾气也……不错。” 说完昧良心的话,之前她犯下的所有罪孽一笔勾销,嗯。 面对这句答复,夏今昭毫不意外,她垂下眼睫,轻嘲道:“也对,拥有这么多,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就是嘛,人呢,要放宽心。”明希并不擅长讲大道理安慰人,只得一个劲儿附和。 在她看来,生病的人多愁善感,内心世界丰富实属正常。这个时候,身为夏今昭身边最亲近的人——她,就要给予关怀与呵护。 短暂的几秒沉默,夏今昭抵额,长叹一口气。 “算了,和你计较什么?” 谢谢你啊放过我这个小人。 明希气得青筋直跳,又不得不委曲求全。 察觉到夏今昭朝饭盒上瞟,知道对方抹不开面子,她极有眼色地端起汤,笑眯眯道。 “喝一口呗,啊——”明希幼稚张开嘴,像喂幼儿园小朋友那般。 夏今昭皱眉,到底给对面的台阶下,唇.瓣蠕动,不情不愿张嘴。 汤匙触碰唇齿的那一刻,夏今昭正欲抿嘴,明希猛地缩回手,让她扑了个空。 哼哼,虽然大事上不敢忤逆,在这种小事上拿捏你,岂不是轻而易举? “哦,我记得你嫌汤太清淡了是吧?那别喝了。” 她玩心大发,无情嘲笑乐得像个傻子,低头时陡然接触夏今昭阴寒的双眼,顿时噤声如鹌鹑。 ……给点反应行不行,你这样整得我很尴尬。 明希挠头,把汤碗递过去。夏今昭挑眉,没伸手去接。 摆明了是想让人喂。 “行行行,败给你了。”明希恶声恶气,舀起一勺塞夏今昭嘴里。 有了上次出糗的教训,女人嘴唇紧抿,不为所动。 切,幼稚。 “张嘴。”明希硬邦邦道。 夏今昭:盯—— “*你再这样,我可要使出杀手锏了昂。”明希下达最后通牒。 而女人非但没听话,脸上反而写着“我很期待”的神情。 行,等着。 明希深吸一口气,忽然向身前靠去。 她的长相不算一眼惊艳的绝世美女,柔化的眼眸氤氲着斑斓光晕,温柔缱绻之中,倒映出两个小小的夏今昭。 面对突如其来放大的脸庞,夏今昭瞳孔骤缩,死死抓住身下的被单。 耳边是绵软津甜的嗓音,明希歪头,撒娇时带着摆脱不掉的憨傻。 “姐姐再吃一口嘛。” 哼哼,这卖萌还不把你迷撅过去! 然而—— 夏今昭面上漫开明显的红,从双颊攀到耳尖。头一次,明希对气得脸红脖子粗有了实感。 “滚。” 她听到女人从牙缝挤出一个字。? 不应该啊!她身为女主的魅力buff失效了? 想到宋予身旁blingbling的闪光,明希心中生出强烈的不平衡。 末了夏今昭别过脸,不忘补刀再来一句。 “恶心。” “……” “爱吃不吃,张嘴!”被强烈打击的明希恨得牙痒痒,这回老实本分做好“保姆”工作。 被小插曲打断,夏今昭安分不少,猫舔罐头似的一口口喝汤。接下来,两人没再作妖,安静的病房内只有餐具偶尔磕碰的动静。 虽说夏今昭嫌弃,可一碗汤很快见底,最后只剩下飘荡葱段的油花。 “还要吗?” 明希本打算撇掉这勺,见夏今昭微抬下巴,心领神会喂过去。 你可真不挑啊,汤底都不剩。 思及此,她正准备收起餐具去清理,巨大的力道从汤匙的末端传来。 抬眼,见女人含.住汤匙不愿松嘴,勾唇戏谑看着她。? 啥意思?舍不得她? 明希当然不会自恋到如此,抽.动嘴角:“多大了还玩这么幼稚的把戏?” 闻言,夏今昭不为所动,像是要为刚才扳回一局。她唇.瓣微张,露出小半边雪白的齿尖,还怪可爱的。 当然,女主冷淡的气质和可爱完全不搭边,这是纯任性的报复。 “松嘴。”明希再拽,没拽动。 你崩人设了知道吗?冷艳矜贵的女主是不会玩这么愚蠢的把戏的。 也不知对方什么铁齿铜牙,竟然咬得这么紧。 于是,明希和人杠上了,她浑身解数,蓄力即将夺过汤匙时,夏今昭看准时机,莞尔松口,慵懒的眼底写满看好戏。 就这样,明希以非常符合物理常识的姿势,猛地朝后仰去。 为了稳住身形,她下意识用脚勾住床沿,毫不意外地撂倒旁边的吊瓶支架。 噼里啪啦玻璃碎裂声,以及吊针抽走时带起白色胶带,尖锐的针头向下滴水。 明希:…… 夏今昭:…… *** “瞎胡闹吗这不是!病房里还敢嬉笑打闹,命不要了?” 面对医生唾沫星子乱飞的斥责,明希抬不起头,双手交叠在身前连连称是。 始作俑者夏今昭靠在床上,事不关己地闭眼假寐,任由护士替她重新上针。 “夏小姐,这次一定要注意,可不能乱动了。” 耳边是护士的叮嘱,夏今昭抬手,见手背上红色肿.胀的一块,默默点头。 “真是,现在的助理真不懂事……” 关门前,医生不忘数落。在旁人眼里,比起柔弱无助的夏今昭,明希更像那个罪魁祸首。 “命不要了?”等人走后,背锅侠明重复医生的话,话语中的怨怼几乎化为实质。 凭什么又是她挨骂,夏今昭一点事都没有! “学得不像。”夏今昭忽视她的愤恨,轻描淡写道。 ……算了,和这人对上准没好事。 明希默默拿起工具,把角落的碎玻璃碴扫干净。 敲门声响起,她以为医生折返回来交代别的,打开门时,却看到一张生面孔。 女人拎着托特包,正低头翻看手机。当她与明希对视时,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后撤半步瞥向门号。 “夏今昭?”女人摘下墨镜,锐利的眼神如鹰隼般。她干练精明,透露的气息让人觉得不好相与。 “是她。”明希让出一条道。 女人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即推门而入。 望着她的背影,明希立马提起警惕心。以夏今昭的魅力,这人该不会是她的哪个小情.人吧? 不对,女主洁身自好,应该不会四处留情。 她越想越觉得可疑,本着替宋予刺探敌情的目的,她顺手关上门。 “听说你生病了,小周替你在剧组那边请了假,我顺道过来看看。” 女人从包里拿出一沓五颜六色的纸张,扔到桌上。 “粉丝给你写的信,有空多看看,趁这段休息时间,在微博多互动固粉。” 一连串的交代全部涉及工作,少了几分人情味,在旁边打扫的明希撇嘴。 原来是经纪人,周扒皮啊这是,生病都不让人好好休息。 夏今昭皱眉,她捻起一张浅绿色卡片,上面贴着可爱的卡通贴纸。 “我是演员,不需要像流量明星那样。”她把信纸重新塞回去。 多年来习惯她的倔强性子,崔津玉不咸不淡道:“就算是演员,也需要曝光,不然谁找你拍戏?” 两人僵持,与之前无数次谈话相似,理念碰撞的结果必然是不欢而散。 良久,崔津玉把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主动扯开话题。 “最近我挑了几个合适的本子,给你看看。” 她手伸.进托特包,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而是看向在病房内四处游荡的明希。 感受到头顶的视线,后者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不辞劳苦的透明人,对地上那面白净锃亮的瓷砖颇有研究。 “涉及商业机密,小姐请你回避一下。” 崔津玉言辞直白且客气,这下明希完全没有赖在这里的理由了。 什么嘛,不给听就不听,小气鬼030。 她放下笤帚,灰溜溜地挤出门缝,临走前感受到落在肩上的目光,如蜻蜓点水,仅仅掠过。 细碎的闲聊落入耳中。 “你对象?” 崔津玉丝毫不惊讶,她对底下艺人的私生活了如指掌。 “嗯。”夏今昭的话听不出情绪。 “不怎么样,但以后公关少麻烦。”崔津玉分析。 话音落下,一声极轻的笑填补片刻空白。 “同意。”夏今昭温吞来了句。 两人自进门谈话,便出现太多分歧,唯独在这方面达成一致,要论夏今昭没私心,就算打死明希她也不信。 夏今昭知道她在偷听,故、意、的! 绝对是! 明希心中笃定,颇有怨气关上了门,彻底隔绝走廊与病房的空间。 呆在原地难免无聊,她索性来楼下花园散心。 医院绿化带多,正值深秋,除了四季常青的针林,焦黄的叶翘边儿落下,像熔铸不够妥帖的锡箔纸。 沿路把落叶踩得劈啪作响,明希坐在长椅上,从这里恰好能望到病房的窗户。 仔细想想,除了夏今昭身边,她似乎没别的地方可去。 原身那个混账,大抵是死了。自己这两次没在女主面前刷够好感,反而处处惹人嫌。 虽然来日方长,可假如真走到原书结局那一天……她得给自己找条退路。 哎——这年头刷穿书KPI,恶毒女配也不好当啊。 兴许被夏今昭的病气传染,明希多了几分伤春悲秋的感慨。她长叹一口气,感觉有人在偷看她。 扭头向背后望去,空无一人。 ……完蛋,她被夏今昭折磨出幻觉了。 *** 回到病房时,一地灰尘被开门带起的气流鼓动。 夏今昭靠在窗边,正细细拆封来信。 即便平日不愿同人亲近,她对粉丝的态度还不错,至少不会把这些纸扔进垃圾桶。 听到放门声,她头也不抬。暖白的手握住被光析成透明的纸,像即将化开的融融清雪。 “你能下床啦?”不忍打扰这和谐画面,明希难得关切问了句。 女人立在背光处,如蒙尘珠玉形成的蜃景,一开口便是:“我是病了,不是瘸了。” 来个人把她的嘴缝上,谢谢。 被明希絮叨两句,夏今昭没了看信的心思,走到明希身后。 “你不看信了?”明希为自己倒了杯热水。 一只手伸过来,无比自然端起那杯水。 “一封封去看,我这辈子不用做别的事了。” 夏今昭一饮而尽,将空水杯搁在明希眼前,重新躺回床上。 明希无语地晃动水杯:“又不是倒给你的……” 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女人发丝散落,衬得裸.露半边的肩头雪白。 “哦,故意的,”她慵懒调侃,“你似乎很喜欢含我的津液。” 言外之意,明希可以像上午那样,不用洗接着用。 …… 忍住,她可是女主!是金大.腿! 好想念以前那个和自己还不相熟,沉默寡言的夏今昭啊! “你精力这么旺盛,是不是故意装病躲懒?”明希憋不住,总想找个机会呛夏今昭。 夏今昭晃了晃床头柜的药盒,意思不言而喻,然后把信封尽数扔到隔壁的折叠床。 “哎,你这样我还怎么躺嘛!”见状,明希连忙把信封拢到被单上。 她早已习惯接受夏今昭一言不合的欺负,再多的棱角也被磨成包子般圆润。 “念给我听。”女人平躺,单手搭在额前。 怎么感觉她使唤自己越来越顺口了? 不过明希对这份差事并不反感,她其实也很好奇信中会写什么。 于是,她挑了封最顺眼的蓝绿色,清新的信纸上印刷帆船样式。 展开以后,隽秀的字体赏心悦目,应该是个温柔的女孩子。 “今昭姐姐,展信安,我是一名高三的学生,马上面临紧张的高考,假如你有机会看到这封信,可以给我送祝福吗……” 这封信足足有三页,字迹工整无涂改,想必落笔时一定郑重认真。 明希念得口.干.舌.燥,却丝毫不觉得累。那些想要传达的心意跃然纸上,哪怕不是本人,依然会被触动到。 “写得真好。”合上时,她不禁感慨。 “虽然无法见面说,但还是祝她前程似锦,一路凯歌。” 夏今昭静静听完,嘴角挂着浅淡的笑。 这一幕被明希收入眼底,她不由得轻哼。 想不到这人看着冷情寡义,还是有良心未泯的一面。 把信封收好,明希抽取下一个幸运儿。只是这位粉丝不如上个善解人意,她的文字很简单,通篇全是疯狂表达喜欢,外加无数个感叹号。 “姐姐,我好喜欢你呀!想亲你香香软软的脸蛋,想和你绵长湿.吻……” 明希声情并茂,念到后面觉得越来越不对劲。 怎么感觉向自己对夏今昭深情表白……sos好丢人! 她脸色被热气蒸得熟透,索性藏在信纸后面,偷偷觑对床的脸色。 幸好夏今昭双眼紧阖,这么长时间没讲话,应该是睡着了吧? 正当明希松了口气时,床上的女人回光返照,现惊人之语。 “不许夹带私货。” 明希:……? 她双颊涨红,本就因这封信羞臊,磕磕巴巴道。 “谁,谁夹带私货了!这白纸黑字分明写了好吗!”怕夏今昭不相信,她就差把信纸糊人眼上。 “要是我给你写信,那也是用一百张纸痛斥你的罪恶行径!” 被这么一闹,夏今昭清醒大半,坐在床头听她继续咕哝。 明希心情极差,又抽出一张纯白的A4纸,上头的字歪歪扭扭,许多繁琐笔画的还用拼音代替,看上去是个年纪不大的小粉丝。 “夏夏,其实我是从有仙则名看到你的,你长得特别piao亮,象仙女一样……” “你是我的目标,我长大以后也想做yan员,和你一样厉害……” 虽然字里行间流露出不成熟,可念得明希心头发软。 “不愧是女主,这人格魅力简直了。” 单手撑住太阳穴的夏今昭抬眸,轻声重复:“女主?” 意识到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明希生怕惹人怀疑,连忙解释。 “不是,我感觉你优点那么多,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就像小说的女主啦哈哈哈……” 牵强附会后,好像越描越黑了。 明希:……请让我小死一会儿。 夏今昭指腹无意识点着床沿,耐心听她慌张解释,倏然笑了。 “是吗,我以为在你心里,我会吃人呢,没想到这么……”她顿住,想了个恰当的形容,“优秀?” 明希:其实你的以为是对的。 “形象不错,但这个称呼我不喜欢。” “还是叫夏今昭。” “会不会更顺耳?” 夏今昭自说自话,然后又开始笑。 那双溶于暖阳的漆黑眼眸色泽渐淡,似要将映入其中的人凝结成琥珀。 明希一愣,片刻恍惚。 夏今昭……吗?—— 作者有话说:小明:我就要叫女主女主女主女主女主女主![愤怒] 赶完一万字,作者菌也要小死一会儿了(灵体出窍ing) 第25章 枫糖浆 白茫茫的光束划过眼眶,明希缓慢睁眼,环顾一周病房,发现夏今昭早已穿戴整齐。 她起身,信件纷飞从肩头落下,毫不夸张地说,活埋她绰绰有余。 昨晚念信太疲惫,什么时候睡着都不清楚。她揉了揉脑袋,准备下床。 听到动静,夏今昭向这边扫了眼。女人细挑的指节穿过衣领,系上最后一粒纽扣,给人禁欲斯文的感觉。 “猪吗睡这么久。”忽略内容,态度丝毫听不出挖苦。 这话彻底打跑明希的瞌睡虫,她悄悄捏紧拳头。 我忍你很久了知道吗! “你这就要出院了?”她双脚摸索拖鞋,去够搭在床位的外套。 “剧组场地租金贵,经不起等。” 夏今昭霸占了整张落地镜,确认衣服平整无褶,才转身看明希。 听起来,又要陷入忙碌的工作了啊。 这两天托夏今昭的福,明希同样躲懒,两人相处倒也融洽。只是好日子总是要到头的,一想到要去上班,她恨不得把自己打昏回前天。 不要醒来啊,醒来就要上班TvT。 她压下重新躺回床上的冲动,怨气颇重地把针织外套披在身上,抬头撞上夏今昭的视线。 “看我.干嘛?”明希心虚将自己裹起来。 这人该不会有读心术吧?她只是单纯想放假,可没有诅咒人的歹毒念头昂! 夏今昭轻哂,眼底泛起零星温度:“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狡辩。 深知口头功夫在她这里讨不到便宜,明希暗戳戳反驳两句。 你说好好一个人为什么要张嘴? 几日相处下来,她绝对不会把眼前人和孤冷清绝联想到一起。 因是半夜发烧来医院,统共没带多少随身物品,明希拾掇得很利落。 她都想好在医院门口打车回去,走在前面的夏今昭见人没跟上来,于是停下脚步。 “车在下面等,快点。” 闻言,明希惊讶:“我和你坐同一辆车吗?” 夏今昭眉头微拢,语气不解:“不然?” “医院有人见过我们,分开走很麻烦。” 当时明希慌得六神无主,连出行装备都没戴齐。像夏今昭这样的明星,更容易成为别人的谈资。 “哦,那行吧。” 在夏今昭的盛情邀请下,明希勉为其难跟着她走。两人乘坐电梯到地下一层,远远见停车场有人冲她们招手。 “姐,这边!”女孩扬起嘹亮爽脆的嗓门。 如此高调的作态,夏今昭脚步放缓,似乎意识到什么。 果然,周珍卉身后窜出几个年轻女孩,她们打扮得靓丽洋气,前调不同的香水混在一起,杂糅出奇异的味道。 “真的是姐姐哎!” “比电视上还要瘦,好白!” “如此盛世美颜,在这里蹲两天值了呜呜呜……” 像欢快的麻雀叽叽喳喳,粉丝们兴高采烈讨论着,清澈眼眸涌动明亮的光。 明希下意识拉口罩,恨不得将鼻梁也藏起来。她缩在夏今昭身后,努力降低存在感。 “姐,大家听说你发烧了,都千里迢迢赶过来探望你呢!” 相较于经纪人崔津玉的成熟稳重,周珍卉在圈内的见识毕竟少,难免会有疏漏的地方。 就比如现在,未透露行踪时,眼下就是一种私生行为。 果然,夏今昭唇角下压,她本就边界感强,更不喜欢别人越过工作介入生活。 但毕竟是年纪不大的粉丝,便没多苛责。 “今昭,可以给我签名吗?”一个小姑娘走上前,弯起盈盈杏眼,把手中的素描本递过去。 “叫什么?”夏今昭接过纸笔。 对方念完名字,就见女人在纸上飞速落墨。利落尖锐的笔锋犹如她这个人,哪怕藏匿于厚重的流云,也难掩锋芒。 见夏今昭面无责怪,刚开始还忸怩的几个纷纷围上来。 “姐姐,可以合影吗?” “……” 而明希自然被当成空气忽略,也对,看她朴素简单的装扮,根本无法和“暧昧对象”扯到一块。 她压低帽檐,和人群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手肘被人轻捣,明希抬头,见周珍卉冲她热心搭话。 “嗨,你还记得我吗?”她扬起脸,想借此唤醒明希的记忆。 两人年纪相仿,本该有一箩筐的话题,周珍卉不怕生,更是见谁都能聊上两句。 记得,给我送绿帽子的那位。 “记得,之前在影城见过。”明希回答。 没太多正面交集,托夏今昭的缘故远远望过几眼,就记住了。 “嘿嘿,谢谢你救了今昭姐,”周珍卉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一副憨态,“没想到那史德早品行败坏,还好被导演踢出去了。” 涉及自己的黑历史,明希心梗,至于那件事的后续,更是没多关注,只记得史德早有段时间被网友口诛笔伐。 真女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你别看今昭姐平时高冷,私底下对我们挺好的。”像打开话匣子,周珍卉喋喋不休。 “就那样吧。”唯独这句话,明希不敢苟同。 她含糊应了声,注意力飘游在外,很快注意到人群后方的一个女孩。 周围蒙上欢快激动的气氛,那人没融入进去,厚重的齐刘海下是阴晦的眼。她静默站在原地,比起迷妹,更像被朋友强拉过来的。 明希之所以会注意到她,完全是因为从刚开始,对方一直往自己身上瞟,眼神黏腻潮湿如糊成块的白浆。 四目在空中交汇,几秒过后,那人依然没有退让,这显然超过了陌生人之间的社交规则。 和身旁讲话的周珍卉交代两句,明希小跑过去,友善询问。 “你怎么不和她们一起?” 这熟练的业务话术,仿佛她真成了夏今昭的助理。 女孩没讲话,单眼皮下是一双沉静漆黑。肉感的脸颊稚气未褪,像初高中好好学习的乖乖女。 莫名的,明希被盯得发憷,见对方没有回应,用眼神尴尬地向周珍卉求助。 与此同时,那头的人群哄散开,夹杂少女充满眷恋的拖长腔调。 夏今昭无奈抬手,对此感到头疼。见状,周珍卉顾不得其它,立马上去疏导。 “今昭刚出院,来不及休养又要赶去拍戏,大家体谅一下哦。” 半大的孩子没多少坏心思,尽管不舍依然放行,很快车前形成一条通行的空地。 见夏今昭要走,明希生怕人将她撂下,连忙缀在人身后。 窃窃私语自耳边响起。 “这人谁啊?不认识。” “司机?但开车的不是周助理吗?” 无端揣测落入耳中,明希的心紧了下。她甚至感觉有镜头对准身后,自己就像躺在培养皿里的标本,亟待被人分析。 周珍卉脑子转得飞快,毫不客气指使她。 “小明,你去副驾驶把今昭姐的药拿来!” 这话果然有效,好奇的粉丝顿时觉得没劲。 “我就说嘛,肯定是工作人员。” 明希假模假样跑到副驾驶,把上面的塑料袋拎到后座。关上车门时,夏今昭靠在旁边小憩,眉眼掩不住疲态。 女人搓揉着酸痛的指节,这些年工作繁忙,在笔墨上生疏不少。 透过后视镜,周珍卉发动车子:“姐,要不先睡一会儿?反正登机时间还早。” “不用,还要去公司拿东西。”她强打精神坐起来。 车内熏着偏冷的香调,像疏雨落在窗棂的古朴气味。明希侧过脸望她:“不用和奶奶说一声吗?她们挺担心你的。” 夏今昭垂下眼睫,没有理会她,可见心累到极点。 互动时免不了强颜欢笑,她本就不是善于提供情绪价值的性子,因此每回和粉丝见面,反而成了痛苦。 周珍卉打开导航,愧疚道:“对不住啊,她们一直央求,我招架不住……” “没事。” 明希听她们聊天,再次感受到那强烈的视线。抬头,透过茶色车窗,见刚才的女孩躲在柱后,眼神一寸不落在自己脸上。 被陌生人长久注视的感觉并不好受,明希心觉古怪,于是摇上车窗,彻底隔绝对方的目光。 周珍卉先将她送到华阳清苑,车停在门口,明希正欲下去,身后传来哗啦哗啦的动静。 她扭头,见夏今昭食指勾住塑料袋,把东西扔进她怀里。 “拿去吃。” 简短的三个字,和在剧组卖人情请下午茶的态度没任何分别。 留下这句话,车扬长而去。 明希搂着手提袋,拨开袋口朝里望。是便利店常卖的糯米鸡,外包装浸满冷掉的水汽。 估计这两天,夏今昭在医院没吃到好的,于是托助理跑腿带来。 结果她被粉丝绊住脚,来不及吃,索性扔给自己处理。 哼,她难道是什么垃圾桶吗! 明希咬开包装,愤愤想着。 *** 十月半温度陡降,街头看不到穿短裙热裤的身影。明希开始添衣,把之前打折买的粉色圆领针织毛衣套上,远看上去像只跳脱兔子。 她走出地铁口,把落叶踩得清脆作响,循着熟悉的路线走进小巷,七拐八拐来到常关工作室。 仍然是破旧的居民楼,黢黑的楼梯口旁贴满五花八门的小广告,她把乱甩的钥匙插进门锁,老远听到里面的动静。 “希希,你来得好早。” 戴黑框眼镜的女孩从电脑后探头,热情冲她打招呼。 她是陆丽桐新招的小助理温灿,负责视频剪辑这方面,否则让明希既直播又运营,实在勉强。 “不早了,马上快中午了。”明希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笑道。 “反正晚上流量最好,上午下午没区别。”温灿人如其名,笑起来时露出两颗小虎牙,暖进人心里。 两人简单聊两句,明希摆弄手机支架准备开播。 往常这个点,陆丽桐还在卧室睡觉,到下午才起来应付午饭,因此工作室只剩她们。 这几天直播拉时长,流量转好,加上她直播风格亲切热情,逐渐拉拢不少回头客。 刚开播半分钟,几个眼熟的id顶着粉丝灯牌,涌入直播间。 “大家上午好,来得都好准时啊。”明希把挑选的品放到镜头前,边和直播间的人打招呼。 稀稀落落的问候中,一条系统的欢迎消息弹出。 【用户“不发消息浸猪笼”进入直播间】 起初,明希没当回事,简单冲屏幕前招手,打算和顾客过货。 结果,这人上来的第一句话实在炸裂。 【我全都要】 直播间陷入短暂的安静。 第二句话紧接而来。 【不是骗子】—— 作者有话说:“不发消息浸猪笼”发来一条网恋申请 第26章 草莓冰沙 第二句话开口,就有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不光明希,连在旁边剪视频的温灿都蹭过来,盯着那句话小声“哇塞”了句。 她压低声音,语气羡慕:“这猪笼姐好有实力,希希你快抓住机会呀!” 要知道整个工作室的皮包存货不少,全部拿下是笔不小的费用。况且陆丽桐给的提成不少,来个这样的订单,够明希小半年吃喝不愁了。 明希没有动,想起一个月前那段不太美妙的回忆。 如今想来,当初自己没能酣畅淋漓骂她一顿,实在是太遗憾了。 又担心过激言语导致封号,只得作罢。 像这样进来直接全要的人,明希不是没遇到过。甚至连品类都不浏览挑拣,抱有强烈目的,无非是两种。 要么对家挑事浪费时间。 要么人傻钱多。 明希更倾向于前者,但她没贸然将人拉黑,而是把这里的经典款摆到镜头前。 “老婆,你是新朋友哎,要不先看看自己合心意的?希希可以给你打折扣,如果收到货满意,再做决定怎么样?” 话音落下,她冲时刻关注这边动向的温灿勾手。 小助理非常有眼色,立马把备用机推过去。 明希左手拿包对光,右手快速点进这人的主页分析。 丑萌头像加搞怪昵称,第一印象年龄不大,介于18-25之间,通常这类群体什么太大的消费能力,富二代除外。 主页收藏与点赞全是萌宠与美女,掺杂几条时尚搭配的建议视频,应该是外行人,对皮包领域没太多兴趣。 这也意味着,她是短期客户,可能心血来潮想看看,但突然下这么多单…… 明希深吸一口气,几乎可以确定,这人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专挑小主播捉弄的骗子! 本想把她拉黑,可再低头看评论时,之前涌进来的老客已经和对方聊起来了。 【怎么突然要这么多单啊?】 【公司回馈客户的赠品】 【哦哦,难怪】 那人不再说话,她似乎是寡言少语的性子,和自来熟的人无法同频。 这时再拉黑,难免惹人怀疑。毕竟自己只是根据以往经验,而非实质证据证明她是骗子。 放在那里吧,眼不见心不烦。 “给你们过一下刚到的新货。”明希撑开包,向镜头展示内里。 米白色棱格皮面右下角,用棕褐三角布料缝制设计师的名字。拉开平行手柄,大容量的包里几乎没有夹层。 耐看又百搭的风格,是明希逛批发市场许久,才找到的个体户所设计。 她自然而然忽略那人,之前的评论也被刷上去。 果然,众人的注意力纷纷转移,弹幕层出不穷,很难想象几人的直播间也会这么热闹。 见状,明希忍不住翘尾巴,果然自己的眼光没有退步! “老婆们稍等,希希上一下链接哦。” 画面静止,她选择一张封面图,设定完库存和价格上传。 刚通过审核没多久,链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下来。不仅这样,先前的也如此。 这么多,居然全被买下了。 明希讶异,翻看购买记录,三位数的价格算不上大钱,可零零总总汇聚在一起,没有谁会无聊到买许多同样属性的东西。 买家id是“不发消息浸猪笼”。 嗯,和财大气粗的老板不太搭。 而对方静默待在直播间,像踞在角落的阴影。她掐准明希看到订单的时间,打字询问。 【现在可以全部给我打包吗?】 她很懂规矩,明白明希的顾虑,没有频繁评论死缠烂打,也没有生出被忽略轻视的怨怼。 这种进退得体的风度,和她所顶着的昵称与头像,给人诡异怪诞的感觉。 全部打包是个大工程,温灿头回见财大气粗的主顾,手头剪到一半的视频也不顾,忙不迭过来帮忙。 算完价钱后,明希忐忑报价,对方毫不犹豫地付款,并提供详细地址。 好巧,居然也是S市,还是西区的某个高档小区。 直到下播,明希还处在震惊的状态中。她跌坐在工学椅上,万向轮被力道推得后滚两步。 世界上有钱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自己成了漏网之鱼? 接连两次判断失误,她内心生出强烈的挫败感,郁闷地托腮,放空的眼神落在踢脚线上的一片白寂。 温灿乐颠颠打包,见明希不为所动,好奇道。 “希希,你看起来不大开心啊?提成下来了记得请我吃饭!” 宽胶带撕拉的尖锐声响刺痛鼓膜,拉回明希思绪。她撇嘴,咕哝道。 “说不定待会就退款了,你等着吧。” 这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仇富心态保持没多久,卧室房门打开,陆丽桐揉着凌乱的发顶走出来。 大码玫红睡衣宽松舒适,衣摆飘在大腿处。细碎的日光被踩在人字拖下,女人长长打了个哈欠。 见客厅摞着成山的快递箱,她神色淡淡。 “爆单了?不错,”她扭头看向明希,敷衍夸赞,“我就知道你有潜力,过两天请你们吃饭。” 陆丽桐似乎摒弃对物质的需求,无论是进账还是消费,全都提不起她的情绪波动。 明希从以前就羡慕说躺就躺的人,摆烂到彻底也不会焦虑。 听到老板请吃饭,温灿欢呼:“好耶!那今天中午吃什么?” 陆丽桐的声音隔着卫生间的门传来:“你们点,发我代付。” 然后,那动静被*冲刷的水声取代。 两人商量好,点了份离这儿最近的麻辣拌。温灿进去找陆丽桐,明希则坐在椅子上,还在查猪笼姐的成分。 刚才直播只是匆匆浏览,这回仔细点进她的关注列表里,很奇怪,里面混杂各类奢侈品牌与知名艺人。 明希脑海浮现那张冷冽如刃的脸,女人鲜言寡语,偶尔身旁人讲些玩笑话,才会轻扯嘴角。 怎么莫名想到夏今昭了呢? 她捶了下额头,不可否认对方的行迹犹如蛛网,渗透进生活的方方面面。 不愧是随机屏保都能看到的女人。 温灿去楼下拿外卖,今天风大,裹得沿街的林木枝节弯折,宽大肥厚的常青叶哗哗作响。 小姑娘被吹得缩了脖子,额发飘荡竖起来。她把外卖放在工作台上,然后收拾桌面零碎的小物件。 明希去拆外卖,发现里面夹了一张纸。 一开始,她以为是订单,可当温灿撕下塑料上被钉起来的纸条时,手里头这张的内容便可疑起来。 “咦,你手里拿的什么?”温灿分发餐具,注意到她。 “不知道,”明希奇怪,“你上来的时候旁边没人吗?” 温灿摇头,尴尬道:“塞小广告的?看起来不太像。” 这年头生意不好做,连贴广告都要刷KPI。 出于好奇,明希展开瞄了一眼。 身形凝滞。 温灿爱凑热闹,顾不得座椅东倒西歪跑过来,目光触及所写的内容时,她表情扭曲,不禁破口大骂。 “谁啊这么缺德!” 只见纸上,用秀丽笔赫然写下两个鲜红的大字。 去死。 锋利的笔划边缘具有裂帛的毛流感,尖刺般扎入人心。现实中从未有人用如此恶毒的言语诅咒她,明希愣在原地。 不,也不一定是给她的,说不准是谁的恶作剧…… 她深吸一口气,温灿已经夺过她手上的纸条,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神经病啊,这种人报复社会来的。” 小姑娘把揭开闷出水汽的盒饭,推过去安慰道。 “希希姐,你别理。” “小问题。” 明希向来乐观,只当是谁撒怨气来的,再过分的情况不是没遇到过。 还得是自己命硬,否则加班猝死也不会穿书了==。 热腾腾的饭香味近在咫尺,她很快就这件事抛到脑后。 桌面震颤两下,备用机屏幕亮起,App后台有人给她发消息。 点进去一看,是那个人傻钱多的大老板。 【什么时候进货?】 这话说的,当手工品是菜市场的大白菜吗? 不过面对照顾生意的客户,明希向来有更多耐心。 她给对面发了个猫咪探头的表情包。 【老婆,得等这周末才有空哦[爱你]】 【嗯】 对面不擅长聊天,短暂的来往后,双方陷入尴尬的处境,于是明希发了个万金油的鲜花emoji。 怎么能让大腿聊天垫底呢? 正当她准备关闭App,享受美味午餐时,那头又发了条消息。 【这里就你一个主播?】 明希瞥了眼吃得正香的温灿,回复。 【还有个助理,要是老婆看到开播了,可以来直播间支持一下希希】 【嗯】 怎么感觉像没话找话呢? 女人的谈吐简练平淡,像杯无味的凉白开。明希盯着对话框看了一会儿,忽地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 【老婆,怎么称呼你呀?】 总不能一直叫猪笼姐吧?况且,她也有自己的私心。 那头输入许久,默默打出两个字。 【姓林】 原来不是啊。 说不上来失望居多还是庆幸更甚,明希点进对方的购物订单,发现收货人的前缀果然是林,连号码都不是熟悉的。 想什么呢? 明希叹气,重新提起热情。 【好滴,小林老婆,我们会尽快打包滴[飞吻]】 “对方正在输入中”久久没换回备注,正当明希以为对面为难,想要给后者找台阶下时。 聊天框弹出一条新的回复。 【你是不是对谁都叫老婆?】 第27章 柠檬奶冻 莫名的,明希从这句话听出几分兴师问罪的意味来。 她心虚地缩了下肩膀,仔细回想过去的职业生涯里,自己对顾客的甜言蜜语到底有多少箩筐。 除了老婆,还有宝宝,亲爱的这类商务用语,在日常工作里,她已经能毫无负担对陌生人出言不逊。 哦,除了夏今昭。 和对方逢场作戏时尚且能忸怩开口,可若私底下喊老婆成习惯,必然会遭受冷眼嘲讽。 夏今昭似乎并不喜欢太亲昵的称呼,哪怕非常时期的开口,明希都能感觉到她周身带着点冷,像霜雪覆盖的顽固冻冰。 她没选择直接回答。 【要是不喜欢,希希可以换个称呼哟[开花]】 这回,那头回复速度明显变慢。 明希索性掰开一次性筷子,边吃饭边工作。她以前就像毫不停歇的旋转陀螺,工作和生活几乎融为一体,因此对这种情况适应良好。 煮得软烂的素菜上缀着半开口的麻椒,她把鲜红的干辣椒挑到盒盖上,仍无法避免滑入口中的辛辣。 温灿刚来没多久,对她的饮食习惯不了解。 她正刨着饭:“姐,你和那人聊过,感觉像骗子吗?” “不确定,别高兴太早。”明希说。 “你说她是不是谁推荐来的?正常进直播间都得看两眼,”温灿咽下米饭,“她倒好,上来就要包圆,和她们这些有钱人拼了!” “做这行久了,什么人都能见到。” 拖沓的脚步声随着洗手间的门敞开而放大,陆丽桐面上敷着一层水乳,怡然姿态像上门收租的。 明希冲温灿递了个眼色:“像陆姐这样的,我听都没听过。” 闻言,温灿嬉笑两声:“我猜陆姐一定是富二代扮穷体验生活,不然怎么这么大方?” 两人边吃边聊,身旁手机嗡鸣。 明希等来了回复。 【不用】 【就这个吧】 她指腹向下滑,重新审视两人的聊天内容。 自己遵循一贯油滑的态度,而对面言语熟稔,就像她们似曾相识。 *** 林影簌簌,高阔的叶缘被秋风染上一层灿金。 周珍卉掌住小推车的把手,走出电梯,轻车熟路按响门铃。 没过多久,门应声而开。女人对此见怪不怪,双手环胸立在旁边,任由周珍卉把成小山的快递放到门关。 “所以,夏今昭打算什么时候来拿?”林承安挑眉。 常年与手术台打交道,以至于她染上无法抹掉的消毒水味。但因眉眼看不出老态,在病人面前少有威慑。 无数次听到这个问题,周珍卉搬出以往的说辞。 “等姐回来,林姐你看到喜欢的,也可以拿去送朋友啊!” “次次都这借口,她不会还要在影城住三四个月吧?” 绕过岛台,林承安接了杯温水。 “本来下个月就该杀青,剧组临时换演员,之前的戏要补拍。” 把快递箱码得整整齐齐,周珍卉将小推车靠在门旁。纵然非三伏暑天,来回倒腾依旧热得满头大汗。 “补拍啊……”林承安若有所思,“等她回来,和宋予一起组个饭局呗?” 她经由宋予介绍给夏今昭的家庭医生,平日里三人关系不错,工作清闲时经常小聚。 周珍卉正咕嘟咕嘟往嘴里灌水,闻言差点呛到。 作为助理,她免不了搜索自家艺人的相关话题,其中最热的便是金鱼CP,即嗑宋予和夏今昭的超话。 外人看来甜蜜暧昧的一对,周珍卉不这么觉得。 并非两人逢场作戏,宋予对夏今昭的照顾有目共睹,可双方就是不来电。 像两条平行线,哪怕无限趋近甚至重叠,也无法相交。 很难想象她们陷入热恋的情景,尤其夏今昭已婚,宋予不可能不知道。 对此,周珍卉的态度模棱两可:“哦,再说吧。” “什么再说?宋予帮了今昭不少忙,吃个饭怎么了?” 林承安轻啧,拉开椅子坐下,似乎想好好敲打这不开窍的助理。 她双手交叠,摆出审视病人的严苛。眼神透过反光的细框眼镜,像是能将人看透。 “少拿这些道德绑架昂,这两年今昭姐也付出很多啊!” 得亏两人相熟,周珍卉才能硬气地说出心里话。 一杯水很快见底,水渍顺杯壁滑下,慢悠悠得莫名惹人心烦。 “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了,拜拜。” 说完,不等林承安相送,周珍卉起身离开。 *** “那我先走了喔,你早点回去。”温灿收紧双肩包的带子,冲刚下播的明希摆手。 窗外天色擦黑,风压弯光秃秃的树干,骇人得很。 明希收拾完桌面,同洗澡出来的陆丽桐打声招呼,这才离开工作室。 这两天卖的不错,兴许是因为先前林小姐照顾生意,连带直播间流量好转,不少新客进来。 昏黄的光照亮墙角吹起的蜘蛛网,往下是漆黑的楼梯口。 与往常一样,明希走出居民楼,准备去街对面搭乘地铁。 那股如影随形的视线又来了。 不知是不是太忙碌造成的错觉,这两天,她总感觉有人跟踪自己。 藏匿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毒蛇似的示出獠牙,不知何时上来刺你一口。 明希状似不经意玩手机,另一只手已经穿过拉链,摸到电击棒。 冷硬的材质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忐忑渐消。 虽说这个世界里,Alpha的力道普遍比OB大,可上辈子看过不少社会新闻,作为守法公民,她难免会在付诸实践时露怯。 尽管远离危险的小巷,错乱的脚步声仍然自身后响起。 心快提到嗓子眼里,等明希绕到拐角时,猛地抽出电击棒,向身后按去。 只要那人靠近一步,必然会被电流麻痹,短暂地失去知觉。 “你跟着我——” 明希话还没说完,窜出来的人比她反应更大,吓得后退两步,惊恐地盯着她手里的武器。 是个生面孔,看他手中拎着的公文包,和平时见到的上班族没什么分别。 “哎哟嘿死个人!神经病啊拿这个乱晃!” 男人胸口剧烈起伏,激动得带出几分本地人的土话。 见状,明希不由得一愣,而那紧锁身后的目光骤然消失。 不是他。 那男人依然喋喋不休,到底害怕明希真是个报复社会的,骂骂咧咧和她保持距离。 “不好意思啊,我以为有人跟踪我。”明希连忙鞠躬道歉。 乌龙闹大了。 “平时我都走这条路,别冤枉好人行不行……”男人揪出手帕擦汗,瞪了她两眼,又匆匆去赶下一趟的地铁。 目送人离开视线,明希心口的石头落下。 什么嘛,原来是自己的疑心病犯了。 她把电击棒妥帖地放到背包夹层,拉上拉链,准备在红灯前赶到地铁口。 就在这时,浑身像被刺挠的狗尾巴草拂了下,她登时生出强烈的不适! 与此同时,飞快的跑步声向明希冲来! 肩膀被撞开的瞬间,脸颊被针扎般袭来痛意。 “嘶——” 明希倒吸一口凉气,等反应过来时,只见落荒而逃的背影。 身量矮小的女孩穿着连帽衫,缩在袖口的手中握着一把美工刀,谈不上伤人多深,却足够令人心中生寒。 是她! 前几天夏今昭在医院,一众粉丝围堵在车前要签名与合照,围堵这个女孩格格不入,阴郁的气息与旁人划开分明的界线。 “站住!”明希大喝,不顾脸颊上狰狞的伤痕,后脚紧追过去。 可惜还是迟了一步,女孩身形灵活,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眼见追不上,明希自认倒霉,蹲在地上小心触碰左颊伤口。 约七厘米的痕迹,皮肉因锋利刀刃而卷边,鲜血止不住下涌,含着浓重的铁锈味在下巴蓄出血滴。 怕吓到路人,她用袖口胡乱揉两下,赶忙捂住脸朝便利店走去。 要是再不处理,明天的新闻头条恐怕就是——惊!花季美少女遇害街头,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但对方伤害她,肯定带有强烈的目的。 联想到那会儿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以及不久前外卖袋子塞的纸条,明希瞬间理清了思路。 恐怕自己之所以造此横祸,和夏今昭脱不了干系。 以前上网冲浪,不是没听说过私生饭的恶劣行为。 譬如给接近自家艺人的明星寄死老鼠,深更半夜打电话骚扰等。 没想到这种破事让她遇到了! 便利店人不多,弥漫着热腾腾的关东煮香气。 明希买创口贴和酒精的同时,顺便从货架上拿了包子和热牛奶。 玻璃窗映出街道的车水马龙,霓虹交错,令人目眩眼迷。 找了处没人的角落,明希对着手机的自拍模式处理伤口。 今天发生的事,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夏今昭。 虽说和对方脱不了干系,可自己没有立场呀! 那女孩性子偏激,要是po到网上……明希见识过粉丝之间的腥风血雨。 媒体也会扒出来,夏今昭为了个无关紧要的人,给私生饭发律师函。 究竟是不是无关紧要,大家心知肚明。 而且,夏今昭远在A市,明希不想麻烦她。 恰在此时,突兀的手机铃声乍然响起。明希力道一重,激得伤口钝痛。 “我去——”她龇牙咧嘴,来不及抱怨。 因为给她打视频通话的,正是身处异地的夏今昭。 或许做贼心虚,明希想也没想,挂断了电话。 屏幕重新显示聊天框,那头缓缓扣了个问号。 夏今昭:【?】 夏今昭:【接电话,急事】 女人一如往常强硬,态度不容置喙。 啥急事非得打视频通话啊? 明希腹诽,撒谎想要蒙混过关。 明希:【肚子疼,在蹲马桶】 三分钟后。 夏今昭:【行】 仅仅一个字,立马让明希方寸大乱。 不对不对,以夏今昭两面三刀的性子,突然这么好说话,肯定又在盘算什么坏主意! 莫非她发现自己背着她偷吃了?! 天地良心!明星的小鸟胃实在盛不下多少东西,冰箱里放太多临期食品想着扔掉也可惜索性就地解决了…… 扫地机器人不是她玩坏的,充满电突然不动了她也母鸡啊! 还是说前天晚上自己打碎的那瓶贵死人的法国香水…… 明希陷入抓狂状态,平时夏今昭不打一个电话联系感情,这次肯定是来兴师问罪的啊啊啊! 本书女主角明希,享年二十六岁,卒。 *** 经历白天的繁忙后,影城栖在浓重的月色里。 窗帘掩住外面的夜景,暖黄的阅读灯犹如发光的蘑菇,蹲在床头。 女人赤脚踏出卫生间,淅沥的水沿小腿流向脚踝,在地垫上洇出深浅不一的印子。 墙上的挂钟指向九点,她扫了眼,拿起床头充电的手机。 华阳清苑的门锁迟迟没有新的动态,往常这个时间,明希早该到家了。 好麻烦。 夏今昭蹙眉,点进刚下载不久的直播软件,得到周珍卉那头的验证码后,进入常浏览的主页。 直播间暂未开放。 面光的眉目更显深邃,白色浴袍搭在肩上,给清寂的气质染上居家的柔。 她直接给明希打了通电话,拒接。 盯着那头简短的回复,夏今昭抿唇。 撒谎。 知道明希曾爱聚狐朋狗友在夜店玩乐,夏今昭心头窜出一股无名火,把手机扔到床上。 铃声响起,对面打过来了。 她本想按掉,指腹在红色键位悬停一瞬,滑到旁边。 “有什么急事要和我说?”久违的嗓音自听筒传来。 其实也算不上久违。 看背景,对方似乎在便利店,背光的脸更钝,和顺得比平时的牙尖嘴利乖巧不少。 毛茸茸的碎发随小动作摇曳,惹人注目。 夏今昭盯着那搓绒毛,心头跟着一同晃,鼓起的,未名的气瞬间烟消云散。 唯一点。 “你侧脸干什么?” 面对夏今昭的灵魂拷问,明希打着马虎眼。 “哦,你知道吗?其实人的左脸和右脸并不完全相同。” “人话。” “晚上的我,右脸会更加漂亮。” “所以?” 明希卡壳,苦恼地戳了下太阳穴,仿佛下一秒就要化身“天机不可泄露”的神婆。 “对了,你打电话有什么急事?” 这话题转移得太生硬,任谁都听得出来。 其实夏今昭没什么事,单纯想问明希今晚在什么地方。 冲动之下打电话,她都想好了说辞。就说,有东西忘记放哪儿了,打视频回家确认一下。 夏今昭别开眼,刹那的晃神让她明白,自己差点被带节奏。 “脸转过来。”她坚持。 “面对你,当然要呈现最好的一面啦!” “转过来。” “其实我昨晚睡落枕了——” “别让我说第三遍。” 夏今昭免疫了明希的花言巧语,深色的瞳孔窥不见光。 被这样的眼神盯着,明希的防线被击溃得彻底。知道自己躲不掉,她僵硬地转过脖子,像生锈的机器。 触目惊心的伤口露出来。 看到这幕,夏今昭一惊,复杂的情绪化为难以言明的愠怒,扼住她的喉头。 “谁干的?”她沉声问—— 作者有话说:蛄蛹着爬过来,滚过去(一条毛毛虫) 最近不是高考了嘛,作者菌特别紧张,想起来当年就是因为晚上偷摸看小说,考英语的时候犯困,差点没来得及涂卡(疯狂冒汗) 补药学我啊!补药啊!(惊醒)(大叫) 第28章 西多士 面对夏今昭的沉声质问,明希不知作何回应。她徒劳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对方是你的私生饭,这种话她怎么能说出口? 听起来有埋怨怪罪的嫌疑,况且夏今昭还在外地,特意赶回来难免兴师动众。 亮白的顶光在桌面投射一片阴翳,玻璃上映出为难哑然的神态。 明希最终选择了隐瞒。 她掰开碘伏棉签,借助反光小心翼翼擦拭在伤口上,冰凉润湿渗透皮肤,很快盖过火辣辣的痛觉。 “有个小摊贩被城管抓了,蹬三轮车从我后面窜出来,棚子的铁皮划开的。” 明希苦笑,仿佛真的有那么回事。 “我找谁说理去?只能自认倒霉咯。” 她早已练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撒谎起来毫不心惊肉跳。 加之光线昏暗,实在看不清究竟是什么利器所伤,夏今昭将信将疑。 “你走人行道,能被三轮车撞上?” “你这话可就受害者有罪论了昂,喝凉水都能塞牙,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被戳穿谎言的明希着急,不由得抬高音量,伤口因丰富的表情牵扯开,再次渗血。 “嘶——”她倒吸一口凉气,五官皱缩成一团。 “别乱动!” 夏今昭蹙眉,上半身本能前倾,等意识到无法伸进屏幕那头时,又生硬放手。 “没事没事……”明希抽搐半张脸,像个面瘫人士,“你要是没事,我先挂了,还要回家处理伤口呢。” 生怕多讲一句话,就会露馅。夏今昭人精似的,可不好糊弄。 话语中赶人的意图太明显,无形的排斥划出分明的界限。 那头女人垂眼,背光的暖灯给她周身笼着一层雾白清寂。短暂的停顿后,发出一声略带涩意的“嗯”。 得到恩准的明希连忙挂断,长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差点就要被识破了。 趁着人少,她迅速处理完伤口,把刚买的包子和牛奶放微波炉里加热,简单解决一顿晚饭。 回到家时将近十点钟,明希洗完澡出来,听到楼下有人按门铃。 走到门口,屏幕上显示是周珍卉,她身后跟着个半生不熟的面孔。 “这么晚真是打扰了!”进门后,小助理笑眯眯打招呼。 尽管深夜,她的精神气依然没在白天挥霍完,像个小太阳。 “有什么事吗?”明希声音发虚,明明算半个主人,却总有鸠占鹊巢的嫌疑。 周珍卉换完鞋,看向身后人:“夏姐让我来这里拿非常重要的文件,哦对了,听说你受伤,顺便让林医生过来看看。” 明希:……知道了,上门看病顺便找个理由。 话虽如此,她依旧感受到夏今昭的体贴入微,心软成溏心馅儿,朝外渗着暖。 自己三番五次给对方惹麻烦,她都能不计前嫌……好人呐! 如此感慨更衬托原身面目可憎,以怨报德。 不过经由周珍卉介绍,明希也记起林承安这号人物。在第一天穿书的晚上,对方曾上门诊断过。 嗯,有点怕假公济私,偷偷用药把自己毒哑。 林承安自始至终冷脸,她径直走向客厅,将药箱放在茶几上。 起初夏今昭打电话,说要去华阳清苑探望明希,她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两人婚姻不睦,在身边的小圈子里早就传开了。 如今见对方堂而皇之住进来,林承安在心里不由得来一句好手段。 “创口贴撕开,给我看看。” 女人语气凌厉,比起夏今昭的冷淡漠然,她的话更具攻击性。 明希乖乖扯下:“消过毒了,感觉还好。” “破伤风打了?”林承安凑近,观察狰狞的口子。 “……那倒没有,应该费不了事。”明希回答。 闻言,林承安冷笑了声:“正因为和你抱有同样的侥幸心理,每年死的人不少。” 女人拿出医用工具,简易替人处理好。她自然看出伤口绝非铁片所划,虽不知后者出于什么原因隐瞒,她没兴趣多问。 彼时,周珍卉装模作样拿了沓A4纸,从电梯走出来。 见到明希的脸,她惊呼一声:“这也太吓人了!” 明希不好意思缩了下,林承安倒是先开口。 “按时换药没太大问题,”她弯唇,讽刺道,“庆幸处理及时不会留疤,你也就这张脸能留住今昭了。” 明希:…… 虽然很希望发生这种好事,但假如需要牺牲自己,那还是算了。 眼见气氛不对,周珍卉连忙扯开话题。 “东西拿了病看了,我们快撤吧,别打扰病人休息。” 她殷勤地整理药箱,推着林承安走到门口,不忘叮嘱明希。 “还有什么事可以call我,随时待命哟。” 随着门关,空荡的客厅内再次陷入安静。过分冷清下,繁杂思绪如乱麻缠绕心头。 明希坐在沙发上,过分的光线衬得脸色苍白。 她仔细回想今晚的事,难得心不在焉。 本就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如今被人暗中针对,倘若不加以阻止,类似的事情还会继续发生。 可是仅靠自己,在面对不熟悉的手段时,很难有所防备。 尤其是私生饭这类群体,偏激执着得燃烧所有理智,只为让憧憬的人看到。 这种被盯上又无法反制的感觉很不好受。 明希蜷缩在沙发角落,脸上敷的药开始奏效,麻痒得让人忍不住伸手去挠。 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划伤脸只是初步的警告。 她打开手机,目光在夏今昭的头像上停顿一瞬,又迅速划开。 还有谁能帮上自己呢? 这个人必须和夏今昭少有交集,且面对私生有足够的经验。 一路翻页,直到她在通讯录里看到甄雯静的联系方式。 *** 轻云出岫,霞光照耀的灿金唤醒这座深眠的城市。 明希却失了眠,她昨夜给甄雯静发消息求助,和对方打了近两个小时的电话。 某种意义上,狗仔与私生同样惹人厌,但前者更好相与,毕竟驱使他们的唯有钱而已。 至少,甄雯静算这个群体里比较有底线的。 地铁在轨道上飞速运行,偶尔停站发出刺耳的刹车声。生面孔涌上涌下,像挤压的沙丁鱼罐头。 暗戳戳的视线打量明希的左半边脸,带着让人不悦的探究欲。 明希低头,看甄雯静早晨发来的消息。 狗仔姐:【估计上次在影城,有心人注意到你了[摊手]】 明希:【这到底拜谁所赐?八百块可补偿不了】 狗仔姐:【想讹我也没钱,哎,都怪那条热帖,这事儿姐们做的确实不地道,就当欠你个人情,最近少走没人的地方,约个时间你来找我,我帮你出出主意】 明希的关注点依然清奇。 明希:【为什么要我去找你?】 对此,甄雯静发了个工作室的具体地址,便潜水装死。 兴许有夏今昭这层原因,她将明希纳入可结交的人脉之一,态度还算热情。 想着工作室离甄雯静的地儿挺近,明希不再有怨言。 等地铁到站时,她戴上帽子,一路小跑到居民楼。 开门时,温灿正对准样品拍视频,听到动静回头,愣住了。 “希希,你脸怎么了?” “被人用刀划伤了。”明希模棱两可回应,似乎讨论的不是自己。 听到这话,温灿赶忙放下手机,担忧地望了眼,随即想到什么。 “等等,该不会是那天的字条……” 见明希没否认,她瞪大双眼,低声咒骂。 “有病啊这人,图的什么啊!那你有没有报警?” 明希摇头,走到茶水机前倒了杯温水:“抓不到人,给她跑了。” 多余的,她不想解释。总不能说自己是夏今昭的地下妻子,遭私生饭记恨于是被划伤了脸等等。 得到答案的温灿惋惜:“好危险啊,要不这两天你和陆姐请假,别来上班了,我怕——” “不用,我请假已经够多了,”明希摆弄手机支架,开始直播,“这两天我注意就好啦。” 她按例朝空无一人的直播间打招呼,确保画面与麦克风正常。 今天是工作日,又逢上午,流量自然要差些。 待了一会儿,明希的脸颊处开始犯痒,见直播间没人,她把手机递给温灿。 “你帮我代下班,我去看看伤口。” 她指了下脸,对方接过:“你快去吧。” 明希刚走没多久,直播间弹出系统提示。 【用户“不发消息浸猪笼”进入直播间】 见到亲密度两位数的粉丝灯牌,温灿懈怠的态度一扫而空,忙不迭伸手打招呼。 “小林老婆好久不见,吃过早饭了吗?” 【怎么是你?】 感受到隐秘的嫌弃,温灿解释:“嗯是这样的,希希受了点小伤,去卫生间处理了,一会儿就回来!” 她本意想为明希塑造一个带病上班的敬业人设,那头停了许久,要不是右上角的数字一,她还以为人离开了直播间。 【小伤?】 另一头,女人坐在片场休息区处。连廊的稀疏光影落在眼尾处,照出如白釉的皮肤。 缓缓打出两个字,她的脑海浮现昨晚视频通话里的人。 秀丽明媚的眉眼之下,横亘一道突兀的疤痕。 不该是小伤。 温灿虽与明希年纪相仿,可学不来油滑的话术,因而没察觉到自己被套了话。 见直播间没别的人,明希又赖在洗手池前,索性替她打抱不平起来。 “哎呀其实是被神经病盯上了,这世道不安全,小林老婆你也要注意自身……” 她一股脑地将外卖小纸条的事告诉对面,丝毫没注意自己的话石沉大海,掀不起任何动荡。 这时,明希从卫生间走出来,用洗脸巾擦拭脸上未干的水渍,还特意避开伤口的位置。 “直播间来人了?”她加快脚步,接过手机支架。 “哦哦,是林小姐,她……”温灿指着聊天记录,再一看右上角显示的人数为零,奇怪道,“人怎么走啦?” “对不起啊希希,我没留住客。” “算啦,你又不是专业主播,她要想买,肯定还会再回来的。” 明希拍了拍温灿的肩膀,宽慰道—— 作者有话说:温灿:痛击我的队友! 明希:(揪住温灿衣领)(来回摇晃)你个大漏勺!谁是你老婆?嗯?说话!(非常火大)(生气捶桌) 请选择夏夏的心理活动—— A:瞒我骗我?跪搓衣板吧 B:老婆独自咽下委屈,心疼!快哄哄她! C:傻帽作者整这死出,让你魂穿史德早!(荐) 第29章 抹茶可露丽 整个上午,明希顶着麻痒的伤口工作。临近十二点,平时眼熟的id齐齐涌入直播间,好不热闹。 温灿为新到的品剪辑了一段宣传视频,打算等下午开播前发出去。 她瞥了眼身形忙碌的明希,默默下楼去拿订好的外卖。 直播间内,明希抬手朝屏幕前挥动,和熟悉的老主顾一一道别。 “老婆们上午先到这里,下午老时间不见不散,别忘了吃饭哦。” 关闭镜头,她跌坐在工学椅上,滑动的万向轮带来微弱的眩晕感。 姓林的大客户没来,但后台多了条私信。小红点孤零零躺在通讯录里,距离发来的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听助理说,你遇到了些麻烦?】 比起令人不适的窥私欲,对面更像止于熟人的关心。 从以往言语谈吐判断,这位林小姐应当是优雅得体,进退有度的性子。明希印象里,有过类似的人。 【不好意思,刚才在忙,没看到消息】 【嗯,被变态尾随了,怪自己放松警惕】 后面跟了个摊手无*奈的表情包。 温灿简单交代过来龙去脉,再隐瞒毫无意义。 与此同时,锁头转动的声音响起,温灿拎着外卖进来。深秋温度降下来,进出掀起的气流都裹挟霜寒的凉。 “吃饭吧,”她扬了扬塑料袋,郑重其事道,“我特意检查过了,封口完好经,没有针孔。” 小姑娘高抬下巴,像急于邀功的小狗。见状,明希扶额。 “我又不是玻璃,还能一碰就碎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温灿伸出食指,在她面前晃动。 香气勾起枯乏的味蕾,明希没了同人聊天的心思,回复那头的人。 【小林老婆,我先吃饭啦,你也要按时吃饭哟[星星眼]】 通过冰冷的金钱交易连结,两人的关系比普通客户更深入,勉强算半个朋友,偶尔会聊些现实生活的事。 这种微妙的平衡让明希不至于卑微到累,她关掉手机,刚准备享用午餐,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是她自己的。 “谁啊?可真会挑时间给你打电话。” 温灿支起平板放在桌面,抻着脖子去看。见明希匆匆扫过备注,砰地一声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 “闹肚子,去趟洗手间。” 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明希硬邦邦拉开座椅,挪进卫生间并迅速关门。 祖宗怎么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 但凡动作慢半拍,温灿就能看到“夏今昭”三个明晃晃的大字。 明希深吸一口气,捂住听筒按下接听。 女人嗓音慵懒,像午后被日光穿过罅隙的芭蕉叶,随风款摆。 “在吃饭?” 诡异而久违的关心,落入两人间的谈话,显得不合时宜。 “点了外卖,还没吃呢。”明希坐在马桶上,乖乖回复。 那头嗯一声,没了下文。 夏今昭似乎并不怕尴尬,她双腿交叠置于椅前,繁琐戏服勒得皮肤泛红,本人却毫无所觉。 她对什么都展现出索然意味,因此这通电话,怕是鬼使神差打过去的。 “伤怎么样了?”沉默良久,她淡淡。 明希受宠若惊,捧着手机不知所措。 夏今昭这是在关心自己? “挺好的,林医生帮我处理过了,”她轻抚脸颊,“谢谢你呀,给你添麻烦了。” “不用勉强道谢,你破相,奶奶那边不好交代。” 夏今昭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竟然真承了“添麻烦”的说辞。 明希:……我就知道。 原来还是看在夏家的面子,否则无法解释夏今昭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 什么嘛,又不是自己舔着脸诉委屈,刚巧昨天打视频看到,她也没办法啊030。 在她神游时,对面的夏今昭欲言又止。 “对了,林承安和我说过,你的伤……” “没事的,飞来横祸谁也想不到,按时敷药不会留疤的。” 以为对方嫌弃,于是明希把话转述一遍,示意对方安心。 闻言,女人尾调的余音彻底弥散。 卫生间的窗户没关严实,冷风透进来,伴随远处施工场地的打桩声。 夏今昭的回应比被风吹的眼眶还要干涩,给人一种难言的情绪。 “知道了。” 不等明希反应过来,她挂断电话,整个人向后仰去。 如白釉质地的皮肤半面隐在阴翳处,长睫掀起盯着廊道顶端的蜘蛛网。夏今昭嘴唇微张,像模拟吸烟时沉沉呼出雾气。 她坐起来,烦躁地将垂肩长发拢到身后,扫过软件后台不久前的聊天记录。 被人盯上,飞来横祸,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说辞。 明知被欺骗,可她没有拆穿。并非不愿让人难堪,而是想到明希在自己面前,绞尽脑汁去圆一个谎,心里很不痛快。 如同被风鼓动的旗面,掀开一角泄出恼怒情绪,落下时掩盖一丝隐秘的嫉妒。 夏今昭指腹扫过页头的用户id,反复想温灿的那些话。 同事,甚至是网上的陌生人,谁都可以,偏偏她就不行。 凭什么呢? 周珍卉连夜辗转A市与S市之间,刚下飞机马不停蹄来到剧组,远远见夏今昭蜷在折叠椅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姐,我回来啦!” 她压下帽檐,凑到女人身旁,见后者神态淡漠,尴尬地摸了摸鼻头。 “那个,我顺路去华阳清苑看了眼明希,伤口挺长的,”说完,周珍卉张开拇指与食指丈量,“感觉短时间内好不了……” 她本以为,夏今昭特意让自己回去一趟,应该是关心明希的,可看对方反应平平,心里又没了底。 “要不要打个电话关心一下?”周珍卉蹲下,视线与夏今昭齐平。 自然的,她注意到手机显示的页面,是自己借过去的账号。 还来不及理清发生了什么,夏今昭用手背遮住眼尾,负气来了句。 “管她死活。” 周珍卉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讲话,周围的喧闹被死寂隔绝。 不知过了多久,她似是听到一阵无奈的叹息。 “帮我订回去的机票。”—— 作者有话说:下班回家路过烘焙店,买了两盒临期的瑞士卷(别问,问就是嘴馋且买一送一),结果码字码到一半窜了[心碎] 等我从五谷轮回之地出来时,发现已经来不及写下一个剧情点,只好这么短小了[心碎][心碎][心碎] 第30章 磅蛋糕 和甄雯静约定的时间在下班后,明希收拾好东西,开启导航寻找最近的路线。 残阳如血,焦黄的叶被风吹得寥落。上回来过甄雯静的工作室,论破旧程度,与陆丽桐的常关工作室倒不分上下。 站在楼梯口等了一会儿,对方发来消息。 甄雯静:【主编留我到现在,你先上来吧】 明希上楼,透过半面透明玻璃,见到里面忙碌的身影。 女人正指使三角眼将陈旧的纸箱搬到角落,密列的办公桌上堆积过期的报纸与杂志。 看样子似乎在收拾东西。 明希推门而入,耳边沉闷急躁的言语变得清晰。 “赶紧打电话联系啊,不然指望下期开天窗?”甄雯静火急火燎,敲着桌面的座机道。 听到动静,她扭头,和探出半个脑袋的明希面面相觑。 “我敲门了,看你在忙,只好擅作主张进来……”生怕被误会,明希指了指门。 见人来了,甄雯静随手搬过椅子,示意她坐,自己则从一堆乱七八糟的报刊里翻找。 “最近被私生跟踪了?”女人掏出几张报纸,扔过去,“这些是维权成功的例子,你看看。” 刊印的墨水气息混杂压箱底的霉味扑面而来,明希有些晕字,草草扫了眼。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虽说时间地点是对方定的,可看甄雯静忙得脚不沾地,她有些唏嘘。 没想到这年头,狗仔竟然还有正经职业,她还以为只需要蹲在酒店门口拍照,再胡编乱造些小故事,钱就会自动到账。 “主编今天发神经,”甄雯静抬眼看向角落的摄像头,压低音量,“非要让人把积压的过期报刊扔掉,也不怪你,刚好撞上而已。” “哦。”明希点头,百无聊赖捏着一次性水杯。 办公室拥挤狭窄,日暮西沉,暖黄的光照出玻璃上经年累月留下的斑驳水痕。她四处打量,见吴夏宪抱着一摞过来,扔到地上。 “静姐,这些也要处理吗?”他累得气喘吁吁。 “废话,上面多少灰看不见?”甄雯静不耐烦回应。 “要我帮忙吗?” 明希的目光落在报纸上,参差不齐的页脚卷曲折起,她弯身,随意抽出一张。 二十年前的报纸,黑白照片模糊不清,流露出几分诡异气息,硕大的一级标题被磋磨成颗粒状。 S市东区某厂房爆炸,造成1人死亡,6人重伤。 左上角时间,2005年7月14日。 还未看清内容,报纸被人抽走,甄雯静摆手:“没事,他动作麻利,随便差遣。” 明希的心思还在那则新闻上:“你们还留着这么久远的报纸?” “我们这一行,就是要靠蛛丝马迹去联想,很正常,”甄雯静耸肩,“说不准哪天,就能跨越时间,查到一件大案子!” 明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侦探呢。 见她们聊起来,吴夏宪走近,惊喜道:“哎我听说过这个案子,死的人是个小孩是不是?” “当时闹很大,那工厂还因雇佣童工叫停了呢!” 男人仔细回忆,被甄雯静踹了一脚:“赶紧干活!就你屁事多!” 明希尬笑两声,不小心又扯到脸上的伤口,疼得嗷嗷直叫。 见状,甄雯静从抽屉拿出备用药箱,感慨道。 “亲娘啊,打电话时我还不信,那人可真狠!” 印象里,明希面容清秀柔和,眉眼少了几分哗众取宠的艳丽,很容易让人一眼生出好感。 唯独脸上的疤,破坏了美感。 话题重新回来,明希自认倒霉:“没办法啊,小孩子跑得飞快,我这工作几年的上班族怎么追得上?” 她小心翼翼撕开纱布,按在棉团上。清凉的触感渗入,缓解些疼痛。 甄雯静愣住:“小孩?她是未成年?” “昂,”明希点头,却见对方眉头拧得更深,“怎么了?” “未成年可不好办,按理来说,抓到了也只能请家长教训两句,”甄雯静再次盯着她的伤,“像划伤口子的,估计拘留半天?” “但你没证据,有录像吗?” “事发突然,没来得及。” “那没办法了。”甄雯静叹气,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明希脸上难掩失望,但还是起身朝人道谢。不管怎么样,两人非亲非故,哪怕是些无关痛痒的宽慰,也给予自己足够的安心。 准备离开时,女人朝她的口袋里塞了张房卡。 未从诧异中反应过来,耳廓盘旋着热气,夹杂清淡的香水味。 “这么帮你,也该给我点奖励,对吧?”甄雯静轻佻一笑,与她拉近距离。 明希的鸡皮疙瘩瞬间从头起到脚。 好吧以上只是她的想象。 伸进口袋,发现是一张甄雯静的私人名片。抬眼,女人双手环胸,乐呵呵道。 “看我这么好心,你也帮帮忙,给我和夏今昭牵个线呗?” 艺人和狗仔并不完全是对立关系,甚至有些狗仔是工作室专门养出来挖对家黑料的,私密照片与信息经由几手倒卖,从中能牟利不少。 难怪甄雯静愿意搭理她,原来靠夏今昭这层关系啊。 虽说要自立自强,可别人对自己另眼相看,无形中是借了夏家的面子。 离开工作室时,夜幕降临,澄黄朦胧的弯月挤在林立高楼的缝隙中。 明希踩亮声控灯,下楼时带起一阵风,吹拂角落的蜘蛛网。 还在想甄雯静的那番话,她入行多年,对私生群体肯定比自己了解,倘若说的是真的,那事情远比想象中棘手得多。 思绪集中,明希自然没注意到身旁的风吹草动。 低矮的灌木发出沙沙声响,急促的跑步声猛然从身后响起! “唔——” 一只手臂钳制住她的脖颈,猛力朝身后压下。明希呼吸一窒,险些喘不过气来。 紧接着,似是有零件掉落的声音,黏腻冰凉的液体从头发直灌入衣领,很快覆上一层磨砂般的膜。 借助微弱的光线,明希很快辨认出,身后人正是昨晚划伤自己的女孩! 人在受到极度惊吓时,是连尖叫都开不了口的。尤其面前人肆无忌惮,倘若抽刀捅起来,她甚至怕反抗会强行伤害自己。 胶水凝固限制住她的行动,女孩将明希推倒在地,一个用力的耳光扇上去。 “别打!别打脸!” 啊啊啊我刚处理好的伤口! 耳边是沙哑气闷的嗓音:“让你勾引姐姐,去死吧——” 在巴掌即将落下时,明希瞅准时机,猛然踹向对方的脚踝,一阵闷哼后,两方推搡。 毕竟占据Alpha的身体优势,明希很快反客为主,在女孩乱蹬的腿脚中,将人按倒在地。 离这里不远的甄雯静听到动静,连忙跑下楼。 顾不得别的,她过来帮忙,渐渐的,女孩没有挣扎的力气,于是恶狠狠瞪着明希。 吴夏宪早已报警,等鸣笛声响起时,明希终于松了口气。 几人被带到派出所,做完笔录时,已经是晚上十点。 不出甄雯静所料,警方果然联系那女孩的家长,后者赶到时,一个劲儿鞠躬给明希道歉,热泪盈眶地说自己管教无方。 然因证据不足,口头教训一通后,女孩会被带到少管所关几天。 离开派出所,她回头,惨白的光束落在石阶上,女孩站在窗户旁,那双眼睛被藏在厚重的齐刘海下,令人看不真切。 想来应该是怨恨吧? 困扰棘手的事情似乎就这么简单地解决了,明希总觉得惶惶不安。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走得也太快。 甄雯静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宽慰。 “别想那么多了,好歹有家长管束,应该不会再犯了。” 她把车停到门口,示意明希上来。 粘黏的触感如附骨之疽,连带浓重的化工产品的气味,明希蜷缩起来,好让自己不弄脏副驾驶。 回到华阳清苑,她冲甄雯静道谢,目送人离开,踏上台阶准备抬手。 门从里面打开,清寂的身影映入眼帘。女人眉眼平淡,像垂在梢头的一截雪意。 见到明希模样狼狈,她眸底划过一丝错愕,随即上前询问。 “怎么回事?” 像漂泊的小舟停靠渡口,满腹委屈因这句话顿时有了出口。 顾不得细想夏今昭为什么会回来,明希把肿胀的左脸颊凑过去,差点哇哇大哭起来。 “我被人打了!” 你老婆破相了,你可一定要为我报仇啊呜呜呜呜…… 尽管在心里打定不麻烦对方,但尘埃落定后,再也遭受不到报复,明希便毫无顾忌起来。 夏今昭本因明希对自己隐瞒而烦闷,可看后者可怜兮兮诉苦,再硬挺的心都被这番似撒娇的口吻捂化了。 “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过得好苦啊!” “你看你看,这都肿了!” 明希扬起脸,恨不得贴在夏今昭眼睛上。 “看到了,”夏今昭垂眼,抬头轻轻抚过她的脸,“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盈满袖口的淡香扫过,明希脸热,别扭地后退半步。 差点得意忘形了。 在她心想该如何将来龙去脉凝缩成几句话时,眼前人陡然来了这么一句。 “我不光看到,我还都知道。” 明希猛然抬眼,撞上夏今昭眼底的嘲弄。方才的温情转瞬即逝,女人指腹摩挲着她的下颌,淡淡开口。 “要是我没撞见,”她顿住,双眸晦暗不明,“你又打算瞒多久呢?” 或许,该让明希知道,离开自己的庇护,她寸步难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第31章 熔岩巧克力 明希承认,事关夏今昭,她擅自隐瞒的确不对。 可她能有什么坏心思?不也是为了让人安心在外地工作嘛! 晚风微凉,捎带葱郁绿化带特有的气息。胶水干在棉麻布料上,与皮肤相贴时带起磨砂的粗粝感。明希若有所觉,尴尬地摸了下鼻子。 “对不起嘛。”犟嘴没任何好处,她乖乖低头承认错误。 视线前阴影褪去,夏今昭侧身。 “不想处理的话,我不介意你今晚睡桥洞。”扔下这句话,女人留给她一个背影。 明希向来给点阳光就灿烂,顺着台阶麻溜滚下来后,跑到卧室找换洗衣物。 经过洗手池时,余光瞥向镜中狼狈的自己。 强力胶凝固得快,缕缕粗细不一的发丝上粘着白色块状物。明希觉得自己浸泡在盛放化工液体的桶里,呼吸间全是刺鼻的味道。 她把浴巾搭在小臂上,朝卫生间走去。 这套房子共两层,最顶上是采光充足的阁楼。以往原身睡二楼的客卧,但自从那件事发生,明希被赶到了楼下。 她懂夏今昭的顾虑,从不踏足楼梯或电梯的区域。 卫生间的门虚掩着,靠近依稀听到簌簌水声。明希推门而入,发现夏今昭站在镜前,慢条斯理洗着手。 女人指节修长又不过分嶙峋,发泡的洗手液在缝隙间柔滑而过。 听到开门声,对方抬头,与镜中的明希对视。 清润的眼在光下落得几分黯淡,盈满潜藏海域之下的平静。她错开目光,最终定格在浴巾上。 “需要帮忙吗?” 明希:? 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不不,洗澡这种事怎么能麻烦您……”生怕某人对自己图谋不轨,她甚至加上了敬语。 夏今昭满脸无语:“我指的是头发。” “啊?哦,”明希拍了下发顶,“我一个人应该可以。” 似乎很少被拒绝,为了挽回面子,夏今昭难得执拗:“这个很难清理,你收拾得太晚,会影响我睡觉。” 啧啧啧帮忙就帮忙,非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嘴硬,两人住上下楼,哪来的打扰一说? 经历几个回合的推脱,明希“勉为其难”答应了。的确有更省事的法子,没必要把自己搞得太累。 这种事情找佣人来做,最多帮忙递毛巾之类,有些事还得亲力亲为。 暖黄的灯光映在反光的瓷砖上,宛若星星点点的渔火。半大的浴缸蓄着温水,明希把脑袋伸出去,像刑场上即将被砍头的犯人。?这个形容一点都不唯美。 长发将视线遮得狭隘,她听到夏今昭进出浴室的动静,不免焦灼。 浴池的热源将情绪烘烤得温暖,她扒在边缘,心思一团乱麻。 夏今昭好歹是千金大小姐,应该没伺候过人吧? 正这样想着,微凉的指腹骤然按住她的脖颈,冻得明希一激灵,本能想要挣脱。 “别动。” 声音像驻足的风,转瞬即逝。 “那个,还是我来吧……” 明希想要扭头,奈何发尾沾上水,因此不得不僵着脖颈。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今晚实在是个适合杀人放火的月黑风高夜。以往自己给夏今昭惹麻烦,对方态度冷淡,是不是在盘算找个合适的时机……做掉她? “已经浸湿了。” 夏今昭的话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她手法生涩,像泡一盆干燥的海带。 胶水碰上温水,似有软化的迹象,过了近五分钟,见效甚微。 明希不敢乱动,维持同样的姿势到发麻。她时刻保持警惕,又觉得此时气氛尴尬,于是主动打破沉默。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夏今昭正握住淋浴器,对准头发冲洗,闻言垂眼:“林承安对我说了你的伤。” 讲话时,那抹扯谎的不自然被敛去。 明希点头,这倒说得通,林承安肯定知道伤口不是意外。 “那你什么时候走?” “你很希望我走?” 张口无言时,明希掌心被塞入一面毛巾,刚才的话题戛然而止。 “捂住眼睛。” 话音落下,刺鼻的酒精味挥发开来。夏今昭用棉签沾上些,点在顽固的污渍处,细心揉搓着。 她做任何事,都认真得像在搞科研,精益求精到偏执病态的程度。 明希从未觉得如此煎熬,如热油锅里的死鱼被来回翻面。 尤其是酒精之外,掺着一缕不和谐,独属于女人冷冽苦涩的香。 也不知是注意力太集中,还是躺得昏昏欲睡致使脑子不清醒,明希一直在捕捉夏今昭的动向。 譬如款摆的衣袖,微蜷的指节,还有扫过锁骨的发尾。 咔哒—— 锐利的锋芒闪过,明希一个激灵坐起来,挂着泡沫的长发甩过水珠。 她惊恐地看着夏今昭手里的剪刀,脑海里已经上演一出大戏。 看出她的疑虑,女人抿唇:“那里洗不干净,只能剪掉。” 明希不敢苟同这种绝薪止火的做法,捂住脑袋。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可以!” 反正胶水被清理得七七八八,剩下来洗澡的工程不需要人代劳。 “你确定你可以?”夏今昭双手环胸,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怀疑。 “当然!”明希被这目光刺到,攥住打结的发丝想要捋顺。 然而,似乎要和她作对,直到头皮被扯得生疼,胶水完全没有脱落的迹象。 很难想象这种精细且繁琐的活,对方居然能坚持这么久。 明希生出强烈的挫败感,她颓然地放弃使用蛮力,巴巴望着眼前人。 靠近的瞬间,泡沫四溢的清香扑面而来,夏今昭屏住呼吸,任由她拿走剪刀,干脆利落咔嚓一声。 “办法总比困难多。”明希晃了晃小尾巴似的发丝,得意洋洋炫耀。 却见夏今昭面无表情踏出卫生间,氤氲的热气随光束浮荡,被开门时涌入的冷风冲散。 明希试想过无数种收尾,比如自己被按进浴缸淹死,或者剪刀对准后脖颈来一刀…… 但事情进行得过分顺利,让她产生强烈的不真实感。 或许夏今昭被夺舍了? 不管你是谁,反正先别从夏今昭身上下来! 见人要走,明希觉得有必要表达一下谢意,将人叫住。 “夏今昭,今晚真是谢谢你,你人真好。” 夏今昭正攥住门把手,突然被发好人卡,她侧过脸,眉眼陷入如雾气的朦胧,让人心旌摇荡。 不顾落在肩头的湿意,明希双臂抬起,比了个夸张的心,湿漉漉的眸子如同一只皮毛光亮濡湿的小海獭。 真是…… 土。 *** 昏暗的小巷隐于霓虹灯火中,蜿蜒没入尽头。 女孩戴着连衣帽,厚重的齐刘海遮住眉眼。左肩背着黑色的包,未拉严的拉链露出习题册的页边。 她靠墙行走,几乎与脚下的影子融为一体。 在被警方与家长的口头教育下,她被关进少管所,又念在马上步入高三,仅反思几天便出来了。 步履匆忙间,女孩听到前方不远处似有动静。借着黯淡的夜色,依稀辨别出是个女人。 她本没在意,可在擦肩而过时与对方目光交汇。仅这个动作,她愣住了。 胸腔塞了个鼓胀的气球,连带情绪跟着汹涌热烈。 女孩激动得双颊泛红,看到永远与她屏幕之隔的人站在身前,怎么能不开心? “你是,是……”她磕磕巴巴,压下尖叫的念头。 未等她说完,夏今昭颔首,算是回应对方的问候,然后将食指抵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聊聊?” 被冲昏头脑的女孩险些失了理智,幸福降临得太突然,打得她措手不及。 她一个劲儿地掏口袋,攥住仅剩的,被揉皱的纸币。 几乎所有的零花钱,全用来买关于夏今昭的一切。她代言的产品,印有照片的周边,不惜翘课也要坐飞机偷偷看她…… 沉醉于幻想编织的美梦中,痴迷闪闪发光的明星而无法自拔,女孩甚至为她在网上冲锋陷阵,将所有质疑谩骂全压下去。 当然,是以更加恶毒的诅咒。 “聊,我们去对面的咖啡店吧,我请——” 夏今昭冷冷打断:“这里就行。” 感受到她微妙的不耐烦,女孩心中生出几分惶恐,莫名想到几天前被自己针对的那个人。 苍蝇似的绕在夏今昭身旁,当她费劲千辛万苦,只为见偶像一面时,那人倒是能心安理得陪伴左右。 夏今昭不欲与人废话,开门见山问。 “你一直跟踪她?” 女孩茫然,反应过来后,明白此回对方怕是兴师问罪来的。不明白为什么没有律师函一类的文书,应当是想私了。 雀跃的火苗被按下了些,生怕留下不好的印象,她强词夺理。 “她一直跟在身边,姐姐也会感到困扰吧?就是心肠太好,才会让那群贱人靠近!” “这就是你泼胶水的理由?” 女孩不吭声了,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住。 “我是不是该庆幸,你泼的不是硫酸?” 忽地,凛冽的气息扑鼻,女人微微弯腰,阴晦自尾调弥散。 如此近的距离,却将女孩贮存的旖旎心思彻底打消。只见夏今昭抬手,柔软的指腹贴在她的左脸颊,比划了个大概的长度。 “她脸上,”夏今昭无视她颤抖的肩,“还有这么长一道口子。” 女孩猛地抬眼,却见身前人面无表情,敛眸像在欣赏自己的神态。 那目光,如一道无法跋涉的寒渊。 第32章 红豆铜锣烧 虽然没受伤,陆丽桐依然给明希放了两天假,让她在家好好休养。 因及时换药,脸上伤口结痂,看上去更像一条可怖的蜈蚣。明希踮脚贴在镜子前,小心翼翼擦着药。 剥离皮肉后,痛感被痒意取代,她僵住半张脸,任由药水挥发,把棉签扔到悬空洗手池下的垃圾桶。 置于架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来信人是甄雯静。 狗仔姐:【听说了吗?那小孩被校方劝退了】 明希:【不是说被少管所留几天,又放出来了吗?】 狗仔姐:【那谁知道,她的学校算重点高中,可能怕影响不好吧[摊手]】 明希腾出手慢悠悠打字,又把聊天框的内容全部删除。 算了,反正事情告一段落,结果如何与自己无关。 明希:【上次谢谢你送我回来,改天一起吃顿饭?】 虽说甄雯静随手偷拍,杜撰小道消息的行为不道德,但至少愿意在危急时刻施以援手,明希没理由对她抱以恶意。 那头很快给出答复。 狗仔姐:【如果你愿意把夏今昭的联系方式给我,我会更开心[眨眼]】 明希:【除了这个】 狗仔姐:【行吧,后天晚上有空,地方你定】 两人碰面的事就这么敲定下来,明希关掉手机,取下缠在腕上的皮筋,将头发束起来。 清理胶水不容易,那晚她躺在浴缸里险些昏厥,出来时浑身发白发皱,差点被泡成巨人观。 难以梳理的发索性剪掉,为了保持和谐,她沿边缘细细修理,及肩长发末端朝里微蜷,靓丽年轻得像清纯大学生。 站在镜前欣赏一番美貌,明希推门而出。 偌大的厅堂敞亮明净,包豪斯风格统一简约。夏今昭斜靠在沙发扶手旁,一身白色收腰长裙,远远望去像朵长梗百合。 此刻,她正随意翻阅杂志,光洁裸露的小腿交叠着。 这人不讲话时,还是挺赏心悦目的。 但好歹寄人篱下,明希脸上很快堆起笑容,满面春风打招呼。 “夏今昭,好巧啊!” 女人食指绕过一缕发,匪夷所思抬眼:“这里是我家。” 言外之意,明希大可不必没话找话。 被戳破热情的明希神色尴尬,立马端起茶几上的水杯,狗腿道:“我给你换热水。” 不等夏今昭回应,她跑进厨房,将温冷的水倒进池中。 湍急的水流激荡得发白,冲淡明希浑身的不自在。假装忙碌的身影落入夏今昭眼中,她的注意力从杂志上转移。 “我在家,你是不是很不自在?” 她单手撑在太阳穴处,慵懒的劲头像垂荡墙根的爬山虎。 明希矢口否认:“怎么会!这可是你家哎!” “杯子里的茶叶被你洗了三遍,已经很干净了。” 这句微妙的提醒让明希无地自容,她干脆承认:“有一点儿。” 每当明希想要挑起话头,却总感觉与夏今昭之间隔着一层膜。比起无话不谈的情侣,她们更像最熟悉的陌生人。 交浅言深的忌讳在两人身上同样适用。 “是吗。”夏今昭敛眸。 女人嗓音低沉,问句因尾调的压抑听起来像在陈述。很长一段时间,双方陷入诡异的沉默。 “那你只好忍着了。”不知多久,夏今昭无奈叹息了声。 明希:…… 怎么和她讲话这么憋屈呢?好火大! 茶叶被热水冲开四散,漂荡映出苍翠茸毛后沉底。明希做好表情管理,走到客厅,默默放下水杯。 夏今昭调整姿态,端详她的神情。 “别在心里骂我。” “我没有,是你自己胡思乱想。”被看穿的明希一噎。 闻言,夏今昭蹙眉:“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 她顿住,似乎在搜寻恰当的形容。 可爱?耿直?还是心思细腻? 明希在心里接话。 “聒噪。” 好吧就知道吐不出象牙来。 明希默默抬手,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见她乖乖站在原地,像等自己吩咐,夏今昭勾起唇角,心情愉悦。 “刚才和谁发消息?” “这你都知道!”明希震惊,怀疑对方是不是在卫生间装了摄像头。 “磨蹭那么长时间,怪我?” 明希没打算瞒她:“之前在影城那两个狗仔,你有印象不?” “她们想通过我,结交一下你。” 闻言,夏今昭眼都未抬:“等她们拍到对我不利的照片,再来谈条件吧。” 意料之内的反应,被拒绝的明希谈不上失望。就对方这态度,估计甄雯静要等得遥遥无期了。 夏今昭的生活宛若一张白纸,任由斑斓色彩挥毫涂抹,也会变得寡淡无趣,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与陋习更是不沾边。 实在难以想象,会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手里。 “那我直接拒绝她了。”明希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这么信任我?”夏今昭挑眉。 “你能有什么黑料?”明希下意识回答。 却见女人合上杂志坐起来,温顺的荷叶领垂落,露出一小截白皙精致的锁骨。 “想知道?”夏今昭望向她,难得轻佻得勾起手指,“过来,偷偷告诉你。” 什么啊搞得神秘兮兮的。 奈何明希正是拱火不嫌事大的性子,尤爱凑热闹一类,鬼使神差的,她手脚并用爬过去。 震惊,某三字女星与富豪在国外育有一女! 在银幕前活跃多年的女演员,竟是个男人! 曝当红影后包养小白脸,一夜怒砸三千万! 心脏悠悠荡荡像个飘忽的气球,任由夏今昭攥住末端的线来回牵扯。 明希递过耳朵,靠近时,嗅到女人身上深远绵长的香气,犹如缀在茎叶上的簇簇重瓣铃兰,摇曳相碰的声响撞进人心里。 “呼!” 一阵短促的呼声,热气喷薄在耳廓,迅速带起渐变的绯红。 明希震惊地捂住耳朵,不可思议跌坐在地上。 “你……” 当事人饶有兴致地笑了,漂亮的眼一寸不差落在她脸上,仿佛在用目光告知答案。 哦,差点忘了,夏今昭最大的污点是自己。 但是!这也不是她捉弄自己的理由! 明希小心呵护耳朵,飞速与人拉开距离,等脸颊的热意褪去。 说话间,门铃陡然响起,为了摆脱与夏今昭之间的诡异氛围,明希麻溜起身去开门。 周珍卉站在台阶上,笑眯眯看着明希,身后跟着两位推衣架的工作人员。 “品牌方送来当季新款,让今昭姐挑件合适的,平时没事的时候穿,也算是帮忙宣传。” 照顾到明希可能不了解这些,小助理特意解释得清楚。 说完,她探出脑袋朝里望:“今昭姐她……在家吧?” “哦哦,在的,请进!”明希立马侧身,让出进门的空隙。 新潮小众的衣服挂在架上,滚轮滑向锃亮的地砖,让她想起只在电视剧里见过这些场景。 夏今昭不知何时起身,她走过去,指腹掠过挂钩,默默挑选心仪的款式和颜色。 见人迟迟没发话,周珍卉以为她都不大满意,主动提建议。 “夏姐,这件怎么样?” 小助理拿出一件黑红短款外套,材质与软壳冲锋衣类似,肩膀侧边延伸至小臂的黑色条带衬着大面积的红,张扬热烈得像冬日里的一团火。 光扫一眼,就知道绝对不会是夏今昭想要的风格。 果然,女人皱眉:“太扎眼。” 夏今昭的气质,更偏向山头冷冽的一捧清雪,沁入心底带着点凉,也难怪被媒体大肆吹捧撑“玉面美人”。 说实话,明希无法想象,对方加入葬爱家族会是什么样的车祸现场。 因为这件衣服实在是太非主流,哪怕脸在江山在,穿在身上都容易造成不稳重的错觉。 周珍卉并不这么觉得,一个劲儿推销。 “偶尔换换口味嘛!万一上身很惊艳呢?走惯了优雅知性和清冷贵气的路线,总要敢于突破吧!” “信我,搭上工装裤一定好看!” 夏今昭没动,明希在旁边幸灾乐祸。 一记凌厉的眼风扫过来,她立马板正一张脸,郑重其事点头。 “我同意。” 被几人用话架住,想着试试又不吃亏,夏今昭拿起衣服,走向卫生间。 大约三分钟,里头的人走出来。听到动静,周珍卉抬头望去。 女人外套拉链半敞,露出小半截黑色紧身衣。长发束起落在右肩前,先前的矜持内敛瞬间被蓬勃的朝气压下,飒爽英气得走路带起一阵风。 意外得令人惊艳。 “我的妈呀,夏姐你太帅了,我要被你迷死了!” 周珍卉忍住尖叫,恨不得连拍十几张发微博:“下次穿这件,保准炸街效果拉满啊!” “就这件,千万别换求你了!” 浮夸的赞赏令夏今昭无所适从,她只觉得行动不便,转身时依稀听到摩擦的锐利声响。 “可——” 话没说完,灼热的视线落在身上,循着望去,她看到明希冒着星星眼,一眨不眨盯着自己。 ……好闪。 “夏姐,难道你不喜欢吗?” 周珍卉抑制住激动的念头,热情被这句转折浇灭些许。 “可是我觉得很大胆新颖哎,明希你说对不对?” “嗯嗯!”明希点头如捣蒜。 …… 拒绝的话含在舌尖,硬生生转了个弯。 “还行。”—— 作者有话说:今天下池子80抽一金两紫,欧气散给大家嘻嘻嘻[亲亲][亲亲][亲亲] 第33章 黄油年糕 见夏今昭不排斥,周珍卉把宽松的黑色工装裤递过去,怂恿道。 “夏姐,再试试这个上身效果。” 女人淡然清贵,像昂扬枝节的幽兰,举手投足释放出成熟的荷尔蒙。如今穿着新潮,宛若随性自在的风。 如果在大街上遇到这类人,明希绝对不会多看一眼,毕竟无形散发的气质,已经将她们划分为两个世界的人。 简单来讲,她有潮人恐惧症。 等人离开客厅,耳边传来轻咳。小助理撞了下她的肩膀,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么帅气的夏姐,看呆了吧?” “好看。”明希点头,或许反应太平淡,因而给人敷衍的错觉。 周珍卉撇嘴:“说实话,这风格夏姐还是头回尝试,让人眼前一亮呢!” 如果你知道宋予出场甚至自带特效,会不会更惊讶? 明希在心底默默回答。 仿佛听到她的心声,小姑娘骤然抬头,清亮的双眼死死盯着她。 被这目光注视得不自在,明希尴尬:“我脸上是有什么吗?” 说完,她抬手去摸脸颊,触及到敷料的粗糙质感。 ……还真有东西。 “伤口怎么样啦?”周珍卉点了点自己的左脸,关心道。 那夜的情形吓坏了她,伤痕横穿半面脸颊,白釉般的肌肤带着浓重的血腥气,让人惋惜瑕瑜互见。 一辈子遵纪守法的好市民,几乎见不到那种阵仗。 “还可以啦,结痂等脱落就好。”明希乖乖回答。 “林医生技术好,平时都是看宋予的面子帮忙,这回为了你,咱姐欠人家个大人情。” 周珍卉故意说这些,好凸显明希在夏今昭心中的分量。 话音落下,她独自品咂着,总觉得有给人施压的嫌疑,又立马澄清。 “我没有嫌弃你添麻烦的意思啊……” 然而,明希却被对方提到的人名吸引注意。她摆手表示不介意,凑过去打听。 “欠宋予的人情?她们之间进展到哪一步了?” 怎么听这话的意思,两人还半生不熟的啊? 自从上回夏书芮成人礼,自己把宋予踹下泳池后,两人便没了交集。回想起这段“丰功伟绩”,明希仍旧汗颜。 “进展到哪一步了?”周珍卉一字一顿,疑惑道,“她们能有什么进展?” 也对,这个节点,两人还在暧昧纠葛呢。 “就……没什么苗头吗?”明希与人拉近距离。 闻言,助理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你是嗑金鱼CP的吧?” 兴许作为夏今昭的正牌妻子,嗑她与别的女人的CP太过奇怪,明希下意识否认。 “没有的事,我就问问。” “不过这些CP啊什么的,多半是假的,你凑个热闹就行。再说双方不大愿意被捆绑,别舞到当事人面前昂。” 周珍卉一扫往日嬉皮笑脸,严肃道。 明希:……你一定是对家吧? “你是夏今昭的毒唯?”她问。 “不是啊,”说到这里,周珍卉扭头看她,激动道,“我是你们两的粉头子,看不出来?” 明希缓缓扣了个问号。 “你想想多浪漫,因家族被迫联姻的两人,展开一段先婚后爱的浪漫之旅……”周珍卉面露陶醉,显然看过不少俗套言情小说。 两人挨在沙发旁,埋头密谋的仓鼠似的,直到卫生间的门被拉开,夏今昭探出上身,长直的黑发微垂。 目光在明希身上流转一瞬,又迅速错开。 “小周,过来一下。” “哎,来啦!”周珍卉爽快应答,临走前不忘对明希挤眉弄眼。 看人被叫去帮忙,明希百无聊赖躺在沙发上。皮质的扶手蓄着浅淡雅致的香,是夏今昭洗发水的气息。 她不自在远离,缩到角落。 茶几上的手机亮起,以为是自己的,她拿起来,发现型号不对。 比起花里胡哨的桌面,夏今昭尤爱风景名胜,就连壁纸也是举世闻名的哥特式教堂,空地前驻足不少展翅的雪白鸽子。 以往的工作中,明希接触过这类人。讲求效率,比起冗杂的场面话,更喜欢精炼短促的信息,不太好打交道。 她刚准备放下,余光瞥见熟悉的软件弹框。 这不是自己直播的app吗? 明希一直以为按夏今昭的性子,该更注重培养有鉴赏门槛的兴趣爱好,比如闲暇听个音乐会,或者参展之类。 没想到啊没想到,真是人不可貌相! 心中啧啧称奇之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越过她的肩膀,兀自拿起那部手机。 转头去看,却见夏今昭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女人换下浮夸的衣饰,一身橘红复古V领长裙,如同披上的瑰丽晚霞,像是要出去。 她垂下眼睫,指腹按住锁屏键,然后漫不经心扫过明希。 紧抿的唇和下压的眼尾,能够窥视出几分不悦。仅此一眼,立马让人生出隐隐的畏惧。 “我没偷看,只是拿错手机了!”明希挺直脊背,发誓道。 “什么都没看见?”夏今昭手搭在靠背上,身体前倾。 极具侵略性的香水味流窜进骨子里,惹得明希心中发虚,干咽了下:“没有。” 又没做亏心事,她怂什么! “嗯——”女人拖长尾调,疏懒的眸来回打量,像是辨识这句话的真实性。 不知过了多久,煎熬随着夏今昭起身而弥散。 明希舒出一口气,得寸进尺道:“你也玩浪音啊?” 浪音是近两年兴起的平台,兼具交易与娱乐性质。因流量庞大,吸引许多电商入驻。 这句话的试探意图太明显,或许夏今昭应该否认,才能维持清冷高贵的人设。 “不玩。” 得到答案的明希放下心来,虽然夏今昭不会闲到关注自己,可万一刷到她的直播间,看她激情带货的模样…… 在夏今昭面前,自己还是挺注意形象的。 可紧随而来的下一句,让明希彻底幻灭。 “我也从不吃饭,只喝露水,”夏今昭淡淡,“满意了?” 反问充满讥讽意味,明希只想回复六个点。 “你怎么这么喜欢抬杠啊?” 小声的一句嘟哝,像在抱怨,莫名戳得人心软。 夏今昭难以抑制看她,嘴唇微动似还要说什么。 偶尔会抱有恶劣心思,看她被自己呛得哑口无言,失落地耷拉下柔软绒长的兔耳朵。 “S来的吧?” ……她收回刚才的想法。 明希丝毫不理会对方差点被气笑的神情,仰脸问道。 “对了,刚才周珍卉和我讲,你欠林承安人情了?” 夏今昭动作一顿:“不算是,一顿饭而已。” 她知道林承安打什么主意,心中虽有隔阂,但毕竟与宋予的意愿无关,于是默许至今。 “是因为我吗?”明希小心询问。 “听说过一个词吗?”夏今昭双手搭在椅背,倾身拉近身位,“债多不愁。” 女人眸光微动,明希总觉得不怀好意,微不可察后退。 “那你得好好对人家哦。” 被独属于夏今昭的信息素包围,她讲话都没了底气。 听到这话,夏今昭突然凑过来,似笑非笑道。 “你欠我的人情更多,怎么没见你好好对我?” 第34章 海盐曲奇 冷香盈满袖口,顺着若有似无的热气扑面而来。明希双颊蓦地一红,连忙抵住夏今昭的肩膀,与她拉开距离。 “说话就说话,靠那么近做什么……”她小声嘀咕,“再说了,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 “可你受伤不肯告诉我。”夏今昭抿唇,似是想到什么。 “我那是怕你担心!”明希死鸭子嘴硬。 她扭头,撞进夏今昭的目光,就见后者微微歪头,莫名有种放任爱人狡辩的宠溺。 被那柔波荡漾的眼神烫到,明希一瞬心悸,无措地抓了下头发。 “好好好!你作为我妻子,拥有知情权,下回一定最先告诉你!” “你好像挺不情愿?” “没啊!”明希臭着脸。 “我倒是好奇,你在别人面前是不是也这样。” 夏今昭侧脸,不放过明希的任何表情。 “比如——宋予?” 倘若精神处于紧绷状态,明希一定能听出其中的试探意味。可惜她现在被眼前人撩得不耐烦,全然没往别的方面想。 “当然不是!宋女神那么温柔。” 温润谦恭,面容姣好,还是个白手起家的角色。这放任何一本小说里,都是妥妥的女主角好吧。 而且,人家还多了层特效。 明希心中暗暗对比,就像看自家小孩和邻居的尖子生,于是恨铁不成钢补充。 “我说也是,人家对你那么好,你就不能跟着好好学学!” 投桃报李懂不懂?别总让对方迈完一百步,感情都是双向奔赴的。 当然,后面的话她不敢说。 这次,夏今昭久久没答话。随着女人撤离暧昧距离,那股盘旋在四围的紧张丝毫未散。 “我为什么学她?” “因为宋女神脾气好又温柔……” 宋予的优点太多,反正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说到最后,明希慢慢住嘴,因为她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 夏今昭背对着光,隐去晦暗面色,指腹不经意敲击沙发靠背。 她自动忽略某些细节,扯起嘴角。 “明希,如果宋予过来,你也要这样热情?” 宋予在东区新买了套海景房,这两天苦于动工而毫无头绪,因此想来夏今昭家中做客,顺便讨教一下装修风格。 这点忙无足挂齿,况且明希同在,不管从哪方面,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朋友之间的交涉。 可明希听到这,眼睛瞬间亮了。 “宋——予要来?”她非常有眼力见地改掉称呼。 将她的惊喜尽收眼底,夏今昭敛去几分笑:“你很开心?” “嗯嗯!”明希点头如捣蒜。 闻言,夏今昭眼底划过一抹暗讽,她不再言语,而是捉起搭在扶手的外套,示意周珍卉将品牌方新一季度的衣服搬回车上。 明希:……好吧自己又被无视了。 她早已习惯当个透明人,如今还在消化方才夏今昭的话。 宋予要过来,这可是近距离嗑CP的好机会哎。上次被自己搞砸,这次撮合万不能有闪失! 她对着手指,极力压下翘起的嘴角。 哎,这个家没我迟早得散! *** 十一月的S市笼罩在雾蒙蒙的天里,凛冽的风吹慢生活节奏,带着行将就木的秋天陷入深眠。 恰逢周六,明希难得贪睡,下午一点才醒来。起床的第一件事,打开手机接收夏今昭的消息。 演员的档期排得满,哪怕夏今昭的热度不比顶流小花,身为炙手可热的最佳女主演提名者,依然收到许多投资方抛来的橄榄枝。 原本想着朝夕相处,好歹能在夏今昭面前好好表现,可是…… 她们确定住在同一个家里吗?为什么能三四天不见面啊! 要不是垃圾桶多出来的抑制剂,岛台上喝剩的温热牛奶,被来回翻阅的时尚杂志,明希找不出半分别人生活的痕迹。 好在今晚,宋予要过来做客,她就不信夏今昭不现身! 果然,对方发来消息与此有关。 夏今昭:【宋予晚上七点过来,家政会在下午三点过去】 明希:【需要我做什么吗?[期待]】 她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大展身手了! 夏今昭:【……别添乱】 什么嘛,搞得自己会乱整幺蛾子似的==。 明希并不因此丧失信心,准备趁这段时间为她们营造些浪漫氛围。 仔细回想书中情节,以往宋予得知原身待夏今昭并不好,因此才有趁虚而入的机会。 可如今,明希身体里换了个人,一切走向都与原书不同。 想要撮合两人,一顿烛光晚餐再适合不过。 第35章 太妃糖 夜色微垂,S市张灯结彩,霓虹连成山脉般卧在海岸,照亮涌上的晚潮。 宋予掌住副驾驶门,体贴地隔住车顶,防止下来的人被磕碰到。白皙修长的手浮泛着筋脉,养尊处优与她的过往格格不入。 “这么晚叨扰,真是不好意思。”她无奈。 “都是朋友,不用这么客气。”夏今昭理平衣服褶皱,目光透过栅栏的缝隙,看向溢出灯光的窗前。 今天是周六,中午又特地发消息过去,想来此时,明希正在家中等候。 光束汇聚,落入她眼中添了暖色调,驱散周身的清冷气质。 见夏今昭片刻失神,宋予敛眸:“承安是不是在你面前说什么?” “我知道她是好意,没有怪罪的意思。” 说完,她拾阶而上,先宋予一步推开大门。 温情的光柔柔罩在桌上,烛火摇曳,伴随绵长后调的香薰。鲜红的长梗玫瑰竖插在窄口瓶里,边缘沾染几滴水珠。 氛围使然,昏暗的环境很容易催生情愫。 夏今昭:…… 她僵住身形,忍住把宋予关在门外的冲动。 听到开门的动静,明希慌忙从厨房跑出来,惊喜道:“你们来啦?” 然而对上女人肃然的神情,满座哗然瞬息归于冷寂,她的背后攀上几分不自在。 “你做的?”夏今昭微抬下巴。 “这……客人来了,总得好好招待一下吧。”明希局促地用围裙擦拭着手,仿佛丝毫没存有私心。 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为顾全大局,小小的牺牲是值得的! 闻言,夏今昭轻哂,倒是姗姗来迟的宋予,在见到客厅内如此暧昧的布置后,尴尬咳两声。 “明小姐,让您费心了。” 这句话无形递了台阶,明希长舒一口气,巴巴望着夏今昭,像等候家长发话的小孩。 “看我做什么?”说话间,夏今昭早已拉开椅背,淡淡落座,“既然晚饭做好了,吃完再说吧。” 宋予正踱着步子环顾四周,家毕竟是一个人的隐私场所,能够从其中的布置窥见主人的性格,她头回过来,难免有些好奇。 “那茶几风格很独特,是找设计师专门定制的?”她走到夏今昭对面坐下。 “是,圈内朋友引荐的。” “花瓶颜色也烧得漂亮,今昭,你的品味真好。”宋予瞥见桌面的窄口瓶,被吸引了目光。 天青色溶于暖光中,像晨光熹微的黎明之时,搭配玫瑰的鲜亮颜色,撞色形成微妙的和谐。 “谢谢。”夏今昭点头。 问答形式的谈话死得很快,站在旁边的明希不敢讲话,双手交叠放在腹前,仿佛家里的帮佣。 为了布置这顿烛光晚餐,她费好大一番劲,又是采购蜡烛香薰,又是下厨做饭。自己不擅长烹饪,全靠食谱和食材的稀有与鲜嫩。 但看两人之间的诡异互动,怎么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错觉? 对上夏今昭似笑非笑的脸,心中猛地咯噔。 “过来坐。”却见对方拉开身旁椅,拍了拍。 三人的感情是不是拥挤了点? 明希绞着衣角,感觉事情的发展脱离掌控。 按理来说,不该是两人为此情此景纷纷脸红,自己趁机找个借口开溜,制造独处空间吗? “希希。” “在!”明希被这声传唤拉回思绪,麻溜润过去。 “我记得你不爱下厨。”夏今昭叉起一小块西冷牛排。 “啊,专门为宋予姐准备的,尝尝怎么样?”明希被对方观察饭菜的行为刺到了。 放心吧没毒,她做饭再难吃,好歹比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强。 宋予很给面子地送入嘴里,说实话,在各种商业应酬里,西餐她吃到发腻,明希的手艺中规中矩,但她还是给面子地夸赞。 “很嫩,好吃。” “凑合。” 两人同时开口,周围静默,于是宋予干笑两声。 “明小姐如果真能比得上大厨,今昭你可就有福了。” 夏今昭没回应,明希生怕冷场,接了一句。 “她平时拍戏比较注重饮食,我又不能时时刻刻看着,还得有个离得近的照顾。” 她冲宋予递个眼色,意思不言而喻。 “承安和我能帮就帮,再不济还有小周,她办事利落。”宋予回答。 结果竟然是这两人在餐桌上聊起来,夏今昭自始至终垂眼,周身的寂然与她们格格不入。 她无端想起直播时的明希,似乎和谁都能谈笑风生,唯独到自己面前,耗子见了猫似的,讲话跟着不利索。 性格好,样貌出挑,能力出众……脑海频繁浮现明希对宋予的评价,连念后者的名字时,对方眼里也带着不一样的光彩。 餐叉划过瓷盘釉面,动静磨人,霎时终止火热的气氛。 “还吃不吃了?”夏今昭冷声开口。 宋予无奈耸肩,朝明希看去,后者讪讪住嘴。 “尝尝这个,酱汁我自己调的。”明希忙不迭夹起冷盘里的菜,又意识到没用公筷,手窘迫地悬停在半空。 “今昭,你最近都瘦了。” 宋予有意转移话题,因而出言关心。只是当着正牌妻子的面,这话多有心疼的嫌疑。 “不劳宋小姐关心,我能照顾好自己。” 夏今昭皮笑肉不笑,情绪远不如先前平静。她望向明希,希望对方说两句。 顶着灼热的视线,明希埋头像只鹌鹑。她眼观鼻鼻观心,巴不得两人搞暧昧,于是凝视桌面的纹路装聋作哑。 桌下却是暗潮汹涌。 当带有体温的小腿贴上来时,明希一个激灵,差点没从座位上跳起来。 倒吸了口凉气,她瞪大双眼,对上夏今昭意兴盎然的目光。 这人怎么这么肆无忌惮! 明希对她挤眉弄眼,后者轻轻:“希希,怎么不讲话?” 她到底该讲什么啊!怎么感觉空气中到处都是火药味? 沉默良久,她觑向宋予,祭出霸总文里炮灰非常经典的一句话。 “好久没见今昭这么开心了。” 与此同时,她的脸上还弥漫淡淡的自豪。 夏今昭:……我没笑—— 作者有话说:最近还要忙活搬家,为了离姬友近一点,还特意选了个采光很好的小书房,嘻嘻嘻 第36章 蛋黄酥 气氛胶着,宋予见对桌两人无声对峙,轻笑:“能让今昭开心些,这趟不算白来。” 听听!这么包容宠溺的语气,夏今昭你真的不打算有所回应吗? 明希接过话头:“是啊,今昭平时都不笑的,高冷得很——” 最后一个字因受到刺激而拖长变调,她面色惶恐,死死捏住手中的餐具。 桌下那条作乱的腿已然攀上她的大腿,恍若游蛇蜿蜒,黏腻阴湿又无法摆脱。 明希震惊地看向夏今昭,却见女人歪头,额旁的长发垂落,轻扫锁骨。 她见人眼含促狭,故作暧昧来了句。 “我什么时候热情,你不懂吗?” 话音落下,夏今昭脚尖用力,碾了碾她的脚背。痛意伴随青筋抽搐时的爽感,与肌肤刮擦带来的电流,齐齐击中明希仅存的羞耻心。 明希恨不得咬舌自尽,她急忙看向呆怔一旁的宋予,生怕后者误会。 她所做的这一切,可不是让对方成为妻妻play中的一环啊! 好在宋予家教良好,迅速掩盖难言情绪,意义不明道。 “你们感情真好。” 明希:……这回是真没得洗。 她恶狠狠瞪向夏今昭,仿佛在用眼神斥责:看看你干的好事。 恰好对上夏今昭冷涩晦暗的眼,双眼皮褶皱随垂眸渐隐,似乎默认宋予这番说辞。 桌下两人双腿纠缠,暗暗较劲。明希赔笑:“今昭天天工作,哪有时间温存啊。” “不然何至于三年还不……” 话没说完,夏今昭冷哼,睨向宋予:“宋小姐对我们的事如此好奇,难道没有性生活吗?” 露骨言辞一出,明希闹个大红脸。顾不得往常对夏今昭的畏手畏脚,手伸到下面拧住对方的手臂。 我真的没空陪你们闹了! 不料手被反握住,夏今昭指甲修剪得平齐,挠刮掌心时像被藤蔓的倒钩刺了下。 而处于质问的当事人不尴尬反笑,宋予饶有兴致地弯唇,摇曳的微茫落入眼底,如同星点湮在深沉夜幕中。 “抱歉,是我不知分寸,既然这话题聊得不愉快,换个如何?” 明希在心里给她竖个大拇指,对对对,就是这样! 她使出劲掰开被桎梏的手,笑嘻嘻起身:“厨房还热着汤呢,你们聊,你们聊……” 说完,再也不顾身后两道异样的眼光,逃也似的离开硝烟弥漫的战场。 半包围式的厨房连接岛台,明亮的灯与客厅的暗昧交融在门前。明希靠在冰箱旁,掌心还残存着不属于自己的体温。 她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事态的发展出乎意料。 宋予倒是如想象中对夏今昭关照,可后者毫不领情,甚至根据直觉,她觉得夏今昭对宋予抱有敌意。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这种情节脱离原书掌控的感觉很糟糕,明希麻木开火,思忖下一步该怎样行动。 她踮起脚尖,打开悬空橱柜。夏今昭不喜欢私人领域被过分涉猎,大多情况下请的是家政。 每日一换的蔬果足够新鲜,明希拿起面粉后的洋葱,意识到自己的命苦。 这不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嘛! 她用力捏住洋葱,似是要发泄满腔怒火,又或者将洋葱当成夏今昭本人。 让你乱讲话!等老婆跑了看你找谁哭去! 什么恩恩爱爱,热情如火,都见—— “嘶!” 拇指抠弄洋葱表皮,汁液溅入眼眶,明希倒吸一口凉气,痛苦地捂住双眼。 正当她抓瞎撞上橱柜时,有什么东西自头顶掉落,紧接着,呼吸瞬间被凝滞的细小粉末充斥,伴随而来的,是急剧的爆炸冲击。 砰! 嗡—— 声音变得辽远空寂,裹挟震颤的嗡鸣。裸露在外的皮肤染上灼热的烫意,犹如在油锅里滚一圈,最后的求助发不出半个音节。 明希一歪脖子,嗝屁了。 意识在白茫茫的原野游荡,一缕幽魂无处安放。 她……死了吗? 直到火辣辣的疼痛拉扯回理智,感受到浑身紧绷,明希突然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纯白的天花板,独属于医院的消毒水味弥漫在鼻息,隐约掺杂几分蓬勃生机的嫩芽味道。 明希有幸收过客户送的这款香水,是某家的尼罗河花园,虽然她买得起,但还没挥霍到奢侈品自由的地步。 她竟然在一个富贵人家中呱呱坠地了吗? 思及此,明希脸上浮现欣慰的笑,正犹豫要不要象征性哭两下,好表现得像个正常婴儿,耳边传来推门声。 冷冽苦涩的香气袭卷,穿透力直击混沌,连带思维清醒不少。 迷迷瞪瞪睁开眼,身量颀长的女人径直朝她走来。 “醒了?”声色耳熟,掺杂慵懒冷淡的意味。 好吧她没重生。 认清现实的明希准备回应,却发现喉咙干痒,如同万蚁啃咬,连基本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她猛地坐起来,这才看见浑身裹得像只木乃伊,动作稍微大幅度,便会牵扯五脏六腑的疼。 兴许流露的惊恐太甚,夏今昭把手中的包装袋放到床头。 “明希,你真让我惊喜。” 这下,明希可以确定自己啥事没有,这股零帧起手的阴阳怪气,她可太熟了。 “我怎么……成这样了。”她费劲开口,声音像没抹过松香的琴弦,嘶哑难听。 “失忆了?”夏今昭蹙眉,确认她的诧异不似作伪,淡淡道,“你把厨房炸了。” 平地一声惊雷,明希整个人懵在原地石化。 等等等等,让她好好捋一下。 明希努力拾取昏迷前的记忆碎片。 先是自己被洋葱辣得看不见路,不小心撞上面粉,然后…… 夏今昭拉开椅子坐下,见明希精神状态不错,僵硬的体态松弛了些。 “面粉遇上明火,炸了。”她的语气像诉说天气般云淡风轻。 虽无指责,可明希仍垂头丧气。她对着手指,小声顶嘴。 “我又不是故意的。” 况且,她才是受害者好吗! 想到这里,心中底气盛了几分。她悄悄抬头,打量端坐在椅上的夏今昭。 女人发丝微乱,往日体面的衣衫泛着几层褶,晦暗迷蒙的眼眸难得含着神采。 看样子,似乎并没牵连到她。 明希在心中长长舒了口气,想起另一个当事人,又忐忑不安起来。 “那个,”她重重咳嗽两声,“宋予姐怎么样了?” 刚说出口,安静祥和的氛围嘈杂混入一丝微妙,夏今昭眸光寂*灭,眼神带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冷,倏然笑了。 “你问她?” 最后一个字被刻意加重,仿佛明希醒来该关心的另有其人。 直觉告诉明希,再问下去可能不太妙妙,于是她脑瓜子一转,聪明地转移话题。 “我昏迷了多久?” 无人回答。 OK下一个问题。 “你有受伤吗?” 周遭温度陡降,明希觉得自己撞上不可名状的雷点,硬着头皮把接下来的话吞进肚子里。 直到一声悠长的“咕”打破沉默。 明希不好意思地抚摸胃部,这才感受到饥饿。想来她昏迷时间不短,这几天靠打点滴□□。 于是,她的目光落在床头柜的饭盒上,那是夏今昭刚才拎来的。 包装精致完好,应该是对方特意驱车,从外面买来带进医院的。 明希吞咽口水,伸出爪子刚要去拿,另一只秀气修长的指节将其按住。 “干嘛?”她眨眼,不解其意。 “你的东西?”夏今昭心安理得反问。 “不是,这明明是两份,这房间难道还有第三个人吗?” “我买两份,吃一份看一份不行吗?” “想挑事儿?” “谁先挑的事?” “不给拉倒!” 有没有搞错,她可是病人哎!哪有家属这么蛮横无理的? 仗着自己的伤势,明希头回生出与人作对的威势。 “真不给?” 夏今昭挑眉。 见状,明希冷笑一声,颐指气使道。 “行啊,我不、吃、了!”—— 作者有话说:小明:不对!不对!我拿的剧本不是这个!(抓狂) 第37章 闪电泡芙 放完狠话,明希拉起被褥,盖过全身,只露出毛茸茸的半个脑袋。 裸露在外的皮肤用绷带包扎,乍看还以为太平间里躺的死人。 夏今昭立在床侧,驼色风衣半敞,露出米咖针织毛衣。静默不语时,带着雪落肩头的清冷气质。 她的指腹抵在包装盒上,态度因这番孩子气的发言松动几分。 随便拉个外人过来,都能看出她没话找话的过分。 明希在医院躺了两天,所幸抢救及时,加之住宅那边措施完善,因而伤得不算过分。这副行头看得骇人,也就疗养半个月即能痊愈。 当时另外两人在外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宋予报火警的同时,夏今昭已然跑进厨房,拖着半死不活的明希朝外。 很难言明那时的复杂情绪,无法掌控的惶恐占据上风,抑或是电光石火间恍惚意识到的事实。 如今人重又活蹦乱跳,夏今昭无端生出恼怒。兴许劫后余生都爱复盘,她不禁怪罪明希粗心马虎,险些把命搭进去。 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终止两人的沉默。 “我去接个电话。”夏今昭声线艰涩,握住手机离开房间。 失去冷冽的,熟悉的气息包裹,明希恢复片刻喘息,就像缺乏安全感的人总算找到庇护的温床。 回想方才的惊险举动,她惊出一身冷汗。 明希啊明希,你怎么敢和她叫板!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蹬鼻子上脸的清高性子,但在夏今昭步步后退的纵容下,很难不让人得寸进尺。 换做刚来的那段时间,估计她早就被丢进去吃几年牢饭了。 廊道日光明亮,透过窗棱拉出女人斜长的身影。夏今昭靠在尽头,垂眼望向楼底凋敝灰败的植被。 那头是慈祥温吞的嗓音:“听小周说,这两天你没睡好?” 华阳清苑所处地段寸金寸土,富人毕竟是惜命的,闹得满城风雨,连深居简出的夏雪枫都有所耳闻。 夏今昭按住酸涩的眼眶,闷声道:“希希才刚醒。” “那丫头怎么样?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似是想到什么,夏今昭转身,仿佛隔着门板望向床上的人。 “一切都好。” “那你盯紧点,也别把自己累着,一会儿我让你小姑去看看。” 切断通话,夏今昭盯着短暂的时长,敛去晦暗神色,踏出阴影推门而入。 病床上隆起个小山包,动也未动。她看向床头柜上完好的饭盒,刚才对方馋得不行,却仍旧维持自尊而未动分毫。 心头囤积的郁结像被架在火上蒸烤的果子,再丰沛也被蒸干得差不多。夏今昭鲜少做出让步,出于对明希身体的顾虑,主动服了软。 她倾身撑在床沿,想去探对方的脸。 “不是嚷嚷饿吗?” 床上的粽子蠕动两下,嘹亮狠恶道:“不吃!” 好吧,明希承认自己有些恃宠生娇。见夏今昭没生自己气,于是假装不会顺着杆子往下爬。 透过厚重的褥子,嗓音有几分沉闷。 “我要饿死自己,让夏奶奶心疼!到时候找你兴师问罪,别怪我没提醒你!” 几分钟内,耳边阒然沉寂,明希的嚣张气焰灭了几分。 坏菜,夏今昭不会生气吧? “明希,我最近好像对你太好了。” 夏今昭陡然开口,像耐心耗尽下达最后通牒。与此同时,周身的氧气稀薄,明希能感觉到对方在靠近。 她麻溜掀起被子,一跃而起,假装无事发生地抱起柜上的盒饭。 “哎哟饿死我了,这顿饭可真是及时雨啊!” 感慨的同时,她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 夏今昭后腰抵在台前,落拓身形染上外带进来的风尘。她双手环胸,静静凝望着明希。 ……卑鄙。 明希动作僵持,明白自己被诈,只得硬着头皮去拆。 相较于夏今昭,她还不够沉得住气。 外带的饭比医院的水煮白菜有食欲许多,周全营养又花样层出,有点像以前宣传的豪华月子餐。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鸡肉?”明希惊喜。 “我不知道。” 夏今昭永远有掐灭对方聊天欲望的本事,明希一噎。 “对了,我手机呢?”她没急着用餐。 说完,夏今昭拉开抽屉上层,从里取出被塑封袋保护完好的手机。虽然受到波及,好在还能开机。 等待漫长的logo从屏幕消失,手机弹跳不少消息,除了应用的垃圾推送,明希先点进微信,回复几位朋友的关心。 夏今昭拉过椅子,慢条斯理替她拆碗筷,偶尔漫不经心朝屏幕瞥去。 角度刁钻,只能看到回信人。 温灿:【姐妹你怎么命途多舛,醒来和我说一声啊[大哭]】 明希:【没什么大事,记得帮我和陆姐请假[wink]】 狗仔姐:【新闻体质啊你,随便逛头条都能看到你】 狗仔姐:【希望人没事[保佑],你还欠我一顿饭】 明希:【……你还有良心吗?】 她一条条翻阅,直到看见陌生的头像与昵称弹出小红点。 宋予:【明小姐,好些了吗?我很担心你】 发信时间就在刚刚,明希刚要回复,微凉的手掌住她的手背,使手机屏幕倒扣在床上。 夏今昭的手秀气纤长,是不沾阳春水的润。她握起明希的四根手指,轻声。 “瘾这么大,饭都不吃了?” 语调一如既往没有起伏,像碎裂的青瓷片,冷中带着锋锐。 “你不让我吃,怎么还不让我玩呀?”明希小声抗议。 看她到处不顺眼,等自己咽气,夏今昭才肯满意是不是? “我可没不让你吃。”夏今昭睇向架起的床上桌。 “你刚刚可不是这态度哟。” “我什么态度?” 有些人哪怕语气寻常,也能听出理直气壮的意味来。 明希冷笑两声,突然噘嘴,学她阴阳怪气。 “我买两份,吃一份看一份哦。” 或许不常见她如此活络灵怪,夏今昭先是一愣,随即低低笑出声来。 她弯眼,极其自然抬手,捏了捏明希的脸颊。 亲昵的动作很难不克制生出旖念,尤其面对这张脸,明希大脑宕机,任由对方蜻蜓点水掠过。 “你是有多娇气,吃饭还要人哄?” 收回手,夏今昭屈指抵在唇边,垂眸不去看她。等调整好情绪,又恢复清绝淡然,重新抬眼看向明希—— 作者有话说:小明,你就好好珍惜现在遵纪守法且高冷傲娇的纯情夏吧 高攻低防是这样的 第38章 萨赫蛋糕 脸颊处轻微的疼痛,在疤痕右边悄然滋长,昭示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错觉。 夏今昭静静望着明希,眼底波澜不惊,就像期待后者有所反应。 于是,明希拉开两人距离,呈现要保护的姿态。 “少动手动脚,差点被你弄破相了!”她触碰还未好全的疤,故作埋怨,以此掩饰一瞬慌乱。 “用刀划拉都无所谓,被我碰一下就要碎了?”夏今昭盯着她的左脸颊,“说说,这不是针对是什么?” “是你先开始的。”明希梗着脖子嘴硬,模样又刚又怂。 “我要是有意针对,就该把损失的账单摆在你面前。” 让人滑跪的方式很多,但让明希滑跪的方式只有一种。听夏今昭话里话外要补偿的意思,明希脸色瞬间垮了。 “我没那么多钱。” 她窘迫地想要捏住衣角,才发现浑身裹得像蚕蛹,以至于通过眨眼达到令人心软的目的。 方才张牙舞爪的劲儿弥散不见,夏今昭懒倦抬眼,觉察到明希快速切换的脸色,不自觉弯了弯唇角。 而落入明希眼里,又能解读成另外含义。 你这家伙,刚才笑了对吧? 于是换来强行挽尊的以下对话。 “不过你放心,我会努力赚钱抵债的!” 明希目光朗烁,流露出张扬与自信。然而,她住院的状态不算好,挺直的脊背像嶙峋的山脉,因此产生不了可信度。 夏今昭没有打破她的幻想,就华阳清苑那套房的价值,就算明希化身狒狒从远古时期打工,也未必能填补零头。 她弯身摆盘,把餐具的手柄对向明希,方便拿取。 “先吃饭。” 话不投机半句多,明希避开烧伤的部位,小心翼翼拿取餐食。如果忽视旁边坐着的那尊大佛,这会是一顿愉快的午餐。 女人端坐在帘后的阴影处,眉眼深邃,无形释放的威压丝毫不像陪同侍疾的家属。 “待会小姑会过来。”她突然来一句。 明希正舀起猪肚粥往嘴里送,闻言紧张:“那需不需要我准备什么?” “准备?”夏今昭因她的用词感到疑惑,“你要准备什么?” “躺床上装睡吗?” 好主意,可以借此逃避亲戚的嘘寒问暖,明希在心中默默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没必要,小姑又不会为难你。”不知想起什么,夏今昭嘴角扯起一抹讽意。 她起身拨弄连接仪器的输液瓶,滴滴答答顺着透明长管往下淌。等明希体征稳定,就可以接回家请医生上门疗养。 颀长的身影落在床尾,遮住窗外的灰蒙景象。今天不算顶好天气,层层铅云淤积,压得人情绪低落。 明希卖力咀嚼,总觉得夏今昭状态不佳,挺括风衣摆动刮过床沿,卷起仆仆风尘,像历经疲惫强打精神。 莫非在自己昏迷的这两天,她都没睡好? 脑海划过一丝可能,又被明希迅速否定。夏今昭讨厌自己到眼不见心烦,怎么可能做到那种地步? 一顿饭安然吃过,腹部饱胀,精神比刚醒好上许多。明希满足喟叹,去看对面陷入沙发的女人,犹豫半天小声开口。 “你要是有事,可以先去忙,不用管我的……” 夏今昭这种咖位的演员,不都是通告满天飞,忙得不见人影吗?怎么她还有闲心在医院当陪护? 听到明希体贴的关照,夏今昭按住眼眶,意味不明笑了下。 “扔下你离开,落到别人耳里会怎么说?” “她们又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明希辩驳。 夏今昭似是没了与她斗嘴的心思,倚靠在沙发旁想闭眼小憩。不知谁发来消息,她查看后起身,拿起木几上的房卡。 “小姑在楼下,我去接应。” 相较于夏今昭先前感冒发烧住院,明希的病房条件好得不是一星半点。抛开庞大精细的昂贵仪器,以及弥漫空气中的消毒水味,这里和总统套房几乎没区别。 私密性极好,难怪夏凌上不来。 驼色身影消失在门口,明希仰头盯着天花板,不禁担心夏书芮过来凑热闹。 自从上回成人礼闹了一通,两人关系已经恶化到没有转圜余地,要是夏凌这次带人过来,她们少不得掐起来。 饱腹躺下,头脑混沌得即将昏睡过去,直到错落不一的脚步声自耳边传来。 伴随隐约交谈声,明希撑起上半身,与推门而入的夏凌对视。 女人仍旧阴郁清减,沉默寡言得像凋敝枯干。她坐在病床旁,例行公事询问:“感觉怎么样?” 见夏书芮没跟来,明希松了口气:“还行,好差不多了。” 面对不相熟的长辈,她没厚脸皮到撒娇卖好。哪怕浑身如蚁噬疼痛酸涩,明希都得赔笑说声没关系。 夏今昭立在窗边,垂眼不知在想什么。 “听说你出了意外,妈在家担惊受怕,要不是身体不允许,肯定会来看你的。”夏凌讲话带着点S市口音,含住音节咬字不清,削减了她给人难以接近的气息。 提到所谓的意外,明希脸红:“没事的,奶奶在家休息就好,犯不着为我特地跑一趟。” 面对她傻气的回答,夏凌舒展眉眼。 “这事赖不到你身上,别太内疚,爆炸毕竟少见,以前……” 干涩的唇瓣蠕动两下,还想说些什么,夏今昭收回视线,朝她们看来。 夏凌无奈摇头,自言自语:“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很难得,她的脸上能窥见几分惋惜。在明希的印象中,夏凌向来不苟言笑,今天的相处让她对眼前人有所改观。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寒暄,绕不开夏雪枫的身体,或者接下来养伤事宜,大多时候由明希点头,就像语音触发器。 “过几天是你们大姑的忌日,要是身体养好了,今昭,你带小明去陵园看看吧?” 后面这句话是对夏今昭说的。 夏凌挨在床头,从进来到现在,她表现得过于规整,连手提包都置放大腿,而不是找个空档放下,像做好随时离开的打算。 说到底,就是关系不够亲。倘若夏雪枫没授意,甚至不会有这趟唐突的探望。 自始至终,夏今昭小臂搭在窗台上。天降小雨,灰蒙得衬她眼底寡淡无光,如同一块格格不入的拼图,与别人有种天然的隔阂。 听到交代,她嗯了声,敛眸望向明希。 “看希希的恢复情况。” 明希感到无语。 好嘛,自己现在成万能挡箭牌。 夏凌嘱咐两句,便动身离开。病房再次恢复之前的安静,夏今昭让人把送来的补品摞好放进橱柜,明希则吊着腿看几人忙碌。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这么急着打工替我还债?”夏今昭笑。 “可在这里好闷。”明希总觉得骨头疏懒,再躺下去就会肌肉萎缩,连走路都困难。 “玩手机。” “玩腻了。” 说完这句话,夏今昭没再回复。明希见她认真翻阅台本,不愿搭理自己,于是没话找话。 “你过几天还要忙吗?” “嗯。” “这几天你住哪儿?总不能是华阳清苑吧?” 提及这桩“伤心事”,夏今昭抬眼,目光冻得明希一激灵。后者乖觉缩回脑袋,只露出眼睛,莫名戳人心窝窝。 夏今昭心念微动,语气不像先前冷硬:“市中心还有几套房产,最近叫人去收拾。” “哦哦。”明希煞有介事点头,心头的愧疚消磨了些。 噼里啪啦的雨点砸在玻璃上,流下道道水痕。房间内酝酿沉闷气氛,明希没法翻身,维持同一姿势望向夏今昭。 刚才夏凌话语中,有一点让她在意。 “刚才和小姑姑讲话,提到以前,究竟是什么事啊?”明希手背垫在脸颊处,像个勤学好问的学生。 都怪当初看小说浅尝辄止,稍微和剧情沾边的,她全都跳过去,导致现在对夏家关系一知半解。 夏今昭正在倒水,闻言愣怔片刻,以至于水流倾洒,溅在手背。 “你不是对这些不感兴趣吗?” 原身性子简单,讨好夏雪枫为的一个钱字,至于旁系关系的弯弯绕绕,她向来少掺和。 “我就问问,好奇嘛。”明希扭两下,尾调带着点憨。 夏今昭抽出纸巾,缓慢擦拭水渍:“大姑以前经营过一个厂子,后来爆炸导致有个小姑娘丧命,可能因为你住院,联想到了而已。” 对于这些往事,她并不避讳。毕竟以夏家的名头,网上随便就能查到。 话语戛然而止,女人若有所思抬眼,直勾勾的目光挟着几分侵略性。 明希心中发毛,却听对方抬手,像是丈量比对。 “如果那孩子还活着,应该和你差不多大。” 你这话说得怪不吉利的。 明希汗颜,又见夏今昭小幅度摇头,否认:“应该比你再年长些。” 她猛然想到某种可能性,试探开口:“那大姑是因为这件事……” “郁郁寡欢去世了。”夏今昭淡然补充。 当年夏家并非像如今显赫,社会舆论能够压死个谨慎循矩的人,况且被波及的家属不在少数,跑到公馆闹事的人比比皆是。 占据各大头条,即便网络不发达,也足够靠纸质文书迅速传播。 “可这件事该找人问责吧,总不能把所有后果揽到自己身上。”明希不解。 “如果你见过大姑,不见得会这么想。”夏今昭扯起嘴角,走过去。 一时心软收留无家可归的孩子,给她一份谋生的工作,结果被有心人利用炒作,落了把柄,还让人丢去性命。 明希总觉得这么魔幻的事不该发生在现实,什么爆炸车祸,所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只在小说里出现过。 可联想到自己所处的正是一部小说,她又释怀了。 “要是我,肯定选择厚着脸皮回夏家混吃等死,再不济也得查查,到底是不是有人动手脚,”明希语气遗憾,“你觉得嘞?” 说话间,清冽泠然的香气萦绕,视线被一片阴影笼罩。夏今昭不知何时走上前,单手撑住床沿。 盯着女人倾斜的上半身,明希屏住呼吸,余光捕捉到对方分明的下颌线,光流畅直入,照亮被衣领掩盖的小片脖颈。 夏今昭睨了眼空荡荡的药水瓶,语气辨不出情绪。 “我从不做选择。” 说完,她按下床侧的呼叫铃—— 作者有话说:小明:也是给你装起来了[小丑] 今天中午做梦,梦到我和宫本笑里同台演出,揉得手指头废掉,然后这本书就断更了……………… 现在想想还是觉得莫名其妙 第39章 布蕾脆脆奶芙 随着注射针管内液体推进,明希闭眼忍痛,听耳边医生絮叨的叮嘱。 小规模的爆炸着火下,伤势不算特别严重,连植皮都显得小题大做。手术恢复状况不错,再过几天明希就又能跑能跳。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在感慨命途多舛的同时,夏今昭忙碌得不见人影。盯着寥寥关切几句的对话框,明希长叹一口气,点进直播软件,查看后台消息。 许多老顾客听说主播出意外,问候担忧的消息如潮水涌来,一一处理过去,置顶的那人却毫无动静。 明希对林小姐一知半解,对方非常符合她对金主的刻板印象——多金,沉默,爽快。 女人的行迹如盛夏尾声的蝉鸣,随深秋皱缩的枯叶一同凋敝蒸发。明希指腹悬停,没有选择将维护客户的油滑话术用在她身上。 这种人日理万机,倘若真有时间和需求,早就主动发消息了。 明希将脸埋进枕头,清净的环境生出毫无层次的白,连对时间流逝的感知也模糊起来。 直到夏今昭推门而入,手中拿着一叠单子。 及胯长款毛衣衬得她身量颀长,比上次见面更弱不禁风。明希眨眼,强撑身子想要爬起来。 “今天出院,下午回公馆扫墓。”她言简意赅,把文书放在床头柜。 “这么快?”明希抚摸后背的烧伤,“医生说还得再躺一个月呢。” “找医生上门,一样的。”夏今昭说。 “啊,那我住哪里?”明希下意识挠脸,左脸颊疤痕渐消,生出新皮带着点痒。 “林承安那里,行吗?” 听这意思,夏今昭又要欠宋予人情。虽说明希乐见其成,可她还没想好如何面对对方。加上自己在林承安那边,八成是块烫手的山芋。 “那你怎么办?”明希询问。 就在她以为夏今昭会回“管好你自己”,这类不近人情且拂人面子的冷话,对方却意外好脾气。 “这么关心我?”夏今昭手肘抵住膝盖,倾斜上身笑道。 见她像只狐狸眼露狡黠,明希脸热:“你是我老婆,不关心你关心谁啊?” 不止,还是摇钱树,金大腿。 她在心中默默补充。 “我不忙时,你催我赚钱养家,我忙起来,你又埋怨我冷落你。” 夏今昭语调悠悠,气质落入几分柔光。这番对话好似两人是陷入热恋的爱侣,倒衬得明希无理取闹。 “我可没有埋怨你冷落我!”明希想鲤鱼打挺坐起来,奈何伤口不允许,因而看起来像逞强后的嘴硬。 “嗯。”夏今昭敷衍,眼底促狭,明显不信。 明希:……百口莫辩就是这种滋味。 知道嘴上功夫赢不了对面,明希认栽:“随你怎么想。” 如同蔫掉的藤蔓倒挂,夏今昭被她垂头丧气的模样取悦到了。 “那你说两句好听的,我就相信。” 说罢,女人压低肩膀,视线与趴在床沿的人齐平,莫名让明希产生自己被迁就的错觉。 “就祝你恭喜发财,寿比王八,桃花朵朵开。” 明希捉住被子盖在脑袋上,当个缩头乌龟。 旁人听到这无厘头的话,估计会觉得她态度散漫轻浮。夏今昭或许太了解明希的脾气,非常赏脸地笑了,连肩膀都跟着轻颤。 闹了这一通,哪怕明希再想赖在医院,也是不被允许的。她任由医生拆解绷带,重新变成个“人样”,并被夏今昭认领回兰江公馆。 深沉的灰色云雾凝在远处山峦,如牛毛的细密小雨落在脸上,似乎也明白今天不是个好日子。 兰江公馆门可罗雀,连出来接应的佣人也不曾有,这个时间点都聚在后山的陵园。 明希很有骨气地拒绝被搀扶,甚至为了证明自己,以差点平牙买加飞人的跑步速度冲刺上台阶。 古色古香的装潢在阴雨天沉闷压抑,袅袅檀香混杂水腥味,像毫无人气的鬼宅。 “奶奶找我,你先在客厅等等。”夏今昭扫过刚发来的消息,叮嘱道。 “明白。”明希扶住沙发坐下。 猜到夏雪枫应该有事要单独嘱咐夏今昭,而碍于自己的身体素质,不方便放她跑来跑去。 似乎明希的脸上总写着“不靠谱”,对方再次交代:“别乱跑。” 对上夏今昭质疑的眼色,明希浑身不爽利,发誓要把这沙发坐穿。 门虚掩着,在瓷砖上拉出细长的线。夏今昭抽出筒里的长柄伞,伶仃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留下明希可怜巴巴守望,她环顾四周,精致的家具隐匿在暗,落地窗外的噼啪雨点带动摇晃的树影,黑黢黢得如鬼魅般。 怪瘆人的。 钟摆滴滴答答,她搓着双臂的鸡皮疙瘩煎熬等待,终于受不了抑郁氛围,给夏今昭发了条求救短信。 明希:【你人在哪?有点害怕QAQ】 她是真的害怕,尤其偌大的宅子空无一人,又似乎人满为患。 消息石沉大海,近半个小时无人回应,明希心底滋生的恐惧弥漫。 回消息这么慢,难不成山里信号不好?还是说有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敢细想,明希仿佛被烫到屁股,不顾先前夏今昭的嘱托,急匆匆带把伞,朝门口走去。 雨点在撑起的伞面上飞溅,势头渐大,她小心翼翼踩下台阶,无头苍蝇乱晃,不知不觉走进了迷宫般的花园。 低矮的灌木叶片油亮,明希边走边喘,担心水渗进伤口,直到第三次绕回原点。 啊哦,好像迷路了0.0。 打开手机屏幕,消息栏空荡荡。她又给夏凌发去短信,结果同样。 明希开始抓狂,早知道当初就该狗皮膏药似的黏着夏今昭,现在好了! 正当她不知所措站在交叉口时,雨水掺杂隐约的人声,从身后传来。 明希扭头,捕捉到转角的一片黑色衣角。 来人同样注意到她的存在,中止了谈话。其中一人,明希觉得眼熟,猛然想起在夏书芮的成人礼上见过对方。 夏凝岚眼角上挑,流出肆意风流。她长相本就具有侵略性,小麦的皮肤无端给人不好相与的凶。 女人手执黑伞,半边肩膀被雨淋得斑驳,而倾斜的伞下,遮蔽的是位坐轮椅的女孩。后者腿上搭着夏凝岚的白色西装外套,静默时像尊易碎的琉璃。 “姐妇。”夏凝岚恭顺叫人,丝毫没先前看到的轻浮。 听到这个称呼,轮椅女孩微讶,她的视线穿过雨幕,声线带着深秋的微凉。 “迷路了吗?” 熟稔的态度像久别重逢的老友,明希不好意思应了声。 见夏凝岚态度郑重,对方又能自由出入公馆,理应是夏家人。只是明希搜遍所有相关记忆,都想不起这号人物。 猜出她心中所想,女孩笑道:“我该称呼你一声姐妇。” 一双盈盈杏眼含着涉世未深的纯真,再联想她的双腿,不禁让人惋惜白璧微瑕。 “原来是小妹啊。” 看对方自我介绍,明希可以肯定,包括原身也未曾与她打过交道。 “这里路不好走,我送你出去吧。”女孩操纵轮椅,夏凝岚适时跟上。 “谢谢。” 明希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迷路的原因:“今昭和我回来探望大姑,她先被夏奶奶叫走了,我一个人坐不住,出来逛逛。” 她们并肩而行,迁就中间那位,另外两人刻意放缓步幅。 “大姐啊……”女孩叹道,“难得。” 明希读不懂她的意思,于是转移话题。 “怎么称呼?” 夏凝岚与眼前人应当比自己大,但沾了夏今昭的光,都称呼自己为姐妇,还挺不自在。 女孩笑笑:“如果下次再见面,我就告诉你。” 对方卖了个关子,说话的间隙,周围景象逐渐熟悉,明希望见公馆大门,心重新落回实处。 “抱歉,只能送到这里,”女孩顿住,脸上写满歉意,“如果有人问起,可以不要提到我吗?” 她言辞恳切,让人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明希点头,道谢后踏入门前,收束雨伞,并抖落两下。抬头时,那两人早已不见踪迹。 简短的经历像一场梦,她还没来得及感慨,身后的门忽然打开。! 明希吓得连连后退,待看清楚人,拍了拍胸口。 “吓死我了,别突然出现在人身后好不好!” 夏今昭裹挟着潮泽水汽,见到她的瞬间,本想出口的数落与指责,化为一声无奈叹息。 “去哪里了?” “你还好意思讲,我给你发好几条消息都不回。”明希气鼓鼓得像只河豚。 她把伞放进圆筒,走进灯火通明的客厅。比起方才的阴森,亮堂得犹如两个世界。 佣人及时拿出干毛巾,夏今昭接过,轻轻抖落盖在明希脑袋上。出去太久,后者不可避免淋了雨,此刻仿佛皮毛濡湿的小海獭,圆溜溜的眼睛释放强烈的幽怨。 “要不再看看?” 夏今昭轻缓揉搓着明希的发,完全没有被兴师问罪的心虚。 明希犹疑,掏出手机,才发现对方给自己打好几通电话。只因刚才与那两人聊着,未曾注意到。 “不嚷嚷了?”见明希瞬间泄了气,夏今昭觉得好笑。 “反正我没错。” “犟。” 明希环顾四周,才发现大堂空无一人,递毛巾的佣人不见踪影。 “好啦好啦,又没有人……” 她犯嘀咕,对夏今昭反常的举动感到刺挠,伸手就要扯过干毛巾。 一用力,没扯动。 明希再扯,偏偏对方跟她较劲,死不松手。 “什么意思啊?”她瞪回去。 夏今昭抬眼,被她张牙舞爪的模样戳中心窝窝,倏然笑了,用毛巾盖住明希的双眼,幼稚道。 “不给,所以你乖一点。” “不然我就告状。”—— 作者有话说:牢仙激情cos一下:你最好乖乖听话(摸下巴)(斜眼笑),这可是夏家,我的地盘哦~ 夏夏:…… 小明:停停停,给我住嘴,谢谢 果然面对小明,再高冷深沉的人也会破功 第40章 黑糖珍珠圣代 明希干瞪着眼,差点被夏今昭的无赖给气笑了。碍于在外面,不好直接甩脸*色,只好默默咽下这口气。 任由夏今昭对她搓扁揉圆,总觉得对方夹带私货,将头发理得乱麻似的。 又一轮潮气浸入门前瓷砖,有人走进来,见到此情此景,调侃道。 “大姐和大姐妇关系可真好,羡慕。” 夏凝岚手臂搭着西装外套,任由衣摆汇聚雨水往下滴。几缕发润泽贴在面颊上,给她轻佻凌厉的气质平添几分阴郁。 听到熟悉的语调,明希僵住身形,下意识朝她身后望,却不见那位推着轮椅的女孩。 猜出她心中所想,夏凝岚食指抵在唇边,比个噤声的手势。 明希最终什么都没问,但夏今昭似有所觉,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淡淡开口。 “刚才见过?” 她的洞察力太过敏锐,深知隐瞒不过,明希老实交代:“我在花园迷路,凝岚送我回来的。” “凝岚,”注意到称呼的转变,夏今昭挑眉重复,“我记得你和二妹关系一般。” ……总不能叫人家小妹吧!夏凝岚可比她大呢! 如今明希最怕听到与原身的对比,更不想露出马脚。 而另一位当事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等气氛僵持不下,才悠悠出面。 “奶奶呢?” “在上楼休息,阴雨天头疼的毛病又犯了。”夏今昭回答。 夏凝岚点头,掌住门敞开缝隙:“妈和夏书芮在陵园,捎你和姐妇一程?” 她向明希看去,这一瞥恰好注意到后者左脸颊的疤痕,眼底浮现一抹讶异,又知两人关系不咸不淡,多问得到的也是揶揄。 “麻烦了。” 夏今昭没同她客气,见人在前头带路,于是牵起明希的手,动作熟稔自然。 微凉的指腹裹挟雨天的潮泽,与肌肤相贴时带起令人战栗的酥麻。明希耳热,动弹两下,发现果然挣脱不开。 印象中,夏今昭的手永远冰凉,像她这般冷淡的性子,如孤仞雪山难以靠近,体温都无法给人慰藉。 果然是纸片人啊,逃脱不掉作者的设定。 想到书中的描述,明希心底怅然。 这边夏今昭从筒中抽出长柄雨伞,忽地感受到手背被捏了捏,温热濡湿的掌心覆在上面,过渡着热气。 她掀起长睫,撞进明希的眼瞳。 一时间,复杂心绪滋生,于是小声提醒:“这儿没人。” “我知道。”明希郑重点头。 哎,虽说夏今昭嘴巴毒,又不待见她,但在物质方面,还真没短缺过自己。既然如此,限定版希就勉为其难为她送温暖吧。 “你手太冷,我给你捂捂。”说完,明希两只爪子都搭上去,看她泰然自若的模样,仿佛真没怀有旖旎心思。 夏今昭抿唇,趁夏凝岚走远,蹙眉疑惑:“又想做什么?” 她做好明希惹一屁股麻烦的觉悟,或许欠下高额贷款,抑或是得罪哪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闻言,明希横眉竖目,把爪子抽回来:“单纯给你捂捂,还不乐意了!” “无事献殷勤。” “我就不能无条件对你好点?” “注意言辞。”夏今昭蜷了下空落的掌心。 好心当驴肝肺,难得她良心未泯。退一万步讲,是这人先摸自己的小手占便宜好吧! 明希闹小脾气,本想和夏今昭保持距离,奈何共撑一把伞,一口气憋到上车才得以纾解。 察觉两人的微妙氛围,夏凝岚拄着方向盘,扫过后视镜。 “刚才不还是蜜里调油,怎么吵架了?” “哪有蜜里调油?”明希双手环胸,靠在车窗嘟哝。 细雨斜斜打在窗上,视线所及一片灰蒙。夏凝岚摇上车窗,低低笑着:“大姐妇比以前话多不少。” 此话出口,明希惊出一身冷汗,正要解释,旁边合眼的夏今昭说。 “你对她不够了解。” “也是,拢共没见几回面,”夏凝岚赞同,又补充,“别说我和她,和你聚得也少。” “有时间一起。” “大姐是大忙人,怕是顾不上我们。” 这句话含着轻讽,明希越听越不对劲,下意识去看夏今昭的脸色。 女人侧脸隐在背光的阴影中,辨别不出情绪。她双手交叠放于膝上,感受到直勾勾的眼神,循着望过来。 车内沉默且尴尬,夏凝岚失去聊天的兴致,专心开车。 先前明希以为对方看似不着调,至少待人接物周全,现在看来纯粹是随心所欲。 哦不对,当时在花园里,夏凝岚安静缀在轮椅女孩身后,乖得判若两人。 怕是混乱的家族史另有隐情,难搞。 口袋手机嗡鸣,明希以为是工作短信,见通知栏弹出熟悉的备注,不禁无语。 【看我?】 【这点距离至于吗?】 有话直说OK?不要搞得跟地下恋情一样。 发完牢骚,明希快速点击屏幕键盘。 【夏凝岚是不是给你气受啊,你怎么都不讲话?】 【嗯,被欺负了】 【要替我出头吗?】 【不要,贵圈真乱】 她才不掺和,夏凝岚这种小boss级别的,捏死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再说,夏今昭是夏奶奶最疼爱的小辈,明希可不相信她会被欺负而不还手。 孩子受委屈怎么办?多半是装的,不理就好啦。 夏今昭收到消息有延迟,彼时她眺望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山道泥泞,路过坑洼,溅起充斥土腥味的水花。 手机震动,她垂眼,看着新跳出来的消息,轻笑一声。 兴许受天气影响,阴郁心情淤积,埋入滞涩不畅的胸腔。此刻,又像拨云见日,莫名被哄好了。 她可真容易满足。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舒芙蕾 公馆后的山头被夏家承包,陵园建在半山腰,因人少显得寂寥孤孑,墓碑稀疏。 明希学夏今昭的模样献花,随后便如局外人立在旁边。 只是走个流程,她和这位大姑素未谋面,谈不上感情多深。至于夏今昭和夏书芮,与她态度差不多。 夏书芮双手环胸,远远瞪了眼明希,又跺脚甩开皮鞋跟上的泥点子,眉眼透着不耐烦。 “妈,什么时候走啊,我不想淋雨了。”她小声冲夏凌抱怨。 后者投来一记凌厉眼神,夏书芮噘嘴,嘟哝两下就不讲话了。 对比成人礼上的跋扈嚣张,她似乎长进不少。 反观夏凝岚,一言不合单膝跪在阶前,左手执伞,右手搭在洋桔梗上。听闻那是大姑生前最爱的花,粉白相间绚烂绽放,被雨水淋湿时,花瓣皱缩得像即将枯萎。 耳边充斥鼓点般的雨声,哪怕站位密集,对话也被隔开而显得辽远。 明希挪到夏今昭旁,问道:“夏凝岚是大姑的女儿吗?” “她和夏书芮是姐妹。”夏今昭侧脸。 这个问题来得莫名,她语气疑惑:“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我看她更亲大姑哎,你没发现吗?”明希用手肘捣了捣夏今昭。 含混雨息的声音未加遮掩,夏今昭淡淡:“小姑比较偏心书芮。” 闻言,明希看向不远处的两人。夏书芮躲在夏凌伞下,额发被雨水浸湿成一缕缕,后者抬手替她捋顺。 约莫在讲为人处世的道理,刚才心浮气躁的女孩憋闷气,扯住夏凌的衣摆小幅度晃动,然后对方嘴角绽开一抹笑。 两相对比,夏凝岚还真不像夏凌亲生的。 明希不是没见过偏心的家长,可想到在夏家也有此情况,不免感到唏嘘。 “那你呢,你是被偏爱的那个吗?”她来一句。 随即,恨不得扯胶带把自己的嘴黏上。夏雪枫的态度,几乎明晃晃把宠溺灌进夏今昭身上,连外人都明白夏家长□□秀又深得器重。 果然,夏今昭扯起嘴角,缄默不语。 细长的雨丝挂在幕间,夏凝岚抚摸洋桔梗的花瓣,喑哑低沉道。 “姑姑,近来天凉,注意保暖。”她自言自语,盯着石碑上的字出神。 “大姐妇也来看您,她没有传闻中说的不学无术。” “夏奶奶身体更差了,阴雨天浑身都疼。” 大多絮叨的家长里短,不知过了多久,女人顿住,嗓音哽咽。 “阿霁……医生说阿霁恢复得很好,您是不是可以,不用内疚了?” 夏凝岚长呼一口气,起身时膝头洇湿。她身形晃动,转头对另外几人说:“天快黑了,大家都回去吧。” “你跟大姑有这么多话要说啊。”夏书芮不阴不阳道。 她兴许纯粹感慨,并没什么恶意。然而落在有心人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夏凌意味深长:“难得这份孝心,少惹奶奶生气最好。” 气氛僵持,夏凝岚垂眼不语,也不知方才的话听进去没有。至于拱火的夏书芮,终于意识到不妥,冲对面的人吐了下舌头,表明自己无心之举。 “妈是不是永远只看到我的缺点?” 往日夏凝岚听到这话,多是一笑置之。可今天不知怎的,突然抬起杠来。 夏凌没想到她会顶嘴,皱眉不悦:“如果你行得正站得直,又何必怕人捉你把柄?” 夏凝岚嗤笑,轻佻气质褪去,看人时散发着森冷。 哎哟这豪门恩怨精彩的嘞,看母女两的架势,快要打起来了! 明希看热闹不嫌事大,就差端个小马扎坐下,再来把瓜子助兴。 “精彩吗?” “精彩!”她目不转睛,反应过来说话人正是夏今昭,于是收敛几分。 “比起你演的,那肯定比不了。” “我从不演黄金八点档。” “……” 她本意想拍马屁,可惜马屁拍到马腿上。夏今昭冷哼,故意驳她的面子。 “是是是,”明希点头如捣蒜,双手局促交叠在腹前,“您演的,那可都是拿奖拿到手软的文艺片!” “比如?” “……” 好吧明希没看过,比起狂热的影迷,她甚至连夏今昭演过多少商业片,多少文艺片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原来你的夸奖这么不走心。” 夏今昭似笑非笑,拿起手机和人聊天。 可恶,这人讲话永远不讨喜。 明希恹恹,搓动露在外面淋雨的胳膊,有意转移话题。 “和谁聊天这么起兴啊?” “不用急着指责我,你和别的女人聊天更起兴。” “我又——” “司机,”女人慵懒回应,打断即将争吵的话头,朝身后递个眼色,“你不会以为,还能厚脸皮蹭夏凝岚的车?” 循着她的目光望去,母女还在对峙。明希没想到以夏凌沉默寡言的性子,生气同样会喋喋不休,指责的话语尽数倾倒在夏凝岚面前。 缩回脖子,她小声打抱不平:“夏凝岚是夏凌亲生的吗?就算望女成凤,未免太心急了。” “夏书芮爱撒娇,连奶奶都疼,何况亲生母亲。” “那可不一定,要是我,肯定更喜欢懂事听话的夏凝岚。”明希撇嘴。 夏今昭笑:“自然,毕竟你和书芮有过节。” 这话说的,仿佛自己的“理智”发言归咎于看不爽夏书芮。明希不乐意哼哼:“不然嘞?就算没这层关系,我也不会偏心。” 说到这里,明希摊手故作无奈。由于工作性质,她与各类客户打交道游刃有余,人情世故方面早已是老油条。 “没办法,当惯了端水大师咯!” 夏今昭轻哼,忽然凑过来。霎时,斜长的雨丝飘在伞外,将两人周身隔绝出真空地带。 鼻息环绕苦涩潮湿的气味,像被溅得蔫巴,边缘软翘的落叶。女人眸色深沉,语气略带嘲意。 “连亲疏都不分,还大言不惭,佩服。” 对方的眼神太过灼热,几乎将明希丰沛的理智瞬时蒸发。她清了清嗓子,心虚地夹起气势。 “我,我什么时候亲疏不分了!”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好吧!” 夏今昭颔首:“对,放任妻子不管,跑去和别的女人亲近。” “果真是‘端水大师’。”她刻意咬重最后四个字。 她很少表露强烈情绪,因这一刻太明显的拈酸吃醋而让人觉得不真实。雨水飘进眼眶溢出酸涩,明希眨了眨,再次感受到被扣黑锅的委屈。 “我可没有在外面乱搞。”她抬手发誓。 冤有头债有主,有事可千万别找自己啊! “没和别的女人纠缠?”夏今昭弯唇,“明希,我怎么不信呢?” 未等明希自证清白,女人出示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宋予的电话号码。 “这种忠心不二的话,要不要当着女神的面亲自说?” 搞什么,原来吃自己的醋,明希瞬间释怀,并暗暗给宋予和夏今昭竖了个大拇指。 上道啊这两人。 话题七弯八拐,突然扯到爱情的和谐。眼见引火线要被点燃,她万万不敢在这时拨通宋予的电话,让两人因自己的介入大吵一架。 “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你这是诬陷!” 明白缘由,明希讲话也理直气壮,伸手要去夺手机。不曾想此时的激动更佐证她做贼心虚,夏今昭面色一暗,抑住喉咙的干涩,紧攥手机。 “敢试吗?” 明希:? 等等等等,她们刚才不还在和谐看戏吗?怎么演变到原配与小三对峙的狗血戏码了? 倘若夏今昭和宋予闹矛盾,自己可就是千古罪人啊! 明希心中怒而捶桌,见夏今昭即将拨通电话,忙不迭双手并用去抢。 长伞跌落在地,两人面颊上落着小雨,视线迷蒙模糊。 电话通了,明希终究慢一步。 “今昭,怎么了?” 落笔声沙沙,宋予的腔调很有辨识度,温润有礼,像青春期活在盛夏光影里的可望不可即。 事已至此,明希捡起地上的伞,疯狂冲夏今昭使眼色。 你倒是说句话啊! 夏今昭不为所动,偏执地将听筒按在明希耳旁,用眼神逼迫明希开口。 骑虎难下,明希试探朝对面打招呼:“宋予姐,是我。” 短暂沉默,宋予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明小姐,身体好些了吗?” “嗯,已经出院了,劳烦你挂心。” 见她们旁若无人寒暄,夏今昭倏然松开力道,直接将手机扔给明希。 “慢聊,不奉陪。” 恰在此刻,司机执伞小跑过来:“大小姐,车停在路边。” 夏今昭接过车钥匙,头也不回离开。见她背影越来越远,明希只觉手里握了块烫手山芋。 这叫什么事啊。 生怕将人跟丢,她紧随其后。电话那头似乎猜出她的处境,轻声询问。 “和今昭吵架了?” “不是什么大事。” 明希不忘敷衍,等看到路边那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启动时,她连忙挥手。 然后,吃了熟悉的车尾气。 什么鬼,夏今昭把她扔在这鸟不生蛋的山里,还连手机都不要了? 雨越下越大,倒豆子似的飞溅在伞面上,直到耳旁的关切拉回神智。 “遇到困难了?需要帮忙吗?”面对宋予不计前嫌伸出援手,明希感动到几乎落泪。 “夏今昭把我丢在山里,一个人开车跑了。” 明希吸了吸鼻子,委屈到开始打小报告。她这个山寨版治不了夏今昭,宋予难道还治不了吗? 本想沿来时路回去,奈何她转身看到蜿蜒曲折的山路,以及两边被雨水冲刷油亮的繁茂枝叶,心中浮现六个点。 可以请有钱人不要把地盘建得比陵墓还复杂吗?她又迷路了QAQ。 “冒昧问一下,你在哪里?” 如今人生地不熟,宋予的话令人格外安心。 “我好像……迷路了。” 天色擦黑,寥落的枝条被风雨刮得东倒西歪,在视线不明亮处,黑黢黢犹如鬼魅。 明希本想给人打电话,恰好手机没电。现在能给予她唯一慰藉的,只有夏今昭的这部手机。 她只敢沿下山路小心翼翼摸索,背影像被欺负狠了的小可怜。 繁乱情绪泛起苦涩,弥漫到舌尖。明希抹掉脸上的雨,随着时间流逝,无助与不安,逐渐化为对夏今昭的埋怨。 再怎么样,也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吧? 她明明知道,自己不认路。 而且今天,还是两次。 夏今昭折返回来,见到的便是这副光景。微茫打在明希的侧脸,与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那双清亮的眼,因对面讲话折射出异样光彩。 还在聊。 “说是扫墓,这山头该不会有什么孤魂野鬼吧?” “今昭很愿意带你去接触家人。”宋予没正面回答,像是企图转移明希注意。 话音落下,大片光亮陡然照亮前方,透明的雨化为实质的针,明希的影子在身前被拉得斜长。 嘀—— 刺耳的喇叭声响彻,她转身,眯眼缓解远光灯的刺目,依稀辨别出驾驶座上端坐的女人。 手机里的人说了什么,明希不得而知,因为夏今昭近乎挑衅地,再次按下喇叭。 她关掉远光灯,隔着挡风玻璃流淌的雨痕,似乎对明希比了个口型。 上车。 这种挥之即来的态度惹人恼火,饶是明希脾气不错,心头依然涌现刚才被抛弃时的酸楚。她低头紧盯脚尖,在彼此漫长的等待中,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现在知道错,早干嘛了! 明希的反应显然在夏今昭意料之外,她脸上划过一丝错愕,开车跟上去。 “上车。”以为刚才对方没听见,她摇下车窗,扬声道。 明希不语,步伐越来越快,几乎踩进水洼带出泥点。她把伞压得很低,不欲让人看见脸色。 “我都准备好徒步回去,不要你假好心!” 两人隔得远,纵然如此,这话也一字不落被夏今昭听到。 “生气了?” 见明希不回话,夏今昭陷入沉默。深邃的五官笼入阴影中,唇角下压。 她似乎也生气了,气明希不领情,说得再难听点,就是不识抬举。 与此同时,明希胸口像充斥一个膨胀的氢气球,心思全然不在手机上,搪塞宋予两句便掐断电话。 夏今昭手腕搭在方向盘上,缓慢开车追在身后,偶尔鸣笛,或开远光灯吸引明希的注意力。 最先沉不住气的是她。 女人率先甩开门,兀自下车走向明希。她的长睫挂着水珠,身形因立在远光灯下笼罩一层光晕。 明希见状,想起上个月对方落水时的情景,心蓦地一软,嘴上依然不饶人,恶声恶气道。 “干嘛!” 夏今昭紧咬牙关,她向来没有下贱到贴冷脸,尤其明希态度恶劣,更是将她的心里话尽数咽回去。 于是抬手,嗓音淬着几分冷。 “手机,还给我。”—— 作者有话说:眼见夏夏上来要抢手机,小明却将身一扭,反从她胯下逃走了 你们两就剩嘴了,要记住老婆只有一个啊!!! 不算深山老林,只是几百米的小山丘,而且被财大气粗夏承包,其实素安全的,不会遇到坏人,但遇不遇得到【】就另说啦 第42章 茉莉奶绿 冷硬的态度不容置喙,当得知夏今昭此次来并非诚心接自己回去,明希不禁为刚才的自作多情感到羞赧。 小雨浸湿裤脚,在彼此间弥漫凉薄气息。她恼羞成怒,抬高音量辩解。 “不是你给我的吗?” 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想着手机,难道她的安全还没这重要吗? 明希无形将自己与夏今昭的贴身物品抬到等同位置,似乎多日来的相处,让她生出关系破冰的错觉。 见女人静默不语,维持摊开掌心的姿势,她气不打一处来。 “给你给你给你!”明希恶狠狠把手机按进她怀里,转身要走。 仿佛头顶倾倒一场瓢盆大雨,从头到脚被淋得透湿。密密匝匝的委屈滋生,任其啃咬牵扯出难受。 没走几步路,明希下意识扭头。以为对方拿到手机,该心安理得坐回车上。 夏今昭没动,瘦长执拗的身影立在光晕里,显得伶仃孤孑。雨势浓密,打湿肩头,倒衬托女人可怜。 她有四个轮子能开回家,自己两条腿比不上,还可怜上别人了,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口皿口! 思及此,明希再不抱期望,头也不回重新踏进雨幕。 山路陡峭,长满深绿苔藓的石阶湿滑。好在她运气不错,没多久看到交叉口的指示牌,加之后山区不大,总算在八点前赶回公馆。 当明希站在大门口,感觉度过漫长的一个世纪。老管家吴妈开门见到此番情景,顿时心疼得不行,连忙将人请进来。 “怎么淋成这样,不是还有伤吗?”上了年纪的人爱叨叨,尤其见小辈作践自己,又是递毛巾又是放热水。 见人忙前忙后,明希不好意思:“阿姨,我还有伤呢。” 吴妈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对对对,伤口不能碰水!” “还是我来吧。”明希用毛巾裹住脑袋,来吸干水分。 吴妈在旁边帮不上忙,又闲不住嘴,说了一堆家里的情况。 “夏太太在躺床上歇息,小凌和书芮回来不久,凝岚刚去洗澡……哎,今昭呢?今昭怎么没和你一同回来?” 说完她又朝门口瞅两眼,窗外寒风阵阵,映出远处花园景致轮廓,如蛰伏在暗处的鬼影。 明希擦拭发尾的动作一顿:“夏今昭没回来?” “没呢,我以为你和她一起回来呢!”吴妈拧眉,脸上愁云满布,皱纹更深。 说到这里,明希心口烦闷。按理来说,夏今昭开车,脚程不该比自己慢的呀? 越想越担心,不等换下黏糊糊的衣服,给手机通电后的第一时间,就是打电话过去。 振铃三声,逐渐隔着门板作响。循声望去,女人掌住门,水滴顺着脸颊滴落下巴。她像从河里打捞上来,从头到尾打起冰冷的颤。 见状,吴妈惊呼,把手中的物件撂在沙发上,三步并作两步上前。 “哎哟怎么淋成这样?不是让小陈开车去接送了吗,没等到他吗?” 妇人捉住夏今昭的双臂,急得喊人过来:“淋成这样哦,小时候就沾不得水……” 普通话尾调带着方言的腔调,在别处的帮佣被喊过来,纷乱作一团,又怕打扰到夏雪枫休息,行色匆匆与明希擦肩而过。 明希愣住,她料到夏今昭兴许路上有事耽搁,却不曾想在此期间,后者硬捱近两个小时的雨。 紧随诧异涌上心头的是惶恐,本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拌嘴,甚至连争吵都算不上,这处理方式未免……太不成熟了。 不对,不一定是因为自己…… 她努力打消心中的疑虑,抬眼时,撞上夏今昭的视线。 女人眼尾泛着可疑的靡红,漆黑的眼瞳沉寂如死水,钝刀般缓慢磨损紧张的神经。 明希下意识瑟缩,像只受惊的兔子,这一小动作落入夏今昭眼底,她垂下长睫。 莫名让人觉得,她在示弱。 明希目送夏今昭回房间,女人身形瘦削纤弱,仿佛被大雨打得东倒西歪的茎叶,与先前在山道上的背影重叠。 内疚攥得人心疼,她站在楼下,听吴妈感叹:“这么大个人还不会照顾自己,成日让人操心。” “怪不得她,是她把伞给我的。”闻言,明希替夏今昭辩解。 如此想来,这趟雨淋得果真和自己逃不掉关系。被抛弃时的委屈与怒意,此刻化为一腔无奈。 纵然夏今昭不对在先,毕竟之后主动回来,也算弥补过错。 吴妈调侃:“要不说两口子恩爱呢,说两句就护上喽。” 她在夏家工作三十余年,几乎看着这些小辈长大。比起雇佣关系,多少生出些情分,察言观色的本事也不逊色。 “话说回来,你们吵架了?” 连不清楚始末的吴妈都能看出来,明希羞赧挠头:“可以别告诉奶奶吗?我怕她担心。” 况且只是零碎小事,说到底双方都挺作。 “床头吵架床尾和,今昭性子别扭,什么话往肚子里咽,有时候拧巴无意冒犯,你别放心上。”吴妈拉过明希的手,语重心长嘱托。 “我会的。”明希点头。 “好孩子,我去给她煮点暖身子的水,你上去瞧瞧。” 听完这番话,明希动身上楼。公馆居住时间悠久,每年定期修缮倒看不出年份,中轴对称的回廊布局,沿路悬挂古董展架,幽暗时借助微弱光源看得清路。 好在有吴妈指明方向,明希站在门口,忐忑地叩击两下。 没听到动静,她再次敲门。这回,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伴随温吞缓慢的步伐越来越近。 门开一条缝隙,夏今昭侧立在后,眉眼的水渍还未蒸发,整个人更显清透,稀释原先的冷淡。 攒在心头的话卡在嘴边,明希闷紧双颊,不敢与对方直视。 “要紧吗?”说完,她快速瞥了眼,状似无意,实则胸膛心脏乱撞。 万一夏今昭把自己关门外怎么办?拜托一定要给她台阶下,不然传到外面,所有人都会知道她们今晚吵架。 夏今昭无言,雨水寒凉入骨,哪怕浸泡在温池里,也难以根除。她小口喘气,声音虚弱。 “还行。” 意外的,她没拂明希的面子,这让后者受宠若惊,关切的话一箩筐倒出来。 “对不起啊,之前冲你发脾气,害得你淋雨。” 夏今昭蜷手抵在唇边,不自在轻咳。她本就不爱面对温情脉脉的局面,难得脸上浮现几分窘迫。 “嗯。” 嗯是什么意思?原谅还是敷衍? 猜不透她的想法,明希恨不得掀桌而起。原书都说夏今昭是个攻略不下的女人,真是难为宋予愿意不离不弃送温暖。 “幸好没发烧,今晚看样子是回不去了,”她望向窗外擦黑的天幕,“留下来吧。” “你要走,也可以。”夏今昭一字一顿,她不擅长低头示弱,唯独这句话能听出迁就的意思。 索性吴妈及时上楼送汤,不用明希傻站在门口吹风。虽然夏今昭状态看着还行,但吃晚饭时,仍旧没什么胃口,舀两下便将汤匙置在旁边。 明希洗完澡走出起居室,佣人上楼送来感冒药。她接过准备冲泡,夏今昭蹙眉,用手隔开她的动作。 “怎么了?”明希顿住。 却见夏今昭别脸,把药放回原位,瓮声瓮气道:“不喝这个。” “可是你听起来有点感冒。” “等我自己好。” 明希狐疑,仔细打量夏今昭的脸,从中窥见出小情绪,恍然大悟。 故作坚强等感冒自愈,实际上怕药太苦对吧?你这家伙可真嘴硬。 少见对方孩子气的一面,明希玩心大发,苦口婆心道:“良药苦口啊,要是你嫌弃,我让吴妈放点冰糖?” 果然,夏今昭攥住沙发扶手,冷冷瞥向明希,避重就轻:“累了,明天再说。” 等明天这黄花菜都凉了! 明希觉得自己像追着孙女喂饭的奶奶,使命感从天而降,刚要唠叨念经,对上夏今昭森然的目光,嘴里的话转了个弯。 “我今晚睡哪儿?” “老规矩。” “哦哦好的。” 所以,老规矩是什么规矩?—— 作者有话说:一觉醒来,我发现全晋江的作者更新字数下降了五百倍……[小丑][小丑][小丑] 下个月一定冲全勤 第43章 甜蛋羹 明希绞尽脑汁,回想书中原身与夏今昭的相处模式。两人算不上亲密无间,哪怕在长辈面前,也鲜少展露出如胶似漆的感觉,大多时候相敬如宾。 可既然在夏家公馆,装都得装出样子。尤其今晚两人状态不对,恐怕连外人也要瞧出端倪。 肯定不能分房睡。 明希在起居室假模假样收拾东西,实则心思全放在卧室里。暖黄的光影在房间交接处晕染,温馨舒适得勾着人往里走。 她小心翼翼敲门,得到允许后,探进半个脑袋。 夏今昭的房间很暗,窗帘没完全拉合,以至于簌簌雨景映在玻璃前。女人坐在床头,正在和别人发消息,听到动静抬头。 “要是夜里不舒服,要及时告诉我哟。”明希万分体贴。 “我没事。”夏今昭揉了揉鼻梁,对她的唠叨感到无奈。 “行,那你先休息吧。” 明希扒住门框,如同观察四围的树袋熊,不放过夏今昭的任何神情。话音落下时,女人抬起上身,往床边挪去。 而这一细微动作,自然将宽大的床腾出空当。正愁该如何遵从“老规矩”的明希,眼睛陡然一亮。 不是吧?在应付夏奶奶的那些天里,原身竟然是和夏今昭同床共枕睡的! 她边感慨自己见微知著,又为主角团的爱情痛心惋惜。在夏家人的眼皮子底下,心怀不轨的原身占了夏今昭无数次便宜! 太可恨了! 明希恨得牙痒痒,就差把指甲嵌入门上宣泄不满。然而更糟心的是,她意识到,自己今晚要和夏今昭一、起、睡、觉。 不行不行不行,这不是挖宋予墙角吗? 在她内心煎熬斗争时,床上的女人息屏手机,疑惑道:“还有什么事?” 见夏今昭开始催促,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明希只得沿着墙壁磨蹭,心中默念许多声对不起。 床头灯渐暗,映出女人疲惫憔悴的面容,淋完一场雨,她像只皮毛被浸湿顺滑的动物,温驯得窝在巢穴里,给人防线攻破的错觉。 夏今昭挪到床沿,拉出线准备给*手机充电,忽地感受到身边床垫凹陷,紧接着,陌生馥郁的气息萦绕鼻尖。 明希蜷缩在床沿,虽心中矛盾挣扎,可当躺在夏今昭身侧时,什么毛病都没了。 果然是质量上乘的床,睡起来就是踏实安心,还是有钱人会享受啊! 蓬松的被褥如同刚烘焙出炉的面包,散发喷香味道,以及藏在其中挥散不去的,夏今昭独有的信息素味。 这一认知让明希偷偷红了脸,随即脑海浮现宋予的名字,又赶忙摒弃乱七八糟的想法。 朋友妻不可欺。 “明希。”黑暗中,夏今昭喊她的名字。 “在的在的。” 被点名的明希一激灵,险些滚落床下。她侧过身,余光捕捉到女人坐于床头的剪影。 “……” 可惜,竖起耳朵半天,也没等到夏今昭的后半句。明希不确定她是不是难受,整个人转过来,想开灯去看。 手腕被攥住。 呼吸此起彼伏,仿若一张被吹散的薄纸,悬在两人之间。接触的地方传来磅礴热意,夏今昭体温要比明希高些。 “怎么了?”明希像只受惊的兔子,提心吊胆问道。 回应她的是一声长叹,腕骨的力道骤然松开,被褥拉扯间,夏今昭叹息。 “睡吧。” “你是不是不舒服?”见她欲言又止,明希问。 “有点。” “哪里不舒服?要不我让人来看看?”明希作势下床,衣角被扯住。 “心里不舒服。” “为啥?” “床被玷污了。” 从夏今昭嘴里说出这些话,幼稚又可爱,就像她本该话少高冷,此刻应该睨明希一眼,将人踢下床,然后霸道宣布给我滚。 这句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将明希劈得外焦里嫩。她怔怔愣怔盯着夏今昭的脸,唇瓣张合,愣是说不出一个字。 所以老规矩到底是什么啊?实在不行她睡桥洞中不中? “那我……那我……”她的语言系统彻底紊乱。 正准备钻出被子,腰间被伸来的手臂隔挡,彻底将明希桎梏在床上。 “胆子挺大,想上就上,想走就走。” 夏今昭淡淡,昏暗中眼眸明亮,漾出几分笑意。 若此时开灯,明希定然能感觉得到对方的捉弄,可她没头苍蝇乱撞,只思忖如何编造谎言,才不至于露出破绽。 夏今昭却误会明希的意思,以为她在为下午的事示弱道歉。两人各退一步,堵在其中的郁结自然弥散。 见明希抓耳挠腮,一副被人戳穿想法的模样。夏今昭心蓦地一软,化成溏心馅儿从里淌到外。 不愿见眼前人为难窘迫,她放软语调,带着点宠溺。 “算了,不气你了。” 第44章 芋圆葡萄 卷边流云渡出蒙昧天光,照进半掩窗帘的房间内。明希迷糊睁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她发现自己躺在地上,生锈的脑子缓慢运转,总算想起昨夜发生的事。 等等,夏今昭…… 猛然抬头,视线齐平的床上,女人将脸埋进枕头,长睫在眼下蓄出剪影,小腹起伏,睡相安稳。 再低头,自己卷着大半边被褥滚落,猜都能猜出半夜发生了什么。 明希窘迫地摸了下鼻子,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随即将被子展开理平,趁夏今昭没睡醒,小心翼翼把被子盖在对方身上。 她动作很轻,因而没有将人吵醒。凑近听到清浅的呼吸,像阵席卷清爽薄荷叶的风拂过脸颊。 信息素的气味,哪怕再用阻隔贴遮掩,也会随动作不经意渗出。 兴许长时间相处,习惯模糊长相的惊艳感。其实仔细看,夏今昭不讲话,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明希捧脸欣赏一波颜值,猛然回神,发现自己竟然对睡着的夏今昭犯了花痴,于是她连忙摒弃乱七八糟的念头,起身穿衣洗漱。 回到主卧,发现人还在熟睡,昨夜淋雨奔波令人疲惫,她没再打扰,轻手轻脚下楼。 吴妈正在厨房备餐,听到动静以为是夏今昭,头都不抬问候道:“昨晚睡得怎么样?” “是我,”明希从身后绕进来,看着砧板上切出的鸡丝,“有需要帮忙的吗?” “我以为是今昭呢,哪能让你做饭?去餐厅等着吧。”吴妈冲客厅方向扬了扬下巴。 明希无奈:“今昭还在睡,我去外面,没人陪我说话。” 听闻这话,吴妈误以为两人没和好,不再推拒:“那行,你把桌上的蟹壳清理着。” 纵然明希真心实意要帮忙,毕竟是夏今昭的人,她最多派些无关紧要的小活。 阴郁的天淤积铅色的云,深秋很少会下连绵几日的小雨。厨房内,两人站在料理台前忙碌,偶尔穿插两句聊天。 “听说你刚出院,昨天淋雨没事吧?” “没事,今昭找的医生技术很好,恢复得很快。”明希流理台擦拭得锃亮反光。 “所以说啊,再跟你吵架,心里也惦念着。” 说完,刀刃有节奏地敲击砧板,吴妈长叹,陷入久远的回忆。 “今昭这孩子,从小孤僻话少,没什么朋友,难得遇见这么一个,愿意多说两句的人,之前我和夏太太还担心,你们两婚后会不幸福呢。” 上年纪的人讲话总会揉碎说很多,明希认真聆听,擦拭的动作慢下来。简而言之,这段话的意思无非是套路文中的经典台词。 好久没见小姐笑了。 站在她的角度,倘若自己含着金汤匙出生,要风得风要雨的雨,非得狗仗人势使劲作践人,而不是养成夏今昭的拧巴性子。 “她话可不少。”明希努嘴,抱怨的话落入旁人耳中,就有抱怨甜蜜爱情的嫌疑。 果然,吴妈会心一笑:“那是她喜欢你,要不是……” 想到什么,话头戛然而止,对方摇头:“小时候发生了不好的事,说不准现在和你一样,是个活泼性子呢!” 明希正要追问,身后传来一阵低气压,冷淡喑哑的嗓音带着浓倦睡意,像极了某人的作风。 “大清早起来身旁没人,原来是躲这里告状。” 夏今昭走上前,握住明希的爪子朝水龙头下怼:“擦得比脸干净,还要继续听?” 交握处的灼热几乎将明希烫伤,鉴于外人在场,她不便挣脱,只得小小声抗议。 “我可没告状。” “对,”夏今昭挤一泵洗手液,泡沫沾在明希手背,她用指腹帮忙揉搓,“强词夺理,没回趁我不注意干坏事。” “我没有!” “昨天晚上抢被子的事怎么说?” 缓慢的力道划过指节,折磨得人耳热。女人从身后半拢住明希上身,沐浴露混合信息素的气味幽幽传来。 夏今昭没看她,注意力集中在因顺滑而交握的手,盯着她分明的指骨微微出神。 哪怕她眼底纯粹得不含杂质,垂眼时依然有晦暗不明的神色,毫不掩饰的直白像纾解某种欲。 这种随处散发荷尔蒙的感觉很造孽,反而勾明希先想歪。她想抽手,四根指节立马被攥住。 “我没抢被子。”明希急于打破这莫名气氛,心虚撒了谎。 “是你把我踹下去的,被子刚好裹我身上,还怪上我了……”说到后面,她声音越来越小。 “是吗?”夏今昭突然凑到她耳边,“我怎么记得,后半夜我的手是搂在你腰上呢?” 明希:…… 音量不大,却容得下场上第三人听见。吴妈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时不时递来揶揄的目光。 明希恍然大悟,冲夏今昭挤眉弄眼。 原来是做戏啊! 放心好了,虽然拿不到小金人,但我在职场上见风使舵的本事还是很强的! “错怪你啦,”明希像只耷拉耳朵的兔子,就差眼泪汪汪,“对不起。” “我们之间说什么对不起?”夏今昭温柔道。 “可是……可是你昨天差点把我赶出卧室。”明希眼睛眨巴,一脸狡黠。 夏今昭不为所动,依旧一副微笑的伪善模样。她抬手,看似宠溺捏住明希的脸,实则朝外拧,痛得明希倒吸一口凉气。 “你昨天不也把我扔下了?” 听听这话,简直把她塑造成一个不顾别人死活的负心女! 明希挤出两滴泪,做出生平最大胆的举动。她搂住夏今昭的腰身,撒娇卖好祈求原谅,然后用沾水的爪子在对方衣服上乱抹。 明显察觉到夏今昭身形僵住,随即脸色瞬间黑了,又不得不默许她的肆意妄为。两人暗暗较劲,谁也不让谁。 直到突兀的声音插入。 “大清早恋爱的酸臭味,我都要被熏死啦。”女孩语调张扬,看似调侃,仔细辨别藏着几分不难察觉的恶意。 夏书芮一身奶油白宽松长裙,站在门口笑盈盈望向她们。纯净微胖的脸蛋,因早起显得水肿。 “这才叫恩爱。”吴妈端着海鲜粥朝门外走去,及时替两人解围。 “别傻站了,吃饭吧。”临走前她交代。 夏书芮双手环胸,自负地瞪了眼明希。夏凌的警告很管用,盛气凌人的气势压下去后,只敢暗戳戳阴阳。 明希看不顺眼,索性扯起夏今昭的衣角,跺脚不满:“老婆你看她!” 茶味四溢,但凡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她的装腔作势,夏书芮差点吐出来。 被迫指派成靠山的夏今昭弯起唇角,对她这话没由来受用。 作为家中的长姐,她有种天然的威慑力。不需要多言,眉头蹙起,便能引得对方胆战心惊。 夏书芮也只敢在她讲话时,抱怨两声。如今见人一声不吭静默立在原地,自觉没趣,不情不愿离开门口。 明希冲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扯住衣角的那只手被揪住,夏今昭与她拉开距离,慢条斯理道。 “第几回了?”她理平衣服褶皱,颇有讨价还价的架势。 “我们这是互惠互利。”明希理不直气也壮,见夏书芮吃瘪,心情肉眼可见转好。 见她如此,夏今昭不再同她计较,准备离开时,脚步一顿。 “过几天进剧组,可能要离家一段时间。” 说完,她余光扫过明希,像在期待她的反应。窗外起风,吹得树叶乱晃,投射的影子跟随摇曳。 明希不明所以:“那,有什么我为你做的吗?” 她直觉对方郑重其事,一定是有艰巨的任务交给自己,于是油然生出强烈的责任感。 夏今昭回头,视线凝聚在明希脸上,唇瓣翕动,欲言又止。 “没事,吃饭吧。” 一句话,滞住明希剩下的关心。她终究没有多言,跟随其后默默离开。 *** 在公馆静养几天,夏雪枫找资历深厚的医生上门,明希病情缓解,行动比出院前还要利落。夏今昭给她一张房卡,是市中心某会员制酒店。 周珍卉先把夏今昭送到机场,随即载着明希去新的居住地。 悠扬的纯音乐回荡在车内,前排小助理跟随韵律摇头晃脑,明希坐在副驾驶回消息。 她和甄雯静交情不深,后者对她十足上心,又是过问伤势又是为她寻找新的居所,要论别有用心,对方坦坦荡荡,让人生不出厌。 狗仔姐:【新家决定好住哪儿了吗?】 明希:【不告诉你,万一你带人蹲伏怎么办?】 狗仔姐:【话可不能这样讲,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吗?】 明希:【……】 见她和对面聊得热火朝天,周珍卉坐不住了,趁等红灯的间隙,伸长脖子瞅了眼聊天内容,奈何角度刁钻,字都看不清楚。 她把手搭在方向盘上,内心焦灼读秒,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和谁聊天啊,这么开心?” “有吗?”明希下意识摸嘴角。 “昂,都咧到太平洋了,你悄悄告诉我,是不是背着夏姐……”周珍卉上身前倾,神秘兮兮询问。 生怕她在夏今昭耳边吹什么风,明希摇头否认:“我对你姐的忠心天地可鉴,绝对没有乱来!” 她就差抬手发誓,逗得周珍卉哈哈大笑。 “我开玩笑呢,夏姐还是很在乎你的。”她拍了拍明希的肩膀。 知道对方哄自己,明希没放在心上。回想夏今昭屡屡看向自己的阴郁眼神,不禁打个寒颤。 黄灯闪烁,停滞的车流向前推进,鸣笛声的干扰打破两人的谈话气氛,周珍卉发动车子。 “哎对了,你喜欢什么颜色啊?”她突然来这么一句。 话题转变得太生硬,明希愣住:“问这个干嘛?” “没,就聊天啊哈哈……” 周珍卉挠头,生怕漏馅,于是及时住嘴。 可惜安静没持续多久,她再次开口打破沉默:“浴缸和淋浴间分开怎么样?” 明希:…… 她自诩聪明,眼前人这点小心思太容易戳破,抽了抽嘴角。 “夏今昭叫你问的?”—— 作者有话说:今晚要守灵,只能更三千嘞 趴着写,跪着写,蹲着写,怎么写,都有面_(:з」∠)_ 第45章 伯牙绝弦 周珍卉猛然踩下刹车,身体因惯性朝前倾倒。她抱住方向盘,尴尬一笑:“没有的事,明希你想太多啦哈哈……” “夏今昭要装修房子?”明希一眼戳穿她的谎言,不慌不忙询问。 她暗自思忖,以夏今昭对自己的态度,绝对不会怀有好心。大概率回趟夏家,那边给她施压,才假模假样走个过场,借周珍卉的嘴巴打听自己的喜好。 话说回来,她和对方将近一星期没见面,连发消息都寥寥无几。 这边明希神游天外,驾驶座上的周珍卉脑海已经过了一万遍编造的理由,企图蒙混过关。 “这……毕竟是两人的家,总得过问你的意见吧?” 作为两人的爱情守卫,周珍卉不放过任何撮合她们的机会,特意将夏今昭塑造成口嫌体正的傲娇人设。 明希漫不经心:“等她回来再说。” “回来?”周珍卉慢慢踩下油门。 窗外风景倒退,高大的常青树与现代化建筑在光影中交错呈现,两指缝隙的窗缝扬起明希头顶的碎发。 “夏姐就在S市拍戏,一直抽不开身,工作是崔经纪人跟进的,不然我早就跟她去外地啦。” 车头调转,从人声鼎沸的闹市驶入高档酒店的停车场。周珍卉停稳车后下来,从后备箱抱出一大袋日用品。 塑料袋几乎撑不住,牙刷毛巾拖鞋一应俱全,做足长期入住的准备。 然后,她把袋子塞进明希怀中,从口袋掏出一张名片:“怕你出行不方便,给你配的司机,需要跑腿可以叫人。” “当然,遇到什么难事找我也成。”周珍卉笑了,脸颊映出两个恬淡的酒窝。 面对她的嘱咐,明希一一点头,在楼下道别后,她坐电梯刷卡到酒店顶层。 因为工作性质,即便夏今昭拥有固定居所,但不能将其称为家。怕狗仔跟踪乱拍暴露隐私是一方面,出行不便绕路耽误行程,基本上常住的酒店更有活人气。 酒店临窗俯瞰半个S市,高楼鳞次栉比,笼罩在烟雨般的乌蒙中。 明希走进卫生间,盯着并排摆放的漱口杯,心中生出几分微妙。 夏今昭居然能忍受自己在身边蹦跶这么久,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放在包里的手机响了,是备用机发来的消息。点开浪音后台,许久没有动静的置顶对话框右上角,浮现一个小红点。 林小姐:【最近怎么没直播?】 鉴于之前的用户ID太难听,和林小姐沉默多金的人设反差太大,明希改了个容易接受的备注。 她绞尽脑汁,编出比较容易接受的理由。 常关工作室:【发生一些事,请假了】 林小姐:【什么事?】 她的发送速度太快,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等到回味过来,又立马补上。 林小姐:【抱歉,这话有些冒昧,我收回】 说完,当真撤销这条消息,家教使然,时刻掌握着分寸。 常关工作室:【谢谢老婆,事情已经解决啦[感动]】 明希的分享欲止于边界感,哪怕和顾客交换私生活话题能拉近情感,她也不愿交浅言深。 换做别人,听到这礼貌疏离的话语,兴许会觉得失望。但对方的答复,倒看不出不悦,甚至有些欣慰。 林小姐:【希望能早些见到你】 明希回复个感谢支持的表情包,那头不再有动静。 退出直播软件,甄雯静发消息,约她晚上吃顿便饭。之前答应过她,加上痊愈以后,为了弥补工作进度,空闲时间只会更少,明希直接把预订的餐厅地址发过去。 夜幕降临,霓虹闪烁。某网红餐厅人满为患,明希扫码点菜,没过一会儿,甄雯静推门而入。 女人的墨镜遮住大半张脸,厚重的连帽衫使得她身材臃肿。自进门以来东张西望,行迹可疑。 捕捉到熟悉的身影,她疾步朝窗边走来,拉开椅子和明希打招呼。 “好久不见,你状态看起来不错。”甄雯静打量她的伤势,目光在左脸颊顿住。 新的皮肉长出,完全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夏今昭给你找的医生?”女人脱下外套,坐进沙发里侧。 黑胶唱片旋律悠扬,颇有二十世纪的复古氛围感。空调暖风吹得人头脑发热,五颜六色的彩灯悬挂。 “对,”明希把手机递过去,“想吃什么自己点。” “不错啊,我以为你们感情不好。”甄雯静一脸揶揄。 “讨好的话免了,帮你搭桥牵线的忙不一定能帮上。” “没事,反正早晚的事。”女人嬉笑。 这时,服务生端上两杯冰柠茶,明希端起一杯,小口品咂着。 “知道我为什么急着找你吗?” 不知从何时起,两人莫名其妙好上了。虽说甄雯静的职业并不光彩,作为娱乐圈唯一人脉,明希不介意多交朋友。 没等她回答,对方从包里甩出一沓照片。照片上,男人蓄着络腮胡子,凶狠的眉眼耷拉下来,浑身散发犯罪分子的气息。 明希不明所以,拿起照片仔细端详:“这是什么?” “是个绑匪,被判二十几年,这两天刚出来。”甄雯静点了点桌子,姿态悠闲。 知道接下来要说的与自己有关,明希没贸然打断。 “这伙人没有经验,只干过一票,至于为什么吃了这么久牢饭……他们第一票是夏家。” “夏今昭?”明希震惊。 她对书中剧情的细枝末节不了解,豪门恩怨同样不感兴趣,大多情节跳过。只知道宋予和夏今昭两位女主经历生死,才差点修成正果。 “是啊,当年夏家投资的一个厂子不是爆炸了?好多人受伤,工人拉条幅在门口抗议要求赔偿,可惜夏家仗势欺人,直接打电话把那群人赶出去。” “也许有些人心怀怨愤吧,就把夏家两小孩绑了,其中一个就是夏今昭。” 注意到“仗势欺人”这个形容词,明希皱眉:“居然有这种事……” 在她印象中,夏雪枫是个慈祥和蔼的老人,对自己诸多照顾,听甄雯静的描述,完全不像对方的作风。 “是啊,我是最近才知道的,你说巧不巧?上次见面我们刚聊过这事。” “要我说,能白手起家的底子大多不干净,这些人就爱压榨平民百姓呗。”甄雯静耸肩,语气讽刺。 “你怎么懂这么多?”明希狐疑看着她。 闻言,甄雯静得意洋洋朝后仰:“我们是谁啊?专业狗仔!只要事情发生过,就不可能完全抹清痕迹。” “你打算用这个要挟夏今昭?”明希放下照片,态度不像先前和善。 “而且,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 见明希隐隐有动怒的架势,甄雯静连忙摆手,稳住她的情绪。 “关系别搞这么僵嘛,消息肯定保真,我是希望你能征求夏今昭的意见。” “怎么说扒在厂工身上吸血,也算一件丑闻,那时候夏今昭年纪小,加上被绑架,如果团队公关得好,说不准还能卖波惨。” “友情价,”甄雯静环顾四周,比了个手势二,“两百万。” 明希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 在她最顺风得意的一年,都未必能赚这么多。面对对方的狮子大开口,她重新理解“友情价”的概念。 “这还多?”女人嗤笑,起身坐到明希身旁,耳语道,“要知道夏今昭一部戏的片酬,比这三十倍不止。” 即便青衣演员不比流量小花,赚钱依然可观。 ……好吧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听人这么一说,好像是挺划算。 明希犹豫,但自己该怎么和夏今昭说呢?如果对方知道自己和娱乐圈狗仔勾结,肯定会恨上自己的。 换做以前,她不会在意对方的看法。只要不讨厌,摆脱原书悲惨命运,一指离婚协议她随便逍遥。 脑海浮现连日来夏今昭对自己的照顾,明希于心不忍,莫名不希望自己的形象在夏今昭心中留下污点。 甄雯静观察她的脸色,拍拍肩示意,“别急着答复,先吃饭吧。” 刚巧这会儿功夫,菜上齐。两人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一顿饭吃得各怀心思。 玻璃门凝结一层水液雾气,推开后响起铃铛声。饭后她们道别,明希站在街边,马路上车辆经过,将她的身影拉得斜长。 她来回翻看照片,一个人的不同角度,像在牢狱中被磨平棱角,眼神跟着黯淡无光。 绑架啊。 明希以前想过,夏今昭这种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究竟会有什么烦恼,养成如今沉默寡言的性格。 果然再完美的人设,作者一定会用美强惨的套路。 等候司机的间隙,一阵铃声打破她的思绪。掏出手机看备注,是周珍卉的电话。 两人分别不久,以为夏今昭又有什么吩咐,明希连忙接听。 嘈杂的背景音中,周珍卉语无伦次,讲话带着哭腔。 “明希,夏姐拍戏出意外了!” 她的心脏猛地一沉,强迫自己冷静。 “剧组说是友情出演,在S市城郊的山搭景,结果那处前几年不知开发什么项目,现在那个景坍塌,夏姐……夏姐被困在下面了……” 一瞬间,四周嗡鸣—— 作者有话说:回来了[亲亲]大热天再不回来,家里两位祖宗就要晒成猫干了[小丑] 第46章 云深幽兰 明希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复的,坐在车上,满脑子都是刚才那通电话。 “还有多久才到?”她凑近驾驶座靠背,询问司机。 司机瞥了眼导航目的地,给出模糊的答案:“还要二十多分钟,这个点下班,到处塞车。” “绕小路不行吗?”明希焦急。 “绕路更远,离开市中心就好了。” 此刻深知急躁没用,她拿起手机,发去一连串消息问候。 明希:【怎么会出意外呢?剧组和施工团队难道没排查吗?】 或许周珍卉那头情况混乱,过了好一阵子才回答。 周珍卉:【说是疏忽大意,怎么办我好担心夏姐[大哭]】 明希:【别急,看施救人员怎么说】 安顿好周珍卉的情绪,明希丝毫没放下心来。她的慌张不比对面少,生怕夏今昭有个三长两短,恨不得立马赶到现场。 离剧组越来越近,视线中出现隔离带和身着制服的人影。当被告知前方无法通行时,明希毅然下车。 周珍卉蹲在树荫下,脚边放着一瓶矿泉水。见她过来,忙不迭起身迎接。 “现在情况怎么样?”明希问。 “没听说有解救出来的人……”周珍卉眼眶红一圈,明显刚刚哭得狠。 抬眼望去,施救人员还在疏散人群,外面围着架长枪短炮的记者,时不时看见被担架抬出来的剧组场务。 里面的人恐怕凶多吉少,尤其像夏今昭,假如昏迷,甚至无法回应外面的呼叫。 思及此,明希烦躁地抓头发,在原地踱步思考对策。 “别挡路,让一让!” 突然,人群爆发出急切的呐喊,明希逆着人流,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 担架上的伤员据说是重伤,被从碎石里拉出来时已是血肉模糊,连五官都看不清楚。女人黏糊张嘴,吐出几个音节,手就彻底落下了。 明希的心跳有一瞬间悬停,在听到陌生的嗓音时,又如过山车落下。 不是夏今昭。 然而这更加深她的担忧,连外围的工作人员都伤势惨重,更别说处在中心的夏今昭。 以前不是没想过到死亡的距离,可当灾祸降临身边人时,浓重的惧怕比施加在自己身上更甚。 周珍卉吓坏了,掏出手帕纸一个劲儿哭。她受了点皮外伤,小臂处伤口沾上碎石沙砾,还没来得及清理。 见状,明希拍拍她的肩膀,拉着人坐到树下,又去临时搭建的医疗棚里找来包扎的东西。 “光顾着别人,连自己都不注意。”她拆开碘伏,小心翼翼给对方消毒。 冰凉的触感深入肌肤,周珍卉闷闷不乐:“哪有心思啊,再说,夏姐下落不明,难道你不担心吗?” 她的视线烫得明希手一缩,按住的力道大了些。 “担心没用。” “是啊,本来就是友情出演,结果现在闹这出,赔偿费都要赶上整部戏的片酬了……” 周珍卉扭动失去知觉的手臂,小声抱怨:“都怪宋予。” 熟悉的名字引起明希注意,她把零碎的东西放进医疗箱:“这跟宋予有什么关系?” “她投资的啊,要不怎么能说动夏姐?”助理似乎对这一行为不满,语气僵硬。 早在先前,崔津玉就给夏今昭接下这部戏,可惜档期冲突,还未来得及试镜就提前退出。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两纸合同压在上层手中,本该是利益共同体,两人关系却是圈内少见的淡漠与针锋相对。 听说投资方有宋予的手笔,崔津玉连忙请制片人留个口碑不错,戏份又少的角色。她本就希望靠金鱼CP给夏今昭炒出人气,为往后带来更大的利益。 “既然请人拍戏,就要排查好隐患啊,闹成现在这样,明显对夏姐不上心!” 周珍卉越想越生气,捡起一块石头朝远处扔。石头在地上翻滚两圈,落在一个人的脚边。 顺着浅口漆皮低跟鞋向上看,宋予不知何时出现。她一身落拓修身西装,带着几分风尘仆仆,显然刚到现场不久。 初冬寒凉,女人额头沁着细密的汗。她弯腰捡起那块石头,朝两人的方向走来。 没想到背后说人坏话,还被听到,周珍卉愣住,倔强地别过脸。 转眼,宋予走到面前,半蹲下来与她们平视。她将那块石头放置在周珍卉腿前,扯了扯嘴角。 明希注意到她食指戴的素戒,历经岁月磨砺,掉漆露出本色,流露的廉价与宋予的精英气质格格不入,应该具有纪念意义,才值得随身携带多年。 “发生这样的事,我很抱歉。”女人讲话令人如沐春风,她的眼瞳映出决断,“如果今昭出了意外,我愿意担责。”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见宋予放低姿态,周珍卉不好意思继续拂人面子,哼声道。 “不求你以死谢罪,别再用人情捆绑夏姐了行不?” “那并非我本意。”宋予眉头微蹙。 “管好林承安。”周珍卉道。 气氛诡异,明希插不上话。她快要被宋予周身blingbling的特效闪瞎眼,不禁蜷缩成半个球。 视线放远,警戒线外人头攒动,记者恨不得将镜头探到里面,顶着被驱逐的风险挤挨着。 她想到甄雯静,娱乐圈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便能立马出动,将消息一网打尽。 干这一行对风向很敏锐,事发突然,却能顷刻汇聚这么多人。 明希心里不是滋味,想到刚才躺在担架上的伤员,伤口被镜头聚焦,被缺乏人情的举动讨伐。 想象夏今昭浑身血淋淋地出来,她心脏被揪紧,喘不上气来。 等回神时,发现宋予在看她。女人气质温和,冲她笑了下。 “方便和明小姐单独聊两句吗?” 闻言,周珍卉撑起上半身起来,先行离开。 树荫在落脚处投射一片阴翳,光斑照在宋予脸颊,瞳孔透出浅淡的琥珀色。 或许两A生来就有不合气场,尽管明希对女主抱有好感,可仍下意识与对方拉开距离。 “怎么啦?”她勉强挤出笑容。 在夏今昭安危未卜时,她很难放平心态对待旁人。 察觉出明希的情绪,宋予不嫌弃地坐在地上:“我和明小姐是一样的,此刻都很担心今昭的情况。” “急也没用。”明希双手环住膝盖,将脸埋进里面。 不知这话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别人听。 宋予无奈,有意转移话题来缓和氛围。 “你知道吗?接这部戏的时候,今昭同我说,是弥补上次你给我添的麻烦。” 她指的,应该是明希不小心炸掉厨房,波及来做客的自己一事。 明希没心思应付,敷衍嗯了声。见她提不起兴趣,宋予也不生气,接着往下说。 “*以前听说,你和今昭的关系一般,如今接触,才知道谣言害人。” “今昭和我一起时,经常提起你。” 听到这话,明希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抬头。四目交汇,哪怕后者没开口,她也猜出后面的话。 夏今昭,似乎对她越来越上心。 宋予把她的反应收入眼底,面上浮现一抹苦涩落寞。 “看你们……两情相悦,我就放心了,祝你们幸福。” 明希怎么都想不到,今天来这里,会听到另一女主的内心剖白。特别是对方疑似退出的言论,令她心乱如麻。 原书虽然结局潦草,可夏今昭与宋予算得上两情相悦,假如没有自己乱入,剧情会顺着原来推进。 仔细想想,她的一次次撮合,仿佛并没有起到推进两人情感的作用,反而…… 犹豫之际,宋予起身,掸了掸落在衣上的灰:“说这个是不是不合时宜?” “抱歉啊,总是给你和今昭添麻烦。” “没有!”明希赶忙打断,“明明是我总给你们添麻烦。” 宋予一愣,忍俊不禁:“你们可是结婚了。” 明希涨红着脸,语无伦次道:“结婚了,还可以再离嘛……” “总之,我不会介入别人的感情,”宋予顿了下,“明小姐大可不必撮合我与今昭了。” 原来她早就看出来,只是一直没点破。 明希尴尬,夏今昭的意外本就让她心烦,这会儿宋予又说出这番话。 在她慌神时,另一头记者瞬间骚动起来,疯狂地按快门,并把麦克风朝出来的人嘴边怼。 意识到什么,明希与宋予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向那边跑去。 密密匝匝的人群把走道堵得水泄不通,工作人员正在疏通,夏今昭躺在担架上,戏服多处破损,裸露在外的皮肤受了伤。 此时她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像是失去意识。 见人无大碍,明希依然焦灼,捉住抬架子的人询问:“伤势怎么样?还要多久能醒?” 医护人员耐心回答:“你是她什么人?” 一句话堵住明希的喉咙,她环顾四周的媒体,双眼失焦。 身子被后面的人挤开,宋予走上前,语速极快地与人交涉。 明希被迫站在身后,抬手的动作被打断。她蜷起掌心,最终缓慢放下。 耳旁被喧闹淹没,记者被拦在外。她站在众人中间,遥望跟随夏今昭一同上救护车的宋予。 直到站得人影寥落,她自我安慰似的长舒一口气,给周珍卉发消息。 明希:【人被救走了】—— 作者有话说:登录晋江老是显示危险网站,停止访问,吓得我[小丑] 第47章 抹茶四季春 医院廊道尽头,窗户半阖,吹进的风裹挟初冬的寒凉,卷起女人外套的衣摆。 浅口漆皮低跟鞋踏在瓷砖上,步伐带着压抑后的急切。宋予双手环胸,见急救室的红灯转绿,心中悬起的巨石落下。 医生推开门,拉下口罩嘱咐:“病人需要静养,过一阵儿再进去探望吧。” 宋予道谢,越过对方的肩膀窥进急诊室。隐约身影照在帘子上,夏今昭一动未动,应该还没苏醒。 电梯口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林承安小跑过来,呼吸不均,见到她的第一句话便是:“片场出意外了?” “人在里面,先别进去。”宋予没正面回答问题。 林承安动作一顿,烦躁啧了声:“刚才在楼下,你是没看见乌泱泱的记者,全是头!” 她夸张地展开双臂:“出这档子事,戏还拍吗?” “友情客串而已,几个主演暂时安全。”虽说这话听着不近人情,但宋予毕竟在商场浸多年,肯定利益为先。 想明白这点,林承安心头的火稍熄。她没骨头似的瘫在长椅上,左右探看。 “哎,夏今昭的废物老婆呢?怎么没跟来?” 宋予垂眼,下意识摩挲食指的素戒,轻声:“没让她跟来,你难道还不嫌乱?” “也是,”林承安赞同点头,“过来也派不上用场,连住院的钱都掏不出来。” “说起来真衰,自从夏今昭跟她走得近,三天两头进医院,你数数第几次了……” 她张开手指数落,抱怨更给心烦意乱的宋予添堵,后者走到窗边,望向医院门口。大门被围得水泄不通,安保快要招架不住,鲜有人至的铁栅栏后,几个身手敏捷的记者爬上来,被及时发现,又悻悻缩回去。 见宋予没认真听自己的话,林承安自觉没趣,住了嘴。 犹如阴霾笼罩,两人的脸色皆不好看。时间在凝滞的气氛中流逝,一道声音率先打破沉默。 “待会我先打电话给公关团队,然后下去亲自向记者解释。” 林承安从椅子上弹跳起来:“你想干嘛!” 记者恨不得掘地三尺,来找寻两人绯闻的蛛丝马迹。当事人之一夏今昭尚在昏迷,这样一来,压力如天平倾斜,尽数落在宋予的肩上。 宋予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睨向一门之隔的夏今昭。女人呼吸清浅,仪器时刻记录她的生命体征。清冷容颜比以往更白,宛若零落成泥的泛黄花瓣,毫无生机。 “我很清醒,不用担心。”宋予自嘲一笑。 见劝说不动,林承安无语:“早知道就不该来这一趟,你存心气我是不是?” 她作势要走,被叫住。 “和他们交代一声,别放任何人进来,就说今昭需要静养。” “那也得看她醒来领不领你的情!”林承安翻了个白眼,不知有没有将这句话听进去,拎着包气冲冲离开了。 电梯门关闭,面板上鲜红的数字跳动,刺得人眼眶酸痛。宋予头疼地揉捏山根,转身。 她在媒体前口碑良好,这次虽不用担大责,毕竟与那头施工团队交涉不善,加之受伤的几位社会影响力巨大,行差踏错便会被大众口诛笔伐。 宋予白手起家,见过无数大风大浪,这一插曲于她而言,并不棘手,可牵扯到夏今昭,波动的情绪难免占据上风。 在门口站定,她跟随几个护士,将人转移到特护病房。 空气中弥漫淡淡的消毒水味,毫无层次的白装点出肃穆氛围,处在这样的空间久了,令人感到压抑。 病房内,宋予拉过椅子坐下,端详夏今昭的眉眼。夏家一脉相承的底子,皮相总能找出几分相似。 掀起眼皮,她望向床头柜,上面是刚送来的伤者的贴身物品。手机压在坍圮的建筑下,钢化膜呈蛛网碎裂,抚摸上去刺得指腹发疼。 伸手去拿,握住夏今昭的手指纹解锁。 一大堆未处理的微信消息里,置顶的联系人吸引了宋予的注意。她点进去,最后一条消息旁是鲜红的感叹号。 未发送。 再看抬头,她立马认出收信人,嘴角扯起一抹讽刺的笑。 生命的最后关头,竟然是给明希发的消息。 宋予无奈,她的脸上永远挂着得体的笑,又有绵里藏针的锋锐。此刻,女人半张脸匿在阴翳处,她抬手,温柔抚摸夏今昭的额头,喃喃自语。 “真无情。” 回忆如泄洪涌上心头,苦涩顺延舌根弥漫。她像只动了恻隐之心的野兽,静默欣赏猎物在身下垂死挣扎,忍下拨弄的冲动。 随即,她长按那条无法送达的消息,点击删除。 *** 明希随同周珍卉下车时,站在人群外围踮脚尖,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形。风声走漏后,不少粉丝蹲在附近,企图给保安施压以便进去。 “都退后!别站在医院门口闹事!”保安扯着嗓门大喊,声音传得老远。 忍受被挤成沙丁鱼罐头的风险,周珍卉钻进最前面,央求道:“我是夏今昭的助理,能放我进去吗?” 怕对方不信,她赶忙掏出证件证明,却被人挥斥小鸡似的朝外赶:“人都说了谁都不见,别添乱,去去去!” 一小会儿功夫,周珍卉被推搡到外面,明希眼疾手快,连忙拉住她,人才不至于跌倒。 “怎么连我都进不去啊,没听崔姐说啊……”周珍卉嘟哝,急得来回跺脚。 明希不比她淡定多少,在夏今昭被解救出来时,即便远远瞧上一眼,依然不能完全放心。 这时,宋予打来电话,她走到安静的路边,点击接听。 “夏今昭怎么样?”明希先一步开口。 “脱离危险了,接下来只需要静养。”对方似乎处在一个密闭的环境,声音听起来发闷。 明希长舒一口气,脸上浮现久违的笑:“那就好,那就好……” 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翻涌着将淤积的负面情绪尽数吞并。她虚脱靠在树前,舔了舔干燥的唇。 “我想去看她一眼,行吗?” 宋予笑了下:“当然可以,你是她名正言顺的妻子,我只是朋友,刚才太急,有些逾矩行为,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你等一下,我去接你。” 失重感消失,电梯门打开,女人迈出,没急着走向大门,而是站在大堂驻足。 栽种在林荫道的木林历经灼热艳阳,树叶的充沛汁水被蒸发,枯萎泛黄随风而落,一派萧条。 明希拢住听筒,听闻这话,被担心冲昏的头脑冷静下来。 耳边回荡不久前宋予的那番话,喉咙像被塞了团浸水的棉花,膨胀到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一直以来推进她朝前走的动力,以及初来时的目标,随着深入这个世界扮演角色,变得越来越模糊。 当宋予疑似退出的话流出,原书情节犹如脱缰野马,无法掌控以至于带给明希一瞬的迷茫。 不对不对,她脑子坏了,这个时候正是两人推进情感的好机会,自己在想什么?差点抢了宋予的风头与功劳。 关心则乱,太在意夏今昭的安危,她险些没转过弯来。 疏通情绪以后,明希勉强挤出笑意,拒绝道:“不了,有你在旁边打点,我挺放心的。” “而且我去照顾,也帮不上什么忙,夏今昭看到我说不准更生气哈哈……” 苦中作乐的意味太明显,宋予心思缜密,察觉到也不戳破。 “明小姐,你是不是……”她顿住,“怪我没照顾好今昭?” 笑声戛然而止,明希沉默,她揪住衣角,嗫嚅否认。 “谁都不愿发生这样的事,不是你的错。” 得知意外来临时,她确实抱有这样的想法,但仅仅暂存,就立马打消了。 小两口之间,容不得她一个外人置喙。书中后期宋予对夏今昭无微不至的照顾与支持,足以弥补这点过错。 自己又有什么身份谴责呢? “如果是我,处理方法未必完美,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听到明希口不对心的安慰,宋予弯唇,长睫遮住眼底的晦暗。她站在玻璃门旁的杂志架上,抽出一张宣传单,压在窗台上,慢条斯理折叠。 修长手指所过之处,留下深重的压痕。光滑的纸张在熟练的技巧下,逐渐成形。 “明小姐,你总是这么善解人意,”宋予叹息,“我对她的心思昭然若揭,反而不见你怪罪,而是成全。” “难怪今昭更愿意亲近你。” 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忍受自己的伴侣被别人肖想染指,明希的种种行为,某些程度上算特例。 这话让明希不知道怎么接,不知何时,宋予的态度古怪微妙,细品之下又能理解,就像世界线检测到情节失控,强行修正一样。 她该是默默守护夏今昭的人设。 想通这一点,明希释怀,故作轻松道。 “不聊这些啦,今昭这些天就交给你照顾,算是赔罪。” “一定。” 电话挂断,宋予盯着掌心,一个纸飞机静静躺在上面。 手机滑入口袋,她腾出右手,捏住纸飞机抬臂,朝不远处的垃圾桶扔去。 轻飘飘的纸张分毫不差落入,象征直击目标的胜利。 见状,女人抬脚,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第48章 橙C美式 夏今昭做了个悠长的梦,意识回笼时,浑身泛着鼓胀酥麻的酸痛,细微动作牵扯伤口,她皱眉倒吸凉气。 失焦的视线汇聚成天花板上的点,她缓慢眨眼,余光捕捉到一个人影。 “你……”想开口叫人,只能艰难发出破损音节。 那人按下呼叫铃,倾身时陌生成熟的香气袭卷,紧接着,对方替她倒温水。 “感觉还好吗?” 循声望去,朦胧的脸庞打散,重新凝聚成宋予的面容。夏今昭徒劳张嘴,最终一言不发,接过水杯润嗓子。 醒来的第一眼,见到的却是宋予。她说不上来情绪,胸口堵闷得像夏日骤降的暴雨,湿热无处宣泄。 “还行。”她放回水杯,宋予重新续上,言语关切。 “听说你受伤,我立马抛下工作赶过来,”她歉意道,“这回好心办坏事,今昭,害你成这样,真是对不起。” 面对冗长无用的自白,夏今昭敷衍颔首,目光在房间的每一处角落搜寻,企图抓住能让她感到慰藉的任何细节。 “医生很快过来,最近你先住院调养,如果还想继续出演,我让导演帮你把戏份调后,如果觉得累,那就再说,行吗?” 宋予体贴地掖着被角,阳光跃入,为她周身笼罩一层温良。 见夏今昭心神紊乱,四处找寻什么,她笑意渐淡:“在找什么?” “没什么。”夏今昭垂眼,攥紧身下床单。 “承安刚才来看你,把我数落得无地自容,”宋予自嘲,“质问我为什么没照顾好你……” “小周本想过来,临时被你的经纪人叫走,估计得等午饭时才能看见她。” 女人嗓音温润,每个语调打磨得和煦柔软,絮叨扯出夏今昭昏迷时的近况,讲故事般令人安神。 “书芮打电话向我哭闹——” 话音未落,夏今昭直接打断:“手机。” 宋予顿了下,拿起手机,并没急着递过去:“屏幕开裂了,你要是不介意,我帮你?” 她的细心体现在方方面面,恰如此刻害怕夏今昭划伤指腹,主动提出帮忙。 兴许有明希隔在中间,夏今昭并不喜宋予这副作态,微不足道的小事硬要摆出自我牺牲的架势,就像据在高点捆绑人的良心。 哦,也有人吃这套,比如那些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明希不就是现成的例子么? “不用。”她直截了当拒绝,解锁手机后点进微信。 与置顶联系人的消息停留在几天前,以对面的俏皮表情包为结束。 太阳穴仿佛被尖锐的东西抵住,昏沉的钝痛阻止夏今昭回想。她记得自己昏迷前,似乎…… “今昭原来是想问明小姐的动向,”宋予视线扫过屏幕,了然笑道,“也对,你们感情那么要好。” “她人在哪里?”触发关键人名,夏今昭语气带着几分急迫。 “明小姐应该在工作,医院除了你,还有别的演员,最近几天记者在外围堵,院方不会随便放人进来。” “需要我打电话让她过来吗?”宋予询问。 夏今昭低头,重又翻看两人的聊天框。这么多天,居然连条问候都没有。 即便知道明希平时见自己犹如耗子见猫,可清晰认识到这一点,便像针刺扎入心脏,密密匝匝的膈应与疼时刻提醒着她。 真没良心。 “不用。”夏今昭把手机扔到床头柜,复又躺平。 矜傲不允许她先低头,上赶着执着一段未必明朗的关系。与明希相处,她总是站在末端观察天平的倾斜,自欺欺人不让自己陷入被动。 更怕稍微破土的苗头被发现,成为对方握在手中的把柄。 不需要通过伸手索要关心来证明什么,毕竟爱她的人很多,自己绝对不会是主动的那方。 夏今昭蜷缩身体,闭上双眼,心乱如麻。 身前投射一片阴影,宋予自始至终端坐在椅上,嘴角扬起不变的弧度。 许久无言。 *** “希希?” “希希——” 温灿拖长尾调,连续叫两声明希,见后者没反应,于是用筷子敲了敲她的饭盒,等人回神,不满瞪她。 “想什么呢?饭都快冷了。” 平板正播放近期热门综艺,音效欢快,弹幕飞快滚动着,温灿时不时爆发大笑。见身旁人木头似的,这才出言提醒。 “啊,在想客户的单子。”明希囫囵咽饭,随便扯了个谎。 温灿没起疑:“话说回来,那林小姐好久没来了吧?” “大客户是这样的,又不搞批发,肯定要等货消化完再来啊。”明希回答得心不在焉。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夏今昭的伤,也不知道人醒没醒。想打电话问,又怕耽误对方和宋予的二人世界。 红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哟。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去别家买了?”温灿脸色不大好看,推搡着明希的肩膀。 “不会,我们的货源别家不知道。” 之前去批发市场闲逛一圈,款式品类大差不差,为了迅速起新号并脱颖而出,明希找到负责私人订制的手艺人。因为是学徒,缺乏经验,没有多少人愿意从她手中拿货,这才能钻上空子。 这句话犹如一剂定心丸,温灿点头:“也对,我们店铺的粉丝黏性还是很高的。” 陆丽桐就是个甩手掌柜,平时只负责报销与发工资,因而大多担子落在明希肩上。这会儿日上三竿,人还在卧室睡觉。 “你说咱们什么时候搬工作室啊?感觉赚了不少钱啊!”温灿叭叭时,明希已经站起来收拾外卖盒。 见她的背影,温灿关掉平板,噘嘴自言自语:“这段时间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午饭在工作室随便解决,留下一堆厨余垃圾,明希连同屋内的垃圾一同拎到楼下倒掉。她身体懒散,今天勤快纯粹是想出来透透气。 手机铃响,她连忙拿出来查看,见发信人是周珍卉,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不过看完消息,那点阴霾彻底烟消云散。 周珍卉:【可喜可贺,夏姐醒了!刚才宋予姐打电话,医生说没有大碍,休养几天就好】 盘旋多日的心事解决,明希长舒一口气。 明希:【现在还能去看吗?】 这两天崔津玉和经纪公司商量,先发声明安抚粉丝情绪,又与剧组交涉撤掉角色,忙活一通,趁人在病床上,已经把通告安排得井井有条。 周珍卉:【不知道捏,要不下午你和我一起?】 想起上午与顾客约好要展示新货,明希纠结:“下午有事,我在家等夏今昭回来。” 有宋予在身旁照顾,应该用不上自己吧? 周珍卉:【那没办法了[摊手],你的关心我会转达的!】 退出与她的聊天框,明希点进夏今昭的头像,没有新的动态,只剩几条兑水还能喝三年的互相问候。 再怎么样,醒来也要给身边人报平安的。 然而艰难等待整个下午,那头依然没动静,明希终于顿悟。自己在夏今昭眼里,不过是无足轻重的透明人,尤其宋予在旁,更不可能抛下女朋友,来管一个炮灰的闲事。 温灿正调整灯光角度,给新到的包拍摄视频。一抬头见明希满脸阴郁,机械似的念叨提前打好的介绍词。 “希希,你还好吧?”她试探询问。 明希转脸,面容扭曲道:“啊?我能有什么事?” 温灿:…… 相较于一个月前,直播间人数增多,早已突破个位数。有时十几个人提要求,忙得主播分身乏术。 “这款因为工艺问题,设计师那边停做了,所以是孤品,价格也会偏贵一点哦,老婆们想要就要抓紧拿下啦!”明希强打精神,哪怕不少人潜水,仍然要保持热情。 这时,一个等级二十五的用户进入直播间,华丽的进场特效撑满屏幕,亮瞎众人狗眼。 这是碰到巨佬了啊! 管理员最先反应过来,赶忙私信明希,让她把握机会。 如果有人总是消沉,那一定是钱没给到位。果然,上一秒半死不活的明希笑脸灿烂,热情欢迎。 “欢迎mia老婆进入直播间~” 对方礼貌评论了个“你好”,然后不再冒泡。要不是右上角头像显示,明希完全感觉不到此人的存在。 于是,好不容易提振的心情再次偃旗息鼓。 接下来几日,明希照常生活,下班后缩在酒店里追剧。她和夏今昭至今毫无联系,刚开始或许能找借口自我安慰,可时间久了,两人之间的氛围逐渐微妙。 如同一根麻绳在中间拉扯,双方各执一端,谁都不肯做出让步,暗暗较着劲儿。 成年人的疏远不必郑重其事坦白心意,停止联系彼此就会心知肚明,就像此刻的夏今昭和明希。 明希该吃吃该喝喝,也没觉得缺少什么,只是偶尔盯着微信置顶联系人发呆,想象对方和宋予擦枪走火的场面,流露出怅然欣慰的情绪。 倒是不久前的mia,最近频频出现在直播间,和明希越来越熟,甚至私底下和温灿交换了联系方式。 以至于手机响起时,明希以为是她发来消息,点击查看。 林小姐:【最近还好吗?】—— 作者有话说:绝~对~不~会~是~主~动~的~那~方~~~~~~~ 告状精灿:(高高举手)她有别的喵了! ********** 我一直以为吃拼好饭中毒了是个梗……直到昨晚朋友吃外卖吐血,不是暗沉的颜色,是那种鲜红鲜红和拇指甲盖差不多大小的三团,连夜去医院看病。最近外卖平台福利大,大家要擦亮眼睛,点有实体店和连锁的那种呀[合十][合十][合十] 第49章 抹茶柚子冰 明希对林小姐的印象就是不苟言笑,别人多多少少对隐私有些窥探欲,她是个例外,哪怕再震惊戏剧的八卦,对方听到后反应都平淡得离奇。 因此当她问出类似寒暄的话语,让明希受宠若惊。 明希:【请假休息两天,听说你很想我,就又回来啦[开心]】 林小姐:【会影响你休假吗?】 明希:【没有啦,本来也是要上班的[哭泣]】 她设置好直播间封面,点击开播后把链接发过去。例行朝屏幕打招呼,紧接着评论区弹出粉丝进入的提醒。 若尘:【猪宝好久不见,想鼠你啦[大哭]】 小白同学:【发你私信都不回呜呜呜,罚你给我打折!】 脆面包:【小白你算盘珠子都要崩我脸上了[笑哭]】 都是熟悉的id,明希一一念评论,笑着回应:“难道是小助理没服务好你们?那我可要请陆姐给她扣工资喽。” 蹲在角落清点货量的温灿竖起耳朵,紧张地凑上前:“什么工资?扣什么工资!” 逗得直播间一群人发哈哈哈,评论区热闹起来。没过多久,大主顾林小姐点击明希分享的链接,进入直播间。 不仅工作室的几人,这位林小姐的豪横就连许多回头客都有所耳闻。一看到绚烂的刷礼物特效,纷纷在弹幕留言“金主妈妈”。 脆面包:【今天还能见到包圆的场面吗[星星眼]】 七月猫:【太小瞧林姐了吧?买下工作室不成问题】 林小姐:【好久不见】 她一发言,评论区就会闪烁特效,虽然土,但也是氪金的象征。让人联想到宋予,光是站在那里,清新的薄荷叶就会伴随星光飘落,不愧是被世界线偏爱的女主,指不定对方真有金手指。 “吃饭睡觉都在想林老板,还好开工第一天见到了~”明希态度谄媚,却并不让人厌烦。 酒酒:【是想林小姐的人,还是林小姐的钱?你自己心里清楚[奸笑]】 “陷阱题,希希拒绝回答。”明希笑着,避重就轻转移话题。 一旁的温灿同情望向她,有些顾客看似无心的一句话,很容易得罪大老板,这时候就需要主播从中斡旋。要是换做她,早就将两人都得罪了。 好在气氛照常,只当玩笑话掠过,倒是林小姐先行开口。 林小姐:【主播喜欢钱,我的钱都是她的】 这话听着暧昧,果然评论区被“磕到了”三个字刷屏。明希脸色不大好看,求助地看向温灿。 以前不是没有过大主顾发些暧昧言论,甚至三更半夜私聊她询问情感状态。作为主播难以避免被骚扰,可像林小姐这样大方多金的,她又没办法得罪。 温灿同情地朝她比口型:“希希,自求多福吧!” 平时最爱保持距离,谁知道今天抽了什么风。况且林小姐婚姻状况未知,万一家里有人,这不是霍霍自己风评吗? 明希心中对这人的好感骤降,碍于面子打着哈哈扯开话头:“林老板最大方了!” 这时,放置一旁的备用机亮起屏幕,私信弹出。 林小姐:【本想给你解围,似乎起了反作用[扶额]】 这句话犹如一剂定心丸,明希松了口气。 常关工作室:【在你眼里,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嘛[吐舌]】 好吧她就是,但为了钱财阳奉阴违,情有可原。 这边管理员为新来的朋友热情介绍,温灿忙着打单,气氛一派和睦。 【用户mia进入直播间】 随着一条系统提醒,评论区彻底炸开,许多喜好潜水的人发弹幕,密密麻麻充斥着画面。 【今天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接连遇到两位大佬啊啊啊!】 【发出没见过世面的尖叫,两位老板能发红包嘛】 【接主包事业运,接接接!】 mia:【今天好热闹,主播业绩不错】 “就等mia老婆来冲业绩呢!”看到这位行走的人民币,明希喜笑颜开,向温灿挤眉弄眼,后者领会,立马把前几天对方定制的皮包拿出来。 外包装设计精巧,是明希专门请小众油画家搞的。毕竟mia花了大价钱,总不至于表面功夫太廉价。 “老婆,这是你前几天订的风琴包,没有问题主播就打包啦!” 月白色风琴包表面的刺绣针脚细密,浅蓝与釉白交织,仿若被潮泽浸润的青花瓷。哪怕是外行人,见到的第一眼也认定价格不菲。 所有东西标成私人订制的孤品,价格便会超过其本身价值。 果然,mia高兴得连连称赞,表示非常满意,并阔气地给明希刷了好几个嘉年华。 “谢谢mia老婆的嘉年华,亲亲老婆,祝老婆天天开心,万事如意,长生不老~”明希对镜头比个心,嗓音甜得裹了蜜似的,好听话一箩筐倒出来。 温灿开小号进入直播间,美滋滋录屏:“希希,发了!这个月陆姐绝对给我们涨工资!” 她作为刚进入直播行业的新人,这种场面没见过几次,啧声称赞,美滋滋翻着评论区对大老板的彩虹屁,忽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明希用封口贴固定包装,闻言抬头。 温灿举起备用机给她看:“林小姐说话了。” 此时直播间热闹得像过节,好多路人都进来捧场蹭红包,因而林小姐的发言淹没在一群“老板大气”中,很快被刷上去。 林小姐:【这个多少钱?】 糟了,光顾着招待mia,差点忘了这尊大佛。 明希猛拍额头,心中责怪自己失职,连忙扶正手机:“林老板,这个是mia老婆定制的哦。”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山不容二虎,万一两个冤大头关系闹僵,自己又处理不好,很容易损失两棵金灿灿的摇钱树。 生怕mia和林小姐为一个包争抢,明希赶忙道:“这是一位很有天赋的年轻设计师做的,林老板如果喜欢这种风格,也可以要求她定做哦。” 屏幕那边,女人正在打字,一条弹幕弹出来。 mia:【林小姐喜欢这个?可惜我买下了,你再挑挑别的吧】 明希不了解mia,但平时从她的言论中,推测对方年纪应当与自己相仿,尽管教养不错,偶尔会流露出对平价物品的轻蔑。 从小得家里宠爱,物质不缺,进哪个直播间都被人捧着,恰好明希讲话中听,又不会像别的主播熟悉以后没大没小,mia对她还算满意。 头回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这让她生出几分不爽,讲话含针带刺的。 夏今昭指腹悬停,删掉输入框的前半句话。 林小姐:【你的眼光很好】 明希如释重负,幸好林小姐性子成熟稳重,没和mia闹起来。心里不禁欣慰,要是她的大主顾都像林小姐善解人意,她也不用像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被夸的mia洋洋得意:【你喜欢哪个?我帮你付款呗*,业绩算主播头上】 评论区一阵哀嚎。 【mia妈妈能不能宠幸一下我QAQ,我有每天都吹彩虹屁的!】 【呃你们没察觉到淡淡的火药味吗?】 【别管,只要肯给我发红包的就是好老婆!】 林小姐:【不用了】 被拂了面子的mia有些不高兴:【随你咯[摊手]】 mia:【你是新人?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温灿正看后台数据,等再次瞥一眼评论区时,情绪复杂:“希希,我怎么感觉她们要打起来了?” 明希无奈,企图介绍产品吸引注意,可惜另外两位不买账。 林小姐:【我和主播很久以前认识了】 mia:【哈?我这几天没听主播提起过你哎,既然是老朋友,那就欢迎吧】 两人之间气场微妙,既谈不上融洽,也远没到针锋相对。 思考该怎么调停的明希,在这时收到林小姐的私信。 林小姐:【给我管理员】 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个关头要管理员,明希不太情愿。林小姐本就是大客户,平时自己经常让她,假如对方成为管理员,以后自己一定会被牵着鼻子走。 加上这林小姐人精似的,肯定知道管理员位置没满。 常关工作室:【老婆,管理员要帮忙主播处理业务,会很累的,希希怕你太忙没时间休息[心疼]】 林小姐:【给我】 见对方态度坚决,明希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将她设立为管理员,犹豫要不要把另一个位置给mia。 成为管理员意味着常在直播间,还要有消费能力,mia未必想被捆住。 直播间聚集一堆细心的吃瓜群众,很快发现林小姐前边的标识变了。 【哇塞恭喜林小姐成为管理员!】 【果然主包偏心旧爱啊】 【mia也要一个,这样我就能天天看到两位富婆了嘻嘻】 【……】 【等等mia人呢?】 【我去林小姐把她给踢了?】 【什么情况,是手滑还是故意的啊?】 明希端起水准备润润嗓子,扫过弹幕的问号,吓得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刚要质问林小姐,屏幕突然出现烟花般炸开的特效。 【用户林小姐送出嘉年华×100】 手比不上脑子快,和林小姐的聊天界面刷新。 林小姐:【够吗?】 不等明希回答,对方这回更猛,系统提示洒水似的朝外蹦。 【用户林小姐送出嘉年华×100】 【用户林小姐送出梦幻城堡×100】 【用户林小姐送出跑车×100】 …… 够了够了,这回真的够了—— 作者有话说:说实话我每天都在做这种梦[小丑]希望醒来有人莫名其妙给我砸一百万 第50章 香柠绿茶 屏幕的弹幕早被特效冲刷得一干二净,林小姐的阔绰大方很快将直播间送上热度榜一,不少群众慕名进入,给工作室带来不小的人气。 温灿木头似的愣在原地,反应过来,连忙跑到客厅去敲陆丽桐的门,语气惊骇:“陆姐,出大事啦!” 睡梦中的陆丽桐猛然惊醒,顾不得穿鞋,赤脚开门:“嚷嚷什么?天塌了?” 不知该怎么和她形容,温灿憋半天,索性拉扯她来到工作台,指着屏幕语无伦次。 “你自己看啊!” 此刻,齐刷刷的评论令人眼花缭乱,甚至想看清一条都很困难。明希不得不手动停顿,嘴里还要念叨一连串的感谢词。 【有钱啊林小姐,有没有人认识她?】 【乡下人第一次见世面,666】 【我记得以前在游戏攻略区看过她,当时等级不高吧?】 【富婆姐姐缺狗吗?我能汪汪汪】 不少人猜测神秘林小姐的身份时,对方的昵称前缀变成亮闪闪的满级。似乎明白此举造成的轰动,于是悄无声息地离开直播间。 转而到私聊。 林小姐:【不喜欢?】 ……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还有当霸总的潜质呢? 沉甸甸的礼物把明希砸得晕头转向,偏爱伴随巨大的压力,别说把工作室送给人家,就算自己洗得香喷喷缩进对方的被窝,也没任何不妥。 但——她是个有节操的主播。 常关工作室:【今天让老婆破费啦,其实老婆每天来直播间看希希,希希就很开心啦,毕竟我爱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钱[天使]】 啊呸!虚伪! 明希从没想过这种矫揉造作的言辞出自她自己,谁不喜欢钱?她就怕林小姐别有居心,馋她身子。 虽然有些话不中听,但避免日后的麻烦,明希觉得有必要说清楚。 林小姐:【得了便宜就卖乖】 常关工作室:【老婆,其实希希已经结婚惹[哭哭]】 那头好久没动静,如同头上悬着一柄利剑,明希忐忑等待回应。至于温灿和陆丽桐,在下播以后查看后台数据,大声密谋用这笔钱租赁个好点的场地办公。 “刷了得有三百万,平台抽成一半也是一百五十万,租个市中心的写字楼不成问题。”温灿掰手指头开始算。 “还不如去西区买套偏僻的厂房,反正搞直播,不用在乎周边人流量,离批发市场近拿货也方便。”陆丽桐调出地图挑选。 “要不先进好点的货吧?反正以希希的本事还能再赚,林小姐对她正在兴头上。” 明希:……你们两个是拉皮条的吗? 在她忍无可忍时,林小姐发话了。 林小姐:【所以呢?不可以吗?】 林小姐:【我想见你[微笑]】 看看那古早的微笑黄豆脸emoji,恐怕对方还不知道在年轻人眼里,这是阴阳怪气的意思。由此推测,林小姐至少是上个世纪的人,再不济也有代沟。 愁啊。 明希眉头紧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在过去的职业生涯里,从来没遇到当下的情况,只好狠下心拒绝。 常关工作室:【老婆,希希已经有家室了,而且不是娱乐主播,恐怕有些不方便……】 话说得直白,任谁听到都会觉得难堪尴尬。明希哭着向长着翅膀飞走的人民币道别,以为自己就要卷铺盖滚蛋时。 林小姐:【真羡慕你老婆,遇到你这么专情的人】 常关工作室:【我老婆也超好的】 另一头,女人靠在软枕上,耐心等待回应时,指腹不由得上下滑动,回顾与明希的历史聊天。 不知看到什么,她弯起唇角,深邃的五官笼罩着光晕,变得温柔且缱绻,如冰川消融,盛入灿金的余晖。 坐在副驾驶上的周珍卉见状,探头调侃:“夏姐笑这么开心,是不是在和明希聊天啊?” 夏今昭睨她一眼,敛去笑意:“和你没关系。” “哎呀我都看热搜了,姐又拿我号讨老婆欢心,”周珍卉嬉笑,“还把我之前和网友骂架的高楼po出来,到时候翻车了咋办?” “品牌方送来的东西随你挑。” “今昭姐你最好,爱死你了!”小助理大呼万岁,要不是碍于两人的距离,就要抱上去了。 “放心!如果被扒出来,我一定会咬死承认是自己,绝对不给您添麻烦!”她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 在夏今昭住院疗养的几天里,明希一次都没来探望。周珍卉将其归咎于宋予,后者隔三差五伺候,也不嫌热脸贴冷屁股,搞得旁人站在那里,成了闪亮的大灯泡。 幸好夏姐不领情,否则就要第三者有机可乘了。 车内空调正开,把柔软舒适的外衣烘得暖洋洋的。落阔的林荫道旁,常青树叶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惹人裹紧衣领快步行走。 见周围环境熟悉,周珍卉回想:“哎,附近是明希的工作室哎。” “嗯。”夏今昭循着她的视线朝外望,颔首领会。 周珍卉看一眼手机时间:“姐,要不要去接明希啊,快到下班时间了,挤地铁肯定不如坐车舒服。” 林小姐:【要是对你够好,就不会让你每天辛苦工作】 夏今昭发送完这句试探,那些隐秘的心思仿佛被撕开一道口子,呼呼朝外漏。她回神,淡淡道:“好。” “那我给她发消息。”周珍卉点开手机联系人,发送完消息后,又对司机吩咐。 “待会把车停到拐弯的小路后,我顺便去便利店买晚饭。” 前排的交谈窸窸窣窣,夏今昭拇指来回擦拭屏幕,隔几秒低头看通知,直到手机振铃。 常关工作室:【和她没关系,不瞒林老板,其实我的妻子如今重病在床不省人事,所以我不得不……】 常关工作室:【但没关系,她人很乐观,我不会抛弃她的】 短短几句话,明希将自己塑造成坚韧小白花的形象,忍不住在心底点了个赞。事实上,她说得也没错,夏今昭的确在医院躺着呢。 有什么比身残志坚O和深情温柔A的爱情更打动人心的呢? 没有! 就在她以为林小姐会为此感动时,会话框右下角的消息变成灰色的已读。等了将近十分钟,那头沉默是金。 明希直觉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好,将林小姐惹得生气,于是复盘之前的发言。 嗯,再看一遍还是很完美。但凡是个心存良知的人,都会象征灌两句心灵鸡汤,怎么对面不为所动,还已读不回呢? 在她眼里,这位林小姐脾气古怪,和小学课本里喜欢边进水边放水的泳池管理员一样阴晴不定。 再点进对方的主页,已经设置私密账号不可查看。 ……怎么还生气了030。 刚巧这时,手机通知栏弹出消息。 周珍卉:【是不是快下班啦?我和夏姐在楼下等你哟】 明希看完愣了下,回想近段时间与夏今昭莫名的“冷战”,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正想拒绝,对面完全不给机会。 周珍卉:【我已经到便利店给你们买晚饭啦,想吃什么?】 见没有余地,明希只得硬着头皮。 明希:【三明治和酸奶,谢谢】 这边两人为了庆祝今天的大单,商量去外面下馆子。看明希收拾东西准备开溜,温灿提醒:“希希,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我家里有点事,改天再聚,你们玩得开心。”生怕她们跟上来,发现自己与夏今昭的关系,明希赶忙道别。 冬季的夜晚降临得更快,明希走到楼梯间,视线模糊得勉强辨别前路。顺着记忆绕进小道,果然见熟悉的车占在拐弯处,漆黑得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不自在竖起衣领,遮住半张脸,放缓脚步磨蹭上车。 一拉车门,夏今昭双腿交叠靠在里面,姿态依然地拧开牛奶瓶盖。她丝毫没有腾位的打算,双眼乜斜,又迅速看向别处。 明希被这漠然的眼神刺了一下,说不上来某个瞬间陡然生出的轻微失重感。她晕乎乎上车,迁就对方而不得不缩进角落。 “你的。” 周珍卉的手穿过座位缝隙,把晚饭递过去。明希道谢,接过以后拆开吸管,沉默戳着包装。 车轱辘碾压碎黄的叶,更显得车内安静得诡异。见后排两人不讲话,周珍卉有意寻找话题。 “恭喜你啊明希,听说你的工作室来了位大老板,给你刷礼物刷上热搜了。” “你消息还挺灵通。” 明希尬笑,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夏今昭身上。对方的存在感太强,尤其在封闭的车内,幽然苦涩的味道随暖气漂浮升起,充斥每个角落,令人无处可躲。 “羡慕死我了,那位大老板对你真好。”周珍卉意有所指地看向夏今昭,吹起两人的彩虹屁。 “希希你肯定很有能力,要不然她们怎么舍得给你花钱?” 这句话一下子敲响警钟,以至于明希手抖到险些没拿稳三明治。她下意识看向夏今昭,见对方神色如常,心中更慌。 怎么办自己刚和夏今昭冷战,她会不会误会自己找好下家当富婆的小白脸什么的那种事情不要哇…… “没有没有,其实维系这些大客户很累的。”明希忙不迭摆手。 “你就别谦虚啦,再说我可要眼红咯。”周珍卉打趣她。 “真没有,”明希振振有词,“你是不知道我今天下午遇到的一位,仗着自己有钱无理取闹,阴阳怪气我的老客户,你说这我能忍吗?” “忍不了!”周珍卉附和。 拜托这可是和夏姐作对的人,她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 明希边说边观察夏今昭的脸色,见后者嘴角微弯,松了口气,于是说得更加来劲儿。 “有钱了不起呗,咱们主播夹在中间也难受。” “对!” “这种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难伺候!” “没错!” 夏今昭脸色肉眼可见阴转晴,眉眼流露出几丝笑意。她撕开牛奶瓶口覆着的薄膜,浅饮一口。 “还有那个给我刷礼物的,跟男人一样,心眼比□□还小,”说完明希伸出一根小手指,“我都说我结婚了,她还要凑过来,我不同意,她就私密账号——” “咳!”夏今昭猛地趴在窗边咳嗽,手背掩住嘴边,牛奶撒到毛毯上,洇湿一大片。 周珍卉顾不得明希的惊人之语,赶紧抽出纸巾递过去,讪讪笑道。 “那个,麻烦你照顾一下夏姐哈,我想起来崔姐那边有消息没回。” 说完,她立马催促司机摇上隔板。 并在心底默默给明希点了根蜡—— 作者有话说:明:表忠心的时候到了[愤怒][愤怒][愤怒]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苹果金凤梨 明希握住揉皱的纸巾手足无措,抽出一张递给夏今昭,试探问道:“要吗?” 女人背对着她,单薄的里衣衬出挺瘦如山脉的脊骨。历经猛烈的震颤,弱不禁风得仿佛随时坍塌。 “咳咳,咳——”夏今昭面色涨红,见她拿不稳牛奶,明希殷勤接过,前些日子两人的微妙因这一插曲悄然化解。 “你……又没人和你抢,就不能慢点吗?”等人平复下来,她小声抱怨。 夏今昭没言语,捂住胸前的衣襟缓神。她一沉默,车内更加尴尬,明希关照的手缩回去也不是,伸上前也不是。 几天没接触,她们的关系似乎退步回初见时的相敬如宾,甚至更糟糕。虽未直言,明希总感觉对方心头团着一口气,蓄势只待爆发。 她系紧便利店的塑料袋,扭头看向窗外,不自在道:“这两天,我工作挺忙的,没办法去医院看你。” 语气理所当然,有意无意想划清界限,更激起夏今昭的火。她把纸巾掷进垃圾桶,嗤笑:“忙到连发消息的功夫都没有。” “忙着伺候你的那些大客户。” “少阴阳怪气,你自己在医院指不定多自在……” 只要夏今昭勾勾手,有的是人前仆后继伺候她,还差她一个? “我阴阳?”夏今昭掀起嘴角,轻讽,“那些‘老朋友’知道你在背后说她们坏话吗?” “说到两面三刀,某人比我过之而无不及。” “工作抱怨而已,哪个打工人没说过甲方坏话?既然看不惯我,就去向她们告状啊!” 明希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和夏今昭呛声,积攒团聚的苦涩堵得喉咙发胀,心中委屈得泛酸,连她自己都觉得矫情。 以往夏今昭生病,都是她陪在身边,她也想见一面重伤的人,可外面全是记者蹲着,稍不注意反给对方添麻烦。 昂贵的私密病房,自己一个月的工资都未必出得起半天的价钱,还有什么脸屁颠颠跑到人面前跟狗一样? 没有说小狗不好的意思,只是偶尔,比如宋予护送夏今昭前去医院时,明希站在身后,自惭形秽。 她很少介意一件事到隔天还没办法消化的程度。 “明希。”夏今昭蹙眉。 “夏今昭!”明希回瞪,“就你会喊人名字?一出院就给人脸色看,我什么时候惹你了?无理取闹要有限度,谁能兼顾工作和探病?” 情绪如同失闸的洪水泄出,她抽了抽鼻子,豁出脸面不要命地数落。 “闲着没事干才来折腾我,你和宋予在医院卿卿我我的时候八辈子想不到我,我就不信你身边就缺我——” “缺。” 话一出口,两人哑然。 火气极具攀升的争吵在这刻戛然而止,冲动的剖白来不及刹车,带着钟鼓嗡鸣的余音,震耳欲聋。 夏今昭动了动嘴,还想说些什么,最终蜷起掌心,攥住被揉皱的食品包装纸,转头不再看她。 明希被这突如其来的回答弄得不知所措,怕泄露心头的紧张,回神后非要嘴硬补刀。事实上,她更像失去气势的逃兵,不得不故作镇定来占据高点。 “说得好像非我不可一样。” 她嘟哝着摇下车窗,脸贴紧猛灌入车内的冷风,让燥热的脸庞降温。 坐在副驾的周珍卉听后座两小情侣吵架,心中叫苦不迭,恨不得回到几分钟前抽自己几个耳光。 让你多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手机振铃,夏今昭发消息过来。 冷情大老板:【天冷,关窗户】 周珍卉懵懵懂懂,朝后座瞅一眼,发现明希正对着敞开的车窗思考人生,为难地示意司机关窗。 天色擦黑,灯光汇聚的车流蜿蜒看不见尽头,冷风刀子似的吹人脸。明希手搭在窗沿,忽然后颈被捏住,温热的指腹按住敏感部位,刮擦着差点让她从车座上弹跳起来。 回头看,夏今昭不知何时靠近,把她带到身旁。而眼前车窗合拢,要是自己不注意,很可能手指会被夹住。 周珍卉往后偷瞄,暗赞夏今昭上道。 “我是不会感谢你的。”明希挺直腰板,迅速和人拉开距离。 别以为她不知道,要没有眼前人心机吩咐,周珍卉不会擅自关窗,都是哄她的把戏罢了! 想道歉又开不了口,死要面子! 腺体的存在感陡然升高,被抚摸后发热发烫。虽然她完全适应这具身体的异端,可还是抵触使用阻隔贴一类的东西,于是日常生活中,索性忽略这些异常。 因此自然不理解夏今昭刚才的举动多冒犯失态。 意识到误碰明希的腺体,夏今昭被烫似的缩回手,面不改色道:“随便你。” “你是不是知道错了,才对我态度这么好?”对方的反应出乎意料,明希噘嘴,瓮声瓮气打起直球。 “我错哪了?”夏今昭反问。 明希被问住,想想从上车到现在,还真是自己主、动、挑、事,或许这两天特殊时期,体内激素紊乱,导致她情绪变得暴躁易怒。 反观夏今昭君子淡如水的性情,确实……对比鲜明。 “行行行,是我出言不逊,行了吧?”见没人给她递台阶,明希自己麻溜儿地滚下来。 “我可以理解你吃宋予的醋。” 夏今昭摩挲手指,釉白皮肤在光下镀着一层暖色。她朝后仰去,余光扫过明希,意味深长。 “但我希望某人在要求别人时,也要约束一下自己。”? 什么玩意儿?她没听错吧?夏今昭竟然以为自己在吃醋,故意耍小性子等人来哄。 简直笑话! 明希恼羞成怒:“别乱讲,我怎么可能因为你吃醋。” 夏今昭没再讲话,而是越过她的肩膀,看向窗外,目光专注认真。明希忍不住,循着望去,发现车刚好路过市中心的商贸大厦。 高楼建筑上搭建一块硕大的广告牌,占据其间的是女人冷淡贵气的脸。她垂眸,抬手抵住下颌,不经意露出闪瞎众人眼的鸽子蛋钻戒。 “看。”她扬起下巴。 “你代言的钻石呗,有啥好看的?”明希不解。 夏今昭这才收拢视线,古井无波的眼底带着点刺。 “你的嘴,比那个还硬。” 明希:…… *** 周珍卉战战兢兢将两人送回家,又嘱咐夏今昭明天早起赶通告等,便开车驶离小区。 自从明希整出厨房爆炸的幺蛾子,原先的华阳清苑肯定没法住人,即便赶工重新装修,至少得等小半年才能入住。 因此她们所在的,正是小助理前几天打探消息装修的新房子。位于市中心繁华处,来往车流频繁,远不如华阳清苑清净,人气与采光倒是足,出门乘坐五号地铁直通商贸大厦。 270度全景落地窗将大半个城市收入眼底,以前的华阳清苑望出去,只看到浓郁的绿荫,这里视野很好。 “满意吗?”身后响起询问。 “满意满意,太满意了!”明希连连点头,扭头就见女人站在地台边缘,心情不错地看向她。 糟糕,光顾着欣赏金窝,忘记自己和夏今昭还在吵架阶段。 “这么快装修好了,有没有甲醛啊?”明希收拢笑容,神情严肃地踢着地板砖。 “天然石材。” “哎哟这台面不耐脏吧?打扫都要累死了。” “家政的工作不用你费心。” “支架金属的?考虑过冬天静电人的痛吗?” “有加湿器,以及,”夏今昭顿住,“我不穿聚酯纤维。” 几个回合下来,明希完败。她憋住一口气,面色难看,同手同脚拐进房间。 再和夏今昭呼吸同一片空气,她绝对会窒息! 目送她的背影,夏今昭后腰抵在岛台上,指腹缓慢滑过台面。防止狗仔跟踪偷拍,她很少在一所住宅长时间居住,唯独这里。 和生活助理交代细节时,她对添置的家具格外在意。眼见空荡荡的角落逐渐填满,像被人戳了心窝窝,前所未有的安定感包裹着她。 不等她重温当时情景,明希忽然咋咋呼呼跑出来,指着卧房磕磕巴巴道:“这么大的房子,为什么只有一间卧室!” 剩下的要么被改造成储物间,要么成了书房或电竞屋,以前怎么没发现夏今昭爱打游戏呢? 这不合理! “小周以前住这里,方便接送。”夏今昭解释。 “理由找得不错,但我绝对不会和你睡同一张床的!”明希振振有词。 “那就别睡。” “凭什么?这是虐待,我要告诉奶奶!”为了激起夏今昭残存的良知,她特意捏起脸皮上浅淡愈合的伤口。 看看,这可是我为你受的无妄之灾! 夏今昭果真走上前认真查看,视线状似不经意扫过她的唇峰,又飞快掠过。 “向奶奶告状啊……” 女人踱着步子,慢慢将她逼退到桌沿,直至人被困在方寸之地无路可逃,接着抬眼,望进明希的眼底。 “脸皮的确够厚。” “一口一个亲亲热热的奶奶,当初想和我离婚的架势哪去了?” “放心,迟早的事!”明希负气。 夏今昭本意想调侃一番,不曾想对方的态度果断直白。刚才那句话,无疑将她惴惴多日,潜藏在心底的不安定翻出来,曝露在光下。 她抚上明希的下巴,指腹逗留许久,眼神晦暗。 “和我结婚那么久,吃我的,住我的,睡我——” “我没睡过你!”明希抬手发誓,以证清白。 夏今昭怔了下,轻笑出声:“对,你没睡过我。” “既然急着和我撇清关系,为了不玷污明小姐的清白,那就委屈您以后,都在浴缸将就了。” 说完,她笑意不达眼底,后撤半步。临走前,自然地掰过明希的脑袋,善意提醒。 “明希,你是个聪明人。” “和我离婚捞到的钱毕竟有限,只要永远维持现在的状态,你能一辈子衣食无忧。” “别让我们都为难。” 她知道明希是个俗人,最爱的东西就是钱。不喜欢她这个人,也有别的办法留住对方。 恰好,她不缺钱。 第52章 芋圆奶茶 浴室灯光明亮,明希拉起浴帘,躺在浴缸内思考人生。回想刚才夏今昭不愿离婚的言论,忽然猜不透对方想什么。 不会是准备困住自己折磨至死吧? 蒸腾的水汽蒙上镜子,封闭的房间热得人头晕目眩。她贴近浴缸壁缓解,摆着手指头细数自己过往做过的蠢事。 误入派出所害的人多跑一趟认领,私闯房间把男演员揍了一顿上热搜,把居住多年的别墅厨房炸了……更重要的是,她身上还背负原身的深重罪孽。 桩桩件件,细思极恐。她要是夏今昭,那必须得把自己绳之以法。 直到陡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吓得明希差点滑进浴缸。她伸出湿淋淋的手臂去拿,按下接听。 “希希,你现在忙吗?”那头环境吵闹,温灿的声音隐入动感旋律中听不明晰。 “不忙啊,什么事?”明希打开免提。 这个点同事打电话,准没好事。尽管她忙碌疲惫一天,可能面临加班,但平时和温灿交好,能帮的忙会尽量帮。 幸好对方接下来说的和工作没关系:“我和陆姐在酒吧呢,要不要来玩?” “我刚洗完澡,懒得出去。”明希起身,激荡起哗啦啦的水流。 “来嘛来嘛,今天大家都开心,陆姐说你来了给咱们涨底薪。”温灿软下语调撒娇。 明希用脸夹住手机,穿好衣服走出浴室。会客厅静悄悄,稀疏的月光透过窗框在地面洒下一层碎银,夏今昭似乎已经睡了,卧房的缝隙照不出光。 想到待会要和人躺一张床,未擦干水渍的皮肤瞬间激起鸡皮疙瘩。每当与夏今昭独处,她就会莫名紧张。 怕自己说错话,怕两人没话题,明希永远无法将对方当成朋友平心对待。 “希希,这么早睡觉太不符合年轻人的作息了吧?再说明天直播调到下午,不怕通宵熬夜。”这头温灿使出浑身解数的劲儿,想着该如何把人拐过来。 明希深深望了眼紧闭的卧房门,捉起衣架的外套。 反正也没睡觉的位置,不如出去放松放松。 “地址。” *** S市沿海,迎面的风都浸入潮湿的料峭寒意。未至凌晨,街角灯火通明,娱乐场所热闹非凡。 出示完身份证,温灿在门口冲她招手,一见面先给人个熊抱:“小祖宗,总算把你盼来了!” “你是盼着上涨的工资条,才不是盼我。”明希抵住她的肩膀,无奈拉开两人距离。 温灿嬉皮笑脸,引她朝里走:“陆姐点了酒和果盘,就等你来开。” 这里并非清吧,震耳欲聋的音乐吵得太阳穴跟着痛。缤纷灯光闪烁,照亮舞池中央兴奋的年轻人。 明希被领到角落的沙发,陆姐正端起一杯烈酒灌肚。长直的黑发用鲨鱼夹盘在脑后,即便在激情四射的场合,她依然摆脱不掉咸鱼气质,朝过来的两人遥遥举杯。 女人偏爱深红猫眼的美甲,指甲长出一茬又一茬,款式风格不变,喷的香水依旧是烂大街的玫瑰味。 见陆丽桐神色萎靡,明希趴在温灿耳边问:“这是喝了多少?看着快不省人事了。” “开心嘛。”小姑娘豪爽地开了瓶酒。 “她可不像被金钱冲昏头脑的人。”明希抿了口面前的酒,辛辣刺激味蕾,后劲刺得她眉头紧皱。 “那我开心,行了吧?” 明希不爱喝酒,却喜欢微醺的感觉,像踏在飘忽的云端上,什么烦恼忧愁全都忘却了,只是环境使然,偶尔刹不住车,喝多容易醉。 酒过三巡,灯光迷离,她仰头靠在沙发上,胃部灼烧般疼痛,耳旁的温灿叽叽喳喳,规划着拿这个月的工作去哪儿玩。 总归今晚有个去处,这让明希感到安心,她撑起上半身,对另外两人说:“想吐,去趟洗手间。” “要不我去买点药?”温灿担忧看她,被摆手回绝,于是又叮嘱两句,就继续和陆丽桐玩骰子。 循着标识走进洗手间,音乐声被隔绝在外,剧烈跳动的心脏归缓,明希双手撑在水池边,盯着镜中双颊酡红的自己,憨笑两声。 突然想起刚来这个世界,那时还不适应,总觉得无家可归,谁能想到短短的几个月,生活已经被她打理得像模像样。 把胃里的东西吐干净,明希漱口,正准备回席间,身后突然冒出一声不友好的招呼。 “呦,这不是咱们明姐吗?” 卫生间的洗手池属于共用场所,在这里遇到男人很正常。听到熟悉的称呼,明希的酒醒了一半,扭头朝后看。 “你是……”她倒吸一口凉气,仔细回想,“狗东西?” 苟栋习,原身的狐朋狗友之一,以前仰仗原身鼻息混得风生水起,自从明希穿过来,小团伙的关系彻底僵了,碍于夏家的名头,几人不敢上门挑事。 上回见到他们,还是在派出所。 听到明希的话,男人恼羞成*怒,嘲讽道:“现在发迹了,还跑小地方消遣,在夏家吃不少苦头吧?” “是啊,大小姐不理人,我一个人独守大别墅,挥霍无限额的银行卡,的确吃了很多‘苦头’。”明希反唇相讥,刻意加重最后两个字。 “你——”苟栋习攥紧拳头,又怕惹怒对方,只得怒目而视。 “你什么你!信不信我让夏今昭找人把你揍一顿?”明希难得狐假虎威一次,讲话跟着硬气不少。 和小喽啰纠缠简直浪费时间,三言两语打发好过日后产生的各种麻烦。 “我朋友还在外面喝酒,给我等着。”果然,苟栋习被她这句吓怕了,指着明希退到门口。 他对上回进局子的事耿耿于怀,一直想办法报复,好不容易见明希落单,自然不肯放过。哪怕没法将人重伤,稍微教训一下出气也是好的。 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想法,在撞见进来的女人后偃旗息鼓。 来人周身弥漫淡淡的烟草味,脸上挂着温柔风度的笑,气质与声色场合格格不入。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揿灭指间的烟头。 “在酒吧闹事?旁边就是派出所,胆子挺大。”浅口漆皮低跟鞋停在明希旁,像在给她撑腰。 经由提醒,男人面容扭曲,恨得咬牙切齿。 宋予深深看他一眼:“收起你那点心思,管好嘴,要是到处声张,别说夏家,身为明小姐的朋友,我也不会放过你。” 见女人谈吐不凡,苟栋习恶狠狠瞪了眼明希,不甘心地离开卫生间。 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宋予嘴角浮现耐人寻味的笑。她抬手扶住趔趄的明希,嘘寒问暖:“一个人还敢喝这么多,不怕坏人把你拐了?” 借由她的力道,明希稳住身形:“刚才没有你,我也可以解决他。” “酒吧鱼龙混杂,以后少来。” “都说了鱼龙混杂,你不也在这儿?”明希不服气,她现在一看到宋予,就会联想到夏今昭。 许多话窝在心口,她想问对方和夏今昭的情感进展如何,可都卡在喉咙化为一腔苦水。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宋予感到好笑,“依照你的印象,我是不是该在豪华套房里消遣?” “不然呢?”明希反问。 “我也是过过苦日子的人,不用把我想的那么高尚。” “所以你今晚出现在这里……” “心情不好,”宋予直截了当回答,“你呢,怎么不回去陪今昭?” “她哪需要我陪……”明希嘟哝,“我和她有代沟。” 闻言,宋予不可抑制地笑出声来:“今昭只是有边界感,倒不至于不解风情。” 明希伸手比划了个三:“三年一个代沟,在我眼里,你们都是姐姐。” 不知被哪个字眼触动,宋予垂下眼睫,鬼使神差地抬手,掀开明希披在肩头的长发:“那你觉得,我和你有代沟吗?” 她手指抚住明希的右耳垂,轻轻揉捏着,这是个稍显暧昧的动作,倘若明希在清醒状态下,必然会退后避嫌。 可此刻她神志不清,歪头思索了会儿,摇头:“你比夏今昭更亲切。” 宋予回神,叹气收回手:“要是被我的合作伙伴听到,还以为我是软柿子。” “工作和生活怎么能相提并论?我也是个两面派啊。”明希指着自己的鼻子,感觉眼前人出现了重影。 见她醉意明显,宋予提议:“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我朋友在外边。”明希毫无形象地打了个酒嗝。 她和宋予一同走出洗手间,绕过乱舞的人群,脚下灯光的色块绚丽缤纷,旋律的音量刺得人鼓膜阵痛。 捕捉到熟悉的人影,明希朝角落的沙发大喊。 “嗨朋友,我在这儿!” 幸好周围足够嘈杂,显得这一举动不算奇葩。温灿嫌弃到五官扭曲,而陆丽桐显然喝大了,烂泥似的躺在旁边。她大多时间摆烂,很少像现在这样,露出怅然若失的表情。 听到动静,她费劲起身,一下子看到明希身旁的宋予。四目相对,又迅速错开。 将人送到,宋予便寻个理由离开。明希刚落座,温灿立马缠上来激动道。 “我去刚才那个是宋予吗?是吗是吗我没眼花吧?” 夏今昭作为国民度高的演员,绯闻肯定不如流量明星,但不少人嗑她和宋予的CP,冷艳女性与霸道总裁的爱恨情仇很有谈资,温灿作为高度冲浪人,自然无法幸免。 “昂。”明希蔫蔫回答,吐完以后胃部泛酸,抓起瓜子嗑着。 “你怎么和她认识的?”陆丽桐捂住阵痛的后脑勺,对这话题充满兴趣。 “以前有过交集。” “说不定是没发家时的朋友,”温灿碰了碰明希的肩膀,八卦道,“对了,她和夏今昭真的有一腿吗?” 明希含糊其辞,陆丽桐叹息摇头:“生意人最重利益,早就在名利场迷失本心了,何况患难之交,就你会傻乎乎信。” “陆姐对此很有经验啊,我受教了!”温灿拍拍胸脯。 “还有小明你也是,少和她接触,别哪天被卖了还给人数钱呢。” 陆丽桐是典型的酒后爱讲道理的性格,絮絮叨叨交代一堆,明希敷衍点头,一个劲儿地吃果盘,等懒散的身体有些力气,困意袭卷。她看了眼时间,站起来。 酒劲儿还没过,明希讲话大着舌头。 “我先,先回家,不然我老婆在家等急了。” “你这样能行吗?别待会在大路上被人捡走了。”温灿起身要送,被拦下。 “不用!”明希干脆挥手,“太小瞧我了!” 说完,不等另外两人挽留,深一脚浅一脚走向门口。 第53章 酒酿圆子 明希回到家时,墙上挂钟指向两点。错乱的记忆挤压大脑,她站在门口,一个劲儿地输入密码,警报声响起,才迷迷糊糊顺着墙角跌坐在地。 天冷刺骨,从暖气充裕的出租车下来,双颊的酡红不知是因醉酒还是缺氧,连带呼吸跟着沉重。 酒精让人骨子酥麻懒散,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双臂环住屈起的膝盖,像只寻求温暖的鸟,将脑袋缩进翅膀里。 一声“咔哒”,微茫在脚尖处展开扇形,颀长高挑的身影立在门框处,静静俯视狼狈的她。 明希眯起双眼,摆手打招呼:“早上好。” “早。”夏今昭颔首,迈步走到她面前,半蹲下来与人平视。 刚一靠近,就嗅到浓烈的酒气,她蹙眉:“喝了多少?” “一点点。”明希拇指与食指捏在一起,胡乱比划。 “能起来吗?” “能!”被看轻的明希不服气,费劲撑起上半身,还讲究地掸去裤子上的灰尘。 夏今昭的睡眠并不安稳,随便风吹草动就能惊醒。今晚手机振铃发送通知,她本不打算理睬,直到在监控中看到蜷缩角落的一团,生出疑惑,又敌不过心软,这才下床。 S市冬天的湿冷深入骨髓,待在外面一夜肯定着凉。 没伺候过人,隐约想起吴妈总在事后送牛奶。夏今昭生疏地隔水加热纯牛奶,身后跟着个人形随从。 “老婆,你在干嘛呀~”明希拖长尾调,像嗷嗷待哺的婴幼儿。 厨房内灯光敞亮,冰箱门映出两道斜长的影子。夏今昭背对明希,听到久违的称呼,动作一滞。 看来醉得不轻,换做平时,给这人十个胆子,都不敢用撒娇的语调叫自己老婆。 她垂眼盯着即将沸腾的水,没适时纠正,而是顺着往下说:“给你醒酒。” “哦。”明希托住脑袋,乖巧应声。 夏今昭只觉肩膀蓦地一沉,侧过脸,见毛茸茸的脑袋蹭着脖颈,带起些微的痒意,肌肤相贴的地方,泛起灼烫的热。 她很少近距离打量明希的眉眼,大多时候远远瞥一眼,就感到赏心悦目,自然忘记对方的模样并不泯于人群。灵动清秀像落入水中的一滴墨,层层晕染与迅疾的攻击性截然不同。 无法克制心中的旖念,她抚上明希发烫的脸颊,直到后者嘟哝,才惊惶收回手,若无其事关火。 一缕陌生的木樨香绕在鼻息,夏今昭回神,循着气味捕捉到明希的衣领。 不死心地,她撩开对方的发,凑近去闻,皱眉。 交颈的姿势稍显暧昧,此刻她全然没心思,只记得自己从不喷木樨香。联想明希醉醺醺回来,各种香艳的场面在脑海过了遍。 心脏被猛然揪住,夏今昭推开身上没骨头一样的明希,死死盯着后者的脖颈,想要寻找某种罪证。 “你……今天去见谁了?”声线恍若悬空,带着点难以察觉的颤和怒。 不等说话,她动作粗暴地捏住明希的颈子,用力按住被隐在发间的腺体,像兽类巡视自己的领地。 那张无辜的脸,在夏今昭眼里更面目可憎。平时就知道对方惯会耍伎俩讨人欢心,没想到死性不改,竟然还偷跑出去。 “疼疼疼!”明希被勒得无法呼吸,委屈道,“就和同事出去庆祝,然后,然后遇到熟人和宋予。” 她吐字含混不清,但夏今昭依然听得清楚。 宋予。 这个回答牵扯出几段被忽略的过往,是了,在极少数时刻,她在宋予身上闻到过木樨香。不同于定制的高档香水,对方的气味更像在某地方驻足,无意染上的。 “你和她见面做什么?”夏今昭质问,理智与冷静裂开缝隙,露出咄咄逼人的姿态。 “偶遇,我没找她,”察觉到气氛不对,明希扯她的袖口,祈求原谅,“我纯粹喝酒,没找乱七八糟的人。” 酒壮人胆,她兴许毫无意识,握住女人的指节,微凉的指腹与濡湿的掌心接触,夏今昭听到自己鼓噪的心跳。 “真——没有——”明希摇头晃脑拉长腔调,接着疲惫极了栽倒进人怀中。 她屈膝,如同树袋熊扒在对方身上。被风吹得凌乱的发,在光下渡着根根分明的光晕。这副毫无防备的模样,仿佛将夏今昭当成最值得信赖的人。 尽管夏今昭介意明希与宋予来往过密,可事到如今,也不忍打破这份温馨。手尴尬地悬停在半空,犹豫片刻,轻轻抚上明希的后脑勺。 “信你,”她承受住重量,见眼前人醉得不省人事,斟酌道,“那你和她,说什么了?” 明希喃喃重复:“说什么呢……就说,就说你吧。” “我什么?”夏今昭循循善诱。 “你说你,”明希想埋进她的颈窝,脸却被拽出来,像只被拎脖子的鸡仔,“怎么回事,作业老不交,我还课代表呢……你说!让我和老师怎么交代?” 夏今昭:“……” 她叹气,明白从喝得烂醉如泥的人嘴里套话,是件多么愚蠢且浪费时间的举动,于是把热牛奶倒入杯子里:“喝了这个胃会好受点。” “你没有在里面加料吧?”明希端详杯子。 “加了老鼠药。”夏今昭一噎,准备倒掉。 “等等!”明希拦下她的双手,“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 “有啊,老是冲我发脾气。” 遥记很久之前,两人有过类似的对话,只是如今身份调转,质问的成了夏今昭。 她生气从不体现在言语,也许刺惯了,以至于身边人都对这冷淡性子习以为常,不过她自认为对待明希算不上差。 只是偶尔说话,不中听而已。但当下情况,仅是一句谴责,也足够塞住即将开口的所有反驳。 女人眉头舒展,灯光为她的面容氤氲一层暖色:“什么时候?” 尾调含笑,有种低声下气来哄人的姿态。 明希陷入回想,掰手指头细数:“今天在车上凶我,还有之前在夏家,把我一个人丢在墓园……” 喋喋不休说一大堆,夏今昭没忍住,捏住她的脸颊:“我都分不清,你是真醉还是假醉。”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喜欢翻旧账?” 后来明希嘀嘀咕咕嘴硬,她没听清,反唇相讥:“那你和宋予怎么说?次次瞒着我找她,我们才是——” 话音戛然而止,夏今昭忽地觉得后面的话难以启齿。尤其深夜在另一方醉酒时聊情感,容易将彼此引向擦枪走火的地步。 明希突然伸出双臂,环抱住她的肩颈:“我知道,我们才是一对。” 这句话取悦了夏今昭,她注意到明希说的是“一对”,而不是世俗联结的姻亲关系,就像潜意识认定她们之间的宿命感。 “可是不行啊,”明希情绪转而低落,“你和宋予才该在一起,我不能……” 她打了个嗝,像只初生的小兽,依赖揽住夏今昭不肯松手。 肩膀传来呼吸,轻盈得仿若羽毛拂过。她根本不给人插话的机会,或许这种状态容易敞开心扉,防线同样最脆弱,明希讲话带着点哭腔。 “你别看我平时怼你,其实最疼的就是你,宋予有钱专情,可以忍受你的坏脾气,是最好的归宿。” “我帮你试探过了,她对你也有好感。” “在一起后,她还能在事业上帮你,你的那些小迷妹啊,夏家什么的不会反对。” 几句话颠来倒去,听得夏今昭心口发堵,先前明希的种种反常行为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她几乎下意识询问。 “那你呢?” “我?”明希恍惚,“我又不能待在你身边一辈子。” “为什么不能?”夏今昭话语急切,攥住她的衣角紧了紧。 明希咧嘴一笑:“因为我啊,迟早要离开你的。” 一句话,让夏今昭犹如架在油上炙烤般煎熬,她艰难开口:“去哪里?” “不知道。” “不行!”一句话触动心中最深处,她用强势到不容抗拒的力道,抓住明希的手臂。 意识到反应太过激烈,夏今昭稍微松手,慌张到心悸的感觉退却。 “走又怎样,我总能找到你。” 不知是在警告明希,还是在安慰自己。 “万一你永远找不到呢?”明希反问,她也不知此刻是否清醒,整日维持的理智被情绪牵着走,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闭嘴。” 夏今昭想不明白,怎么有人醉后讲话,还是这么不中听。她捂住明希的唇,敏感的掌心被寸缕气息挠刮,勾得人心旌摇荡。 闻言,明希果真乖乖住嘴,眼睛半眯着,看上去快要睡着了。 这副模样实在乖巧,夏今昭欲言又止,深邃的眼底翻涌难以启齿的情愫,脑海始终回旋刚才的那番话。 她的目光滑过明希的额头,眉骨,鼻梁,直至嘴唇,缓慢用指尖托住对方的下巴。后者受用闭眼,从鼻腔发出舒服的哼哼声,甚至惬意咂嘴。 心念微动之际,夏今昭拇指按住明希的下唇,指尖沿着齿缝描摹。距离拉近,她的眼底倒映出两个小小的身影。 夜晚总能藏匿隐秘心思,被作恶因子怂恿,她小心翼翼凑近,像用行动求证,眼前人一直都在。 唇瓣相贴,夏今昭一触即分,见明希没有清醒的迹象,胆子越发大了。 细密的吻深入,她不由自主想,想自己多卑劣—— 作者有话说:我可能要生病了,中午老感觉嗓子不舒服,午睡起来吞刀片难受,今年的第三次还是第四次,命运多舛的作者菌把自己感动到了,上班也要坚持码字,能不能给我颁个年度感动晋江十大人物[小丑] 第54章 芒果芭菲 感受到唇瓣传来的湿热,明希睁开眼睛,含混酒气的呼吸刺激着神经,迟缓推开的动作,看起来就像欲拒还迎。 夏今昭一下下啄她的嘴角,兴致上来便流连深入。舌尖勾缠,攀附肩膀的力道大了些。 后背抵上台沿,高升的体温散溢,把那些白日里丰沛的理智蒸发殆尽。明希揽上她的腰,那被硬物硌到的酸痛有所缓解。 维持仰颈的动作许久,夏今昭视线向上,顶灯明晃晃刺眼,潜藏的心思无所遁形,让人一瞬慌张失神。 一吻毕,两人分开,鼻尖皆被汗湿,喘息阵阵。明希叽里咕噜说些什么,然后埋进夏今昭的怀里不肯出来。 “怎么……”夏今昭正亲得上头,被这一插曲打断,阑珊意兴后,不再强迫明希,而是将人扶上沙发,自己则蹲在地毯旁,端详明希的脸。 嘴角残存的酥麻没有退却,时刻提醒她刚才不堪又出格的行为。倘若明希明早酒醒,如果还记得今晚发生的事…… 记得又怎样?她对眼前人的兴趣,还不足以支撑自己去费神解释。 想到这里,夏今昭起身。随着卧室房门渐闭,微弱的光线彻底湮灭在深夜中。 明希做了个很长的梦,她梦见原身面目狰狞坐在牢狱里,用尽恶毒语言咒骂夏今昭,还梦见宋予捧花递给夏今昭,后者接过,目光飘忽,最终定格在自己身上。 哦对,夏今昭还偷亲了自己。 OMG,这要是做成电影,八成是部不输于杀人漫画的惊悚片。 于是她被吓醒,坐起来时一身冷汗,搭在腰上的毛毯滑落在地。日光正好,照得满室散发烘焙面包的香味,静音空调吹得人燥热冒汗。 后脑勺仿佛被人用力击打,钝痛之余连带记忆一同抹去。明希边思考怎么进的家门,边摸出手机。 温灿:【安全到家发个消息呗?】 温灿:【[未接来电]】 温灿:【睡着了?】 生怕对方担心自己,明希慌忙回复。 明希:【昨天太累了,回来倒头就睡[囧]】 温灿:【玩得开心吧?下回再一起聚[龇牙笑]】 一回就够抽她精气神四五成,更不要说下回。明希关掉手机,觉得喉咙快要冒烟,摸索着拖鞋去厨房找点水喝。 她对新家并不熟悉,找半天没看到茶水机,倒注意到台上有杯纯牛奶,手握住杯壁,冷的。 脑海划过细碎的片段,每当要想起来时,太阳穴就隐隐作痛。不过明希能猜出来,昨晚一定是夏今昭给自己开的门。 完蛋,她知道自己夜里偷跑出去喝酒,会不会把自己扫地出门? 一杯温水下肚,胃部依旧翻涌难受,她跑到卫生间,推开门,与里面正在照镜子的夏今昭对视。 四目相对,气氛尴尬。自从梦到与夏今昭拥抱亲吻的画面,明希已经不敢和眼前人正常相处。 夏今昭穿着缎面睡衣,敞口深v领勾出胸前隐约轮廓,衣摆堪堪遮住大腿根。 “你怎么在这里?”明希硬着头皮,开口打破沉默。 以夏今昭神出鬼没的作息,这个时候不应该在剧组或者赶通告吗?以前两人虽住在一起,却因作息错开,很少碰面。 闻言,夏今昭挑眉,转身继续敷水乳,淡淡道:“这里是我家。” “我就是,”明希找补,“表达一下,你没去工作的惊讶。” 一声轻哂,夏今昭把瓶子放回架上,提起昨晚的事。 “你都能偷跑出去喝酒,我怎么还有闲心出去工作?” 语调很平,让人怀疑是否真存有抱怨的嫌疑。明希心中咯噔,果然该来的躲不掉。 她磨蹭到门旁,小心翼翼解释:“我就是,同事邀请去聚会,兴头上来喝了点小酒……” 说到后面,心虚使然,她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夏今昭走上前,抬手按住她的右肩。 “喝了点酒?那这片吻痕……怎么解释?” 明希:! “不可能!”她连忙挤开夏今昭,站在洗手池前端详,果真见一片紫青色的痕迹残留在脖颈处,暧昧用力得都能想象出当时的激烈场景。 她震惊,瞠目结舌到半天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女人兴致盎然,此刻落在眼里也成暴风雨前的平静。 夏今昭容不得沙子,明希怕她误会自己朝秦暮楚,解释道:“蚊子!一定是蚊子!” 且不说大冬天哪来的蚊子,就冲她宿醉归来身上出现可疑吻痕这点,就让人无法信服。 “好理由。”夏今昭给面子地拍两下手,态度敷衍,随即从柜格取出阻隔贴,动作娴熟地撕开包装,撩开后发贴在腺体上。 迷蒙冷冽的气息渐散,被酥麻顶入的骨髓注入一股新生力量,让明希瞬间恢复所有的手段,她信誓旦旦:“真没出去鬼混。” 说完并起三根手指,摆出不怕被雷劈的架势。 夏今昭扯起嘴角:“慌什么?没说不信你。” 她体贴地重新拿起一张,递给明希。后者边接过,边小心翼翼观察脸色,在即将拿下背胶纸时,耳旁轻飘飘来了句。 “其实是我亲的。” “……” 夏今昭我真没空陪你闹了。 “总之谢谢你,昨晚帮我开门。”明希笨拙贴好阻隔贴,郑重其事道谢。 簌簌水流冲起泡沫,她掬起一捧准备洗漱,发现夏今昭站在原地没动,讪讪询问:“那个……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昨晚的事,记得多少?” “还……行?知道是温灿一个劲儿催我喝酒,还和陆姐聊会天。” “宋予呢?” 提到这个危险易爆炸的人名,明希情绪紧绷,像任由拿捏长耳朵的兔子。她算是看明白了,每回和夏今昭产生口角,八成离不开这人。 “突然提她干嘛?”生怕祖宗突然发难,她想撇过话题。 夏今昭蹙眉,随即眉头舒展,心情尚佳:“没什么。” 说完扶着门把准备离开。 事实上,明希确实对昨晚发生的事记忆模糊,仿佛做了场虚无的梦,醒来对零碎细节不甚清楚,唯独记得自己跑出去是什么心情。 见人要走,她忽然想到什么,及时叫住:“等下,我有事要和你讲。” 夏今昭身形顿住,回头看她。见状,明希心里没底,生怕接下来要说的被对方当成酒醒的梦话,直接过滤掉。 “我有个朋友,找你点事。”明希之前答应过甄雯静,后来因一系列的变故耽搁了,好不容易逮到时间。 “就,三言两语不好讲,我把她名片推给你,她和你说?” “你的业务拓展,改行做拉皮条的了?”夏今昭挑眉,她转身,哪怕对话题不感兴趣,但也愿意给明希面子。 一听这话,就明白对方误会自己,明希憋红了脸:“她有正事找你。” “每天说正事找的人多了,每个我都要给联系方式?” “她工作室的,说想和你合作。”明希形容得委婉,甄雯静狗仔的身份不够光彩,艺人大多反感,更何况夏今昭这种边界感极强的人。 但对方大概猜到,眼色冷了几分:“狗仔?” 明希尴尬:“其实上次我被私生跟踪,她帮了我——” 话没说完,直接被打断:“拍了照片想威胁我?” “我不认为自己有让人捉住把柄的黑料。” “话是这样讲没错……”明希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蓦地想到看过的那则新闻,心梗像被揪住。 都说作者爱给笔下的人物设置个悲惨的童年,她以前看书没有实感,可当夏今昭活生生站在面前,那些过往的阴影很容易勾起她的悲怆心理。 尤其,对方被绑架过。 兴许明希眼底的怜悯意味太明显,让夏今昭无端生出恼怒:“你可怜我?” “那人和我说过一些,你小时候的事。” 夏今昭嗤笑:“需要你同情吗?” 嗓音因拉扯嘶哑显得低沉,为氛围添上阴郁。明希绞着手指不知所措,最终只是嗫嚅:“对不起。” 良久沉默,换来一声叹息,头顶搭上一只手,生疏地揉两下。 “算了,把她推给我经纪人吧。”—— 作者有话说:新增一千字[愤怒] 第55章 焦糖玛奇朵 夏今昭意外好说话,以至于明希不相信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说服的托辞在舌尖绕了四五圈,差点脱口而出。 “我不管这些,崔姐联系方式推给你。”语毕,夏今昭把崔津玉的名片分享至聊天框。 演员和经纪人的关系僵成这样,整个圈子怕是找不到第二对。明希眉头拧成麻花,还没从对方刚才的骇人模样中回神。 见她傻愣,夏今昭敲了下她的脑门:“不想要?” “不是,”明希捂住额头,“万一甄雯静敲诈勒索咋办?” 夏今昭拢住手机,莫名望她:“忙是你提出要帮的,现在又跑来心疼我,瞻前顾后。” “我帮她是出于人情,关心你是因为——” 话没落地,女人食指抵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好话说得多了,听起来就假了。” 亮光反射瓷砖照在洗手台上,将夏今昭的侧脸衬得釉白玉润,削减身上的威慑。明希总感觉,在酒醒清晨时谈这种事,把两人之间的好氛围破坏了。 见人转身,她尾巴似的跟在后面,八卦道:“你小时候真被绑架过?” 这会儿也不怕揭人伤疤,她最爱吃瓜,以前看书囫囵吞枣,导致剧情线一条没记,早知道和夏今昭的童年创伤息息相关,自己怎么都要吃透。 “哪来那么多话?”夏今昭斜睨她,开门走向客厅。 “有没有受伤啊?”明希上下打量,拿出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势头。 “你觉得呢?” “我觉得以夏家的效率,肯定分分钟把你找回来。” “别得了便宜就卖乖。” “你当时都不害怕吗?” “被绑过六次,换做你,你害怕吗?” “脱敏了?那些保镖是饭桶吗?” “……” 好吧明希承认,这个话题确实不适合拉近感情,她清了清嗓子,为自己的好奇心正名:“你自己都不介意,问问咋啦?” 一想到幼年夏今昭在胁迫下,面无表情打电话让家里赎人,完了绑匪还得好吃好喝供着她…… 果然冲长大这德性,小时候肯定是惹人讨厌的熊孩子。难怪大结局和宋予修成正果了,宋予对她百依百顺呗! 换做她,肯定一个月,不对,一周都忍不了! 神游之际,一道灼热的视线投射过来,明希思绪回笼,睁圆眼睛瞪回去:“还还还不让人讲真话了?” “在想你心里会怎么骂我。” “要骂也是骂你小时候。” “我以前比你小时候讨喜。” 明希尖笑一声:“吼,你见过我小时候?” 沉默弥漫,闻言,夏今昭果真顿住脚步,长睫掀起,那双犀利敏锐的眼落在明希脸上,像破开迷雾找寻被遮蔽的往事。 见她煞有介事,明希神经末梢绷紧,又认为自己杞人忧天。她可是穿书过来的天之骄子,不可能和夏今昭有过交集。 即便有,那只能是原身。 恰在此时,夏今昭手机响铃,打破胶着氛围。明希捏了把汗,瞟到周珍卉的备注,大着胆子开口:“你千万别说以前见过我。” 夏今昭点进聊天框,助理在门外准备接人。她熄屏,认同点头:“有点熟悉。” “这种搭讪方式早就过时了,”明希摊手,“先婚后爱,结果发现另一半是自己梦中白月光,主线变成久别重逢互相暗恋。” “啊,”夏今昭感慨,整理好东西走到门关,“希望这种烂俗老套的剧本不要投进我的邮箱。” “不好意思啊我是土狗,就爱这种。” “原来是想和我先婚后爱吗?那故意呛声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 夏今昭非常明白如何戳明希痛点,光是这句经典油腻的台词,足够给后者造成一万点暴击。 趁明希脸色难看扶墙时,她笑意盈盈拎着包,推门时灌入冷风,将衣摆吹得鼓胀。 周珍卉在车上正啃着鸡蛋灌饼,感受到后车门被拉开。夏今昭躬身上座,卷曲的发尾染上晨霜,冷冽气质又被嘴角弯起的弧度冲散。 “夏姐心情不错啊。”她含糊打招呼。 “被顶撞了。” 周珍卉一噎,学会察言观色的她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掏出惯用的敷衍话术:“啊?这也太那个了吧……” 晨雾渐散,路两旁的阔叶林叶面泛白,像极此刻夏今昭的情绪。她双手交叠,目光放空:“小周,你说有个人,以前对你敬而远之。” 一听到这姐资讯起人际话题,周珍卉瞬间精神振奋,把剩下的鸡蛋饼直接塞嘴里,塑料袋揉把揉把扔垃圾桶,生怕错过惊天大八卦。 要知道夏今昭平时少和人往来,大多数时候独身一人,能够让她产生苦恼,那人不简单啊! “最近这段时间,总是顶撞你,这是为什么?”夏今昭敛眸,做出认真讨教的姿态。 周珍卉用0.01s猜出对方嘴里的人是谁,试探询问:“这个顶撞,是身体上的……还是言语上的?” 此言一出,毫不意外对上夏今昭阴寒的脸色,她心中咯噔,赶紧找补:“那可能是……” 可能是*明希忍无可忍,终于要在沉默中爆发了?毕竟夏今昭的脾气有目共睹,谈不上坏,只是大多时候冷漠不合群,偶尔不快,就会开口不带脏字地刺人。 就在周珍卉绞尽脑汁思考高情商回答时,后座的女人开口。 “你说,她是不是喜欢我?” ……逆天。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家艺人有m倾向呢? “是有这种可能的。”她郑重地给予肯定。 就让这个没谈过恋爱的女人,沉浸在编织的幻想中自我攻略吧。 *** 虽说和甄雯静线上聊过,可夏今昭的态度模棱两可,为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两人还是约在市中心的咖啡店见面。 正值午后一点,店内的人少得可怜,大多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去柜台打包。明希坐在靠窗位置,懒洋洋晒着太阳,时不时抬头看时间。 “久等了吧?”甄雯静把柜台买的西多士推到明希面前,兀自拉开对面椅子坐下。 “还好。” “我看你一直看时间。” 原来她早就注意到自己,明希也不忸怩:“下午还要上班,时间有点赶。” “赶时间都要见我,不止为了夏今昭吧?”甄雯静把菜单递过去。 市中心的私营咖啡店普遍定价贵,来这儿的大多是年轻人打卡拍照。空气弥漫深烘咖啡豆碾碎时的清香,混合发酵面团被烤成焦麦色泽的味道。 即便在寒冬,日头依旧不减,在桌角聚拢成一束灿金。 “其实……”明希有些难以启齿,“我想向你打听些事。” 甄雯静足够聪明,瞬间识破她的心思,爱莫能助道:“你作为夏家人,都不明白的事,更何况我一个外人。” 服务员端上摩卡咖啡,浓郁的巧克力色与穗状拉花融合。她拿起搅拌勺,见明希半天没说话,叹气道:“你问吧,没准我真知道。” “之前你说,爆炸案后被绑架的小孩有两个,一个是夏今昭,还有一个是谁?” 这个问题盘旋心头多日,本想今天上午询问夏今昭,结果对方的嘴巴比蚌壳还严,总是无意把话题朝外引,反而加深她的疑虑。 甄雯静拧眉,缄默的几秒让人倍感煎熬,明希自己也没搞懂,为什么对这件事格外上心。 她不爱管闲事,抱着得过且过的态度混到如今,陈谷子烂芝麻的事翻出来多没意思。 唯独这件,像女人独有的第六感触发,隐隐让她头疼。 “夏霁。” 直到一个闻所未闻的人名轻飘飘出口。 明希怔忪,莫名生出不安感。她万分确定,原书中从来没提到过这个人! 仿佛窥见陈旧书页的一角,她蜷起掌心,胸口突突跳着。 没察觉到她的异样,甄雯静奇怪:“你问这个干什么?八百年前的老黄历了。” “我就是忽然想到,”明希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绪,渐渐有了猜测,“那个孩子,现在还好吗?” “谁知道?夏霁是夏芫华的女儿,亲妈抑郁而终,女儿估计好不到哪儿去,说不准早没了。” 这个说法比较有信服力,更佐证书中从未提及此人的原因。但明希脑海中,蓦地浮现那日在雨幕里的女孩,推着轮椅,如同浮于泡沫表象的幻影般易碎。 是不存在……还是活在未完的结局里? 不对啊,按照书的剧情走向,夏今昭最后应该和宋予结婚,并在夏奶奶离世后继承家产,爱情事业双丰收。如果真冒出个夏霁,这人有啥作用?争家产的? 回忆对方弱柳扶风的模样,明希首先划掉这种可能。 正当她在心底分析得头头是道时,甄雯静倏然压低音量。 “有人在跟踪我们,八点钟方向。” 听到这句话,明希下意识循着她的视线望去,被后者及时制止:“别看!” 她立马僵住身形,大气不敢喘一声。 跟踪谁?她还是甄雯静? 甄雯静状似无意聊天,实际已经在手机上敲出一行字,递到明希面前。在外人看来,和朋友间分享趣味帖子没什么分别。 明希低头,看她发的消息。 甄雯静:【看我眼色,待会和我一起上车,有人来接】 彼此交换眼神,心领神会,明希起身,借余光不经意打量对方所说的方向。 一个形容瘦小的男人龟缩在角落,正在玩手机。他似乎注意到明希的注视,故意不抬头,继续盯着屏幕。 太刻意了。 第56章 卡布奇诺 匆匆一瞥,明希紧随甄雯静的步伐,推开咖啡店的门。午后阳光炽热,街道喧嚣热闹,她的心却被惧意笼罩,如坠寒天冰地。 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树荫处,混在众多私家车内毫不起眼。捕捉到两人的身影,驾驶座的男人摇下车窗,朝她们招手。 明希认出来那人,是甄雯静同组的跟班,以前在《幻海》剧组打过交道。 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吴夏宪就把车开过来,自然注意到驻足咖啡店角落的鬼祟身影。他招呼完人,迅速锁车踩下油门。 距离拉开,明希捏了把汗,惴惴不安:“他为什么要跟踪我们?” “准确来说,是跟踪你,”副驾驶座的甄雯静点了点她的方向,“如果我被人跟,不可能感觉不到。” 此言一出,车厢静默。明希坐在阴翳处,掌心因长久攥住而发麻,觉察到时,她缓缓松开,朝咖啡店望了眼。 “要我说不奇怪,你和夏今昭结婚圈内人尽皆知,夏家就算按死消息,总有人为了钱按捺不住。” “问题是,他们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刚才在店里,我们讲话没注意。”明希叹气,她出门在外很少避讳,毕竟以夏今昭的知名度,就算听她一口一个我老婆,路人只会以为是某些真爱粉。 “你运气真差,回回撞上这种事,还有上次被私生报复。”甄雯静努嘴。 车驱离市中心,绕着高速公路跑。窗外景象由繁华都市过渡为广阔海岸,正当明希松懈,吴夏宪一句话让她再次提心吊胆。 “静姐,后头有人跟。” 破旧面包车刻意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多次在收费站的岔路口紧随其后。这股匪夷所思的毅力,很难不让人把他与狗仔联系到一起。 甄雯静从后视镜望了眼,嗤笑道:“就这车技还想跟呢!提速在前面的路口甩掉他。” 吴夏宪叮嘱后座的人,然后油门直接踩到底。明希还没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力道将她按在座位上,五脏六腑移位般难受。 离心感造成反胃,她不得不躺在座位上,静听车轱辘碾过道路的嗡嗡声,加上车减震效果一般,持续几分钟便遭不住。 甄雯静被吓得不轻,怒喝:“疯了?再提就出事故了,慢点!” “不是你让甩的吗……”吴夏宪撇嘴,随意朝后瞥去,仅这么一眼,他吓得爆粗口,车身晃动,险些与后面的suv相撞。 两车擦开相过,火星子伴随噼里啪啦声,仿佛下一秒就会燃起冲天焰火。 “我去!”他急急摆弄方向盘,听到前面suv车主咒骂声渐远。要不是看人开车,甄雯静一巴掌早扇上去。 “犯病起来连车都不会开?”她对方才的事心有余悸,“别忘了车上还有两人呢,想死别拉我们一起!” “不是啊姐!你看后面,后面!”吴夏宪欲哭无泪。 这句辩驳拉回甄雯静的理智,她探头,一时失语。见两人状态不对,明希强撑上半身,循目光望去。 先前那辆穷追不舍的老旧面包车,此刻侧翻卡在护栏处,四个车轮呈现转动的状态,碎裂的挡风镜如同蛛网散开,依稀透过那里,看到被弹开的安全气囊。 过路车辆纷纷绕道,她愣住,错愕得不知如何开口,直到场景变成视野中的一个点。 脚踩在地上,恍惚有了实感。明希双腿发软,只觉自己躺后座做了场梦,等回忆上高速的那段,不禁胆寒。 要不是无法停车,她肯定会下去,倒不是怀有凑热闹的心思。 见她半天没回神,甄雯静张开手在明希面前挥动:“还在想啊?” 明希点头,心情沉重:“你说,他会死吗?” “撞成那样不死也半残,”吴夏宪手肘撑在窗沿,“别想了,都是自找的,要是不跟踪啥事没有。” 甄雯静赞同:“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两人安慰一番,把明希放到就近的地铁口。落日余晖洒满街道,再厚的流云都难掩瑰丽晚霞,暖意笼罩周身,她眼瞳失焦,像迷途的人。 最近变故丛生,脑子里有根清晰的线,却怎么也抓不住,仿佛置身错乱的棋盘,任由人执子落下。 单凭陡然出现的NPC,足够让明希乱了阵脚。 铃声拉回思绪,一摸口袋,温灿打来的电话。 “希希,你今天怎么没来上班啊?打好几通电话不接,陆姐和我都担心呢!”温灿精神不错,看来宿醉对她的状态影响不大。 “我这边出了点事,处理一下,”明希不想声张,随便找个理由糊弄,“你帮我和陆姐说呗。” “请假是吧,几天啊?” “就今天下午。” 明希哭笑不得,庆幸陆丽桐不在乎这些。飙车后的眩晕感还未冷却,她准备回家休息。 “对了,今天下午林小姐来直播间了,还向我问你呢。”挂断前一秒,温灿随口提起直播遇到的状况。 指腹在屏幕前悬停,面对金主林小姐,明希还是很给面子地多做询问:“她怎么说?” “就问你为什么没来,然后走了。”温灿答。 想起昨天林小姐豪掷万金的模样,明希为自己的缺席感到一丝愧疚:“替我解释一下,明天保证能见到我。” “你自己说呗,我看林小姐只认你哎。” 对面笑嘻嘻调侃,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明希道:“也行。” 切断联系,她坐地铁回家。陌生的路线通往新居所,心有余悸中,明希正盘算如何开门,结果刚踏上台阶,人脸解锁成功的音效传来。? 夏今昭在某些细节上,还是很贴心的,她自己都没注意到什么时候录入的信息。 推门而入,空旷客厅氤氲着新鲜冷冽的气息,衣架悬挂入冬的外套,上面残留夏今昭信息素的味道,温馨的居家感让人依赖,被跟踪时的毛骨悚然渐消。 终于寻到避风港,明希深陷沙发,四肢没骨头似的瘫软。她看着天花板,始终静不下心。 为什么要跟踪自己?是临时起意还是…… 似有线索一闪而过,又迅疾没入识海。想不出所以然,她索性登录直播平台,果然见后台私信里,林小姐简短地扣了个问号,于是回复。 常关工作室:【抱歉老婆,今天身体不舒服,没有直播[祈祷]】 对面头像始终是灰色,见等不到人上线,她放下手机,慢慢昏睡过去。 再次苏醒,鼻尖泛起酥麻痒意,忍住打喷嚏的冲动,明希睁眼,蓦地见到一张放大的美脸。眉眼如同落墨的山水画,缱绻柔意中带着几分冷寂。 女人双手撑在沙发扶手上,不知维持这个低头的动作多久。垂落的发尾扫过她的脸颊,洗发露的清香袭来。 心脏陡升陡降,犹如坐了过山车,还未来得及惊呼,意识到眼前人是夏今昭,所有情绪戛然而止。 夏今昭就这样专注地凝望她,呼吸紧贴眼睫,激得人大气不敢喘。好像接下来,就要在她的唇角落下浅吻。 脑海莫名冒出昨夜那个旖旎的梦,女人捧住她的脸忘情热吻,质问身上残留的香气出自何处,霸道强势地在喉颈间印下痕迹,占有欲拉满。 明希为这发散的思绪感到羞耻,蜷起脚尖,暗暗唾骂自己不正经。 “醒了?”夏今昭起身,丝毫不觉得偷看别人睡颜是件冒犯的事。 “你想干嘛!”逃离威压范围,明希连滚带爬缩在角落,甚至用抱枕遮挡胸前,企图给自己找回安全感。 “身体不舒服就去床上躺着。” 尾调被昏暗环境衬得温和,落地灯的昏黄光晕引人入睡。明希这才发现大灯没开,兴许为了照顾她在睡觉。 她揉揉眼睛,狡辩道:“酒早醒了,我是没洗澡,不想去床上躺着。” “下午去哪儿了?”夏今昭背过身子,褪去厚重的风衣。 只当她过问每日行程,明希乖乖回复:“和朋友聚餐。” “不去上班去聚餐?”夏今昭扬起调子,因这个答案感到诧异,“不忙吗?” “出了点事就是说,”明希对手指,不敢抬头看对方的眼睛,“就顺带去淘点货……” 她不擅长在夏今昭面前撒谎,又不想似是而非的猜测搞得彼此生活鸡犬不宁,索性转移话题。 “我去洗澡了,你先忙你的。”她麻溜坐起来,头也不回走向卫生间。 该来的躲不掉,昨晚尚且找理由蒙混过关,今晚是必须要同床共枕了。虽说在夏家不是没面对过这种窘况,可那时毕竟在长辈面前,料夏今昭不敢乱来。 现在可不一样了! 这是在夏今昭的地盘,她想怎么酱酱酿酿对自己都行! 明希躺在浴缸思考人生,搓着光溜的手臂,各种与夏今昭纠缠的香艳场面映入眼帘,倒是下午直面意外来临的害怕冲散不少。 麻木裹上浴巾,擦干表皮的水分,她感觉自己成了砧板上的一尾鱼,就差夏今昭手起刀落宣判死刑。 充裕的暖气吹拂,她躺在床上,并紧双腿,默念数羊。 等待临幸ing。 然而等了很久,门迟迟没被推开。 第57章 柚C美式 顶灯亮得刺眼,把空阔的房间照得宛如白昼。在紧张的分秒转动间,五感变得格外灵敏。明希脑袋进进出出被窝,双眼死盯纹丝不动的房门。 推算时间,夏今昭应该洗完澡出来了啊,怎么到现在没个人影? 或者以她的恶劣性子,故意磨蹭让自己饱受煎熬? 如同钝刀消磨紧绷的神经末梢,难耐情绪膨胀。最先承受不住死到临头的折磨,明希一掀被子,豁出去般准备一探究竟。 光线拉开漆黑客厅一道口子,能见度极低的情况下,只能捕捉到家具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甜香,像蜜罐搅拌后滴落流淌的粘稠液体,腻得齁人。 “夏今昭?”她试探喊了声,无人回应。 奇怪,人去哪儿了? 不知道灯的开关,明希只得摸黑行走。捕捉到微茫,趋光性令她下意识朝那方向探索,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无限放大,仿佛在鼓膜上剐蹭。 卫生间的门紧闭,玻璃映出模糊轮廓,过滤明亮光线后,只剩下暗昧剪影。女人站在水池前,许久维持同一姿势。 “夏今昭,你在吗?”明希以为人躺浴缸里睡着了,小心翼翼询问。 久久沉默,当她打算推门而入时,一股制衡的阻力自门后传来。夏今昭掌心抵在门把上,嗓音因隔着门板显得厚重沉闷,像雨夜潮湿润泽的泥泞。 “别进来!” 语气仓皇失措,企图通过扬声来喝退闯入者。明希被这迅疾的态度吓一大跳,硬生生刹住作乱的手,面色尴尬。 “这么晚还不睡觉啊?” 水流哗啦啦,夏今昭似乎在洗漱,明希甚至想象得到水珠迸溅乱飞的场面。她百无聊赖杵在门口,没有对方的指令,丝毫不敢乱动。 “今晚我有事,你先睡吧。” “你要出去啊?” 明希抬头望了眼天色,黢黑的夜幕笼罩霓虹闪烁的都市,夜生活不会比白天乏味,年轻人喜欢,但不见得夏今昭从众。 据她了解,对方更喜欢安静悠闲的氛围,蜗居在巢穴中享受独属于自己的宁静时光,万万没有凑热闹的闲心。 从良了?不对,应该说是学坏了。 明希唯一知道的是,今晚的夏今昭,有些不对劲。无论是回应她的语气,还是所说的话,都与平时截然不同。 在她脑海思考是否要嘘寒问暖时,熟悉的腔调响起。 “哪来那么多话。”像克制隐忍什么磅礴气势,夏今昭声线嘶哑,几乎咬牙切齿说出这几个字。 因这句话,明希心头的褶皱被捋平得光滑,通体舒畅。 舒服了,这才是她熟悉的夏今昭。 “哦。”表面淡淡,实际上明希早已乐开了花。 好耶,又逃过一劫! “那你别忙太晚,我先睡了哦。”说完,她迈腿正要开溜,又忽然被叫住。 “等等——” 与此同时,夏今昭双手死死攥住台沿,指节因用力充血泛红。水雾氤氲,面前的镜面凝结密集的水珠,她咬唇,掌心覆上用力抹去,终于露出半张脸颊潮红的面容。 她只觉得自己像张纤薄卷翘的铝箔纸,快要随高温热熔成一滩水。 体内似有欲叫嚣,刺激每寸敏感神经,身后门外的动静宛若蚊蝇嗡嗡,烦得叫人忍不住挥斥。 好热……又好冷。 夏今昭与发烧病人毫无分别,肌肤稍微碰水便不受控制地打摆子,防止失控,她不得不用水浇筑,让自己冷静下来。 前段时间的昏迷,让她模糊时间的概念。然而身体反应最诚实,等意识到发热期到来时,手边竟没任何抑制的药品。 翻箱倒柜,猛地想起这里不是华阳清苑,自然不可能有以备不时之需的抑制剂。 偏偏明希这时候来添乱,狗皮膏药似的赶都赶不走。 她难道不知道收敛信息素吗?还是故意装傻想看自己出洋相? 依靠仅存的唾液润润嗓子,她既想让人快走,又无法克制生理本能,卑微屈膝想要挽留。 叫住明希的瞬间,她用残留的理智,虚弱嘱咐。 “书房进门右手边木柜,”她喘息,字不成句,“第二个抽屉里的抑制剂,帮我拿来。” 闻言,明希恍然,立马明白鼻尖似有若无的甜香是怎么回事。想起书中AO易感期与发热期的情形,她震惊。 “你——” “快去!” 不想听她废话,夏今昭催促。等跑步声渐远,她褪去上衣,光裸的后背紧贴冰凉瓷砖,理智暂时回笼,低低发出一声喟叹。 搬来不久,明希连房间的布局都不了解,误打误撞跑到书房。 晚睡竟然摊上这档子事,早知道就躺床上装死到天亮了。都说Omega发热期特别脆弱,夏今昭又很要强,要是等她明早醒来…… 感觉脊背发凉,明希下意识摸了摸脖子。 走进书房,电脑屏幕散发幽幽红光,连接入户门的监控。借助这点光,她打开灯,嘴里念念有词。 “进门右手边木柜,右手边第二个……” 蹲下身子打开抽屉,密列的药盒排布紧凑,上面贴心地标着日期。本以为是个简单任务,可乱翻一通后,明希最终盯着地上的烂摊子犯难。 “分化细胞裂变酶什么……”她艰难读出药剂名称,头都大了。 想起浴室还倒着一位需要拯救的女人,她使命感大爆发,抓起一盒名称带有“抑制”且说明书挺像那么回事的药剂匆匆赶回去。 来到浴室门口,明希敲门:“夏今昭,你还好吗?” 听到熟悉的声线,女人哆嗦着唇,宛如处于冷热交错的癔病中,连眼前的虚实都分不清楚,含糊应了声。 “进来。”她缓慢披上浴袍,气若游丝。 明希探出半个脑袋,扑面而来的热气让她懵了一瞬,布料紧贴皮肤的黏腻感令人想摆脱,唯独那股冷冽苦涩的幽香,破开好似蒸笼的氛围。 她深吸一口气,对这味道产生本能的依赖。明希就像耸动湿漉漉鼻头的小兽,循着那抹气味向前。 直到夏今昭的出现,让她迷离的眼眸遽然清明。她捉住药盒,慌乱得不知所措。 此时面前的女人,看起来实在是太……诱人。釉白的皮肤泛着动情的靡红,即便身上用简单的布料遮住,也只是添了几分情趣。 汗津津的皮肤黏连凌乱的发,仿佛刚从一场盛大的情事中脱离,荷尔蒙与信息素交叉相递,麻痹叛乱的思绪,让其变得顺从——背道而驰的想法,有一瞬间被归正。 耳边似有祸人的声音在怂恿。 “愣着干什么?帮我打。”夏今昭蹙眉,轻易捕捉到明希的失神,心情复杂。 在被窥伺觊觎时,一方面感到羞赧耻辱,另一方面,心底又生出隐秘的满足,心仪的猎手被自己迷得神魂颠倒,某种程度上极大满足她的虚荣心。 可惜不是时候。 她舔了舔唇,没由来地回味起那不清醒时的吻,想起舌根被吮吸到发麻,津液搅动的爽感。 不能再想了。 夏今昭闭眼,被本性驱使的感觉并不好受。她再次睁开,背过明希撩开长发,暴露出后脖颈脆弱的腺体。 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明希笨手笨脚地撕开透析纸,注射器的针头在光下泛着寒芒。 “可能有点痛,你忍一下。”毕竟不是专业的医师,她在注射抑制剂这方面也没太多经验,明希害怕自己手抖闹得人命关天。 针尖扎进腺体的瞬间,夏今昭溢出一阵闷哼,冰冷的液体注入体内,宛若游蛇曳过平缓燥热的情愫。 就在她松了口气时,浑身倏然如过电瘫软下去,方才压下的火再次涌上,且比之前更猛烈,更来势汹汹。 夏今昭立刻明白了,几近咬牙切齿睨向明希:“你给我扎的什么?” 这下明希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双手摊开证明清白:“真是抑制剂,我,我没做手脚啊!” 生怕对方因此误会自己,她的语气带着为自己辩白的无力感:“怎么办?你现在怎么样了?” 随着女人加快喘息,吸引人的甜腻香气骤然炸开,连带明希腿脚酸软,走不动路,于是本能地吞咽了下。 发热期的Omega与未掩饰信息素的Alpha共处一室,无异于羊入虎口,哪怕理性压过本性,眼神也会止不住黏上瘾。 膝盖处冰凉,夏今昭撑起上半身,见她有落荒而逃的迹象,明希更害怕:“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更不会趁人之危!” 说完,她连连后退,仿佛被垂涎的成了她自己。 视线模糊,夏今昭就像跋涉沙漠寻找水源的旅人,朝明希伸手,似是求助。 “我去叫医生,你等一下!”话音落下,明希头也不回离开浴室。 “你——”夏今昭伸手想挽留,最终望向她的背影,归于沉默。 就像丰沛的果子被放在架上炙烤,水分被蒸发得彻底,连带脚踩棉花般的虚脱感。她勉力起身,望向浴缸旁的架子上。 那里挂着一件米色内衬,温馨的颜色与冬日格外相衬。 明希惯常穿这种风格。 夏今昭深深看了眼,扯下那件内衬搂入怀中。 得到熟悉信息素的抚慰,她舒展眉头,满足叹息—— 作者有话说:得了带状疱疹,在家静养ing 第58章 阳光青提美式 清新淡雅的茉莉裹挟夏日的潮湿水气,沁入心脾,降下.体内燥郁乱窜的火气。脑海蓦地浮现明希的脸,依靠衣物残留的芬芳描摹对方的眉眼。 幸好这里没有第二个人,得以让夏今昭释放内心的阴暗想法。指节攥住轻薄衣衫,边角料从指缝泄出,她贪恋地嗅着,犹如酩酊大醉一场。 明希…… 明希。 唇瓣一张一合,她下意识念叨这个名字,像航行海上的孤舟迷雾中寻找灯塔。渐渐的,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场梦。 午后阳光正好,照进窗边那盏琴叶榕。明希坐在书桌前,笔触落纸专注写些什么,自己则百无聊赖盯着她的侧脸,偶尔玩弄对方的长发。 好久之前的事了,回忆蒙上一层缥缈的滤镜,让人看不透。 奇怪,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夏今昭吐出浊气,蜷缩在角落打颤,体内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暖白的肌肤呈现靡丽的绯红色泽,承受不住时,她便埋进那件衣服里猛吸。 眼眶盈满生理性的泪水,她的脸颊贴上屈起的膝盖,孤立无援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今昭!” 门“砰”地被推开,林承安看到角落几近昏死的夏今昭,赶忙打横将人抱起,回头时撞见明希绞着手指,像个无措的孩子杵在门口,气不打一处来。 “非要把今昭搞死你才满意?”她横眉竖目,“让开!”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一下子把明希训斥懵了,她嘴唇蠕动,最终一言不发腾开位置。 紧随其后的周珍卉脸色很差,好在没乱发脾气,走到跟前低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那头林承安把夏今昭放到沙发上,接连诊治注射,稳住症状后,开了点安眠药。女人额头沁满细汗,随口呓语些什么,渐渐在药物的作用下陷入沉睡。 明希盯着自己的脚尖:“我把抑制剂搞混了……” “搞成了催.情药?”林承安捡起地上散乱的药剂,嗤笑道,“下三滥的手段用过一次就行,怎么还不长记性?” “还是今昭根本不想理你,怕失去夏家的身份,病急乱投医——” “喂!你说话太难听了吧!”周珍卉站出来维护,“刚搬家东西乱放很正常啊,再说了,两人都结婚了,犯得着干这种事?” 林承安怒喝,举起那盒拆开的催.情药:“正常!她知不知道今昭差点没命了!” “本来刚出院身子虚,还用这么烈的药,是真怕她活着啊!我不信一个Alpha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她径直把药物扔进垃圾桶,丝毫不顾另外两人的颜面。 明希脸色发白,对方明里暗里,就差把杀人犯的名头安在自己头上。一瞬间,排山倒海的愧疚几乎将她吞没,望向一侧入睡的夏今昭,她干咽了下,艰涩道。 “出去说吧,别影响她休息。” 周珍卉白了林承安一眼:“要是毒药谁还放家里啊,既然收起来,肯定能吃呗。” 话音落下,衣角被人扯住,明希冲她摇头,示意不用在这方面逞口舌之争,两人相继离开客厅,给林承安深入检查的机会。 冬日天冷,阳台的雕花扶手凝结一层银霜。明希拢紧外套,头疼托腮。对面的助理依然喋喋不休。 “那药副作用不可能那么激烈!我买的我还能不清楚吗?” 明希:……她还挺好奇,为什么家里会备催.情药。 可事到如今,造成一切的元凶是她。如果自己再谨慎小心,说不定能让夏今昭避开此祸。 尤其见对方虚弱无助,她的心口也跟着闷得难受,像被什么东西揪住。 耳旁周珍卉还在叽叽喳喳,吵得明希头大。她及时打住:“林小姐作为医生,懂得肯定比我们多。” “可是真的很奇怪!” 周珍卉眼瞳闪光,一口咬定自己没错。 明希单手托脸,颊边的肉被推到眼角,看得出来此刻的她十分苦恼:“我在想,你的夏姐醒来会怎么杀我。” “安啦,夏姐最疼你,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周珍卉不以为意,拍拍她的肩膀安抚。 这种安慰聊胜于无,明希故作坚强挤出一抹笑。随即转头,在对方看不见的角落里流下两行面条泪。 如果有最惨女主评选,她一定要参赛,没有金手指就算了,她还让攻略对象的好感度猛猛掉。 就算夏今昭再容忍,自己有几条命作死啊? “但愿如此。”她坐在沙发椅上,心弦系在那头,任由冷风呼啸把玻璃门吹得震响。 S市的冬天冷入骨髓,裹挟海岸而来的湿气,恨不得让人缩在暖烘烘的炉子旁一整日。好在新家采光不错,就着温室花房的葱茏绿意,倒也不失惬意。 夏今昭苏醒时,身旁空无一人,她掀开盖在腰间的毛毯,拿起压在纸巾盒下的字条。 【给你开的药按时吃,最近别碰抑制剂,有事找我。——林承安】 后脑勺仿佛被钝物袭击,产生强烈的痛感。昨夜发生的事一概不清,就像有人强行抹去那段记忆。 动身站起来,双腿麻软无力,腰下更是传来湿滑黏腻的耻意,夏今昭脸色不大好看,明白发热期作祟,又碍于林承安的嘱托,不敢随便注射药剂。 “明……”刚一开口,喉咙深处传来强烈的灼烧感,她无奈,去水龙头接了杯热水润喉。 没有刻意压下动静,几分钟后,周珍卉走进来,拎着刚买的早饭:“夏姐,身体还爽利吗?” “还行。”夏今昭没胃口,摆手拒绝,随即看向对面,似是想说什么。 会错意的周珍卉忙不迭道:“和崔姐打过电话,说你最近身体不好,能推的都推了,今天没有通告。” 夏今昭咬住杯沿,面露苦恼,在纠结是否要开口。 “她……去了哪里?” “谁啊?” 周珍卉叼着吐司,后知后觉:“哦,明希啊,她昨晚在阳台睡着了,现在还没醒,要不我帮你去叫?” “不用!”夏今昭像踩中尾巴的猫应激,果断拒绝。 “啊那姐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天色还早。”周珍卉看了眼大亮天光,睁眼说瞎话*。 “也不需要,林承安来过了?”她捏住纸条,揉皱扔进垃圾桶。 “昨晚反正来过,可能刚走吧。”周珍卉模棱两可道,显然想起三人产生的口角,不愿多说。 恰好这时,一个电话打过来,她非常识趣地找个理由离开,夏今昭点开备注,是林承安。 “醒了?”那头声音懒散,对方似乎也刚睡醒,悠长地打了声哈欠。 “我身体怎么样?” “昨晚明希下药,你刚出院身体虚弱,险些熬不住,幸好我及时赶到。”提起明希,林承安心头生出一股无名火。 每次夏今昭和她捆绑,准没好事。轻则名声受损走霉运,重则受伤进医院。她和夏今昭好歹有些交情,看不得后者老受委屈。 对于林承安极力排斥明希的态度,夏今昭转着水杯,淡淡解释:“她不是故意的。” “都这样了还袒护呢?她都承认药是她拿去给你的!”林承安扶额,以为对面的吃错药脑子坏掉了。 “她要有心下药,昨晚就不会找你。” “你就嘴硬吧,她能有宋予一半好?” 夏今昭歇声,她并不喜别人将两人放在一起比较,非要论个高低好坏。宋予于她而言,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加上工作原因,两人在圈内抬头不见低头见,关系闹僵并不好。 至于明希,没资源没后台,老爱和她呛声,到处惹麻烦,细数之下毫无优点,可就是…… 夏今昭不愿承认事实,和对方在一起,自己确实更放松,不用在人前虚与委蛇。 她抿唇,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说最近别碰抑制剂,为什么?” 考虑到发热期需要频繁使用抑制剂,许多药厂会特意削弱效用,来保证其与别的常见药物成分融合不会产生不良反应。而林承安特意嘱咐一句,让她格外上心。 那头沉默,气氛降下几度,压得人喘不过气。 “你的体质,半年内暂时不适合打抑制剂,懂吗?”林承安难得有些严肃。 听出她的话外之音,夏今昭攥紧手机:“是近期服用了什么相斥的药吗?” “差不多,昨晚那人歪打正着,幸好没给你打抑制剂。” “打了会怎样?” “会死。” 饶是冷静的夏今昭,也被这话震颤得胆寒。仿佛有只无形的大手,捏住她的心脏慢慢收拢。 “知道了。”她沉下呼吸,匆匆挂断电话,才发现脊背惊出一身冷汗。 太匪夷所思了,像抑制剂这类与感冒药差不多常见的东西,倘若生病期间有忌口,医生不可能不多交代两句。 明明置身温热的内室中,夏今昭却觉得周遭温度降至冰点,要是昨晚明希没有拿错…… 她闭眼,不敢深想。 “哐啷”—— 与此同时,拉门滑动,明希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整个人打着摆子往卫生间处晃荡。她还没注意到夏今昭,等经过人时,才一个激灵猛地反应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方忽然转身,冲她来回九十度鞠躬,“我昨晚不是故意拿错药的对你也没有非分之想更不想生米煮成熟饭单纯是我犯蠢……”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仿佛这样就能捂住双耳,不去听那些讥讽言语。 自然也没注意到,夏今昭正饶有兴致站在一旁,眼底盈满笑意地看她表演。 “想弥补?”她玩弄沙发巾上的穗子,神情悠哉。 “想!”明希回答洪亮。 只要不把她送进局子,刀山火海,龙潭虎穴她都能闯! 夏今昭意味深长“嗯”了声,清澄眼眸划过几抹促狭。 “有个坏消息,最近我没法打抑制剂,所以抚慰我安稳度过发热期的任务,就要拜托你了。” 喑哑嗓音配上她慵懒调笑的神态,像只皮毛润泽的狡黠狐狸,肆意将人玩弄于鼓掌间。 闻言,明希大脑宕机,似是想到某些不可言说的画面,脸色爆红,磕磕巴巴道:“那,那好消息嘞?” “好消息是,”夏今昭顿住,“没有比这更坏的消息了。” 明希:……—— 作者有话说:小明:有句话不知[愤怒]…… 夏夏:不当讲 第59章 歌剧院 对于这个世界Alpha和Omega依赖共生的关系,明希了解不多,因此对夏今昭一番露骨言辞并无实感,倒是不经意听到对话的周珍卉,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 见人迟迟不肯发话,夏今昭以为她不同意,挑眉道:“有意见?” “没有!”明希挺直腰杆,生怕被揪住错处,态度格外殷勤。 女人颔首,抓起毛毯抖落两下,披上外套准备离开。她步伐虚浮,半裸的脊骨像嶙峋的山脉,看起来弱不禁风。 昨夜场景历历在目,尤其林承安撞开卫生间时,脸上的嫌恶不加掩饰,犹如密集的刀刃对准明希,让她感到惶恐。 哪怕时隔一天,委屈也像丛生的苔藓,在阴暗处缓慢滋长。只要回味,胸口就会闷得喘不过气。 “昨晚我真不是故意看你出糗,对不起!”她朝夏今昭的方向深深鞠躬,这回没急着起身。 夏今昭用眼尾睨她:“既然会补偿,再道歉就烦了。” 这件事本就怪不上明希,甚至阴差阳错救自己一命,她断然没有怪罪的道理,无非借补偿的名头多讨要些甜头。 某方面,连她自己都难免捉弄的恶劣心思,企图用微不足道的愧疚将人绑在身边,即便百依百顺只是表面作态,也能让她舒心许久。 主卧门合上,通透明亮的客厅只剩两人。周珍卉走上前,宽慰拍着明希的肩膀:“如果夏姐真要怪罪,就不会这副态度,安心啦!” “我没事,”明希扯起嘴角,忽然转身道,“周助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笨手笨脚,在夏今昭身边只会给她添麻烦?” “你怎么会这样想?”周珍卉震惊,随即想起昨晚林承安的刻薄言语,愤愤不平,“你别听别人瞎说,她们懂啥呀?我在夏姐身边最久,还没见过她像现在这样,至少有点烟火气。” 这话颇有霸总文里老管家欣慰发言的意思,换做往常,明希高低调侃两句,可此时她毫无兴致,盯着紧闭的房门发呆。 好久,才发出一句反驳:“她还有宋予呀。” “宋予?”周珍卉嗤之以鼻,“她太俗,就算追夏姐也只会用钱,夏姐缺那点东西吗?要说不愧是草根出身,见识短。” 话音落下,她意识到眼前人出身也一般,赶忙解释:“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肯定没法和宋予姐比,只是她和夏姐确实不合适,而且这事还要看双方意愿。” “总之——不要太在意别人看法,做好自己就好啦!” 周珍卉语重心长,自以为灌输一顿灵性鸡汤,就能让人振作起来。 来了通消息,她正好借口离开:“老妖婆让我整理夏姐的日程表呢,我先去忙啦。” 这回客厅终于是明希一个人的,她靠在沙发背上,环住双膝将脸埋进去,像寻求慰藉的雏鸟。日光透过窗棱洒进来,光晕纷乱,照在身上有点冷。 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做好自己。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又有谁能随心所欲。长期接收外界“你配不上她”的沮丧信号,压力几乎成日倍增。 “哎!明希长长叹了口气,仰倒看向天花板。 夏今昭被送往医院,她只能看着。这回对方拜自己所赐,险些注射药剂出问题,自己依然只能……看着。 说好的拯救美强惨呢?她为什么既没有金手指,还要被炮灰来回挑衅啊!还不如放弃任务跑路算了==。 夏今昭应该对自己有所改观,说不准给笔可观的赔偿金就将她放了呢? 应该……吧? 整个上午,明希都处于是否跑路的纠结中,直到中午,主卧的门开了,夏今昭从里面走出来。 她刚睡醒,蓬松的发在光下被晕染成纤细的金丝,睡裙衣领松垮垮搭在肩上。那双深邃幽微的眼扫过四周,定格在沙发上。 明希当即立正:“有什么吩咐吗?” “肩膀酸,帮我揉揉。”夏今昭兀自走过来坐下,明明颐指气使,淡然的态度又让人无法拒绝。 “好嘞!”明希捋起袖子,绕到她身后,“想怎么揉?” “你都会?” “不会啊。” “……” 明希早已免疫夏今昭对她的无语,爪子搭在她的肩膀上,力道轻缓地搓揉着。后者垂眼,像只慵懒摇尾的猫儿,惬意地扬起脖颈。 夏今昭皮肤透白,侧脸时容易看见青色的筋脉,掌住肩颈时,能感受到冷涩如雪的皮肤下,磅礴跃动的脉搏。 近距离观察她的机会很少,明希仅看一眼就感到冒犯,飞速挪开眼。 “今天怎么这么沉默?”夏今昭睁眼。 “啊,安静点不好吗?” “平时不最爱怼我?” 明希:不是你这啥癖好?就爱找不痛快是吧。 “我哪敢啊,再说……”她低头,声音越来越小,“天天给你惹事,不敢蹬鼻子上脸。” 夏今昭轻笑:“以前怎么没这觉悟?” 说完这话,她倏然攥住明希的腕骨,脸颊轻蹭后者的掌心。夏今昭性情向来寡淡,鲜少做出亲近的姿态,因而这一下子让明希无所适从,整个人都僵住了。 “多说说话,我也能开心点。” 难得没开口刺人。 “不知道说什么。”明希嘟哝。 衣料摩擦窸窸窣窣,夏今昭半面身子朝向她时,伴随苦涩冷冽的气息,恍如雪山松针,驱散房间内长久闷出的热意。 “有人欺负你?还是……谁和你说了什么?” “谁敢欺负我?”明希不服气否认,“话多你嫌烦,话少又不乐意,真难伺候!” 脸颊被揪住,夏今昭拧两下,乐此不疲地看她五官皱成一团:“多嘴。” “哎哟疼疼疼!”明希倒吸一口凉气,龇牙咧嘴要躲开。 经由这番折腾,刚才堆积在心口的抑郁烟消云散,取而代之是对夏今昭的幽怨。 “别动。” 见明希连连退缩,夏今昭起身,作乱的手挪到她的后脖颈,仅对腺体轻轻一掐,明希瞬间像被拎起来的鸡,动弹不得。 腺体被摩擦时产生强烈的电流感,激得她不禁蜷起脚趾。下一刻,熟悉的信息素扑鼻而来,女人上身前倾,凑到明希的脖颈处嗅闻。 交颈的姿势太暧昧,空气的流动跟着粘稠缓慢起来,磋磨神经让人变得钝感。 视线所及,明希注意到夏今昭的脖颈处有道疤痕,隐秘藏在耳下,平时看不大出来。 是上次拍戏被困时留下的吗? 勾起伤心事,明希的情绪再次跌入谷底。每每回忆当时场景,无力感便如潮水涌入。晃神的间隙,夏今昭轻易捕捉她的心不在焉,眸色一暗。 信息素交融抚慰,晃荡的红酒杯般醇厚。下巴被强行掰过来,迫使四目相对。对上夏今昭的眼瞳,明希能感觉出对方的不满。 “这种时候也走神?” 兴许释放的魅力被质疑,女人尾调上挑,平添几分难得的媚态。紧接着,后脖颈力气加重,那股味道愈发浓烈。 时间被拉得漫长,明希仰头看向天花板,任由夏今昭搂住肩,像野兽贪婪吮吸气味。明知是遵循本能,却还是被这种亲密姿态弄得应激。 夏今昭对她的信息素格外上瘾,甚至双腿无意识乱蹭,远远超出普通Omega对另一半的依赖。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燥热渐消。女人伏在她的身上,小幅度喘息。 缓神之际,明希听到对方的呢喃低语。 “留在我身边吧。” *** 任由胡闹导致明希直接错过午饭,想起下午还要上班,她匆匆在附近的快餐店解决完,乘坐地铁赶来工作室直播。 脑海全是挥之不去的画面。 不能深想不能深想…… 明希心里自我安慰,恨不得脑袋撞上窗户寻死。 啊啊啊要命,离那么近干嘛?没说补偿是肉偿啊!虽说接吻和拉手都没干,怎么比做了还让人面红耳赤啊! 她抓狂碎碎念,冷静下来后,长舒一口气保持冷静。 真是疯了。 到工作室时,温灿正收拾桌面上的外卖盒,见人进门,拉过她上下端详:“还以为上次喝酒人喝出事儿了,还好还好。” 她拍拍胸脯,把垃圾扔到门口,听明希道:“家里有事,林小姐这两天有找我吗?” 上次发消息,对面至今没回,怕流失这位富婆客户,明希对她还是很上心的。 “没有哎,她没找你吗?” “没有,”明希皱眉,把手机放下支架,“算了,我自己上号看看吧。” 说完,她整理好桌上的包,刚进入直播间,右上角的人数飙升,很快突破一万人。 从没见过这种场面,明希懵了,而发送的评论同样引起她的注意。 【这就是明希?看主页也不是什么大主播啊?】 【呃好磕碜的包,我都不想背出去[笑哭]】 【救命喜欢她的到底什么品味啊?】 …… 弹幕全是嘲讽,各种难听的话涌入眼帘。她下意识看向温灿,想问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却见对方傻愣在旁边,目光在她与手机屏幕上逡巡,脸色难看。 明希心头顿时生出强烈的不祥预感。 第60章 荔枝冰萃 明希起身,绕到温灿后面看她的手机屏幕,图文密密麻麻,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全是毫不掩饰的恶意与谩骂。 而大一号的标题赫然映入眼帘。 【知名演员夏今昭被曝已于三年前领证】 犹如被按进寒冷刺骨的水面下,整个人从头凉到脚。乍然看到这个,明希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由近及远的嗡鸣充斥在耳畔,想要辩解,喉咙却鼓胀到发涩。 其实她隐约猜到什么,更明白得知这一消息的粉丝定然不买账,那刚才直播间里的过激评论便有了原因。 只是为什么……会在这时候突然曝光? 明希脑子乱得像团浆糊,愣怔间猛然想起身旁的温灿,抬头望她,唇瓣翕动,想要解释。 “希希,你和夏今昭……”温灿脸色复杂,换了个委婉的说辞,“这到底怎么回事?” 任谁听说朝夕相处的朋友与知名影后隐婚多年,都会觉得天方夜谭。可事实明晃晃摆在眼前,当事人的第一反应甚至不是否认。 “就是你想的那样。”明希深吸一口气,抱住手机重新坐回工学椅上。 评论刷新得很快,即便什么都看不清,恶毒的字眼依然跃动在眼前。接收太多的负面能量,她索性关掉直播,眼不见心不烦。 肩膀搭上一只手,温灿踌躇,小心翼翼开口:“希希,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有点惊讶。” 她和许多CP粉一样,喜欢看宋予和夏今昭互动,看到发糖也会尖叫。但嗑CP上头时,不一定真希望两人修成正果。 刚才涌入直播间的黑粉,不少站在宋予的角度谴责明希。深知后者为人,温灿断不可能偏信。 “放心,我肯定跟你穿一条裤子!”她表明态度,宽声安慰。 明希被这说法逗笑,严肃气氛缓和些许。两人正聊着天,卧室房门拉开,陆丽桐火急火燎跑出来,拖鞋都没穿好。 “直播间咋回事?播出事故了?”像被捅了兔子窝,女人声音带着刚睡醒的鼻音。 鲜少看她早起,温灿与明希对视一眼,然后晃动手机:“姐,看一下微博热搜吧。” 等陆丽桐浏览完营销号嚼舌根的帖子,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然后面色复杂望向明希。 “你和夏今昭结婚了?” 温灿无语拍脑门:“姐,现在是八卦的时候吗?希希快被唾沫星子淹死了,我们好歹维护主播,发个声明什么的吧?” “我先停播一段时间吧,等风头过去再回来,期间还得麻烦陆姐和你照顾工作室了。”明希提议。 她在工作室无异于挑大梁的角色,许多顾客人脉掌握手中。假如真的离职,稍有起色的生意恐怕会一蹶不振。 陆丽桐沉默,无精打采的眼瞳黏在明希脸上,仿佛一潭幽深沉寂的水。走神几秒,她被这个提议拉回思绪,含糊道:“暂时只能这样了,你们看着办。” 习惯她甩手掌柜的做派,温灿赶忙去写声明。键盘声敲得噼里啪啦响,明希心中烦闷,她甚至不敢点开后台私信,估计此刻消息栏爆满,除了陌生人挑事拱火,熟人也想一探究竟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疲于应付交际,她本想关机,微信弹起小红点。见是周珍卉发来的,才放心点进去。 周珍卉:【方便打电话吗?看到麻烦尽快回复!】 周珍卉:【[未接来电]】 料想夏今昭那头一定忙得焦头烂额,明希回拨过去,嘀声几秒被人接起。 “明希你暂时别上网,这两天好好在家待着……”对面喋喋不休嘱咐一堆,听不到回声,反应过来,“你都知道了?” 嗓子被黏液糊住般,发不出多余的音节,明希沉沉“嗯”了声。 那头周珍卉张口欲言,手机被夏今昭夺过去。女人语速太快,像乱了分寸。 “你现在在工作室吗?” “对。” 明希回答得平静,更如一根紧绷的琴弦,随时有断掉的风险。明白她绝不如表面平静,夏今昭难受得喘不上气。 网上的言论别说素人,就连她都无法忍受。仗着无法面对面交流,不明真相的旁观者就能随意对陌生人恶语相向。 是她连累了她。 “先回家休息,听话。”尾调带着哄人的意味,夏今昭小心在情绪边缘试探,怕哪句刺耳的话让明希濒临决堤。 明希故作轻松:“没事,不就是被骂吗?其实我有想过这一天,说实话感觉没想象中那么糟糕——” “明希。”夏今昭平静打断她的话。 接下来的话戛然而止,气氛僵持,明希听那头说。 “要是不开心,别忍着,同我讲。” 就像沸腾的烧水壶炸开,从壶嘴往外喷气,明希觉得浑身每个毛孔都在叫嚣。恶意漫天盖过来,压得她几乎窒息。 烂泥有了泄洪口,她闷闷,强忍委屈,发出质问。 “凭什么那样说我?” “他们都不认识我,空口捏造一些我根本没做过的事。” “还嘲笑我……” 无论她如何抱怨,夏今昭都在另一头静静听着。明希发泄完,才发现眼眶早已润湿。 “算了,”她用手臂胡乱搓着,“不说这些,我还是回家吧。” “等我回家。”夏今昭温声。 一句无关紧要的承诺,驱散明希心口的难受,她收拾好东西回去,在地铁上面对路人的打量与扫视,如同针尖扎进皮肉,让她不敢抬头。 好不容易到家,她一头钻进沙发,抱住靠枕发呆。墙上钟表滴答转动,缓慢流逝的时间里,格外寂寞难捱。 拿起手机,各大社交平台都被“夏今昭隐婚”的消息袭卷,明知不该去看,可明希仍旧自虐般地点进去,沉默浏览一条条恶评。 【这明希草根出身咋和夏今昭结的婚啊,不李姐】 【楼上这都不懂?拜金呗,真不嫌穷酸一股味儿[笑哭]】 【分享链接[818明希过往经历,震惊三观]】 【我去好贱啊,以前在酒店当保洁还偷顾客东西,六百六十六】 【听说还家暴呢,夏今昭这都能忍,神人来的[大拇指]】 【能不能别受害者有罪论,无语】 …… 屏幕光亮照进眼底,明希滑动页面,无力放空。 明明,那些不是她干的。 *** 星娱文化公关部,忙碌人影映在落地窗上,所有人神色凝重盯紧屏幕,不敢懈怠。电梯门敞开,女人握住文件走出来,将角落摆放的龟背竹拂得摇曳。 “压下去了吗?”崔津玉走到一个人身后,弯腰看热搜。 还没,”被点到的员工神色紧张,不敢回答,“崔姐,好多水军下场,联系微博那边撤,对方到现在还没回话。” “那就把后面的词条买上来,这点还需要我教吗!”女人把文件拍到桌面,严词厉色。 下午微博头条一出,公关部忙得焦头烂额。也不知夏今昭得罪了哪个老板,此次恶评来势汹涌,还没来得及清理上一波,下一茬立马冒头。 虽说崔津玉早知明希存在,料想过会有这天,让部门提前做好预案,可对方似乎精准拿捏住说辞,列出的每条证据完美锤死,方案彻底报废。 要怪就怪那两人,私底下相处太不小心,坏了风评。 崔津玉捏了捏鼻梁,颇觉头疼,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 “姐,这好像是预谋的……” “以前没被对家搞过?板上钉钉的事翻不了盘,那就卖惨。明希不是人品稀烂吗?把夏今昭打造成受害者,口碑上来就行——” “不行!”夏今昭推门而入,打断她的话。 咖色风衣卷起廊道的寒气,玻璃门敞开掀起屋内流动。女人掌住门缝,姿容落着冬日的凉,犹如孤山绝仞般冷隽。 她走到崔津玉面前,再次否决后者提出的方案:“我不同意。” “难道你想被这群人败坏口碑吗?之前接的广告商单怎么办?挑好的剧本又怎么办?”崔津玉咄咄逼人。 她不理解夏今昭莫名的心软,那种带着璀璨前途奔赴渊崖的决心。哪怕事业尽毁,也要极力保下一个毫无感情的爱人。 “流言蜚语,我可以承受。” “那我们呢?公司呢?”崔津玉突然指向自己,“公司看重利益,你接不了通告,意味着不能为公司创造价值,公司凭什么捧你?” “难道你要让我们在座的每个人,都为你的任性买单吗?” 她的声音回荡在办公室,一时间,周围鸦雀无声。落在夏今昭身上的目光,都是对这番话的赞同。 “会有更好的办法,”夏今昭镇定,“但踩别人澄清,我不接受。” 崔津玉被气笑了:“成名拿奖后飘了?星娱能捧红一个你,同样能把别人抬上一姐位置,想耍大小姐脾气,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命!” 耳边像是传来什么被戳破漏气的动静,夏今昭僵持在原地,宽袖的手缓缓攥成拳,终究又无力松开。 显然她被勾起些不太美妙的回忆,神色怔忪。 “我不会配合你们的。” 留下这句话,她转身离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莫吉托 S市温度骤降,整座城市笼罩在灰蒙蒙的雾色里。黑色轿车在马路上疾驰,寒凉的风卷入窗内,将人的脸颊刮得生疼。 车内的女人毫无反应,死死掌住方向盘,纷乱情绪像被这趟未拦住的风捣损,绞住心脏滞涩般难受,脑海始终回荡那句话—— 想耍大小姐脾气,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命。 记忆闪回,被噩梦笼罩的那些日子,堆积的阴郁与恐惧瞬时爆发。她猛踩刹车,恍然看到十字路口的红灯。 装载货物的大型车调头,卷起呛人的泥沙。夏今昭趴在方向盘前,调整紊乱的呼吸。 几分钟的路程,这次却格外漫长。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开门,客厅阒静,不见丝毫光亮。 没贸然开灯,她注意到沙发上伏着的人影。听到动静,对方缓缓起身,带着惺忪睡意迷糊道:“你回来啦?” 声音听着与往日别无二致,可正是这平静如常的态度,让夏今昭眼眶涌出几分酸意。她知道,明希一定看到了网上的言论。 冲动让她脚步加快,到最后直接上前,搂住对方的腰身。 怀中人一怔,嗅到熟悉的冷隽气息,心口莫名安定,然后抬手抚上夏今昭的脊背,轻声道。 “怎么啦?” “对不起。”夏今昭将脸埋进明希的肩颈,如同雏鸟寻求庇护缩进温巢中。 简单的三个字,让人鼻头滞涩。明希哄她:“不是你的错,要不是……我以前太混账,也不会任他们乱写。” 正因为营销号与媒体陈述得全是实情,才让人无从辩驳。无论是打工时偷东西,或者怒极时动手,在夏雪枫面前卖乖攀上枝头变凤凰,桩桩件件,没掺半点假。 尽管意识到穿进这具身体,就不得不背负原身犯下的罪孽,甚至为了生存替对方赎罪,也不见得明希总愿意含住委屈往下咽。 这种无力就像在沼泽里挣扎无果,淤泥堵住口鼻,她眼睁睁看自己越陷越深,又毫无办法。 假如夏今昭的团队要公关,会怎么说?大概率以受害者的身份洗清与原身沆瀣一气的嫌疑,虐粉卖惨增加粘性,保证路人缘不被败坏。 那这里面,唯一被牺牲的,只有她自己。说到底,还是她不够谨慎,被狗仔跟踪尾随,才将这件被压下三年的事重新翻上来。 “上次就感觉有人跟着我,当时没放心上,”明希下巴抵在女人的肩上,慢慢道,“早知会这样,应该和你商量,也不至于被打得措手不及。” 闻言,夏今昭蹙眉,抽身看她:“为什么不和我讲?” “那时在和你冷战,”明希盯着脚尖,“而且,我朋友甩掉她,我以为……” 听她言语流露出的懊悔,夏今昭既无奈又生气,沉默良久,最终只是抬手抚住她的脸。 “一切交给我来处理。” “你只需要留在我身边,就好。” 眼角拂过些微痒意,女人指腹轻揉她的长睫,让明希恍惚认清一件事。 其实夏今昭,未必想象中那么排斥自己。 *** 几天以后,评论发酵,网友吃瓜热情分毫未减。从人肉到挖掘明希过往的丑事,甚至好事者做了几张表情包,流传甚广。 【努力工作不如投个好胎,学学某些人】 【这两天她没直播,我的电子榨菜怎么办[大哭]】 【wbxl,楼上表情包太阴了,[韩国]了】 明面上嘲讽,然而工作室后台收到的谩骂更加难听,为了避免另外两人受到影响,明希只能硬着头皮筛选。 温灿还因气不过,替她说两句话,被网友po到网上,调侃“养出来的好狗”,诸如此类甚嚣尘上,连同她的身份信息都被扒出来。 看客未必真想替夏今昭伸张正义,有些纯粹看不惯明希出身普通,毫无亮点,却能摘下高岭之花,于是抄起键盘抒发不满。 她能,为什么我们不行? 但夏今昭的风评并没受到太多影响,毕竟基本盘摆在那儿,粉丝总有办法替她洗。哪怕她在私人号上回护明希,也会被冠以“善良”“被胁迫”的名义。 更过分的话,看一眼就让人心寒。 【连夏今昭都被家暴,我瞬间释怀了,原来并不是漂亮多金就过得顺风顺水】 舆论的洪流不受控制,夏今昭公关团队不作为,一切朝着崔津玉预期那样,众人不再把镜头对准受害者,竭力要将明希生吃活剥。 夏家反常地没有任何动静,兴许那些人本就对娱乐圈不关注。 室内窗帘紧闭,氤氲着沉闷,近乎腐败的默然。平板的光反射明希眼底,明希面无表情,只麻木重复翻页的动作。 夏今昭为了舆论整日奔波,两人几乎不见面。窝在家里,她对时间的感知变得迟钝。 后台弹出一条新消息,是老顾客发来的视频。封面是个青蛙样式的手偶,治愈的画风让她心头洋溢着温暖。 近段时间遭遇太多不如意,明希走在路上怕被认出来,像过街老鼠四处流窜。因而,在别人眼中微不足道的关心,也足以支撑她再坚持下去。 再乐观的人,面对困境也不一定永远保持笑容,比如此刻emo的她。 正巧驿站显示包裹入库,望着发来的取件码,明希决定出门去拿。 以前会有无人车送货上门,小区隐私防护做得很好,可她担心有人借此入室造成威胁,出于警惕,她取消了这项服务。 枯萎的叶皱缩在泥上,耗尽囤积了三个季节的养料,今年S市比以往都要冷,冻得人心疼。路上人少,光秃秃的枝干透出远处的商厦影子。 抵达驿站,工作人员把快递递给她时,还多看两眼。那目光令明希感到不适,于是,她佯装不在乎站在门口,点进那位老主顾的视频观看。 活泼的青蛙手偶嘴巴大张大合,说着安慰暖心的鸡汤,然后整张脸扑在镜头上,约莫持续两三秒,屏幕暗下。 忽然,满脸血迹的女人扑上来,露出阴森空洞的眼眶。! 手机吓得差点飞出去,明希脸色难看,咽下尖叫与恐慌,忙不迭退出聊天框,并迅速将发信人拉黑。 我去什么玩意儿! 心脏强烈撞击胸口,她大口喘息着,像岸边干涸的一尾鱼,奋力摆首也无法汲取水源。 至此,这些天的自欺欺人,终于裂开保护膜的缝隙。不加掩饰的恶意近乎化为实质,慢慢侵蚀她建起的心理防线。 等拿到快递盒,明希抱着盒子,飞似的回到家。 盒子很轻,晃动时声音很闷,边角渗出深色水渍。她*拿出裁纸刀,刚划开一道缝隙,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里面躺着一只死老鼠,僵直的四肢凝结黑紫血块,双眼翻得灰白。只此一眼,便让人胃部翻涌。 若说刚才被整蛊是惧怕,现下更滋生一股恼怒。 砰! 明希撞开门,直接把死老鼠连带纸盒,扔进门前的垃圾桶。 明明什么都没做,明明自己竭力避开大众视线,不去伤害任何人,可造谣生事者不会因退步忍让而罢休,只会得寸进尺试探底线。 如今只敢威胁警告,下一步呢?是不是要逼得她离婚,甚至丧命? 犹如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她气得浑身发抖,站在寒风被吹得肃然凌乱。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一蹶不振只会让仇者快,而连番曝光人肉,都像蓄谋已久。 掏出手机,明希直接登录微博注册新账号,打好草稿准备发长文,对遭受的质疑做出回应。 可编辑好文字,她又猛然惊醒,理智回笼,手指悬停在发送键上,迟迟没按下。 背后仿佛有双无形的推手,她们的每一步都被推着走。这一认知让明希毛骨悚然,明明处在温暖的室内,脊背却浮泛出冷汗。 不对……不对。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退出微博并打开微信,置顶联系人的状态栏处于忙碌。她匆匆扫过,然后下滑。 出事以后,身边为数不多的朋友皆发来慰问。除却周珍卉温灿一类,对八卦敏感的甄雯静同样关心几句,让明希不必担心。 毕竟,互联网没有记忆。哪怕在法律的边缘试探,更新迭代后,依然有不少明星再次站上风光舞台。 只要熬过去,吃瓜群众的热情没了,自然不会再关注,更何况明希只是个小小的素人。 没等她反应,甄雯静一通电话先行打过来。 “感觉怎么样?”那头背景音从喧闹转入安静,女人寻到一个隐蔽的地方。 “还不错,我调整好了,刚打算找你。” “那你得等等,让我先说。” 明明是句玩笑话,甄雯静语气平静。她盯着手中刚打印出来的纸张,黑白成像的照片看不清楚,旁边文字寥寥。 “一开始,我以为是夏今昭的对家整出的幺蛾子,但舆论发酵到最后,抨击的几乎是你,所以我怀疑——” “那人针对的是我。” “聪明,”甄雯静赞同,“还记得上次我们吃饭,被狗仔跟踪的事吗?” “记得,但我觉得,这件事和他没关系。” 思绪回到那个下午,脑海闪过一条线,隐约将最近的猜想串联起来。明希站在台阶上,望向街道栽种得葱茏密集的常青树,树荫积攒,形成无法被光线透射的领域。 “他不会凑巧和我们出现在同一家在咖啡厅,得是提前跟踪,”她深吸一口气,分析道,“而你足够谨慎,有人跟踪不可能察觉不到。” “所以,他早就跟在你身后,而你毫无察觉。” 甄雯静接着她的话往下说,她低头看向手中的纸张,讽刺笑道:“刚刚,我得到一个很有意思的消息——” “那人跟踪我们上高速,结果出事故撞上拐弯的护栏,可警方到达现场,并没有在车内发现司机的踪迹。” 耳边鼓噪的嗡鸣愈发辽远,明希定定站在原地,有种意料之中的平静。那头声音带着电流的颗粒感,一字一顿。 “明希,我们都被骗了。” 第62章 恰巴塔 振聋发聩的一句话,让明希哑口无言。她攥紧手机,认真消化甄雯静的这番话,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你是说,那人知道会在高速出事故,提前跳车防止受伤?”声音逐渐艰涩,那天下午发生的情形,终于让她感到后怕。 既然提前写好剧本,一切都有预谋。先前她想当然以为,对方搜罗到夏今昭隐婚的证据,会抬高价卖给星娱的对家,再不济,出手购买此条消息的人,必然不是普通的营销号。 可当被告知,跟踪的人兴许只是障眼法,真正的幕后主使另有其人,这件事就显得不再简单。 明希自知原身平凡普通,除了冠以夏家人的名头,没有任何值得耗费心力的价值。对方大费周章搞这出,简直要将她往死里整。 就像一只展翅翩跹的蝴蝶,落入精心编织的蛛网,挣扎无果后,慢慢被汲取养分走向死亡。 “目前来看,是这样的。”甄雯静肯定。 “为什么这样做,有什么目的?”明希感到匪夷所思,想起接连遭遇的恐吓,恼怒丛生。 “这件事,该问你自己,从前是不是得罪了谁。” “我先,先让我静一静。” 挂断电话,浑身的气力仿佛被抽走,明希跌坐在沙发上。阒静客厅内,钟摆犹如蚊蝇作响,搅得人心烦意乱。 想破脑袋想不出所以然,她烦躁地把头发揉成鸡窝。 “啊啊啊到底是哪个混账!神烦啊神烦!”边大喊边挥动手脚,企图借此发泄情绪。 简直把自己当立本人整,要是被她逮到,一定要将人抽筋剔骨,挫骨扬灰! 不知上天是不是听到她的抱怨,门铃不合时宜响起。明希神经本就紧绷敏感,这下更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成兔子,乖坐在沙发上一动不敢动。 几分钟前的快递盒给她造成莫大的心理阴影,当脑补出偏激粉丝入室霸凌的惨案时,熟悉的声线飘过来。 “明希,在家不?”周珍卉凑到门缝里,幽幽喊道。 听是熟人,明希悬吊的心总算放下。她走过去开门,嘀嘀咕咕:“你不是有家里的密码吗?怎么——” 话音戛然而止,随着“咔哒”解锁声,温煦清新的花香扑鼻而来,淡紫色的小苍兰长势喜人,纤弱柔嫩的花瓣被冷风蹂躏得卷曲,却依旧不改坚韧与生机。 “Surprise!”周珍卉搂住花束,不管不顾朝明希怀里怼,露出耿直亲切的傻笑。 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一跳,明希险些没接住,张开手臂局促道:“这……” 周珍卉挤眉弄眼:“喜欢吗?看你这两天无精打采,总得找点仪式感。”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紫色小苍兰?”明希惊讶。 她向来对花卉无感,尽管信息素是茉莉青提,可并不喜欢浓郁刺鼻的味道,小苍兰算为数不多能讨得她欢心的一种。 在她将脸埋进花束时,周珍卉扭头与夏今昭对视,隐晦的眼神交流后,她道:“我猜的,哎呀外面冻死了,赶紧让人进去啊!” 她快速转移话题,明希后知后觉,连忙让出身位,这才看见紧随其后的女人。 夏今昭一身韩系咖色风衣,半敞的衣领露出里面的灰色针织衫。卷曲的发尾扫过腰际,背影形容不出得风尘清寂,仿若檐上的薄雪。 黑色瞳仁扫过明希,便迈步走进屋内,卷起一身寒气。年龄使然的代沟,她对明希总是顶撞中带着刺,现下出于人道,态度比之前温柔不少。 但这并不代表夏今昭会说一箩筐宽慰的话,她本就是沉静冷漠的性子,意识到自己缺乏取悦人的情商,这才找来与明希相合的周珍卉。 这个举动很聪明,明希被黑粉影响的坏情绪一扫而空,她找个空荡的桌面,把花束搁在装饰画旁,还体贴地用水淋了淋,防止室内干燥导致快速枯萎。 “你们有事要忙吗?”她边整理边问。 许多生活助理会和艺人同居,照顾起来更方便,不过夏今昭喜静,很少邀请人做客,明希想当然两人是谈公事。 “没啊,过来看你,”周珍卉嬉笑,轻车熟路跑到电竞房,惊喜道,“我以为这里会腾出地做别的,夏姐你竟然给我留下了!” 她自来熟地搂过明希肩膀:“今晚通宵打游戏啊?我带飞!” “你不回去吗?”明希任由她动作亲昵,好奇看向夏今昭。 “特殊时期,得寸步不离陪着你。”不等明希反应,周珍卉拽人钻到工学椅前,熟练打开电脑主机。 两人居住不占用太多空间,加上电竞房采光一般,夏今昭没让人把东西搬走,于是这间房得以保留下来。半透明的主机映出如迪厅的炫彩光芒,斑斓圆晕照在白墙上,让人分不清昼夜。 见人去拉窗帘,明希懵了:“这里没睡觉的地方。” 乍听像主人赶客的话,周珍卉笑哈哈道:“咋可能哟?要没睡觉的地,平时你咋过的?” 她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熟练登录pc端游戏,准备打一把人机预热手感。 房间外的夏今昭听到对话声,靠在门旁解释:“你搬走后,家里布局没动过。” 言外之意,曾经用于独居的一间卧室,现在依旧是一间。 闻言,周珍卉瞪大双眼,顾不得游戏人物挂机,随即想到什么,微妙的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试探问:“你们两个,该不会……” 生怕误会传到别人耳中,明希慌忙否认:“没有,这几天都在沙发上应付的,绝对没碰你夏姐一根汗毛!” 说完怕对方不信,她还举手发誓以证清白。倒是周珍卉,听到后难掩失落:“啥呀,竟然什么都没发生吗?这要是说出去,保管外面满天飞的谣言不攻自破。” 此言一出,气氛凝固。意识到自己戳中两人的伤心事,周珍卉再次转移话题:“哎呀不聊这些,大不了今晚打地铺。” 掀过小插曲,她让明希专注看电脑,示范两下后又带人过新手教程,最后直接把键盘鼠标让过去:“行啦,你现在自己上手操作。” “我不太擅长打游戏。” “很简单的,我把赛后好友都关了,他们骂不到我!” “如果应付不来,你得帮我。” “行!” 随着周珍卉爽快答应,明希这才挪到主座上,生疏操作起来。偶尔记不住键位对应的人物行为,急得身旁的周珍卉抓耳挠腮,恨不得上手替她。 两人玩的是时下流行的竞技游戏,最近工作室刚上市全息款,要不是游戏舱价格昂贵,周珍卉绝不会花大价钱把笨重的舱体搬走。 上手两局,明希逐渐明白套路,不再像先前磕磕绊绊。她聚精会神盯紧显示器,生怕手抖导致对局翻盘。 就连周珍卉从旁指导,也给她竖起大拇指:“不错哦,有打游戏的天赋,职业选手了解一下。” 得到赞赏,明希鼓舞精神,脸皮够厚地应下:“还好吧,正常发挥。” 她双眼炯炯有神,连张扬零碎的头发丝都染上得意,随动作款摆着。陆离色块照进眼瞳,整个人像皮毛濡湿的海獭,生动神态中流露出几分憨傻。 这一幕落入眼底,戳中夏今昭的心窝,渗出的怦然情绪带着悸动,让她目光忍不住追随。站在门口许久,意识到失态,才别过脸去,离开时虚掩房门。 或许堆积多天的阴郁需要发泄口,而对局节奏高度紧凑,让明希无法分心想别的事,沉浸在惊险刺激中,淡忘犀利言语带来的伤痛。 “别走那边,她绕你了!” “无脑下,回头看一眼再走。” “服气,这队友开启第三个大招了?怎么没人救你?” 周珍卉显然比明希更紧张,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她过来了!”明希害怕,心率瞬时飙到一百五,险些尖叫出声。 “没事你大胆翻……别等啊救!” “命”字还未说完,周珍卉看到屏幕上鲜红的四个字,惨不忍睹。她满脸沉痛,脸颊因情绪激动泛红,又碍于明希是新手,不忍苛责。 “键位没显示。”明希低头,像只认错小狗小声解释。 “你离八丈远怎么可能会显示!”周珍卉恨得捶胸。 “可这把队友都给我点赞了哎。” “单独给某人点赞其实是嘲讽的意思哈。” “……” 经由解释,明希鹌鹑似的缩起来,羞赧对着手指:“不好意思,我才接触这游戏。” 而周珍卉明白自己反应过激,摆手不在乎道:“算了算了,我没生气,你千万别放心上。” 彼此达成和解,后面打配合更加顺利。尽管游戏难度于明希依然不低,可历经大起大落的情绪,她似乎早已消解闷痛,全身心投入进去。 休息片刻,她喊得嗓子嘶哑,起身打算出去倒水。天光蒙昧,高楼大厦浇筑出某种封闭坚固的东西,隐约透出难以被溶化月色中的窒息感。 明希晃神,不知不觉,她竟然玩到这个点。 客厅昏暗安静,门缝拉出斜长身影。借助微弱的光芒,她摸索到厨房,在经过沙发时,听到一阵低沉的喘息。 夏今昭蜷缩在毛毯下,浑身沁着细密的汗。如同陷入癔病的患者,胡乱呓语着。 见状,明希心脏揪紧,兴许体内埋藏的本能作祟,她抬手,想要抚上女人的额头,给予安慰。 手腕被攥住,黑暗中,夏今昭猛地睁眼,四目相对。 第63章 巧克力碱水结 幽暗的视野更容易放大别的感官,腕骨力道加重,明希似乎听到微弱的脉搏,含混在阒静之中。 “夏今昭?”借助门缝传来的光芒,她试探开口。 女人恍然回神,松手后拂开额角的汗,淡淡解释:“做了个噩梦。” 不想纠缠这个话题,她转而又道:“和小周玩得开心?” 明希不好意思点头,作为工作多年的上班族,还沉迷于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钟爱的娱乐项目,总感觉不够稳重,太容易被别人看透心思。 “你叫她来,是为了……我吗?”后面说得犹豫,这种话开口难免有自作多情的嫌疑,加上被夏今昭奚落惯了,她都做好被对方刺的准备。 “嗯,想让你开心。” 不曾想夏今昭足够坦诚,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光线昏暗下,像片沉寂的的海,让人不禁沦陷。近乎温柔的语调,很容易被误会为讲情话。 明希庆幸这会儿看不清彼此的脸,否则红透的脸颊定然暴露她的心事。她尴尬得不知所措,又是整理衣角,又是用脚尖碾过地砖。 她大着胆子:“你是不是不讨厌我?” “怎么这样问?”夏今昭坐起来,惺忪睡气被一通谈话驱散得彻底。 “因为你以前老虐待我,挑刺还挖苦……” 明希觉得,自己要一一列举,恐怕到明早都说不完。 “你总惹我生气。”似是想起眼前人之前干过的蠢事,夏今昭弯了弯唇角。 “哪有?” “喝醉酒对我又搂又抱,这还不算?” “我什么时候——”话说到一半,明希猛地想起不久前,自己背着夏今昭溜出去,喝得烂醉如泥才回来。 虽然第二天清早断片,可根据自己安稳回家判断,那晚她和夏今昭一定发生了难以描述的事。 越想越羞赧,她索性滑跪,避免被揪住尾巴:“对不起,那天喝多了。” 敷衍了事的态度,没法让人生出不快情绪,更像急于转移话题而为自己递的台阶。一时间,夏今昭想逗逗她,上身前倾,与她拉近距离。 “既然爱占便宜,就以身相许吧。” 清冽微苦的气息扑面而来,明希大脑宕机一瞬,意识到这是信息素释放的气味,生怕受到本能影响,连连后退。 见她如同兔子惊慌失措,夏今昭难得展颜。连日来的舆论重压她喘不过气,唯有和明希相处,才能轻松些。 思及此,她内心的不安定感更加强烈。这种悠闲安定的时光,本不该属于她,因此度过的每分每秒,都像偷来的。 眼底笑意渐散,女人抿唇,空气陷入安静。两人交谈声不大,动静仅限周围,即便这样,明希依然怕周珍卉突然出来。 明明她们聊的再正常不过。 “不是已经结婚了吗……”明希嘟哝。 她不擅长应付这类推心置腹的场面,总想插科打诨,好逃离这种氛围。 不知过了多久,夏今昭叹息。 “不讨厌。” “什么?” 明希正走神,没听清她的低语,下意识询问,却见对方缄默,怎么都不肯说第二遍。 “困了,我先回房间,你和小周早点休息。”夏今昭掀开毛毯,姿态怡然朝卧室方向走去。 她连晚安都懒得说,掌住门把顿在原地,注意力集中在身后的明希。 三十年如一日的生活,寡淡到如同杯中的温水。只要加入不同的风味,就会呈现相应的味道。被磨平棱角后,坦然接受似乎才能释怀。 偏偏明希,是另一杯水。与她融合时,自己不需要抵触。 这种被陌生情愫掌控的感觉很可怕,在与理智拉扯之间,心中的天平早已向一方倾斜。每次接触,都让自己越陷越深。 她不讨厌明希。 而讨厌的反义词,是喜欢。 *** 视线习惯昏暗房间,月色照亮小片天花板,像荡漾的水波纹。明希盯着那处,迟迟不肯闭眼。身旁的周珍卉陷入熟睡,酣眠时发出缓重的呼吸。 沙发床展开足够宽敞,两人躺下倒不局促,或许下午打游戏的充沛精力没消耗完,明希辗转反侧,而心腾空以后,很容易复盘白天发生的事。 比如此刻,她在想夏今昭的那番话。 即便夏今昭含糊应付过去,明希依然听到前者的回答。 她不讨厌自己。 得到这个答案,明希本该高兴的。就像海上漂泊许久的小船,只有在抛锚停岸时,才能感受到安定。 这是她为之奋斗的目标,自己留在夏今昭身边,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假如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那就改变原身命运,然后远走高飞,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至于两位女主角,则会按照童话般的结局,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眼下,只要把外面乱七八糟的舆论搞定,她和夏今昭就该分道扬镳了。 以宋予多金温柔的人设,一定能把人照顾得很好。 空调温度调得太高,吹得明希胸口发闷。她踹开被褥,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于是又开始思忖醉酒的夜,自己是否真对后者做了占便宜的举动。 那晚记忆模糊得在脑海里起了云雾,唯有温灿抱着果盘炫的场面浮现,还有喝得烂醉如泥的陆丽桐。 自己的状态比另外两人,还是好上不少的==。 然后,然后她受不了交错混乱的信息素,胃又被酒精折腾得难受,起身去趟洗手间。 哦对,还碰上原身的狐朋狗友,她记得叫苟栋习。 思及此,明希不得不佩服作者的起名太内涵,几乎从字面就能判断,对方是个喜欢四处蹦跶挑事,爱被主角团来回打脸的炮灰。 其实之前她有想过,假如有人背后引导舆论,肯定是知情人且有足够证据实锤。身边亲近的人怀疑一圈,又都打消念头。 星娱公司要靠夏今昭赚钱,给后者制定的是国民口碑而非黑红流量的路线,借婚姻状态炒作捞不到好处。 夏家视夏今昭为掌上明珠,虽说这两天毫无动静显得奇怪,但三年隐婚,非要在这个节骨眼爆出来,令人匪夷所思。 对方那边基本可以排除,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朋友不多,唯一知道她和夏今昭结婚的人,只有甄雯静。 不对啊。 她掌握的资料远比想象中要多,二十年前的豪门秘辛可比花边新闻有噱头多了,加上刚搭上夏今昭这条船不久,拍拍对家黑料卖给星娱,还能过上安稳日子。 倘若先前怀疑泄料的人是针对自己,经过一番分析,现在几乎能确定,对方不图钱,图的就是让她们两人不痛快。 思绪逐渐清晰,明希想到介于夏今昭与自己之间的第三人。 她没仇家,不代表原身没有。酒吧那晚遇见苟栋习没多久,这事后脚发出来,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起。 可他没钱没背景,乱搞舆论传播负面消息,真不怕娱乐公司发律师函啊。 夜色晕出的离奇光影映在窗上,此刻万籁无声,更容易让人集中精力。奈何理不出线头,明希险些把自己绕进去。 纷乱碎片撞入脑海,始终拼不出一张完整的画面。她的眼珠麻木转动,忽地想到什么,猛然从沙发上坐起来! 过高的温度让她头昏脑胀,脊背冒出一层细汗,想到某种可能,她几乎要昏厥。因太蹊跷诡异,明希抓紧毛毯,像打着摆子的患者,呼吸急促。 怎么会…… 她摇头否认,却又发现能撺掇一切的始作俑者,都与那人严丝合缝。 第二日一早,明希起床时,身旁的周珍卉睡得正香。自家艺人正处于风口浪尖上,在该公关的时候露面完,公司便以避风头为由,暂时按下夏今昭的通告与行程。 若是别的艺人闹不出这样大的阵仗,然而身为夏家人,每回红毯或电影节,夏今昭就备受瞩目,更别提结婚的对象,还是个有前科,蹲过局子的Alpha。 当事人之一的夏今昭心态良好,仅发声明“希望大家关注我的作品”便没了下文,处变不惊的态度稍微挽回了一些局面。 【我就不李姐了,打听人家私生活干什么?人家是演员又不明星[无语]】 【望周知,影后不比顶流和爱豆赚得多,想趁机来嘴的先关注自家主子叭[自拍]~】 【笑吐了钱没少赚还不让说,踩一捧一被楼上玩明白了】 【电影我有看的哦,晒个票[照片],我花钱可不想送进劣迹艺人的口袋,谁知道她是不是和隐婚那女的串通好的】 明希一条条评论往下翻,由于夏今昭至今没解释与自己相关的一切,吃瓜群众似乎默认她们沆瀣一气,矛头再次从自己对准到两人。 明明可以撇下她的。 心头像被温油浇灌,让明希产生轻微的失重感。这几次,每当想起夏今昭过往的袒护,以及下意识的纵容,她便会坐立难安。 仿佛遭遇山体滑坡般的失控,原本清晰的结局,因一次又一次的蝴蝶效应生出岔路口,让站在交错点的她迷茫失措。 她不值得夏今昭这样做,所有的付出该有流向,流向不属于自己的地方。 趁另外两人没醒,明希轻手轻脚披上外套,站在门关处。犹豫片刻,还是谨慎地戴上口罩与绒帽。 推门的瞬间,光亮卷席冷风泄入,鼓动空中凝滞的细小粉尘。她拢紧衣服,像片皱缩卷曲的枯叶,背影萎靡。 她对宋予了解不多,作为原书中的相方角色,作者总会给这类攻略角色增添神秘感,心理描写,过往经历都需要特殊事件才能触发。 被前情混淆视听,所有人认定她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缺失的大结局,未必按部就班。 站在宋氏集团楼下,明希抑制不住激动的手,敲响保安亭的门。在被要求出示员工证时,她歉疚道。 “我是宋董的朋友,能麻烦通传一声吗?” 光影交错的回忆里,替她解围的是及时出现的宋予。女人温情地撩开她鬓角的碎发,收手之际还暧昧地捏了下耳垂。 “姓什么?”安保的态度出乎意料,他并未将明希当作前来捣乱的,反而瞥向压在座机下的字条。 “明,光明的明。”明希的手搭在窗框上,关节被冻得通红。 如果当时宋予喝了酒,处于微醺状态下,做事出格还能解释,可假如她滴酒未沾呢? 听到她的回答,安保点头,打开闸门让她进来,并贴心指向不远处的观光电梯:“乘坐专用电梯上顶楼。” 即便醉酒,感官仍然灵敏。比起酒精刺鼻辛辣的味道,她嗅到的是陌生且割裂的木樨花香。 ——对方在试探,试探自己是否清醒。 明希道谢,循着所指方向,一路畅通无阻。盯着电梯壁鲜红跳动的数字,她深吸一口气,比起恼怒,对宋予的震惊居多。 她甚至知道自己会来,提前交代人放行。 犹如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猎物,撞得头破血流才看清捕猎者。这段时间经历的人肉与谩骂,像走马灯映现眼前。 宋予竟然是这种人? 宋予竟然是这种人! 叮—— 电梯抵达相应楼层,敞开门时,明希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质问的话语卡在喉咙,瞬息哑火。 见到人了,然后呢?询问对方的动机? 她的动机,只有夏今昭。 明希烦躁地抓着头发,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像膨胀的气球压迫她的肺,喘不上气。 你有什么立场质问女二啊!你和夏今昭是形婚!名存实亡的形婚!现在和人搞好关系谋个出路,万一以后回到原来的世界,两位女主见面,分外眼红……天啊原来她才是那根搅屎棍! 况且,夏今昭对她态度暧昧不清,万一是做表面功夫让自己放松警惕呢? 对啊!她不是原身,网友骂的是渣A又不是她,干嘛感同身受独自emo嘞? …… 内心说服自己一万遍,明希绝望抱头,彻底宣布精神胜利法的失败。 她完全不接受女神的ooc,为了爱情变成一个不择手段的病娇,这感觉就像发现舍不得吃的甜果突然烂掉一样。 “明小姐?” 在明希疯狂脑补时,熟悉的声线自头顶传来。顺着浅口漆皮低跟鞋向上看,映入眼帘的是女人平淡温和的眉眼。 宋予在公司的着装依旧休闲,虽不能给人朝气蓬勃的少年感,可也不见暮气沉沉。因而尽管她的职称是董事长,网友也会戏称她为总裁,好满足对CP主动方的幻想。 望向这张脸,明希揪住即将出窍的灵魂,若无其事塞回去,笑嘻嘻立正。 “宋小姐,巧的啊。” “巧?”宋予挑眉,扫过临近茶水间的标牌,上面印有集团的logo。 愣住两秒,她轻笑出声。萦绕身旁的薄荷叶卷动,blingbling散发女主光环。 “这里可不适合聊天哦,要不去我办公室?”她冲不远处微扬下巴。 语毕,见明希还呆怔在原地,宋予抬手,抚摸小狗似的搭在她脑袋上,动作轻柔得让人郁气全消。 “如果对我有什么怨气,也请不要惩罚自己。” 比起粉红泡泡的氛围,此举更像对晚辈的溺爱与怜惜。 明希:我失忆了。 宋予的办公室与她本人的形象截然不同,比起简约商务的风格,橱柜与沙发上添了许多毛绒玩偶,温馨得像大学校园里的心理咨询室。 明变脸王希接过递来的温水,点头哈腰道谢,就差长出乱甩的尾巴一通谄媚,刚才气势汹涌的架势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如果真是宋予干的,她一定是有苦衷的啊!被绑匪胁迫,陨石撞地球砸到脑袋,或者受外星人光波辐射影响身不由己—— 这边明希愤慨激昂为她开脱,另一头,宋予走向办公桌,从笔架旁的纸盒里掏出一把糖:“吃吗?” “公司楼下的实习生送的,听说很甜。” 她摊开掌心,露出彩色的玻璃糖纸。明希小时候,经常在路边摊看到这种糖,廉价得一块钱就能塞满口袋,吃完还会把糖纸洗净留做珍藏。 说完,宋予兀自剥开一颗含入,笑道:“确实甜,尝尝。” 话到这份上,明希不好意思再拒绝,她厚着脸皮,挑走蓝色口味塞入嘴里。脸颊因吮吸甜味而鼓起,像极了囤食的仓鼠。 “没想到堂堂董事长,还是蛮亲民的嘛。” 捕捉到明希对自己的形容,宋予把糖纸轻飘飘扔进垃圾桶,语气辨别不出情绪:“你忘了,我出身不好。” 不是普通,而是不好。 曾有好事网民扒过宋予的出身,荣誉和成功的背后,是在贫民窟摸爬滚打的数十年。繁华都市纸醉金迷,总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各种高危楼房扎堆,挤出纵横交错的小巷。 富人奢靡浪费下产生的垃圾,被排入阴暗的角落。无业谋生的游民生活困难,经常会翻遍垃圾桶,去找仅穿一次就扔的高档服饰,为此争得头破血流的人不在少数。 难听贴切的形容就是,他们像游走在城市边缘的老鼠与蟑螂,靠富人指缝的施舍过活。哪怕找工作,听到这些人出自贫民窟,工作室也会以低廉的工资打发。 宋予出自那里,像株岩缝坚韧生长的杂草,在不起眼的地方疯长着。媒体采访过她,杂志刊登她为最励志的标杆,卖成功学课程的少不了以她为噱头。 读者偏爱她是有原因的,这妥妥是手握逆袭剧本的美强惨啊! 自觉戳到宋予痛楚,明希道歉:“对不起啊,我说错话了。” “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怎么成我的案底了?”宋予调侃,轻松缓解尴尬气氛。 她坐在背光的单人沙发上,一阵沉默,明希直觉不好,果然,话题终究还是归到起点。 “我知道你今天过来是为了什么,”宋予转动水杯,敛眸淡笑,“你怀疑,是我把你和夏今昭结婚的消息散播出去的?” 有些事一旦撕开口子,就无法以欢快轻松的态度敷衍过去。明希正色,听到宋予熟练地提起夏今昭,她的脑海莫*名浮现那次拍戏出事故,自己站在原地,望向两人背影的场面。 怅然若失的情绪,被酸涩浸泡得愈发胀大,以至于每回想起,都会质问自己。 你有什么立场呢? 思绪落回,明希清了清嗓子:“对不起,虽然有些话挺伤感情,而且我现在没证据——” “明希。”宋予打断她的话。 她几乎没连名带姓叫过明希的名字,因而带着令人心惊的郑重。 “你知道,我和今昭,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吗?” 提及此,宋予目光放空,似是陷入久远的回忆。 “我和她的初见,比你们认识我,要早很多。” 这种不容第三者插足的话术,让明希下意识攥住衣角。 那是只属于她们二人,而自己缺席的,夏今昭的过去。 *** 层云裂金,S市的冬天很难见到大晴天。夏今昭坐在阳台的吊椅上,垂眼盯着毫无回信的聊天框。 她给明希打过六个未接电话,发了无数条石沉大海的消息。换做以前,她绝对不知道自己会死缠烂打到这种地步,明希仅仅离开视线,便会让她心慌失意。 “别急别急,说不定明希是出去买菜了,哈哈。”周珍卉编织着自己都无法相信的拙劣借口,反复查看同步至手机的监控。 监控显示,的确是明希主动离开,至于这么早出去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不可能是离家出走,那么大个人还能丢?” 见夏今昭一上午沉默不发,周珍卉丝毫不知这话的拱火意味有多足。 啪—— 放置在椅旁的杂志掉在地上,女人视线冷扫过她,喃喃重复:“离家出走?” 被人连番信息狂轰滥炸近一个星期,正常人都会销号跑路,以明希胆小怕死的性格,绝对干得出来这事。 周珍卉忙不迭给嘴巴上拉链,狠命摇头。 “她能去哪里?” “除了我身边,她还想去哪里?”女人哂笑,慢条斯理捡起地上的杂志,扔进吊椅里。 像囤积许久的愠怒遽然爆发,这些天明希独自消化情绪,甚至还能抽空安慰自己,也会笑着念那些难听的评论。 企图揭开她身上的所有伤疤,来表明她们感同身受。 时间久了,夏今昭的心态逐渐扭曲。 明希这种随时抽身离去,不愿分享苦痛的态度,让没有安全感的她患得患失。 她恨透了明希的懂事—— 作者有话说:宋总:重新定义“初见” 知道大家想看文案片段,作者准备日六加快进程啦==(默默给自己顶锅盖),其实当初就定好在剧情推进到中期放文案,但因为作者总是因为屁大点事请假,加上之前老是写一千字两千字的超绝小短章(你还好意思讲!),所以追连载就会感觉好————漫——————长————————,明天不出意外(高亮)也是长章,因为作者菌现在正在老家给舅奶(姥姥)办五七,不过不会很忙嘀[亲亲] 第64章 苏式月饼 天色掠过阴云,干燥的冷空气刮得人脸颊生疼。宋予走到窗边,慢条斯理敞开一条缝隙,霎时,呜呜咽咽的动静拍打玻璃,震得心惊。 女人发丝扬起,似乎很享受这种被磋磨的感觉,仿佛让她回到曾经那个混乱无序,充斥着暴力与冷漠的贫民窟。 “我第一次见到今昭,应该是该上初中的年纪吧?”宋予指腹抵在窗上,呼出的热气模糊俯视的角度,让这座被她踩在脚下的城市陷入大雾般的天气。 她没接受过全面的教育,但这并不妨碍她成为一个优秀得体的人。 “很多年前的事,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天刚下过暴雨,我在街头打工。” “除了装卸物资的货车,贫民窟很少会出现轿车,哪怕是名牌,大多数人也不认识,只能依靠车的外形判断是否昂贵。” “十四五岁的年纪够辍学打工,我坐在板凳上给人擦鞋,那人给了小费,哪怕微不足道,都能让当时的我开心一整天。” 说到这里,宋予顿住,长睫遮住晦暗的眼眸:“然后,夏家的车从我身旁经过,我瞥见坐在车里的今昭,她貌似才哭过,眼眶红了一圈。” “她以前就很漂亮,精致得像展柜中的洋娃娃,是我连价格标签都不敢看的程度,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我就想,怎么有人能活得这么光鲜亮丽呢?”宋予笑容带着些许无奈,“我和她,简直是云泥之别。” “远远一瞥,支撑我这么多年向上爬,或许这就是一见钟情?” 讲完这个简短的相遇,女人甚至还有心情自嘲。她耸肩,等冷气驱散屋内的热风,深吸一口气,合紧窗户。 命中注定的初见,符合很多小说里主角们独有的宿命感。身为亲妈的作者,会筑起不允许任何人插足的城墙,让笔下的人物认真相爱。 明希局促坐在沙发上,茶几的温水早已冷却,她忽然想要拔腿逃离。 用一个词来形容夏今昭和宋予,那就是般配——她们生来为了彼此。 所以,这些时日自己鸠占鹊巢,究竟在洋洋得意什么?与配得感无关,她身为外来者,以为看透结局而傲慢,却忽略在夏今昭的身后,还有一直追随的宋予。 打着改变命运的旗号,一个劲儿往夏今昭身边凑,换位思考,宋予看到又会是什么心情。 混乱思绪如翻涌海浪,席卷着明希的理智往深处拽。她多次欲言又止,为自己今天贸然上门质问的行为感到不齿。 她怎么能质疑宋予?她对夏今昭用情多年,即便有嫉妒自己的嫌疑,也不会用可能伤害夏今昭的方法达成目的。 正消化零碎情绪,宋予背光挽起衣袖。柔韧的右手小臂里侧,一道突兀的疤痕引人注目。 察觉到明希惊疑的视线,她淡淡道:“以前帮今昭挡偏激粉丝,不小心烫到的。” “虽说能靠植皮恢复,但我还是想留住,”宋予拂过褶皱的表皮,“想着有一天,今昭能回头,看到我的付出。” “又怕道德绑架给她带来困扰,怕她看见会嫌弃丑陋。” 话音落下,意识到自己的交浅言深,宋予及时住口:“抱歉,不该和你聊这些,吓到了吧?” 她捋下衣袖,把伤口遮挡得严严实实,连同不堪的过去与真挚的情意一同隐匿。 明希自认为不能为夏今昭做到这份上,至少她接近后者的动机,从开始就不够纯粹。 换做以前,她或许能在弹幕上狂扣kswl,为两人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落泪。可当一切变成宋予的一厢情愿,he的结局难免染上几分悲。 甚至在某个瞬间,生出大胆的念头:夏今昭不喜欢宋予,会有自己的原因吗? 会是自己占住妻子的名分,多次让宋予望而却步,隔绝夏今昭被追求的可能吗? 宋予的坦白落在耳中,句句成了指责。 你能为了夏今昭做到如此地步吗? 不能。 就连面临网友谴责时,也只敢懦弱地缩在夏今昭身后。 而宋予的下一句话,让明希立马清醒。 “明希,我能感觉这段时间,你过得很不开心。” “而今昭……”她停顿,斟酌委婉的措辞,好让眼前人不被言语中伤,“如果她不管你,或许会更加轻松。” 言外之意,你对夏今昭是累赘。 宋予正准备把手搭在明希的肩膀上,以此作为安慰,后者微不可察后退,从方才的茫然状态中抽身而出。 “我不会成为她的拖累。” “也从没心安理得接受她的庇护。” 两句话流露出几分激动,明希深吸一口气,恢复冷静。 “对不起,不该擅自怀疑你,今天是我冒犯了!” 说完,她夸张地冲宋予九十度鞠躬,然后喊口号似的大声道歉,让好不容易营造的伤感氛围荡然无存。 宋予:……? 女人的手尴尬悬停在空中,连同身边环绕的特效卡成静止画面。见明希作势要走,宋予及时叫住她。 “如果有一天,你想要离开今昭,我愿意帮你。” “明白!” “那我先回去了。” 明希点头如捣蒜,在对方的目送下离开办公室。等待电梯上来时,她消化刚才的那番话。 作为在职场摸爬滚打数年的老油条,应付无数次满脑肥肠的领导,怎么可能听不出宋予PUA的话术? 明希可以接受离开夏今昭来成全两人,但绝不能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 好歹卷笔精神损失费什么的,刚来这个世界口袋空空的窘迫,令她印象深刻。 只是没想到,宋予对夏今昭用情至深。听她发自肺腑的话,说没感触是假的。 喉咙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明希哽住,强打精神拍拍脸颊。 至少这趟没白跑,宋予的一面之辞挺有道理。 她样样比自己强,夏今昭连她都看不上,难道能看得上自己? 算了算了,跟她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她谈恋爱,一堆破事让她们解决去呗! 电梯门打开,明希没注意看里面,差点和出来的人撞个满怀。 “嘶——”她捂住额头,倒吸一口凉气,等看清来人,对面率先发话。 “你来干什么?让开!”见到明希,林承安态度不善。 平时顾及宋予和夏今昭,少不得给她几分面子,可再看不惯自己,也不至于恶语相向。 看她焦急,明希直觉有事发生,又不想热脸贴冷屁股,索性压下好奇心。 急死你算了。 “说让开没听见吗?”林承安拎着手提包靠近,比起夏书芮飞扬跋扈的炮灰形象,她更稳重,声线由此沉下来。 让? 明希环顾四周,比划自己与门的距离,不至于把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林承安挑事的想法太明显,明希冷哼,她向来硬气,毫不退让:“凭什么?” 好吧以上只是她的想象。 在对方话音落下的瞬间,明希扁扁地朝旁边靠拢,腾出位置。林承安似乎真有急事,难得没多挖苦两句,火急火燎朝宋予的办公室跑去。 她的背影随电梯门合拢,消失在明希视线中。或许出于女人的直觉,她总觉得这事儿与自己脱不了干系,鬼使神差地打开手机。 与此同时,办公室内。 空气残留清浅的茉莉花香,未经干预的信息素随着温度升高越发浓郁。宋予打开净化器,蓄了杯美式。 苦涩香气弥漫,她鼻尖凑近去嗅,想让自己努力适应,最终不得不捏起一块糖含入口中。 小时候吃过太多的苦,宋予对这种味道本能排斥,感到作呕。 走廊脚步声由远及近,急促得像激烈的雨点。几秒后门猛然拉开,鼓动室内细微的纤尘。 林承安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猛拍办公桌把手机屏幕怼到宋予眼前:“你发的?” 短短几个小时,微博页面被宋予有关的词条挤占,讨论度飙升。她大多情况与夏今昭捆绑,眼下后者处在风口浪尖,众人的关注点自然在上面。 她回复一条网友的评论。 biu:【宋总宋总,请问夏影后真的结婚了吗?我真的好嗑你们两个,金鱼CP补药be啊[大哭]!!!】 宋予回复biu:【忙完工作上网看新闻,意外发现很多质疑今昭的声音,作为她的朋友,我想替她说两句。】 【今昭确实和明小姐结婚三年,但明小姐并非媒体捏造得那么不堪,和她深入接触过,明希是个活泼乐观的女孩,人品有保证,请不要随意诋毁。】 【也请大家不要再嗑我和今昭的CP,给我们双方造成了困扰。】 正因为她的回应不算专业正式,才更具可信度。一时间CP超话炸了锅,纷纷怒骂哀嚎,说欺骗感情的有,炒作背刺的也有。 【啥意思?既然没有的事一直不澄清,应该是很享受暧昧不清的关系哦】 【其实当事人什么都没说,一直是某些人性缘脑乱嗑,别怪哈】 【呜呜呜呜不要啊我真的超喜欢两位姐姐,明明很般配啊[委屈]】 【评论区真精彩,这就是反噬吧】 【恭喜今昭再也不用背负某家骂了[欢迎]】 【宋总不是明星,有这么多腿毛素……?】 这下,大众视线成功转移到宋予身上,比起一个平平无奇的素人,宋予明显更值得讨论。 当然此举纯粹引火上身,毕竟如果真是合作关系,宋予没必要替夏今昭解围,主动淌这趟浑水。 不死心的CP粉反而更钟情,说宋予假戏真做,明希彻底沦为背景板。 底下的评论越来越离谱,林承安看不下去,索性直接找上门问。 面对她不可置信的语气,宋予冷静道:“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林承安声音尖锐,有些失态,“你何必呢,为了夏今昭名声不要了?” “哪能那么严重。”宋予啜饮一口咖啡,轻蹙眉头。 恰在此刻,敲门声响起,秘书走进来:“宋董,陈小姐又在楼下闹事,要不要请她上来?” 闻言,宋予揉了揉太阳穴,颇为头疼:“就说我现在忙,晚上再联系她,先给点钱打发了。” 知道宋予有分寸,林承安平复心情。等秘书走后,她兴致上来,询问:“陈小姐,谁啊?不会是你养的……” 话语犹疑,明知道这种可能最小,可涉及别人的私生活,她止不住窥探的欲望。 她认识宋予时间长,可对她的了解不多。宋予就像没有回应的山谷,可以包容任何人的情绪,却从不敞开心扉。 用她的话来说,总是倾诉心事难免矫情,她更愿意独自消化。 这种独立带着孤山绝仞的冷情,与人相处永远隔一层屏障。 “资助的女学生,最近太忙没顾上她。”宋予给出的解释很合理。 “还是咱们宋董大善人。” “我出身不好,能帮一点是一点。”林承安的恭维像阴阳怪气,宋予淡笑,并不计较。 她的指腹摩挲杯沿,澄澈的深色水渍挂在玻璃壁,鼻息弥漫淡淡的苦味。 林承安撇嘴:“你知道的,在这方面我和你没有共同话题。” 她出身优渥,虽然无法与夏家比肩,在圈内也是佼佼者的存在。当初家里希望她学艺术,说出去有面子,被林承安一通闹后,最终只好妥协由她去。 宋予叹气,望向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她喜欢站在高处向下看,这种近乎审视的角度让她感觉良好。 隐隐有下雪的迹象,S市的风潮湿冷冽,刺骨的寒意凝结成冰珠,与雪化时不相上下。 女人静默得像尊雕塑,目光空茫,透过眼前景想起什么。 “承安,有钱真好啊。” “什么?” “只是感慨,”宋予自嘲地扯起嘴角,她站在落地窗前,轻轻覆上掌心,“有钱人永远不会知道,冬天会冷,夏天会热,地板不擦会脏,食物会腐烂……” 声线很低,更像自言自语。林承安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敷衍两句:“是啊,你现在是有钱人了,也知道有钱能使磨推鬼。” 宋予笑了两声,恢复往日的温和神态:“你知道吗?有次我去探班今昭,导演正教她怎么坐地铁。” “当时我在想,今昭明明总冷着脸,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可又好天真,就像温室里娇养的玫瑰。” “情人眼里出西施,与其念叨,不如直接给她打电话。”林承安指了下桌上的手机,以为宋予单纯怀念与夏今昭的独处时光。 话毕,她忽然想到之前的事:“对了,我得跟你说件事。” “上次今昭发热期异常,我去她家看了眼,发现她体内有与市面上抑制剂主要成分相克的药物,一旦服用过量,就会致命。” “还好明希是个蠢的,竟然能把□□认成抑制剂,你说搞笑不搞笑?好在瞎猫碰上死耗子,救了今昭一命。” “竟然有这种事?” 宋予讶异,杯子险些拿不稳,语气跟着急切:“她怎么样了?碍不碍事?” “放心,我都打点好了。” “知道是谁下的药吗?” 提到这个,林承安摇头:“药下得不明显,只能是贴身照顾的人,要么是明希,要么是周珍卉,但也不排除夏家……” “不可能,”宋予否定最后一句,“夏雪枫怎么舍得今昭出意外?” “也是,”林承安赞同,“我倾向明希,她嫌疑最大,你最近提防些,好好保护今昭。” “可明小姐真要害她,应该趁机喂抑制剂才对。” “她赖在今昭身边,还愁没机会下手吗?说不准就是为了摆脱嫌疑的障眼法呢!总之趁这空当,抓紧得到夏雪枫的另眼相待,万一哪天明希阴沟里翻船,你不就能借机上位了?” 林承安总爱撺掇宋予主动,曾经夏今昭对明希爱答不理,也不知最近明希耍什么手段,竟然让夏今昭回心转意,甚至好几次相护,眼下宋予机会更加渺茫,她比正主还要着急。 夏今昭是圈内公认的高岭之花,拿下她是件长面子的事。 宋予默然,沉郁幽深的眼瞳散溢不出光,让人无法猜透她的心思。 “算了,明小姐和我还没交恶到这种程度。” 她再次露出和善疏离的笑。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想的。”林承安轻嗤,似乎不大待见对方的伪善。 “明小姐是今昭在乎的人,伤害她,她会难过。” “我只希望今昭幸福,哪怕永远追随她的背影,也愿意。” “因为,我爱她啊。” 轻到无法捕捉的一句话,让林承安怔愣住,短暂失神。 原来一个人的爱,能无私到这种程度吗? 宋予起身,把杯中的热美式一饮而尽。苦涩的咖啡顺着舌尖滑入,难言的味道滞留舌根,久久无法散去。 杯底磕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嗡鸣着一圈圈荡开。 她想起和夏今昭的初见,隔着车窗目光的短暂交汇,她看见女孩微红的眼眶。 彼时夏今昭年纪小,还未褪去稚气,眼眸含水的模样实在令人心动。 宋予低头,像什么都没看见,仔细整理跷在椅子上的皮鞋,懂事礼貌道:“姐姐,鞋子擦好了。” 来光顾生意的,大多看她本该上学的年纪,提早步入社会,心生怜惜而已。许多店面怕出事,从不招童工,因而宋予只能支棱个小摊,在捡来的黑板上歪歪扭扭写上招牌,在路边期待每一位过路的人。 偶尔有城管巡查,她急急擦去字迹,装模作样在那边学习,蒙混过关后,周而复始。 街坊邻居认识她,明里暗里接济着,又怕伤孩子的自尊,经常过来擦鞋。哪怕生活艰苦,好在温情让宋予并不难捱。 但那是以前。 “小星啊,钱不用找了啊,最近你家里出事,大家都想帮帮你。”那位阿姨从口袋里掏出揉皱的纸币,递过去。 宋予推拒:“没关系,我可以再挣,姐姐你收回去。” 她乖巧得令人心疼,从木盒里数好硬币,整整齐齐递过去。这里的冬天很冷,她的手上被冻得裂开,用廉价的胶带缠了一圈又一圈。 女人叹气,拗不过她,准备留着下次再来。余光捕捉到身后的影子,她回头,看到那辆崭新,豪华的黑色轿车。 “啊呀,是夏家人。” 宋予垂眼,扣好木盒,重新放进自己的贴身小包里。 “听说她们买下这边的地,准备开发再建工厂呢……”女人讲到一半,突然止住话头,讪讪招呼两声,离开了摊位。 独留宋予坐在街旁,她沉默收拾东西,脑海蓦地浮现与那女孩对视的一眼。 那双涉世未深,漂亮的眼眸,蓄着润泽的泪。她不久前哭过,可能被是被家里人责骂,可能是被家教老师训斥,也可能是没买到喜欢的漂亮裙子。 越往下想,宋予的动作越发急促。她开始手忙脚乱,到最后包的拉链没关上,木盒从里面掉落,噼里啪啦的钱币滚落,散了一地。 没人嘲笑她,仅是一块的硬币,也足够让街边的人虎视眈眈。 宋予弯腰去捡,面向夏今昭离去的方向,一步又一步。 像是追寻心之所向,她动作很慢。 然后一脚踩进了泔水里。 一把把小额的纸币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分量几乎压在宋予的肩上,让她有落泪的冲动。 她只是用袖口荡了下眼睛,深吸一口气,心头的酸涩与痛苦,慢慢成为滋生怨恨的温床。 眼泪只有流给在乎你的人,才能成为武器,而她孤身一人。 夏今昭。 原来她是夏家的人。 她记得那女孩叫这个名字,记得她哭的令自己动容,哭的令她心烦。 有什么好哭的呢? 有钱人不知道冬天会冷,夏天会热,地板不擦会脏,食物放久了会腐烂变质,会围着一圈苍蝇。 她有什么资格抱怨?有什么资格哭泣?明明世界上比她惨的人还在负重前行,她却连磕碰都要啼哭。 裤脚沾上泔水,发出腥臭的气味,即便在冬天依旧难闻。宋予蹲下身子,用袖口来回擦拭,想让自己变得体面一些。 却连衣袖也沾上了摆脱不掉的穷酸味。 原来有些人穷极一生,也触碰不到天之骄子的起点。 夏今昭出现的那天,宋予的世界变成了灰色—— 作者有话说:该死我又在写剧情线,先写个过渡章透个结局 第65章 马蹄爆爆珠 地铁在轨道上飞驰,抵达站台时发出尖锐的嗡鸣。明希扶住栏杆稳住身形,看拥挤的人流鱼贯而出,不由得压低帽檐,清亮的眼瞳隐在阴影处。 手机上显示宋予的微博,往日冷清寥寥的评论区早已沦陷,许多人在下面七嘴八舌地讨论,各种熟悉的话术钻入眼底。 【果然做生意的最精明,为了吃红利不惜和已婚女演员炒CP[666]】 【超话建设那么大,我不相信没有双方的默许】 【嗯,大概就是纸包不住火,先跳出来澄清吧】 【告诉我内娱什么是真的……】 不久前,站在大众视线接受审视指责的还是自己,仅仅一条回复,轻易化解明希的危机。至少目前,她不用时刻紧绷的琴弦般,时刻关注周围动向。 对宋予的怀疑因此举又打消,明希觉得自己像摇摆不定的天平,任由别人在两端增加砝码,而她只能被动承受,没有选择相信的权利。 在关掉微博前,明希正准备转发动态给夏今昭,界面跳转至两人的聊天框,对方在上午九点给她发来消息。 夏今昭:【在哪里?】 言简意赅,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对面隐忍的不耐烦。为了避免响铃影响她和宋予的谈话,明希特意在进电梯时将手机调为免打扰模式。 殊不知为现在埋下了雷。 明希:【出去偷吃了==,马上回去】 她找好角度,特意拍了张手上拎着的烤肠的照片。这是在站口的便利店买的,她打算步行的路上吃干抹净。 明希:【吃吗[照片]】 虽然知道夏今昭肯定会嫌弃路边摊,但见聊天框许久不见动静,明希还是长长松了口气。 时隔半个世纪的对话就此结束,等她下车,立马蹲在垃圾桶旁,把烤肠一口塞进嘴里,还做贼心虚地抹了下油腻腻的嘴角。 等心满意足站在家门口时,明希早已消灭罪证,决定把今天上午的动向烂进肚子里。 她掌心合拢哈了口热气,搓动手指解锁大门。智能机械音响起,暖气争先恐后涌出。 窗帘遮掩,密不透风锁住昏暗,沉闷燥热让明希短暂接轨现实,意识到即将来临的暴风雨。 “周助理?”她朝空茫的客厅叫两声,无人回应。 扫过门关的地垫,没看到周珍卉的鞋,知道对方不在家。既然如此,夏今昭大概会跟着离开。 想到这种可能,明希猫着的腰笔挺挺直起来。她简单换身衣服,怕两人回来问东问西,索性躲进书房躺下。 上午醒得太早,如今处在昏暗环境下,睡意勾起。她勾起搭在椅背的毛毯,眼皮酸痛沉重,思绪飘忽。 光线照亮飞扬的尘絮,明希陷入清醒与长眠的交界,隐约感受到一阵风,紧接着,耳旁响起细微的放门声。 直到清亮的一声“咔哒”,门被反锁。她猛地坐起来,意识到有人闯入书房,回头去看。 女人身着黑色长款毛衣,高领束住脖颈,为她的气质添了几分冷戾,一进来便搅动满室暖流,混杂苦涩与雪化的清寂。 四目相对,夏今昭眼瞳幽深,视线犹如散发血腥气的钩子,硬生生要从明希身上扯下皮肉。 “谁允许你离开的?”她发话,掺杂着令人心惊的控制欲。 直觉眼前人状态不对劲,明希搬出准备好的说辞:“出去散散心,顺道解决了早午饭。” 夏今昭走上前,单手撑在座椅两侧。滚轮滑动,明希身形错开,感到些微的晕眩感。 头顶笼罩阴影,对方居高临下:“撒谎都不会。” 发消息不回,人又不知去向,胸口仿佛灼烧一团火,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当她看到宋予发的那条评论时,直觉告诉她,明希绝对去找宋予了。 两人共处一室,会发生什么呢?夏今昭不敢深想,名为理智的弦铮然断裂,她极力克制,过分压抑的情绪反而如暴风雨前般宁静。 这股燥在见到明希的瞬间抵达临界值,对方面不改色的谎言,几欲让她失控。 夏今昭抬手,本想钳住明希的脸颊,陡然触及后者的眼神,身形顿住。 她看不出藏在里面的心虚,明净的眼眸像溪流的粼粼波光,一眼透到底。 两人就这样相持,还是明希受不惯诡异气氛,主动打破沉默:“我没撒谎,还给你拍了照片,结果你不讲话,烤肠就全进我嘴巴里咯。” “要是想吃,我勉为其难……”她指了指嘴巴,本意想恶心对面,至少摆脱眼下审问犯人般的窘境。 她确实没撒谎,只是掐头去尾所讲述的,未必是全部。就算夏今昭怀疑,自己也不可能露出破绽。 谁知,夏今昭倾身上前,薄荷味的信息素释放,快速攥取明希的嗅觉,她脑袋一空,愣在原地。 不是吧来真的?! 没来得及感慨夏今昭的迷惑操作,唇角覆上温软,对方用指腹揩去她嘴角残存的油渍,静静盯着。 无声的举动像谴责明希的邋遢,她尴尬缩成一团,死鸭子嘴硬:“想吃也没了……” 却见夏今昭蹙起眉头,声音放空:“以前,你带我吃过吗?” 明希在心底缓缓扣了个问号。 姐姐你恐怕还活在梦里吧?她怎么敢带夏家尊贵的大小姐去吃路边摊?这要是被夏奶奶知道,自己这个孙媳妇直接被扫地出门。 “没有啊,”明希稀里糊涂否认,牵强笑道,“你记错了吧?”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夏今昭把指腹凑到嘴边,用舌尖轻轻舔了下。 明希的汗毛当场竖起来,就像接受某种大型野兽用细线般的瞳孔觊觎,然后被伸出的湿漉漉的舌尖□□,她甚至能感受倒刺的尖锐。 “骗我。”夏今昭淡淡开口。 她的动作迅疾猛烈,视线天旋地转,明希攥住扶手,被屈起的膝盖抵住腿间,寸寸往上。 夏今昭以一个强势不容反抗的体位,轻易将明希桎梏在身下,自上而下打量嗅闻。 明希宕机,反应过来忙不迭乱蹬手脚。 等等等等,是剧情崩坏还是人物ooc,她和夏今昭的姿势是不是反了! “别激动,有话好好说啊喂!”明希被提溜起来,夏今昭掌住她的后脖颈,迫使她面朝上方。 呼吸滚烫交错,明希甚至能看到夏今昭脸上的纤细绒毛,和映入她眼底,自己慌张无措的丑态。 “你去见她了,为什么不和我说?” “为什么要撒谎!” “耍我很有意思?看我被骗得团团转很有成就感?还是以为你的骗术足够高明?” 积攒的情绪终于爆发,夏今昭很少像眼下这般,咄咄逼人到近乎失智。她声线嘶哑,用力拉扯明希的衣领,直到顶端的纽扣炸线崩开。 不知道她受了什么刺激,明希吓坏了:“你干什么!” “脱掉。” 明希瞳孔地震,连忙捂住外套,不可置信地瞪圆双眼。 不是吧夏今昭竟然想对自己用强?这走向越来越离谱,究竟有没有人能管管她啊! 夏今昭看似纤细羸弱,力道却不容小觑。虽是个Omega,比起整日好吃懒做的明希还是要强上不少的。两相拉锯,后者很快败下阵来。 棉绒外套被扯得不成原形,褪下厚重的衣服,很快露出单薄的毛衣。即便在温暖的室内,乍然减衣的感受也很明显。 “别太过分!我是不会从了你的!救命哇——”明希冲天花板绝望大喊,企图心软的神能够听到她的呼唤。 她,穿书没有金手指,多次遭到全书最粗大腿的厌弃,眼下还要被步入黑化的夏今昭酱酱酿酿…… 明希放弃抵抗,像一尾砧板上的死鱼,不再扑腾,平静接受到来的酷刑。 夏今昭的动作忽然停下,她垂眼看身下的人*,鼻尖因热意冒着细汗。长睫随急促的吐息轻颤,没了往日孤山雪冷的气质,更有被蹂躏搓揉后的柔弱。 然后,她如抽去筋骨瘫软下去,将脸埋进明希的胸前,腹部,贪得无厌地不放过每寸。 被这一行为弄得脸热,明希大气不敢喘,羞耻地蜷起脚尖:“你别这样……” 夏今昭果真听话抬眼,冷声道:“难闻。” Alpha作为强势的第二性别,即便不在易感期,信息素的浓度也比Omega要高。仅沾上一点,都难以摆脱。 更不要说利用信息素给别的Alpha施压,而孱弱无助的明希,自然成为宋予的狩猎对象。 明希一定见过宋予,还因逗留时间太长,不知不觉染上独属于后者的气味。 夏今昭很不喜欢这种味道,令人作呕。不知从何时起,她越来越排斥宋予,原先还能心平气和坐在桌旁吃饭,现在则到了看一眼都恐慌的程度。 明明她没得罪过自己,不是吗? 她逐渐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噩梦中的场景交替浮现眼前,比如动辄对自己拳打脚踢的明希,还有宋予温和地朝她伸出手。 抑或浑身是伤的自己长跪在墓园前,怀捧凋零的紫色小苍兰恸哭。 心脏隐隐作痛,她长呼一口气,而这落入明希眼中,就是明晃晃的嫌弃。 于是,她捏起衣领,大狗一样来回闻,不禁腹诽。 哪里难闻了?要不说夏今昭山猪吃不了细糠,烤得爆开的香肠那味道,让人垂涎三尺好吧! 她还嫌弃鲍鱼海参太腥呢! “我觉得好吃就行。” “吃?”听闻此话,夏今昭脸色难看。 “你不爱吃烤肠,有的是人爱吃呗,不喜欢也请别诋毁,谢谢。” 作为肉肠十级爱好者,明希绝不允许有人说它坏话,讲话跟着硬气。 夏今昭神情缓和:“鸡同鸭讲。” “我是鸭子,那你是啥?” “强词夺理,”夏今昭不想和她多费唇舌,“脱掉。” “我刚换的衣服。” 夏今昭轻嗤:“刚换?是和宋予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做贼心虚了?” “乱讲,都和你说了很多遍,我们两个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那你为什么找她!” “我怀疑是她乱传消息,把我们结婚的事告诉媒体,这才去找她!” 明希觉得委屈,无论她怎么解释,夏今昭总是偏执地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简直不可理喻。 见好性子的明希难得激动,倒让夏今昭理智回笼,她逐渐松了力道,别过脸去,像是妥协。 “为什么不找我?” 她与明希之间横亘的隔阂难填,缺乏安全感致使自己生性多疑,害怕失去的惶恐总是盘踞心头,别人哪怕看一眼,对她而言都是垂涎。 情感的不对等必然造成失衡,夏今昭隐约察觉到,自己成了下位者。 “找你你能解决吗?这两天都不见人影,你哪里能顾得上我?” 这话说得刺耳,几乎直指夏今昭“没用”。 犹如利刃扎进心脏,疼得夏今昭微微躬身。她的感性再次占据上风,几乎拖拽攥住明希的手腕,两人脚步错开,跌跌撞撞朝浴室走去。 “我没用,宋予就有用?她在你生病的时候衣不解带照顾?在你遇到困难站出来解围——” 哗—— 滑门的轨道摩擦发出尖锐响声,夏今昭把人推进去,反锁门后打开水龙头,激烈的水四溅,泛起乳白的水花。 蒸汽熏得人浑身黏腻,顶光刺目,明希眯起双眼:“我没说你没用,我只是不想给你添麻烦……” 又是这套说辞,仿佛搬出来,就能敷衍地合理化所有行为。 夏今昭扯了扯嘴角,眼眶泛红,连同喉咙意味不明地呵气。她未必因这件小事冲动,而是囤积许久的心事爆发,形成无法挽回的局势。 倘若这时有人表达不理解,来一句“你怎么总是胡思乱想”,将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偏偏明希足够善解人意,她太能感同身受,可如今要去安慰,她突然不好意思起来。 “我感觉你挺烦我的,在一起老是起冲突,其实不光对你,我对别人也这样——” “在你眼里,我和别人一样吗?” 灵魂拷问给予明希沉痛一击,她像哑火的炮仗,目光乱瞟:“也……不太一样吧。” 至少还能爆点金币……等等,怎么细算下来,她和夏今昭一起后贴钱更多啊?所有的工资全赔上去,还压了套华阳清苑的房子没结算。 “哪里不一样?”夏今昭步步紧逼。 “你人挺好。”明希脱口而出。 短暂的沉默,夏今昭弯起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她后退两步,与明希拉开距离,去拿挂在墙上的花洒,向右边开关。 冬天的水刺骨寒凉,以为对方要对自己用刑,明希双眼皱眯,下意识用双手放在胸前格挡。 水花在脚踝飞溅,浸湿她的棉袜。等她缓缓睁眼,见到的是夏今昭低头,疯了似的将花洒怼在发根冲刷。 卷曲的黑发服帖黏在双颊,止不住朝下滴水,让女人显得几分狼狈。似是受不住冷,她张嘴呼吸,接着剧烈咳嗽起来。! 见到这副景象,明希顿时傻眼了,猛冲过去抢夺花洒,急急关掉水龙头。夏今昭也不拦,任由折腾也不反抗。 “我失态了,冷静一下。”简短的解释,根本不足以作为发疯的理由。 明希把花洒重新挂回去,手忙脚乱扯下浴巾,披在夏今昭的肩上:“疯了啊你,生气就对我撒气,伤害自己算什么事?” 夏今昭不语,长睫沾上欲落的水珠,揪得人心疼。她太厌烦明希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哪怕多交代两句,自己不会认为冗长唠叨,反而会生出被需要的满足感。 抬眼看明希,对方正专注替她擦水迹,慢条斯理地吸干每缕发丝的水分。 “明希。”她开口。 “祖宗,你又要干嘛?”明希没好气回应。 以前怎么没发现夏今昭有做疯子的潜质呢?果然表现得太正常容易让人失去防备。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没用?” 敏锐捕捉到字眼,明希疑惑:“也?” 她抬头,恰好撞进夏今昭的视线。深邃黢黑的瞳孔覆着一层润泽的膜,明希愣住,恍然意识到夏今昭应当是哭了。 一瞬间,她像个无措的孩子,用衣袖手忙脚乱替人擦拭:“你别哭啊,谁欺负你了?我去揍!” 联想夏今昭对宋予的反常态度,明希明了,自说自话:“宋予是吧,这个王八蛋,早就看她不爽!” 此刻为了哄人开心,她顾不得口德,反正当事人不在,她肆无忌惮痛骂。 “懂不懂什么是怜香惜玉?” “大美女委屈她了?要是我高低烧高香供着人家!” 明希到底有些表演型人格在身上,经由这么闹腾,夏今昭别过脸,眼泪硬生生没落,或者她根本没哭,纯粹被室内的蒸汽熏的。 “好哇我身上还有这野女人的味道,可恶,脱了!”明希麻溜地脱掉套头毛衣,头发立马像狮子炸开。 骂完不解气,还泄愤地把衣服放地上来回踩:“啊呸!” 边说余光边朝夏今昭的方向瞥,见对方心情恢复,于是更起劲儿:“敢惹我们夏家大小姐,活腻了是不?” “家里暂时没有多余的衣物供你换洗。”身后人突然来了一句。 于是明希把衣服捡起来,小心翼翼掸去上面的灰尘,珍视般地搂进怀里。 夏今昭被她连番小动作取悦,不禁轻笑出声。 明希:……感觉鼻子红红的。 她羞赧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背过身不愿面对:“你没哭啊。” “掉眼泪对我来说,是件丢脸的事。” “我又不会嫌你丢人。” “可哭解决不了问题。” “没有人哭是为了解决问题的。” 言外之意,感到伤心难过就掉泪,对明希来说是件正常的事。 “我不想聊这个。” 于是明希听话地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只有在夏今昭情绪不稳时,她才会百依百顺,尽量不去碰对方的逆鳞。 浴缸的热水多到快要溢出来,她关掉水龙头,自然而然想到刚才的事。 “你是知道自己……才放浴缸的水准备泡澡吗?” 夏今昭倾身,掌住浴缸的边沿,荡漾的水波纹映在她的脸上,平静恬淡的模样与之前判若两人。 “嗯。” 明希还记得很早以前,夏今昭跌入泳池发高烧,心情复杂:“你身体不好,以后别这样了。” 夏今昭没言语,不知有没有把话听进去。她拨弄两下试探水温,正打算脱衣入浴,见明希杵在一旁,挑眉道:“想看?” 明希趾高气昂:“看看呗,你扯我衣服那会儿不挺有劲?” 凭什么她能面不改色扯自己衣服,自己连看都不能看? “你说的。” 夏今昭勾唇,当真慢条斯理解开扣子,甚至为了让“观众”看得更清楚,特意面向对方。 因淋冷水,最里面那件单薄的衬衫紧贴皮肤,透析出诱人的颜色,把女人的身材勾勒得近乎完美。 纤细玉白的指节划开衣领,缓缓抚上令人眼热的弧度,放慢的动作成了一种折磨,夏今昭呼吸渐重。 即将拉开衬衫露出里衣时,明希僵硬转身,大口喘气。 好险好险!差点就看到了! 夏今昭哂笑,像在说“果然如此”,目送明希落荒而逃的背影,敛眸踏入浴池。 一个小时后。 明希站在穿衣镜前,深吸一口气,总算把自己套进修身长裙里,腹部因用餐不久还未消化,呈现圆滚滚的可爱弧度。 墨绿更衬得皮肤釉白,在光下泛着锦缎般的色泽。明希没忍住摆几个pose,不禁腹诽暴殄天物。 撑住这么好的裙子,夏今昭是真不心疼啊,不过自己天生丽质,穿上去还挺好看的哎嘿。 余光感应到夏今昭从衣帽间出来,她边转圈欣赏边问:“为啥要给我衣服穿?” 她踩踏过的肯定不能穿,至于夏今昭那句吓唬,明希丝毫不知夏今昭是玩笑话,傻乎乎地当了真。 “不喜欢?”夏今昭站在她身后,眼底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惊艳。 “喜欢!”明希挺直腰杆,除了胸前空落落和腹部的紧绷感,这件衣服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 听到她的回答,夏今昭轻哼,凑到明希的肩颈处去闻。馥郁的柔顺剂里,潜藏一丝苦涩清冽的信息素气味。 心神安定。 她心情愉悦,难免暴露出埋藏的小心思:“喜欢这件衣服的味道吗?” “喜欢!”明希小学生似的张大嘴巴抢答。 “和宋予的味道比呢?” “喜欢你的!” “待会带你去逛街。” “好!” “今晚来我房间?” “……”—— 作者有话说:牢仙(递话筒):作为最具性缩力,致力于破坏各种浪漫,暧昧,伤感,煽情的气氛的女猪脚,有什么话想对大家说的吗? 小明(正领结)(抬手挥散蜂拥而记者):一般一般,世界第三(低调脸) 牢仙:假如有一天,你离开了夏夏,最希望过什么样的生活? 小明(搬出套话):随心所欲吧,不要钱多,但一定要活出自我…… 作者菌认真记小本本,记下——不要钱多 小明:哈哈哈我开玩笑的,还是做那种顿顿山珍海味,住豪宅开跑车的人生赢家最好啦[亲亲] 然而作者菌已经合上了小本本 小明(抛媚眼):一定要是人生赢家哦,你已经欠我n个金手指了[狗头叼玫瑰] 第66章 香草丝绒拿铁 两人正讲话,电话铃声突兀响起,夏今昭分神去看,向明希展示屏幕:“奶奶。” 接通以后,明希安静站在穿衣镜前,竖起耳朵听那头的动静。即便没开免提,距离足够近,也能依稀分辨语音。 和夏雪枫太久没见的缘故,对方的嗓音嘶哑低沉,像沙砾磨过平滑玻璃,带着刺挠的行将就木感。 “今昭啊,在忙吗?” 听起来只是普通的寒暄,明希稍显失落,收回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调整长裙两侧的落肩。 “最近不太忙,准备带希希去散心。”边说话,夏今昭边抬眼睨她。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明希浑身起鸡皮疙瘩。她像只被提溜起的鸡,梗住脖子大气不敢喘,巴巴望向夏今昭。 对话太过平凡的缘故,仿佛每天都会上演的情景,反而为此刻添了几分温馨。夏今昭敛眸,抬手替明希抹平翻出的后衣领。 不知故意还是无心,微凉的指腹擦过敏感的腺体,带起一阵战栗。明希愣神,稀松平常的细节激起时间停留的期望。 “要不是书芮告诉,我还不知道你的事呢!年纪大了,眼睛都看不见,要人念字儿听——”夏雪枫合时宜地咳嗽两声,“怎么被透露出去的?小乖碍事吗?” 上流圈子人尽皆知的事,碍于夏家的威势而彼此心知肚明,没谁愿意冒着得罪她们的风险往枪口上撞,联姻的消息全烂进肚子里。 若说背后没有权有势的人推波助澜,夏雪枫是绝不相信的。尤其当初选中的明希身无长处,如果被媒体知道,怕是以为她对夏家长女并不上心。 好在那些人的关注点全在明希的过去,即便有几句异样的声音,也被流言蜚语裹挟着埋没。更不要说现在宋予掺和进来,局势早就乱成可以喝的一锅粥。 似是而非的关心,让夏今昭手指微滞。她搭在明希的肩上,从镜子里看就像挟持。 “我会保护好希希,她没事。” 随即话锋一转:“奶奶觉得,会是谁做的?” 谦恭疏离的语气似乎透出绵里藏针的叛逆,再细听又只是错觉。明希傻乎乎听一耳朵,只当两人随便闲聊。 听说她的言外之意,夏雪枫语重心长道:“今昭,且不说都是猜测,假如真的是书芮,你也别怪,她年纪小,能有什么坏心?顶多做事没分寸,不小心说漏嘴被有心人听进去。” “当然,奶奶绝不偏私,该教训的不会少了她。” 闻言,夏今昭淡淡:“小妹一直亲近我,我不会怀疑她。” “这样最好。”夏雪枫欣慰笑道。 那头传来细微的动静,似乎有佣人进门,提醒她医生在楼下等候。于是夏今叮嘱两句:“记得按时吃药,配合医生检查,别再像孩子耍小性子了。” 夏雪枫无奈:“还教训起我了?没大没小。” 直到此刻,夏今昭终于肯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她舒展眉头,冷冽的眼瞳雪化般覆了层潮润的膜,连带看向明希也跟着温情脉脉。 原来这就是俗话所讲的“看狗也深情”,明希深以为然,心情像被系了根线,被对方的情绪牵着走,莫名跟着傻乐。 等挂断电话,她厚脸皮凑上去:“真羡慕奶奶这么疼你。” “羡慕?”夏今昭视线落向手机,在上面飞快打字,不忘分神回应。 “对啊,我要是有夏家当靠山,别说走大街上,在娱乐圈也横着走!”明希开始模仿螃蟹,被长裙撑出的气质折损大半。 夏今昭但笑不语,眼底的光亮湮灭在翻涌的情绪下。 与此同时,兰江公馆内。 灰蒙蒙的天笼罩未散的霾,照得室内黯淡无光,风钻入里屋,鼓吹窗帘簌簌纷飞。女人坐在木椅上,淡漠眺望窗外的景象,掌住拐杖的力道渐重。 吴妈领着家庭医生上楼,推门见状,连忙去关窗,喋喋不休:“这么冷的天哟,冻感冒了怎么办?现在还生着病……” 夏雪枫自暴自弃地捶打膝盖:“人一天不如一天,估计再两年就得入土。” “乱讲什么,太太至少长命百岁,看重孙出生才好。”吴妈宽慰,转身冲杵在门口的医生招手。 “只盼造的孽,别过到她们身上才好。”夏雪枫摇头,重重咳嗽着。 见状,医生拎起药箱上前。男人年纪渐长,两鬓斑白,一看就知是医院里的权威专家,可惜是个生面孔,于是夏雪枫多问两句。 “小张怎么没来?”她瞥向旁边的人。 “张医生这两天家里有事,这位是她引荐的孙医生,听说医术不在她下。”吴妈解释,而被点名的孙医生则淡定点头,算是打招呼。 夏雪枫没多问,闭眼接受诊疗。十几分钟后,听男人在耳边冗长的分析,颇感枯燥地揉了揉太阳穴。 “医院的血库能供应得上,按时吃饭,缺血不算问题……”孙医生公事公办回答,见女人像是睡着,注意力也跟着飘忽,不禁瞄到床头柜的相框。 质朴的木边框随时间变色,看得出来主人很爱惜,粗粝的毛刺细节早已一一抚平。这摆件与低调奢华的房间格格不入,让人想多看两眼。 照片上,脸颊带肉的小姑娘笑容灿烂,圆润的杏眼澄澈清亮。她踮起脚尖,双臂搂住弯下来的脖颈,而另一人的眉眼熟悉,哪怕历经岁月洗礼,五官轮廓也能猜出是夏雪枫。 温馨的画面暖进人心里,孙医生正看得目不转睛,“啪嗒”一声,吴妈走上前,把相框倒扣在床头柜上。 自觉窥探别人隐私,孙医生尴尬清了清嗓子:“详情还要经过缜密的检查,夏太太什么时候有空,我让医疗车过来方便些。” 双方敲定时间,等人走后,夏雪枫吃力地坐在床头,珍视地拿起相框端详。褶皱遍布的眼角,盛着笑意与惆怅。 “阿霁怎么说?”她问吴妈。 “我很想念奶奶,也担心她的伤,至于大姐最近的遭遇,我深感遗憾,可惜不算夏家的一份子,没法光明正大站出来维护。” “如果奶奶差人打电话来问,你就同她这么讲。” 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在黑白琴键跃动,流畅组出悦耳的旋律。女孩神情专注又认真,像尊易碎的釉白瓷器。令人惋惜的是,身下那双僵直萎缩的双腿,破坏画面的美感。 “这话问得太伤人,就差没指出是你做的。”负责照顾夏霁起居的管家叹气,为她打抱不平。 嗡—— 钢琴音戛然而止,夏霁心情略浮躁,索性整理琴谱。她的钢琴,或者说任何一种乐器,都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几十年如一日的练习,哪怕被夏家放养,她的技术依旧精进。 藏于深山的庄园,几乎完全与外界切断联系,所有人都以为她死在二十年前。墙上爬山虎密集繁衍,把这座建筑围得鬼气森森。 在阴郁的低谷生活二十年,换做任何人都会濒临崩溃,偏偏夏霁坚韧得像临崖的野花,处于不经意的角落肆意生长。 夏雪枫以保护的名义,待她很好,而夏霁也坦荡地接受这份馈赠。 “奶奶只是随口一问,别太敏感,”夏霁体质不好,讲话听上去像喘不过气,“总不能让她专宠我一人,大姐也是掌上明珠啊。” “奶奶愿意看到姊妹和睦,我们也不该生嫌隙,况且我对那位姐妇印象不错。” 早听闻夏今昭在三年前与一个普通人隐婚,她没法靠近兰江公馆,自然没机会见明希。上次机缘巧合,意外在后花园碰到。 该怎么形容明希,和她想象中截然不同。本以为是爱慕虚荣,或是谨小慎微的性格,事实恰恰相反。 那个女孩的身上有股韧劲儿,比起暗处肆意生长的杂草,她更像沐浴在光下蓬勃而生。即便再不起眼,也让人心生羡慕。 如果没发生意外,她的人生本该是那样。 思及此,夏霁抚上毫无直觉的大腿,面色黯淡。当医生提议装义肢来保证日后正常生活时,她拒绝了。 她想起了那句话,当一个人处于困境不再挣扎,并非她拥有直面痛苦的强大承受力,而是早已麻木。 要铭记,而非麻木。 怕提及小姐的伤心事,管家换了个话题:“上次和吴妈打电话,听说夏太太要为你选个条件好的人家呢。” “怎么到了这里也要被催婚?”夏霁果然转移注意,头痛扶额。 但止不住好奇,她问:“奶奶怎么说?” “原本吴妈觉得宋氏集团的董事长宋予小姐不错,夏太太不同意,她说——”说到这里,管家模仿夏雪枫的口吻,沉重道,“宋予出身太差,就算为人处世样样好,也配不上我的阿霁。” 听到这话,夏霁捂嘴轻笑,沉重的气氛稀释不少。 见她展颜,管家感慨:“要说还是夏太太疼人,我们马上也要熬出头了。” “是啊,就要回家了,”夏霁垂眼,反复按压空落落的小腿,“就要见到大姐了啊……” “也不知道准备的大礼,她会不会喜欢。” “只要用心,今昭小姐不会嫌弃的。” 夏霁笑笑,没作答。 *** 换好衣服走出门,周珍卉毕恭毕敬守在车旁,谄媚地对明希九十度鞠躬。 “明小姐真漂亮,站在夏姐旁边,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啊!” 这马屁拍到马腿上的功夫,让明希受宠若惊。她环顾左右,确定没有隐藏的摄像头,于是鬼鬼祟祟地凑到助理面前,低声询问。 “你们在拍vlog吗?” 毕竟两人情感状态公开,虽说大多情况被砸鸡蛋和白菜,但也有不少吃瓜群众好奇两人的婚后生活。想看看媒体面前的“玉面美人”,面对老婆是否同样冷着脸。 对此,明希很有发言权,恨不得拿起菜市场的喇叭录音,走遍大街小巷昭告:是的!我们结婚三年没亲过,没牵过手,更没有性、生、活! 上次意外点进某不可说网站,竟然还发现自己和夏今昭的同人文,惊得她一瞬间以为是黑粉反串。 粗略浏览一番,好吧有剧情有肉,勉强及格线以上。只是有没有人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她要被夏今昭攥住头发壁咚?还要浑身赤裸地拿被子盖住,泪眼朦胧表白夏今昭—— 我不爱你的钱,我只爱你的人! 不对啊这崩人设了,她爱钱啊! 关键底下评论更加逆天,纷纷大哭没看够,发个拿碗乞讨的表情包跪求加更,于是两人的CP也从猎奇划归为小众圈。 【杂食刷到,猛猛吃——等等不对劲,算了吃都吃了[嗝~]】 【全都让开让我先看,是屎是饭我自有分辨】 【逆天,家暴A和今昭也能嗑,666,只能说不如金鱼一根】 【楼上不懂什么是圈地自萌吗?ky的祝你家cp永远BE哦】 【想看坐脸,求更珠珠已投】 【原来cp名叫昭希相处呀,害人家搜了一整天的娱乐圈最甜妻妻】 本以为评论区全是唱衰,不曾想竟然是这种画风。明希瞳孔震惊,尤其看作者当真加更,而且还是各种体位大乱炖,看得她老脸一黄,横生怒气冲进评论区,义愤填膺打下五个字。 【厕!品!厕中厕!】 然后毫不意外被作者拉入黑名单。 回忆结束,周珍卉一本正经拉开驾驶座,伸出食指啧声回答:“这你就不懂了吧,既然夏姐不肯牺牲你来澄清,只能营销岁月静好的妻妻来挽回口碑了。” “不信你问夏姐!” 明希扭头看向夏今昭,女人黑发松松挽在颈侧,鼻头和眼尾被鼓噪的冷风吹得发红,此刻她掀起眼睫,周身像染上雾凇的清寂,与冬日的景融为一体。 “有这回事?”明希不可置信。 为什么她自始至终被蒙在鼓里啊? 却听女人轻嗤,倒不觉平时的嘲弄之意,尾调反而平添愉悦:“你少带坏小周。” 说完,她钻入后车座,从周珍卉准备好的手提包中拿出墨镜与口罩。 不是这话什么意思,是她想和夏今昭炒cp然后授意周珍卉拱火的吗? 明希不服气,感觉天大的一口黑锅扣在头上,于是硬气地拉开车门:“先说清楚,这次我纯无妄之灾,别整得我恨不得粘你身上。” 一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夏今昭侧颜。哪怕乔装齐全,依然掩盖不掉她散发的清冷气质。 陡然感受到冷风,女人转了转腕表,歪头:“所以?” “别以为你是在包养我,我明希最瞧不起吃软饭的!更不可能可怜兮兮挽留你,只求你的爱而不贪你的钱财!”明希发憷,念完这句话觉得气势不够,于是把腿跷在底座上。 自始至终,夏今昭淡泊如水,听完这段冗长且毫无营养的发言,点头赞同:“少看乱七八糟的同人文。” “我没看!”明希死鸭子嘴硬。 “我从不觉得你清高到不求财。”夏今昭回答。 言外之意,一切全是明希脑补。至于她为什么整日想污七糟八的,估计是深受某网站荼毒。 明希恼羞成怒,手撑在车座靠垫,几乎呈半包围的姿势把人困在后座:“你比我还懂,说不准看得比我多呢!” 风袭卷车内的暖气,冷得人四肢僵硬。见明希就这么大喇喇堵在车门,夏今昭觉得聒噪,捂住半边耳朵。 “磨蹭这么长时间,是不是想坐我腿上?” 驾驶座的周珍卉鼓起双腮,差点憋不住笑出声。夏今昭讲话有股冷幽默,恰好和明希炮仗似的性格产生化学反应,她最爱看两人斗嘴。 知道这话说出来是故意恶心自己,明希吃了苍蝇般难受,差点冲地上啐一口:“我——呸!” “不想坐腿上,那就是想跟在车后面跑了,”夏今昭单手摘下墨镜,在内后视镜给周珍卉打了个手势,“锁门,开车。” 明希的气焰浇灭一半,她对夏今昭的话深信不疑,怕对方像以前那样丢下自己扬长而去,忙不迭手脚并用爬进车内。 膝盖压上女人大腿时,她特意加重力道,谁知下半身滑落,人几乎卡在后座缝隙动弹不得。 夏今昭视线不曾给过一个,等车门自动划入落锁时,她睇了眼。 “令人窒息。” 这是她对明希一番迷惑操作的评价。 明希:……她才是窒息的那个OK? 女人的脚尖恰好抵在她的腹部,哪怕对方丝毫未动,无法忽略的异样让明希脸色燥热。她看向夏今昭,意识到这个视角太暧昧,不由得想起同人文里的唯美描写。 【女人抬起赤裸的右脚,暧昧地流连她的脖颈,锁骨……一直向下,在紧致的腹部逗留,故意磨蹭着,居高临下对她比了个口型。 无声的两个字,仿佛在明希的心口点上一把火,她浑身轻颤,额头抵在夏今昭的膝盖,羞涩地用唇瓣摩挲,缓缓掰开并拢的膝盖,深入—— “姐姐……”】 明希:滚出去! 在刷到这令人迷惑的切片时,她的脑海只有一句话:Hello你谁? 她是绝对不可能喊夏今昭姐姐的,还要用甜到发腻的言语撒娇求爱。 这辈子不可能! 摒弃飘乱的废料,明希的脑子短暂清明,她蛄蛹起身,恨不得挤到角落与夏今昭拉到对角线的距离。 似乎猜到她脸红的原因,夏今昭轻笑:“你继续。” 明希最怕她笑里藏刀的模样,干脆拢住外套缩在角落,闭眼装睡。 听到刻意加重的呼吸,夏今昭侧过脸,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直到察觉轻颤的眼睫毛,才若无其事别眼。 得知贵客来逛商场,工作人员特意清空包场。当明希踏进一楼大厅时,只听到空旷场地的脚步回音。 “哇塞这个珍珠耳环芥末贵,明明可以去抢。”她趴在柜台前,鼻头几乎在玻璃展架上覆一层水印。 SA素质良好,并未因为明希的大呼小叫而轻蔑鄙夷,耐心取出耳环,供她看得更仔细。 “这是天然的深海珍珠,纯天然无染色,小姐您可以戴一下试试哦。” 说完,她正打算取出耳环,夏今昭撩开明希的发,扫过她的耳垂,解释道:“她没耳洞。” “我们家还有别的饰品,这边是项链,那个区是手链……”SA伸手示意,简单划分区域。 “我们自己逛就好,谢谢。”明希生怕她热情地带自己一一介绍,连忙开口。 她最怕逛商场有SA尾巴似的跟在身后,那犀利的目光,生怕自己往口袋偷偷塞什么。 于是,在她的主动恳求下,总算有足够的自由细看。即便如此,SA依旧会在不远处跟随,处在安全距离,明希倒也不反感。 “喜欢什么?”夏今昭垂眼,她正站在戒指展柜前,静静凝望最中央的那枚。 戒圈模仿藤蔓细细缠住中间的粉色宝石,犹如花卉绽放时托举的芯蕊。切割面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很适合少女的款式,就是不知道尺寸。 夏今昭下意识去看明希的手,用目光粗略丈量,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衣角被人扯住。明希躲在她耳旁嘀咕:“夏今昭,这里好贵,把我卖了都买不起。” 一条钻石项链七位数起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小眼睛。哪怕原来世界的戴比尔斯,基础款都卖不到这个数。 被她这番话逗笑,夏今昭弯了弯唇角,学着她的模*样咬耳朵:“那就把你卖了。” 热气喷在耳廓,一下子染红至耳垂,带起酥麻的热意。明希一脸愤慨瞪她,捂住耳朵免得其惨遭毒手。 两人交头接耳的模样落入外人眼里,亲昵得像热恋中的情侣。当事人明希丝毫不觉,还想说服对方。 “其实我对这些珠宝不感兴趣的,唯一戴过的就运动手环……”话音掐断,她煞有介事摇头,“不值得。” 本以为逛商场是来吃饭喝奶茶看电影买零食,一系列的流程明希烂熟于心,没想到她还是把有钱人的世界想得太狭隘。 闻言,夏今昭嘴角笑意渐淡,她收回落在钻戒上的视线,抬手触碰明希的脖颈,轻声。 “你这里,太空了。” 第67章 波士顿派 当夏今昭指着她的锁骨,说这里太空了时,明希愣神,下意识循着对方的视线抚上脖颈。 光洁的肌肤被顶灯照得釉白,像展架上昂贵的瓷器。她从没接受过任何人类似的目光,专注又认真,如同对待珍宝。 “空吗?”她受不了胶着黏腻的气氛,本能生出逃离的想法,于是尴尬别开眼。 夏今昭敛眸,食指敲击着离她最近的展柜。里面摆放了一条漂亮精致的白色钻石项链,比起华丽闪烁的坠饰,它朴素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这条,喜欢吗?”她没要求SA拿出来细看,仿佛第一眼就认定。但凡明希表达类似欣赏的意愿,便会毫不犹豫包下。 明希考虑得则实际许多,她凑到夏今昭身旁,嗅闻空气中弥漫的奢靡气味,小声咕哝:“我戴这个太高调了。” 她就是个勤勤恳恳的上班族,假如坐地铁不经意露出这条项链,路人还以为是大小姐来体验生活的。 “直播的时候不需要?”夏今昭偏头,目光依旧黏在其上。 明希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是露脸直播,而且……挨得骂够多了,要是被黑子看到,指不定又要编排谣言。” 软饭女的帽子扣了无数顶,如今她的心态变得平和。偶尔遇到对夏今昭的难听评价,才会让管理员把人拉黑。 黑红也是红,好歹给直播间添了流量,这两天后台成交的单量比以前多得多。 闻言,夏今昭冷哼:“骂什么?既然说你吃软饭,花我钱怎么了?” 她很少会态度犀利地批评些什么,自己和明希的私事,还轮不到那群外人说三道四。 最好明希浑身名牌,给所有人都看见,她并不忌讳对方趴在自己身上吸血,大概有种给人撑腰的心理。 “你看到了?”明希抬头问。 她以为夏今昭不会关注这些,比起演艺圈抨击劣迹艺人的帖子,自己遭受的顶多小打小闹。更不想因为这些破事麻烦夏今昭,所以遇到委屈总独自往下咽。 没办法,女主角的自我修养,要坚韧如小白花,才符合烂俗剧本里的人设。 在她说话的间隙,夏今昭给SA递个眼神,后者把项链小心翼翼取出来,细致介绍着,从追溯品牌起源,到这一系列设计的初衷,仿佛置身大学选修的时尚课堂。 偏偏夏今昭听得认真,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来挑钻戒。打光灯照进她深邃的眼瞳,流出盈盈光点。 明希的反问没得到回答,她望向身旁人。女人的侧脸镀着一层白光,长睫像轻盈的绒,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于是跟着不自觉轻颤。 明明夏今昭近在咫尺,某一瞬间,明希觉得对方要离自己远去。断了线的风筝般,抓握不住。 心中莫名生出的不安感,她归咎于这副场景太平凡,以至于不真实。 等走出品牌店时,暮色四合,透过商场远处的落地窗,依稀瞥见堆积在天际线的玫瑰云。 周珍卉听话地坐在长椅上玩手机,见两人出来,主动伸手接过夏今昭的提包,笑嘻嘻道:“买了什么呀?” “当季的新品手链。”夏今昭从包装精致的纸袋里拿出一个丝绒锦盒,扔到周珍卉怀里。 扎系的白色蝴蝶结很少女心,周珍卉双手捧住,哇塞了声:“夏姐,你就是我的金大腿!” 她展开双臂要拥抱,与明希面面相觑几秒,讪讪收回浮夸的动作,正色道:“尽管买,我帮你们拎包!” “其实我没什么要买的——”明希话没说完,夏今昭朝周珍卉招手,后者自然没听进去她的话,屁颠颠跑过去。 两人站在电梯旁耳语,不知说些什么。被孤立的明希走到垃圾桶旁,望向横梁交错的顶层,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座建筑占地广,清场后显得空旷寂寥。毫无层次的白远近不一,让人短暂丧失对空间的概念。明希百无聊赖趴在栏杆上,长叹了口气。 果然这种地方不该是她一个打工仔该来的,什么都只能饱眼福,又生怕被工作人员瞧不起,逛街的乐趣丝毫体验不到,白眼倒是一收一箩筐。 神游之际,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比人先到的是熟悉的苦涩气息味,偏冷的调子像料峭春寒里未融化的冰层。 “发什么呆?”夏今昭走过来,“走了,上楼。” “哦。”明希听话回应,按下观光电梯的按钮。 等数字跳转到当前楼层时,三人前后踏入。明希背对电梯门,随着脚底产生失重感,她自上而下俯视商场。 入驻的品牌并不多,井井有序密列挨在两侧。正中央镂空的挂饰仿照国外写实派的作品,从不同的角度都能拼凑出完整的一幅画。 明希毕竟没见过世面,发出土包子的赞叹声。看得太过专注,以至于没注意到电梯即将抵达时,微微晃动了下。 突然,手被人握住。空调风渐暖,尤其在密闭逼仄的电梯内,温度高得让人无端产生一股燥。 自进入电梯,夏今昭便在偷偷打量明希。察觉到后者眼底的好奇,自然而然联想趴伏在海岸边,皮毛濡湿的小海獭。 双颊从侧边看,肉感中透着缺氧的绯红。真验证了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她越看越移不开眼,觉得莫名其妙。 那些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是怎么忍心用恶劣的言语来攻击她? 咔—— 思绪切断,电梯在上行中突然卡住,发出诡异的动静。 对于夏今昭这种五感敏锐的人而言,就像悬在半空忽地坠落,滑轨激烈地迸溅出火花,随即三人坠楼身亡。 和明希相处久了,她偶尔也会产生无厘头的想象,几乎遵循本能地去握身边人的手,仿佛这样能平定内心的惴惴不安。 明希的手足够温暖,濡湿的掌心略感滑腻。夏今昭无数次观察过她的手指,指节不像男人那样肿胀崎岖,而是兼顾秀气与磅礴的力量感。 指甲修剪得恰到好处,既不让人觉得邋遢,又不会光秃秃影响美观。 想到梦中的场景,她心脏加快跳动,呼吸跟着不畅快。自从明白对明希的特殊情愫,夏今昭再也无法隐藏想要靠近的心思。 借此机会,她状似不经意,实则大胆地用指腹摩挲明希的掌心,如同恋人床笫时的调情。直到最后,一厢情愿地与人十指交握,紧密相依。 这种时候难免紧张,忐忑期待对方的反应,倘若问起来,还可以借恐高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肆无忌惮留住温存。 夏今昭张唇吐息,直到叮的一声,电梯门向两侧开合,她这才有勇气去观察明希。 对方怔然盯着两人交握的十指,如同不懂情爱的懵懂小兽,连头发丝都染上呆萌的可爱。 热意攀附夏今昭的耳垂,她不自在清了清嗓子,却感受到左手渐松的力道。 她转头与明希对视,正准备搬出早已排练好的托辞,来表达此举并非本意,就听明希缓缓来了句。 “逆天。” 夏今昭:……? 明希正猛猛吸收周围充满金钱的气息,一只煞风景的爪子突然搭过来。循着去看,夏今昭竟然!竟然趁电梯晃动时对她动手动脚! 这对吗这不对吧?这副流氓做派真的是夏今昭,而不是被某人夺舍了吗? 不对不对,其实她早该察觉端倪,从今天下午对方主动邀约逛街,一切就变得不对劲起来! 像小说里的恶毒女配倏然觉醒,明希恍然大悟,回想夏今昭刚才与周珍卉背对自己密谋什么,都是有迹可循的。 于是,夏今昭的所作所为落入明希眼里,都显得反常。莫名其妙对她好,就像宣判死刑的罪人享用断头饭。 以前当狗腿子那会儿,不见得她嘘寒问暖啊?现在自己整天臭着脸,她倒贴上来,简直就是为了让人放松警惕! 名侦探明希总结了以下三种可能。 A.夏今昭暗恋她 B.夏今昭想悄无声息了结她 C.夏今昭其实是个M 正当她犹豫着无法抉择时,与夏今昭交握的手指蓦地被夹紧,连带出骨头碎裂般的疼痛。 “嗷——”明希大声惨叫,手臂被无情甩开。 “现在开始,别和我讲话。”夏今昭扔下这句,先一步踏出电梯。 留下明希一头雾水,倒吸凉气揉搓受虐的指节。 到最后上车,她也没能和夏今昭说上话。倒是跟随其后的周珍卉,察觉到两人的诡异氛围,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咋不讲话?明希,说说感想呗。”她掌住方向盘,透过后视镜与明希对视。 “你们有钱人真闲。”妥妥的仇富心理。 没错明希就是抱有这种阴暗想法,毕竟没流到她口袋里的钱,一定是被万恶的资本家收入囊中。 天色渐晚,车水马龙的街道扯出霓虹般的灯路。周珍卉打开车载音乐,顺带拍拍副驾驶的礼盒。 “那是费心思!看看夏姐为你花重金买的礼物,不就是看你最近不开心,想——” “开你的车。”夏今昭收回落向窗外的视线,淡淡打断。 见她心情不好,明希甚至反应迟钝地不知缘由,脸大如盆凑过去:“咋了这是?” 怎么情绪来去比变天还快?来时还好好的呢,这会儿演都不演,想弄死自己的想法快写在脸上了。 夏今昭脸色更加阴鸷,林荫道的光影错落洒在侧面,为她的周遭添了几分森然。 见女人紧抿嘴唇,明希明白了,原来出电梯的那句不是玩笑话。 她真不理自己。 行吧,她才不要热脸贴冷屁股,看谁最能憋呗。这样正好,还不用提心吊胆揣度夏今昭的心思。 于是明希掏出手机,就论坛的帖子开刷。遇到搞笑的评论,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简直把没心没肺四个字贯彻到底。 另一头的夏今昭心烦意燥,交叠的指节点着手背,情绪跟着明希此消彼长。对方越是愉悦,她越焦虑。 “音乐好吵。”她蹙眉,对开车的周珍卉道。 明希竖起耳朵听,见零个人提到自己,火气莫名跟着上来,把手机屏幕戳得咚咚响。 突然被cue的周珍卉扫了只有一格的音量,硬着头皮关掉音乐。 空调吹得人头昏脑胀,夏今昭摇下车窗,湿冷的风挟住扬起的发尾,刺刺地挠着干痒的喉咙,让人想要发出像喜欢那样难以掩饰的咳嗽。 余光见明希不为所动,她隐忍不发。 此刻的明希,正专心致志把位于“昭希相处”词条的下一个cp极力顶上去,哪怕两人CP的追随者少得可怜。 手机响起一条通知,是浪音后台发来的,点进去看。 林小姐:【在忙?】 这姐们的性格古怪得很,明希分享的新品链接从来已读不回,反而总是自说自话问她私生活——吃了吗?心情不好?诸如此类。 这种嘘寒问暖的劲头并未因得知自己已婚而退却,明希不由想到宋某人,倘若女主有这锲而不舍的精神,早就和夏今昭三年抱两了。 下滑浏览最近的聊天记录。 林小姐:【网上的恶评别听,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明希了解对方话少钱多,因此这种话从林小姐嘴里说出来,有股类似网站英译中的人机味。 常关工作室:【对不起呀>A<,怕给老婆带来麻烦,才不得不隐瞒,不是故意欺骗你们】 近段时间深刻认识到夏今昭恐怖的路人缘,生怕林小姐同样是她的狂热粉丝,明希评论发出去都要斟酌再三。 林小姐:【你的这句老婆,是在喊我,还是别人?】 明希喜欢在直播喊顾客老婆,平时也不注意这些,可当被人知道真有个老婆时,以上的调侃就变了味儿。 于是她敷衍地发出万金油emoji:三朵玫瑰花。 回忆到此结束,她回复对面。 常关工作室:【没有,最近在休息[照片]】 她找好角度,拍了张模糊的夜景。五光十色涂抹在高耸建筑的阴影中,颇有油画风格的意境。 收到短信的夏今昭抬头,望向明希那一侧的风景,自然的,对方背光的侧脸轮廓如剪影,撞入她的视线。 干咽了下,她思忖,一时失语。 明希的直觉没错,每次她利用这层身份主动聊天,都是在没话找话。 林小姐:【方便私聊吗?】 犹如给明希的后脑勺来一记重锤,她盯着这句话,立马坐起来。 私聊,意味着越过工作拉拢顾客,假如主播离职,支撑流水的客户同样会流失。因此,许多工作室非常忌讳主播私联顾客。 即便陆丽桐为人随和,明希也不敢保证对方不会介意。偏偏,偏偏这种话还是在公用账号上说的。 万一明天上班,另外两人不经意点进聊天框…… 明希立马在历史记录里删掉这句,但这不意味着她排斥拥有林小姐的联系方式。 常关工作室:【客户号xxxxxxxxx】 嗯,这句也要删掉。 明希不喜欢工作与生活混淆,给林小姐的自然是浪音平台自己的私人号。 很快,小号右下角闪出一个小红点,她连忙将人分组备注,冲对面打了声招呼。 嘻:):【小林老婆好[探头]】 那头没立刻回消息,与此同时,夏今昭点进明希的个人主页,随意浏览她在网络上蹦跶的痕迹。 明希私人号的主页很杂乱,她不爱发视频与动态分享生活,寥寥无几的粉丝全是互关的现实朋友,令人惊喜的是,赞过与收藏是公开状态。 鬼使神差的,夏今昭上滑。视频大多是治愈的猫猫狗狗,或是精心剪辑的vlog,以及……她和明希的同人文? 昭希相处? 夏今昭不爱冲浪,只大概了解网上的风向,比如最近大众视线落在宋予身上,对明希的骂声小了许多。 自然而然,她和明希的小众CP也没听说过。于是顺应心意点进去,看到密密麻麻的擦边字眼,和白光打码的同人画。 夏今昭:……她好像有点懂了。 只能说人不可貌相,平时避她如洪水猛兽的明希,私底下对自己竟然抱有这种心思。 异样情愫攀上心头,四肢百骸如过电般酥麻。羞耻心膨胀的同时,伴随无法言喻的窃喜。 就像点燃的引子,烧尽导火线后迸射的强烈火花,冲击着波及心口沉寂许久的尘埃。 她对自己……。 尽管夏今昭想伪装得镇定,可弯起的唇角早已出卖她的真实想法。心旌摇曳着看完露骨缠绵的同人文,她退出去,看到主页上方的系统提示。 嘻:)最近参与的帖子:引子与裂口女究竟谁1谁0? 她知道明希胆小如鼠,却不曾想对方居然会好奇恐怖片里的爱情故事……:【这么古早的烂片都有人拉娘,无敌了孩子们】 穿云打叶:【原作中裂口女有丈夫,甚至生了女儿望周知[流汗黄豆]……】 柠檬配绿茶:【裂口女是立本都市传说,好多版本的背景都是凭空捏造的,为啥一定要把她塑造成弃妇形象啊?】 Honster:【楼上云?串的不像重来】 嘻:):【我投裂口女是1!!!因为她名字长】 嘻:):【谁同意谁反对!】 明希一连顶了无数条,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恶意炸tag,直到后面她消停了,合理怀疑是被帖主禁言无法评论。 这番操作瞠目结舌,不成想竟给这死了没埋的tag添了不少热度,直逼昭希相处,隐隐有超越的迹象,由此可见这对CP冷到北极圈。 夏今昭莫名想笑,她庆幸以林小姐的身份要到明希的私人号,才能了解后者不为人知的一面。 原来她喜欢恐怖片。 也喜欢自己。 思及此,她心情大好,顾不得明希发来的打招呼私信,而是用微信联系专心开车的周珍卉。 夏今昭:【交代你办点事】 周珍卉刚过红绿灯,见手机亮起,以为是经纪人发来的工作消息,一刻不敢怠慢,点进去看到备注,终于生出被气笑的无语。 两人相隔不到两米,偏要依赖手机联系。她没多问,向明希投去复杂的眼神。 周珍卉:【您说】 *** 没几天,明希久违地收到陆丽桐的消息,后者让她来上班,而这意味着,工作室的账号暂时处理干净,她直播不必顶着压力,被迫回答闹事者犀利的问题。 当她来到工作室,温灿连手里的工作都不干了,跑过来捧上刚买的零食。 “明大人辛苦了,这是小的给您准备的慰问品。” 这副作态惹人发笑,明希很给面子地接过,撕开一袋瓜子:“陆姐呢?” “你不在的时间,陆姐顶替你直播呢!你是不知道最近忙成啥样,天天爆单,她整日念叨要让你回来。” “不打算招个新主播?” “何必呢?风口浪尖上指不定招些牛鬼蛇神,我们三挺好的。” 两人在得知明希与夏今昭的关系后,很快接受这一事实,只是陆丽桐总是忧心忡忡,估计因为明希的特殊身份,犹豫着要不要让她从主播转中控。 温灿笑靥如花,把垃圾桶踢过来,忽地惊叫一声。 明希吓得瓜子壳掉地,愣住:“怎么了?” “这不是L家的项链吗?希希你发达了啊!”温灿目不转睛盯着明希脖颈上的钻石项链,眼里是不加掩饰的艳羡。 对于打工人来说,过度精致的装扮不方便工作,明希同样抱有这想法。奈何周珍卉极力怂恿,偏偏夏今昭选的是低调的基础款,平时佩戴并不会过分吸睛。 于是,她就被三言两语说服了。 放着也是落灰,不戴白不戴。 精细的银链简约朴素,正中间悬坠拇指甲大小的水滴形钻石。比起昂贵天价的材料,听说当初打造的工艺更繁琐麻烦。 “苟富贵勿相忘啊!”温灿激动得跺脚,“天啊为什么我身边人都这么有钱,夏今昭对你真好,我要闹了……” 在对方的声声赞叹中,明希抚上这条项链,冰凉的触感刺激着指腹。 仿佛在无声提醒,这一切都不该属于她,迟早会离她而去。 简直是镜花水月的一场梦。 第68章 椰椰烧仙草 迫于温灿浮夸的赞叹,明希不得不摘下项链,珍惜地放进提前准备的塑封袋里。果然突然养成的习惯,需要花费大量心神来维系。 切割完美的钻石静静覆上塑料袋的薄膜,一如未被买走时崭新夺目。它本不属于她,强留身边也没意义。 思及此,明希自嘲:“果然有些人没有富贵的命,就算用金银珠宝一个劲儿往身上堆,还是掩不住穷酸味。” 温灿坐在矮凳上,正清点圣诞节要给老顾客赠送的礼品。将近年尾,沿街店铺挂上颇有节日氛围的小彩灯,为这座过度工业化的城市添上浓郁的人情味道。 如今工作室缺少人手,每日出单量又大,累得温灿分身乏术。倒不是陆丽桐舍不得招人,像她们这样的小工作室,几乎没人看得上。加上特殊时期,怕出意外。 “希希,怎么你还信命啊?”温灿撕开宽胶带,玩笑道。 “怎么不信?”明希蹲下帮她分拣,“我感觉自己命里缺金,哪怕工作再努力,也没办法坐拥金山银山。” “不过吃饱穿暖,天天开心就好,要那么多钱也没地儿花,”她用记号笔在纸盒上标注,“这个南山南是老顾客,到时候赠品啊优惠券啊多塞点,再写贺卡说点感激的话。” 温灿接过,跟着起哄:“得了吧,就你还吃饱穿暖,哎,夏今昭平时对你咋样?我看出手蛮阔绰的嘛!” 明希身形顿住,脸上罕见地浮现几分茫然。 夏今昭对她……吗? 物质方面当然没缺短过,只是她经常猜不透对方的心思,犹如站在大雾四起的桥上,没头苍蝇似的迷失靠近夏今昭的方向。 莫名冷脸生气,又会突然献殷勤哄她开心。嗯,大概就是每天都阴晴不定,把她的情绪架在火上炙烤吧==。 兴许想维护自己薄弱的尊严,明希不愿把夏今昭作为炫耀的资本,敷衍回应:“我要是富了,还能出来找工作?” 温灿恍然大悟:“对哦,真奇怪,她明明都愿意给你买首饰了……” 在她犯嘀咕时,明希看了眼墙上的钟表,起身准备直播:“好好工作吧,我要开播了。” 于是小姑娘比了个打气的动作,示意她不必紧张。 经由几天事情发酵,夏今昭公关团队的冷处理,和宋予横插一脚的回应,舆论呈现极则必反的走向,群众对隐婚和家暴一事反应渐淡。不过这也正常,互联网日新月异,总会有新的词条博取眼球,许多劣迹艺人也靠这点秽土重生。 然而—— 开播不到两分钟,直播间纷纷涌入陌生的id,右上角人数一下子飙升两千。 【每日乐子来看[分享链接]】 【今天工作室倒闭了吗?两人离婚了吗?】 【笑死估计早被解雇了,没意思】 【楼上从哪听到的消息,保真吗?】 【灿灿宝贝终于开播了,撒花[爱心]】 不乏嘲讽看戏的观众,但戾气远没有先前重。明希把手伸向镜头,若无其事地打招呼:“老婆们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呀?” 话一开口,评论区瞬间炸锅,弹幕刷新得令人眼花缭乱。 【我去是明希,她还有脸来啊】 【说离职的出列一下来】 【别说声音还挺好听的】 【一句老婆快把我哄成胚胎了】 【耳朵不要可以捐给别人哈】 没理会异样的声音,明希整理桌面上的赠品,开始讲解圣诞节的活动规则。先前发恶评的人见自己被无视,也失去继续下去的兴致。 “满赠活动点击左上角详情页,感谢老婆们的支持,祝圣诞快乐哦。” 她语速快且咬字清楚,三言两语就讲清楚了规则。原本在直播间潜水的新粉纷纷冒泡,热情与她互动。 温灿围观这群人变脸的全过程,坐在成堆的打包盒里冲她比口型:不愧是销冠。 两人配合默契,忙到将近饭点。一阵锁孔转动的声响,陆丽桐拎着盒饭,风尘仆仆走进来:“别播了,先过来吃晚饭。” 阴郁的天际淤积着层层叠叠的铅云,天气预报说今天会降小雪,温灿并非本地人,听到后非常激动,吃饭时一直在讨论这事。 “希希,过几天放假,我们去泡温泉赏雪呗,陆姐你来吗?” 她拨弄碗里的云吞,三人忙得太晚,就会去楼下的快餐店打包应付,好在味道鲜美,这样冷的天喝上一口,整个身子跟着暖烘烘的。 “这都快零下了,你们年轻人去折腾,我在家躺着。”陆丽桐打开酱菜,对她们的话题不感兴趣。 “看情况吧,怕有突发状况。”明希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一听这话,温灿不乐意:“什么突发状况啊?难道要和夏今昭去约会?希希,你可不能见色忘友!” 约会这种浪漫的词压根不会用在夏今昭身上,只是临近新年,明希猜测两人该回趟夏家公馆,听夏奶奶说一大家子得聚聚,才能整年团团圆圆。 年轻人菽水承欢讨长辈喜欢很正常,可往年似乎没这习惯。 “见家长吧,得看她安排。”明希拽开面饼,含糊回应。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陆丽桐捧着碗喝汤,状似不经意询问:“你和夏今昭感情挺好?” “她对我很好。”明希道。 基于物质的爱情未必不够纯粹,靠金钱维系的感情哪怕平淡如水,也不会是一团散沙。在外人眼里,明希和夏今昭就是相敬如宾的一对。 闻言,女人陷入沉默,欲言又止。 恰逢手机弹出新消息,止住两人的对话。明希解锁手机,见是林小姐发来的私信。 林小姐:【MerryChristmas[照片]】 附赠一张霓虹夜色下的圣诞树,结冻的喷泉冰面映出万家灯火,入镜的来往路人脸上洋溢轻松的笑。 越看越熟悉,明希用纸巾擦去指腹的油渍,缓缓打出一行字。 嘻:):【你在S市?】 林小姐:【路过商贸大厦,我们离得很近[定位]】 微妙的态度像隐晦的邀请,打得明希手足无措。和客户私下见面倒不出格,只是在具有特殊意义的节日里,就品出一抹不同寻常的意味。 就差把图谋不轨四个字贴出来。 正纠结如何回复才能留全彼此体面,温灿举起打包盒,横插过来:“生煎包最后一个,还有要吃的吗?” 明希摇头,争得片刻喘息,她飞快回复。 嘻:):【快下班啦,待会聊[爱心]】 倘若对面足够聪明,必然能听出其中的婉拒之意。奈何这位林小姐秉持锲而不舍的精神,当了真。 林小姐:【不着急,我等你】 明希匆匆扫了眼,被温灿逮住。小姑娘指着一桌狼藉,厚脸皮道:“希希,你走前把这些收拾了,顺便把垃圾扔下楼。” “你就会使唤她。”陆丽桐抬头,望向温灿。 相比平时的随性,她显得忧心忡忡。深红猫眼美甲烦乱地敲着桌板,对明希道:“我留下来和你一起,早点收拾完早点回去,今天是圣诞。” “嘿嘿,平时都是我打扫,希希好不容易回来,得让她干才公平,”温灿挎上斜肩包,脚底抹油似的准备开溜,“那就拜托两位咯?” 房门开合卷起气流,裹挟滞住的尘埃。随着温灿提前离开,温暖的客厅变得空荡阒静。 明希无奈,顾不上和林小姐聊天,息屏手机放到旁边,自然也没看到对方发来的最新一条。 林小姐:【可以见面吗?我有话想对你说】 热闹繁华的市中心,笼罩着如霜花的冬雾。女人孤孑立在喷泉旁,周围情侣三五成群,与她擦肩而过,仿佛两个世界的人,隔开一道天然的岑寂屏障。 跃动的小彩灯投射入幽深的眼瞳里,夏今昭拉下捂住口鼻的围巾,缓缓吐出一口气,带起浅白色的水汽。 她的鼻头被冻得通红,久站室外使四肢僵硬麻木,偏偏本人毫无所觉,偏执地站在原地等待。 对话框下方的未读迟迟没变,心头震颤般产生轻微的失重感,女人刻意忽略那抓握不住的不安,心中安慰自己。 没事,复工第一天,肯定有很多要忙的事,她等得起。 想到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夏今昭眼角漾起笑意,给周珍卉打了个电话。 对面很快接起:“夏姐,一切准备就绪!” 周珍卉蹲在台阶前,摆弄放歪的紫色小苍兰。这个季节绽放的鲜花罕见,尤其S市的湿冷,并不适宜花卉长久存放。因此她特意联系人空运过来,满载一卡车的小苍兰,铺满公园长阶,远望像置身熏衣紫的花海中。 从申请场地到布置,几天前就在准备。别说是明希,就连她这种不解风情的人,见到此景都得感动得泪水稀里哗啦。 这是要表白的节奏啊!虽然两人结婚三年,可还能蜜里调油精心置办一场约会,周珍卉代入自己,非得当场磕三个响头并大喊我愿意。 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感动的,她掏出手帕纸擤鼻涕,从口袋滑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见状,周珍卉连忙宝贝似的捧起来,细细掸去上面的灰,甚至翻开查看有无跌损。 藤蔓状的戒圈托举中间的粉宝石,为颜色单调的冬天添了异样色彩。 今昭姐对明希真的很好,即便言语冷淡带刺,可从没亏待过对方,简直是口嫌体正的标杆啊! 果然昭希相处是最甜的! 电话没挂,那头的夏今昭淡淡道:“她没回消息。” 像是对周珍卉说,又像喃喃自语。声线被吹得嘶哑低沉,像含着冷风往下咽。 “要不用微信联系一下?反正迟早都得知道,要是明希知道你为她筹办生日,一定会难忘的。”*周珍卉出谋划策。 她知道夏今昭会利用小号去接近明希,打听关照后者的工作,也担心她被老板针对压力,索性买下工作室所有的箱包来冲销量。 好在今晚坦白,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夏今昭沉默,思考这个建议的可行性。挂断电话,她的指腹悬停在置顶联系人上,许久才落下。 夏今昭:【现在来商贸大厦,有事想和你说】 打完这行字点击发送,心脏跟着高悬不坠。思绪飘远,她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落水,住院,私生饭,剧组出现意外,悼唁,甚至那晚意义不明的一个吻……一切的一切,像走马灯浮现夏今昭的脑海。 明希的变化她看在眼里,短短几个月,却仿佛两辈子那么长。那股暗流般汹涌的情绪,在见到她时愈演愈烈,直到无法掌控。 她大概是很喜欢,如果偏要邀请一个人共度余生,那个人刚好是明希,似乎……也不错。 期待的同时,她隐隐不安,怕今晚的声势浩大,预想的结局只是镜花水月的一场梦。 手机嗡鸣。 明希:【在收拾了在收拾了,马上!】 从语气甚至能想象出她火急火燎的模样,夏今昭轻笑,在聊天框删删减减无数次,矜持地没再回复。 三年的相处,直到最近她才得知,明希的生日恰好在圣诞节。比起传统节日的厚重与仪式,这种洋节更适合年轻人怡情说爱。 耳旁的喧闹空茫了些,她伸出掌心哈气,突然感受到睫毛的一阵寒凉,使她下意识轻颤。 等想抓住时,早已化为一滴水,缀在眼尾。 她抬头,才发现下雪了。 *** 飘浮的雪花像春日的绒絮,落在沿街的火树银花上。玻璃上覆着薄薄的霜,与车内的温暖形成鲜明对比。 似有所觉,女人伏在窗边,一双翦水秋瞳映出苍茫的白。她咳嗽两声,对驾驶座的司机道:“能开一下窗吗?” 司机面露为难,透过后视镜与后面的另一人对视,用眼神征询对方的意见。 女人抿唇,轻佻风流的一张脸难得端重。她温柔地拢住身旁人的衣领,露出小半截麦色的手腕。 让人联想到面包烘焙时的喷香,或汗水流淌散发的磅礴生命力。本该像野兽露出尖锐獠牙富有攻击性,偏偏此刻谦卑忠诚地匍匐着。 “阿霁,你身体不好,天太冷容易着凉。”说完,夏凝岚理平膝盖的围巾,准备揽住对方的脖颈,被后者轻轻躲开。 “外面下雪了,”不知有没有把那些话听进去,夏霁淡淡道,“我想看雪。” “在车里看就好——”夏凝岚说到一半被打断。 “这点要求,都没法满足吗?”她的尾调带着几分乞求,和不容拒绝的强势。矛盾的两种情绪杂糅,令夏凝岚一时失语。 无奈叹息后,她把人裹得严严实实,妥协道:“就一会儿。” 这是她能做到的最大让步。 夏霁能轻易拿捏她的软肋,明明像朵折枝的长梗百合,却总在别人放松警惕之际,无情地刺一下。 冬风往里灌,打在那双无知无觉的腿上。夏霁伸手,接过飘下的零星雪花,然后用唇瓣小心试探掌心的温度。 “好冷啊。”她感慨,扭头无辜地看向夏凝岚。 夏凝岚不可抑制笑了下:“当然是冷的,如果你不喜欢,捂一捂也好。” 听到这样的回答,夏霁忽然觉得没意思,她缄默不语,重新将视线投向窗外。 短暂的停顿,夏凝岚开口:“好久没见你回来,想着圣诞节一年一次,特意找人降的雪。” 意识到解释太冗长,她不自在清了清嗓子:“喜欢吗?” 夏霁摇上车窗,隔绝刀子似的风寒,衬得那张宛若白瓷的脸颊更苍白无血色。她敛眸,没什么情绪道:“不喜欢。” “我不喜欢下雪天,会想起不好的事。”她抚上双腿。 被告知弄巧成拙,夏凝岚声音发涩:“下次不会了。” “二姐有这心思,多花在女朋友身上,她们肯定会开心。” 柔弱无力的一句话,宛若尖刺扎进胸膛。夏凝岚干咽了下,苦笑道:“她们跟你怎么能一样?” 本意是句调侃,她本能去观察夏霁的脸色,却发现对方根本没在看自己。 心情跌宕起伏。 *** 明希正料理办公桌的残局,感受身旁光线一暗,发现陆丽桐准备帮忙,连忙拦下:“陆姐,这里有我就够了,你先回去吧。” 她知道陆丽桐向来懒散,工作室的卫生全是自己和温灿负责。好在工资开得诱人,两人倒没什么怨言。 让老板为自己打下手,明希嗅到古怪的气息。 “哪能让你来?连续直播几个小时够累人的了。”不等明希拒绝,陆丽桐早已拿出包货的报纸,垫在待会要清扫的地板上。 盯着女人的背影,明希忽然来了句:“姐,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故意支开温灿,一切都太反常。 不会是辞退吧?果然,陆姐终于无法忍受私信翻不到底的谩骂,准备把她这个罪魁祸首踹出工作室了? 还好提前加了林小姐的联系方式,万一以后重操旧业,也不至于从零做起。 明希脑子里的弯弯绕绕早就飙出好几里,这边陆丽桐拿出吸尘器,插电开机:“今天是你生日?” “陆姐,你从哪儿知道的啊?”明希愣住,仔细回想,发现原身的生日好像真的和圣诞节撞一起。 好地狱的设定。 “当初线上投递简历,你说我怎么知道的?”女人单手撑腰,摊手看她。 “哦哦,那个是我瞎填的,陆姐你不会以为我今天过生日,要给我准备惊喜吧?” 陆丽桐笑笑,没再言语。让人莫名觉得,她本来想说的不是这件事。 虽说明希是身穿,可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除了名字与长相,她与原身找不出半点相似,生日同样如此。 不过在原来的世界,的确没什么人给她过生日。哪怕人缘再好,多是交浅言深的工作客户,往年明希都和朋友一块儿敷衍了事。 还没来得及惆怅,手机在此时提示新消息。 夏今昭:【现在来商贸大厦,有事想和你说】 商贸大厦? 明希自然而然联想到林小姐发来的照片,说来也巧,两人竟然同一时间在差不多的地点,要不是先前查过林小姐的地址,她又要生出怀疑。 陆丽桐注意到她的沉默,问道:“有人发消息?” “嗯,我老婆,”明希傻笑,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羞赧,营造一种婚后生活甜蜜的错觉,“让我现在去市中心呢。” 话音落下,陆丽桐舔了舔干燥的唇:“那你快去。” 怕来回拉扯又要耗费时间,女人及时打住:“再和我客气,扣半个月工资。” “陆姐,你是我的神!”明希给了个不太标准的飞吻,还不忘回复夏今昭。 明希:【在收拾了在收拾了,马上!】 她麻溜地披上外套,拎着打包好的垃圾袋出门,走前不忘把那条昂贵的项链塞进里衣口袋,最接近胸口的位置。 “陆姐,我走了哦。”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陆丽桐没吭声,余光扫过地面上,一张被随意扔弃的财经新闻报纸。 狂风挟着冷冽的雪花,把摇摇欲坠的门牌吹得噼里啪啦响。冬天的夜晚来得快些,此时泼墨般的天色卷走残阳,建筑犹如蒙上一层幕布。 “还真下雪了。”明希搓动双臂,低头跑向小区的垃圾回收站。 想起刚才温灿不住念叨,她掏出手机,对准光亮拍了张雪景,发给对方。 明希:【快出来看![照片]】 明希:【等明天雪厚一点,特别适合出片[狗叼玫瑰]】 对面应该在忙,消息回复不及时。手长时间在外挨冻,明希连忙缩进口袋,哆嗦双腿小跑到岔路口。 再往前就能出小区,商贸大厦和新家的方向恰好都在六号线上,乘坐地铁要不了二十分钟。 “好冷……嘶!”她拐弯,看到路灯下被照得清晰的小雪。 四围空无一人,明希环顾左右。自打上回被私生饭跟踪,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因而每次,她都小心地走大路。 或许被夏今昭口中“重要的事”吊起好奇心,她心情急迫,抄近路想赶高峰期前的地铁。 空寂狭窄的小巷,迎面走来一个模糊的身影。 雪天能见度降低,明希眯起双眼,心头蓦地生出强烈的预感。 等她反应过来,想拔腿逃离时,后脑勺猛地传来重击,伴随急剧的钝痛。 意识模糊前,她嗅到浓重的血腥味。 随即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第69章 乳酸菌冰茶 纷纷扬扬的小雪从空中飘落,堆积在割裂成块的光线中。兰江公馆的佣人正在清扫落叶,凋敝皱缩的枯黄掺杂零星的白,今年的冬天比以往都要冷。 一辆黑车停在院前,下来位穿着朴素的妇女,管事的吴妈迎上去。 “周彦芝?” “是我。”周彦芝窘迫地捏住衣角,听说这次的长期雇主是夏家,于是她在来前特意拾掇一番,好让自己不露怯。 “小张,带她先去逛逛,熟悉一下,记得别打扰主家休息。”吴妈有条不紊交代完,转身进屋。 明亮灯火掩入门缝,仿佛屏障隔开里外两个世界。被点到名的小张提起扫把,对站在原地的周彦芝说:“我先把工具放库房里,跟我一起? 后面那句是询问,周彦芝点头:“一起去吧,顺便认认路。” 公馆沿中轴对称的设计,参考传统园林风格,因而绿化带多,一到夏天蚊虫飞舞。所幸现在是冬季,干活倒也不会太难捱。 她们绕到花园后的建筑,这里供佣人居住,方便来回换班。小张轻车熟路找进库房,开锁时忍不住好奇。 “哎,怎么突然招人啊,夏家应该不缺吧?” 周彦芝边打量四周,边回答:“说是新来个小姐,找人帮忙照顾,具体的得等见到人才知道。” 她是个寡言老实的人,不爱打听八卦雇主家的私事,因而对这位新来的小姐了解不多。 库房光线昏暗,常年打扫依旧难避免扑面的灰尘,小张嫌弃挥手,打开左手边的开关。她皱眉思索,想起之前听到的消息,恍然道。 “我有印象,夏霁三小姐对吧?”她满脸遗憾,“那我帮不上忙了,我对她了解不多。” “她性格怎么样?”做这行的,最怕遇到刁钻的雇主,像夏书芮那样蛮横的,三天两头就得受气。 “难说,”小张撇嘴,忽然探头望向走廊,见外头空无一人,于是招手示意周彦芝耳朵贴过来,“但你知道她和大小姐吧?” 见对方眼神茫然,小张急得跺脚:“就……二十年前。” 说到后面,她压低音量,生怕隔墙有耳。这件事在当时闹得轰动,报纸新闻占据头条,成了普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还差点让夏家名声扫地。 陈年往事变成不可提的禁忌,当年知道详情的佣人全被遣散,只剩吴妈一人。 对此,周彦芝点头:“工厂爆炸,夏家拒绝赔偿惹怒家属,后来他们绑了夏家的两个孩子,一个是夏今昭,还有一个莫非……” “就是她!”小张情绪激动,“据说当初赔偿给的钱跟打发要饭似的,很多人不乐意,声势浩大准备联合起诉,结果被夏家钻空子,反过来还让那群人坐了牢,简直吃力不讨好,要不说万恶的资本家呢,这下激起民愤,直接绑了老太太的两块心头肉。” “竟然是这样?”窗户没关严,冷气流从缝隙潜入室内,周彦芝感到一阵胆寒。 “那能有假?估计也想让她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儿吧,好不容易把钱送过去,结果绑架的说非得死一个,手心手背都是肉,换谁都难选。” “老太太最后选了谁啊?” “你猜谁是老太太宝贝的眼珠子?”小张啧啧惋惜,“夏家如今最风光的,肯定是大小姐啊,只是可惜了三小姐……投胎投多好的命,遭遇这档子事儿,哎!” “换我肯定接受不了。”周彦芝同样是一个女孩的母亲,换位思考了下,对这位素未谋面的三小姐心疼不已。 只有经历过痛苦,才知道怎么捅人心窝子最疼,不论对夏雪枫还是另外两位,选择题无疑是残忍的。 “三小姐的腿就是那时候弄伤的,终身残疾啊,真可怜。” “更要命的是,两小孩都活着,死一个好歹不用面对偏心的指责,所以说啊,夏老太太这些年不太敢见三小姐,就把人放看不见的地方养着。” “现在大小姐成家立业,夏老太太身体也不好,可能想把人接回来交代后事……” 意识到说错话,小张连忙噤声,装模作样打了两下嘴巴:“哎哟我可没诅咒的意思,就是看最近门口诊疗车一茬接一茬,实话实说而已。” 猜到她的担心,周彦芝笑笑:“这事儿我不说出去,你再讲讲呗?” 小张摆手:“没啥好讲的,总之那两孩子关系微妙,今晚接风洗尘特意没叫大小姐,你办事的时候多注意点。” 她掏出备用钥匙递过去,恰好此时,黢黑的窗外闪过交错的光,一辆诊疗车驶向公馆,然后停在后门。 身穿工作服的男人下车,距离隔得远,依稀辨别出是个上了年纪的医生,符合刻板印象中德高望重的形象。 见周彦芝目不转睛地看,小张出声介绍:“那就是负责夏老太太身体的孙医生,说不准他以后还要照顾三小姐的腿,你可以先和人混个眼熟。” “好,谢谢你啊。”妇女敦厚道谢,余光瞥向诊疗车的方向,见孙正明大步迈向台阶,暗暗思忖。 这位夏老太太,身体状况还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 唔—— 脸上传来刺骨钻心的冷,冻得人浑身激灵。鼻腔入水的窒息感久久不散,明希大脑混沌,昏迷前的记忆如潮水涌现。 她记得离开工作室时,自己为了省时间抄近路,然后…… 可恶,完全想不起来!明白自己倒霉得再次遇到偷袭,她甚至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 明希努力睁开双眼,入目的是还未粉刷的毛坯墙,破败的砖瓦裸露,昏黄灯光照亮角落的蜘蛛网,看样子是个废弃的厂房。 一个男人坐在旁边,手里拎了瓶没喝完的矿泉水。 反应过来,明希瞬间将其把肩颈的洇湿串联在一块儿,产生反胃般的干呕。 不是,这大哥用喝过的矿泉水泼自己?等等,现在好像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因为她发现,自己的手腕和脚踝被绑住,动弹不得。 所以,她是被绑、架、了? 本想装睡观察情况,然而对面是个人精,把剩下的半瓶水浇到她脸上,朝地上啐了口:“别装死,起来!” 眼见矿泉水瓶挥到脸上,明希忙不迭睁眼,大声求饶:“大哥别别别,我起来了!” 顾不得后脑勺的钝痛,她一个鲤鱼打挺蛄蛹到墙根,狗腿道:“那什么,我这条命不值钱,绑了没用的,要不您行行好,把我当个屁给放了?” 眼下情况对自己不利,识时务者为俊杰,先示弱再说。 明希迅速分析局势,目光乱瞟寻找出口。窗外夜幕延伸不见交界,陌生的景象表明远离市区,大声呼救毫无意义,可能还会打草惊蛇。 看层高,至少在三楼,跳下去不可行。 唯一的出口,只能是男人身旁的楼梯道。 听到她的话,男人嗤笑,起身走向她:“命值不值钱,不是你说了算。” “雇主说了,要把你绑了给夏今昭,夏家大小姐的油水可不少啊。” 熟悉的名字刺激明希的神智,她蜷起失去知觉的手,瞳孔失焦。 夏今昭现在,知道自己被绑架的消息了吗? 她自认为是夏今昭的累赘,很少受她好脸色,如果对方得知自己被绑,应该松了口气吧? 虽说明希在心底无数次产生逃跑的想法,可真到了这一刻,又生出退缩之意。她是想卷巨款开溜,不是被绑架然后嗝屁啊! 没来得及深想,她敏锐捕捉到男人话里的字眼——雇主。 隐婚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不少偏激粉丝想扒出明希的工作室地址,好半路围堵给她苦头尝尝。但经历上次私生饭的教训,明希做事更加谨慎,加上夏今昭暗中保护,没一个人能近她的身。 偏偏这次大意了。 明希猜测,对方口中的雇主,未必冲着钱而绑架自己,更可能是想报复夏今昭的大人物,上次符合这个条件的人…… 她闭眼,脑海闪过一个名字,觉得匪夷所思。 为什么?如果是因爱生恨,没必要拿她作为交易的筹码,来试探夏今昭的情谊,除了给自己添堵,没任何意义。 况且,之前对方主动帮她们解围,没道理啊。 思索之际,楼梯口传来缓慢的脚步声,吸引明希的注意。几秒后,一双浅口漆皮低跟鞋映入眼帘,循着向上看,是所熟悉的清丽眉眼。 宋予一身裁剪得体的蓝色西装,流露出风度翩翩的温柔气质。她嘴角噙笑,情绪却像被钢筋水泥筑就的高墙隔绝,让人猜不透心思,一如明希初次见到她。 “明小姐见到我并不意外?”她挑眉,又转身对男人道,“让你帮忙照看贵客,就是这么照看的?” “把明小姐搞得这么狼狈……”宋予视线滑向明希的腕骨,“松绑。” 男人闻言,赶忙拿起匕首,绕到明希身后,划开两指粗的麻绳。解除束缚的明希活动关节,丝毫没放松警惕。 两个Alpha,她毫无胜算。 “明小姐这是什么眼神?”宋予无奈,摊开双手。 “别过来!”明希大喝,与两人拉开距离。 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女人早已卸下伪装,至少和她认识的宋予截然不同。和对方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女人果真听话站在原地,静待她的指示。迫于压抑氛围,明希深吸一口气,率先开口:“为什么绑我?” “为了今昭,”宋予顿住,抚上食指的素戒,“我不会伤害她。” “当然,也不会伤害你。”她补充。 “我只是想和明小姐做个交易。” 见鬼的交易,当她是猪头吗这么好骗? 于是猪头明希开口:“什么交易?” “二选一的交易,”宋予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让今昭在你我之间做选择,怎么样,考虑一下?” 听到这话,明希默默扣了个问号。宋予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吗?把她绑过来就是为了争风吃醋? “您太抬举我了,在今昭心目中,我们两个没有可比性。”明希有意缓和气氛,打着哈哈道。 她琢磨不透夏今昭对宋予的态度,可既然后者作为本书的女主之一,和夏今昭的关系肯定不会流于表面。 至于自己在夏今昭心中几斤几两,她是清楚的,不讨厌未必是喜欢。 “我理解,这对明小姐而言太冒犯,也请原谅我有不能说的苦衷。”宋予道。 “她必不可能选我啊!”明希笃定。 请允许她说出事实后,短暂地心疼自己一秒钟。 拜托,宋予可是天选之子,光是周身环绕的blingbling特效,足以见得世界线对她的偏爱,连夏今昭都这待遇。 嗯,当然她也没有。 想到这里,明希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把作者从屏幕前拖出来爆锤一顿。 话说回来,真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假如她是作者,肯定先让炮灰翘辫子。宋予有钱有颜性格好,唯独本人不自知,自己是个多么优秀的人。 宋予似乎没将明希的回答放在心上,她轻掀唇角,指腹无意识摩挲那枚褪色的素戒,滑动时斑驳的锈迹残留指节,留下浅红的印子。 并不合她的尺寸。 注意到这一细节,明希晃神片刻。 是别人的戒指,还是从小戴—— 宋予陡然出声,打断她飘忽的思绪。 “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可能会引起一场飓风,明小姐过去的一举一动同样如此,不必妄自菲薄。” 女人嗓音喑哑低沉,带着蘸满霜雪的冷调,裹陷入迷雾般的过去。 明希:……? 哈喽现在不是故作深沉的时机,请问刚才那句是什么大招释放前的吟唱吗?她怎么听不懂了? 撞上明希无语的目光,宋予稍作收敛:“抱歉,你现在可能会疑惑。” “不过我想,你会同意的。” 明希皮笑肉不笑反击:“那宋小姐应该不太了解我。” 语气夹杂微妙的讽刺,态度没了往日的客气与崇拜,取而代之的是竖起心防的戒备。 她不喜欢下人面子,更不愿处于被动无法反制。现在宋予看似给她选择,其实不过是单方面的命令。 明希对此感到厌烦,饶是平时嬉皮笑脸,也打消了缓解气氛的心思。 在她不注意时,宋予已然走上前,清爽的果香萦绕在鼻息。这是她头一回嗅到对方的信息素,陌生又浓郁。 对方肆无忌惮地撩开她的披肩长发,被水洇湿的里衣紧贴肩颈,窥见小块干净的肤色。宋予捏住她的耳垂,蜻蜓点水般暧昧揉了下。 不明白她搞什么名堂,明希正要推开,手腕被猛力攥住,紧接着耳廓贴上两片温软。 宋予附在她耳旁,语调轻缓,直到察觉明希身体的僵直,于是后退,静静欣赏她骤缩的瞳孔。 仿佛被扯住头发按进冰冷的湖水中,明希脸色铁青。有那么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可能? 面前的女人没耐心等她接受事实,举起手机,展示屏幕上的时间——十一点三十四分。 “明小姐,没多少时间供你考虑了。” *** 雪越下越大,在黑夜中给倾颓的建筑镀上一层素白。宋予离开破旧的厂房,仰头感受脸颊的冰凉。 又是雪天。 坐在回市中心的车上,她静默望向窗外,想到待会所面对的,心中蠢蠢欲动。 手机发来新消息,又是那个纯黑头像。 历史消息—— X:【合作愉快】 刚刚—— X:【只要她死,我保证你能进夏家的门】 宋予扫了眼,轻笑出声。正在开车的助理看向后视镜,想起今早的那通电话。 “宋董,陈小姐今天又找过来,还在安保室大闹,引起不小的动静,人现在还在楼下,这么冷的天,要不要……”助理犹豫询问。 宋予的兴致因这话败坏得彻底,她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离公司还有多远?” “前面两个红绿灯就到了。” “先去公司一趟。” 几分钟后,车停在楼下,整座大厦熄了火,唯独门口的安保系统亮起盈盈蓝光。宋予刚打开车门,强劲的风涌入,衣领被人猛然扯住。 助理见状,吓得慌忙把人拉开,女孩纹丝不动,疯魔般自言自语。 “宋总,她又派人来找我……我每晚做噩梦,噩梦!对,她会杀了我的!”女孩浑身哆嗦,声音带着哭腔。她的指甲死死嵌入宋予的脖颈,力道大得快把人掐死。 宋予烦躁地推开对方,仔细整理揉皱的外套,这才恢复平淡温和的神态。 “她要杀我!她昨晚在我的床底下……就这样看着我!”女孩双眼布满红血丝,能看得出来,她的精神状态濒临崩溃。 “不会的,”宋予抬手,替她捋平厚重的齐刘海,语气温柔,“有我保护你,别害怕。” 闻言,女孩阴晦的眼迸射出光彩,她激动喘气:“真,真的吗?” “嗯。”宋予抚上她的左颊,那处有道狰狞的疤痕,在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脸上触目惊心。 假如明希此刻在这里,一定能认出眼前的女孩,正是之前跟踪自己,并划伤她脸的女高中生。 “宋董,你一定要帮我啊,我是替你办事的,我不想坐牢……”说到后面,齐刘海不可抑制哭出声来。 宋予搂住她的肩膀,轻拍抚慰着,然后递给助理一个眼色。后者点头,趁齐刘海不注意,一记劈上她的后脖颈。 见人栽倒在地,宋予无法忍受地敞开外套。作为夏今昭的狂热私生饭,这女孩总喷与她信息素类似的气味。 薄荷般苦涩冷冽,每当宋予嗅到,就会生理性反胃。 等助理打电话找人把女孩拖走的间隙,她走到角落,从烟盒里抽出一根。 蹭地一声,猩红色火苗摇曳,将女人立体的面部轮廓分成明暗两色。雾气缭绕,模糊宋予的脸。 胸腔被辛辣扫荡的快感,短暂弥补心头缺失的一块。她颤抖抚上食指的素戒,忽然感到心烦意乱。 微凉的雪落在眼下,被体温融成水。宋予摊开掌心,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卷翘,闪着细碎光芒的薄荷叶。 舒服日子过得太久,以至于她变得麻木。 思及此,女人拇指用力。 掌心的薄荷叶被碾成碎片。 雪还在下,层叠堆积在葱茏的冷杉针叶上。随着中央的钟楼指向零点,广场的人来往稀疏。霓虹彩灯依旧闪烁,圣诞氛围浓郁。 夏今昭愣怔盯着手机屏幕,发过去的无数条消息石沉大海。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悬吊着惶惶不安。 站在喷泉前的,孤零零只她一人。肩头落满薄雪,像尊无知无觉的雕塑。 铃声响起,她接通,那头的周珍卉气喘吁吁。 “找遍了好多地方都没有,去工作室,老板说她早走了。” “那破小区监控早坏了,一点录像都调不出来。” “夏姐,要不我们报警吧?” “几个小时根本不够,”夏今昭按住滞闷的胸口,说服自己冷静,“小区没有,那就调路口的监控录像。” “好!” 挂断电话,夏今昭后知后觉天冷,蹲靠在喷泉的台阶上,无助地把自己蜷成一团。 她为什么不来呢?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不回消息? 连番质问让她等候太久的焦灼心情变了质,渐渐变成怨怼与不甘。她张口咽下冷风,眼底暗流汹涌。 夏今昭想起上次令她记忆深刻的雪天,每当午夜,噩梦笼罩便会惊起她一身冷汗,随即再不敢入睡。 她紧咬下唇,等浓重的血腥气充斥口腔,神智变得清明。 二十年,还是放不下。 仿佛冥冥中有预感,她心脏猛然紧缩,疼得喘不上气。 手机提示新彩信,以为是周珍卉发来的,夏今昭迟钝地点进视频。 一个女人手脚被捆倒在血泊中,胸口微弱起伏着。她似乎想睁眼,奈何凝结的血块沾染睫毛,视线被糊住,只能没头苍蝇似的摇头,呜咽。 夏今昭一眼认出。 明希。 这副景象的冲击力太强,一瞬间,浑身血液逆流上涌,她像患了癔病,浑身颤抖陷入冷热交错中,还以为是晕倒前的错觉。 【不许报警,一个人来】 【[地址]】 第70章 葡萄气泡美式 飞雪掩埋这座岑寂的城市,白茫茫一片看不清前路。车在街道上疾驰,嗡鸣鼓噪着几欲刺破胸膛。夏今昭双手颤抖地攥住方向盘,车速飙到最高。直到转弯处亮眼的车灯陡然出现,她猛地踩刹车,惊出一身冷汗。 伴随心脏狂跳,副驾驶上的手机还未锁屏,视频封面定格在血泊中的女人,像株折梗的败花,随分秒转动,生命以可见的程度流逝着。 红灯迟迟不跳,趁这间隙,她回拨给发信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挂断再打。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砰! 她直接扔掉手机,双手砸向方向盘,来回重复这一动作,近乎自虐。深重的自责与愧疚涌现心头,与之而来的,是伴随她二十年的那场噩梦。 凌乱的长发遮住眼睛,夏今昭失态地将额头抵住方*向盘,深吸一口气,随即恢复如常,打电话给周珍卉。 那头很快接通:“夏姐,找到明希了?” “明希被绑了,我发地址给你,一小时后带警方上楼。”不等对面回复,她切断联系,界面跳回聊天框。 系统循环播放那段视频,夏今昭屏住呼吸往下看,注意力集中在发来的地址上。 S市南区,不同于东区开发彻底的旅游海岸,那里鱼龙混杂,临近江流,是城市边缘人游走的地盘。 偏偏是这个地方。 当年轰动全国的绑架案,就是在那里发生的。盯着看了会儿,夏今昭突然想笑,终于明白这是个引自己往下跳的圈套。 她深埋不安情绪,只当是折磨自己露出丑态的恶作剧,于是把手机扔到旁边。 自以为拿捏她的软肋,就想用明希来威胁,这群人未免太自以为是。 似要宣泄心底隐秘的恐惧,夏今昭踩下油门,车如离弦的箭奔向大雪纷飞的前方。 与此同时,破旧的厂房内,蛛网随风鼓动,在昏暗光线下诡谲如鬼影。 明希身形佝偻蜷在角落,望向紧紧缠住手腕的麻绳,示意身旁的魁梧大汉帮忙松绑:“哎,人还没来,能不能让我歇会儿?” 不同于视频中的满身是伤,她除了发丝染上灰尘,整个人面色红润,神采奕奕。要面对的毕竟是斩获无数国内外奖项的影后,稍不注意就容易露出马脚,因而为了演戏更逼真,明希早早被绑起来。 闻言,男人睨了眼她腕骨勒出的红印,又看向不远处的宋予,用眼神请示。 女人气定神闲地把麻绳缠在身上,她褪去素戒,妥帖地放在西装内侧口袋,淡淡开口:“等消息吧,她马上就来。” 见说不通,明希郁闷地坐在原地。虽说事先在心中排演一遍,可仍怕到时候笑场。 “哎,我说万一,万一她选我怎么办?”渺茫到几乎没有的希望,想想都让人觉得自作多情。 “她会选你的,”宋予道,“无论选不选你,都要离开,纠结这些没有意义。” “明小姐,别忘记我们的约定。” 明希不明白,既然不在乎结果,那为什么特意让夏今昭做选择?以宋予对她的痴迷程度,莫非是想借此试探态度…… 她注意到男人别在腰间的手枪,金属表皮在光下镀了层冰冷的色泽。据讲是为了恐吓以及方便脱身,特意仿造的。这里对枪支管控很宽松,唯独填充的弹药需要高价购买,大多数情况,哪怕有钱也未必有门路。 “宋小姐,让夏今昭过来的,不是你吧?”她突然来一句。 气氛凝滞片刻,几片雪花吹进来,混杂在墙角堆积的尘埃里。宋予掀起眼睫,慢条斯理回答。 “你的话太多了。” 她与往常的风度儒雅简直判若两人,不知是不是受骤降温度的影响,今晚的宋予沉默得过分。 明希对此感到陌生,态度连带强硬起来:“我觉得自己有必要知道。” 知道她不好糊弄,宋予重申:“你想离开今昭,而我想得到她,各取所需,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没得到对方的正面回答,明希唇瓣微动,话含在喉咙略显干涩:“你是怎么知道,我想离开的?” 闻言,宋予弯唇,起身蹲在她面前,抬手轻柔抚上她的发顶:“你忘了吗?我们是天然的盟友。” “你该相信我。” 蛊惑的话音打消明希的疑虑,宋予的嘴巴严得很,套不出半点有用的消息。自己位于被动,只要保证她们不会伤害夏今昭,就足够了。 在书中逗留太久,她差点忘记外来者的身份。多次接近夏今昭的微小举动,致使剧情走向完全改变,让两位女主渐行渐远。 宋予那番话说得有道理,假如在夏今昭对自己重度依赖时,她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一堆没处理的烂摊子,很容易引起世界崩坏。 虽说自己常常惹祸,说不定夏今昭想杀她的心都有了,加上最近对方无事献殷勤的诡异,怕是早就磨刀霍霍向猪头了。 可眼睁睁看着最爱的纸片人消失,她还是于心不忍滴。 没办法,自己就是心软的神:D。 “信你信你,希望等我离开,你要好好对她,保护好她,可千万不能伤她的心哦。”明希开始碎嘴子,她有些理解临终托孤时的感受,生怕自家小孩有个三长两短。 果然看谁都没自己靠谱,不过和夏今昭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她还挺开心。 奇怪,她又不是真死,这些乱七八糟的感慨是想闹哪样! 被自己的矫情弄得一身鸡皮疙瘩,明希直打哆嗦,摇头摒弃杂念。 宋予不置可否:“明小姐认为,今昭她需要被保护吗?” “那当然,她啊体质不好,一遇冷水就发烧,三天两头进医院,身边得有个体贴的人照顾,就……”明希突然沉默,目光不由自主挪向宋予,“你这样的。” 听到这个答案,宋予轻笑:“你真不了解她。” 仿佛构筑出铜墙铁壁,她自然地将明希隔绝在夏今昭的身外。轻飘飘的一句不了解,重击般砸出力道,震得人鼓膜阵痛。 和夏今昭朝夕相伴的几个月被随意否定,明希心烦意乱,想要反驳,心头却涌上浓重的无力感。 算了,反正不会再见面,争个高低毫无意义。她索性闭眼,把待会的剧本重新排练一遍。 等夏今昭做出选择时,她就要往男人的刀口上撞,顺着废旧楼梯倒下去。楼下会有接应自己的人,到时候她就坐车跑路,和刀尖舔血(?)的日子彻底saygoodbye。 思及此,明希掌心紧张地冒汗,她望向黑沉空远的夜幕,一瞬失神。 夏今昭,会选她吗? 呜咽冷风裹挟低温,把角落的蛛网吹得晃荡。灯光忽明忽灭,一种暴风雨降临前的压抑。 远光灯的光束照出飞雪的轨迹,引擎发动的声音在岑寂的夜响起。车停在废弃厂房楼下,女人拉开车门,一路风尘仆仆显得狼狈。 楼上的明希听到动静,下意识想探头去望。脖颈被男人掐住,耳边传来警告:“小姐,劝你老实点,按计划行事。” 于是,她不得不姿势扭曲地靠在角落,愤愤瞪向对方。 我忍。 狭窄楼梯口回荡急促的脚步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拐角时,明希的心跳不由加快,差点老泪纵横喊出声来。 “夏今昭——唔!” 话音刚落,男人扯住她的头发:“闭嘴,一会儿有的你叫!” 哟,这大哥还挺入戏,这么快就进入状态了。 听到这话,明希把挤出来的眼泪憋回去,这副模样落在外人眼里,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夏今昭气喘吁吁,攥住衣领止不住咳嗽。她眼尾泛红,盯着明希的眼冷冷道:“放了她。” 男人朝地上啐了口:“放?你觉得我是傻子?辛辛苦苦把人抓来一点好处都捞不到?” 说完,明希感到一阵疼痛,男人掐住她的脖颈,让她没办法呼吸。 不是,演戏而已,怎么还动手动脚的? 见状,夏今昭目光淬了冰般冷,她蜷起藏在袖口的指节,压下情绪:“要多少?” “瞧这话说的,难道我说多少,你就给多少吗?”男人抽出匕首,寒芒贴在明希的脸颊,冻得人一激灵。 见刀锋隐隐有嵌入皮肉的趋势,夏今昭心脏一颤,她敛眸,注意到架在角落的摄像机,时刻记录她的一举一动。 往事撕开一道口子,带给她陷入淤泥的窒息感。 忽然感到讽刺。 她哂笑,落在明希身上的视线毫无温度:“不过你最好别狮子大开口,毕竟她对我来说,只是用来应付家里人的棋子。” 虽说是为了让绑匪放松警惕,可明希听到时,还是忍不住膈应。毕竟她知道,这场绑架不过是场针对夏今昭的闹剧。 谁知男人闻言,哈哈大笑。他先松开明希的衣领,随即揪住缩在角落的女人。因光线昏暗,夏今昭的注意力全然集中明希身上,经由对方提点,才发现躺倒地上的另一人。 凌乱发丝染上尘土,往日温情亲切的女人模样憔悴,被男人大力钳制着,像一尾搁浅的鱼。 见夏今昭神色震惊,男人拨开宋予的脸,恶狠狠道:“大小姐,眼熟吗?” “什么意思?”夏今昭蓦地冷下嗓音,自从踏入这片熟悉的领域,她隐约察觉到,被掩埋的旧事,正被人为地揭开一角。 伤口结痂剥落需要足够的耐心,若在此期间忍痛抠弄,不仅血流不止,还会牵扯四周的皮肉,留下无法愈合的疤痕。 自然而然的联想,让她心脏空悬,喘不上气。 “谈钱多俗气啊,知道您不缺钱,我们玩点新鲜的,”男人悠哉地把玩匕首,“都说宋小姐是您的红颜知己,既然这样,二选一,至于另一个,我们带走随便处置,怎么样?” “谁指使你的?”夏今昭脑海闪回无数记忆,她用力咬住口腔的软肉,强迫自己冷静,“有什么事冲我来,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绑匪不耐烦啧声:“废什么话?发妻和情人,选一个吧。” 怕夏今昭留后手,故意拖延时间,他用锋利的刀尖,在明希的下颌处划了道口子。鲜红的血渗出来,在暖白的肤色下格外明显。 我!去!旁边不还有个大活人吗!拿她撒什么气?就因为宋予是雇主吗! 明希疼得龇牙咧嘴,对男人看人下菜碟的行为表达强烈的不满。她巴巴望向夏今昭,像只被抛弃的落水狗。 “夏今昭,我怕……”哪怕只有三分疼,她也要演出十二分,因而语气听起来怯生生的。 “一个是棋子,另一个是情人,不难选吧?” 夏今昭目睹这一切,漆黑的眼瞳紧随那道干涸的伤口,她抿唇:“我选了,你就会放吗?” “我们不干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你选,我们就放。”男人脸上堆着横肉,指腹敲击椅背,静静等待她的回答。 明希扭动身体,她敢说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此时紧张。即便宋予预判对方的选择,可真到这一刻,心里还是没底。 她记得夏今昭不讨厌自己。 宋予额头抵在墙角,小口喘息着吐出白雾。她长睫垂落,遮住眼底的思绪,仿佛游离于情势之外。 迟迟没等到答案,男人耐心告罄:“怎么不说话,是想起什么了吗?” 声声催促犹如将夏今昭架在火上炙烤,面对一模一样的场景,她撞上明希的视线,望见隐于其中,流转的充满希冀的微茫。 自我厌弃的心情达到顶峰,恶心到令她作呕。 察觉到她微妙的情绪变化,明希倏然想起甄雯静曾说过,夏今昭在小时候遭遇过绑架。后来询问本人,见她态度无所谓,便没放在心上。 如今这道选择题落在夏今昭头上,不就是往人伤口上撒盐吗?没想到宋予为了博取存在感,心肠竟然如此歹毒—— “宋予,过来。” 夏今昭开口打断思绪,明希愣了下。雪意清冷的冬天,风肆虐刮过耳畔,让她短暂失去对外界的感知。 抬眼去看,对方目光与她错开,是愧疚到不愿对视吗?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她早该做好准备才对…… 被指名的宋予满眼错愕,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明希,运筹帷幄的完美面具碎裂一角。很显然,她也没想到会这样。 男人反应更快,他啧啧惊叹:“哎呀,结婚三年的爱妻,还是比不过心尖上的情人啊!” 说完,他踹上宋予的脊背,一声闷哼,后者忍痛倒在夏今昭脚旁。此情此景,给了明希反应的时间,纵然走向稍有出入,可戏还是要演下去的。 对,后面是什么来着…… 她缓缓起身,朦胧视线中,仅凭直觉朝向夏今昭的位置,哑声。 “夏今昭,我不再是你的拖累了。” 余光感受到女人惊颤的身形,明希转头,盯视男人握持的锐利刀刃,毫不犹豫撞上去。 预想中的昏沉感袭来,冰冷粘稠的液体滑入衣领,即使是伪造的伤口,仍旧不可避免抽痛。 演得好累,她得睡一会儿。 想回家。 映入眼帘的最后一幕,是夏今昭惊悸扭曲的面容,她张口似是在喊自己的名字,却破碎得连完整的音节也发不出。 奇怪,她看起来好伤心。 单衣被吹得猎猎作响,厚雪堆在红砖砌成的窗台上,慢慢凝聚成薄透的霜冰。白茫之中,唯独喷溅滴落的血渍异常刺眼。夏今昭站在原地,像被抽走所有力气,徒劳地看这一切发生。 钻心的疼痛让她几乎站不稳,趔趄着朝后仰。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周珍卉和一帮警察赶上来时,恰好见到绑匪捂住血淋淋的,逐渐失去生机的女人往下跳。 她下意识看向身旁人,夏今昭目光空洞,然后强撑力气站起来,伸手走上前,想抓住那片渺茫不可及的衣角。 一声枪响让场面彻底混乱,察觉到夏今昭的意图,周珍卉拦腰抱住她。向来羸弱的女人爆发出惊骇的力气,她眼眶发红,喃喃唤着。 “明希……” “夏姐你冷静!这里危险!快走!”又是枪响,擦过脸颊,在身后的墙留下冒烟的弹孔。 “明希!” 喉咙涌出腥甜,夏今昭跪倒,一口鲜血吐在地上,她恍然未觉,抓起指缝的泥沙,声嘶力竭再次起身。 “明希!!” “警方一定会把明希带回来的,夏姐我们先——” 夏今昭挣脱周珍卉的手臂:“滚开!” 她失魂落魄地奔向窗沿,积雪早已荡平,簌簌下落。要不了多久,便会抹平鲜血弥漫的痕迹。 伸出的手臂握住她的脚踝,低头去看,宋予仰着头,她还未从一系列变故中回神,此刻正用眼神乞求夏今昭别再涉险。 可话到嘴边,无论如何开不了口。因为她捕捉到那幽深的眼瞳中,是强烈的恨意。 恐怕夏今昭想说,为什么死的人不是她吧? 夏今昭确实这样想,但她说不出口。 选择权在她手里,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别人?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凋敝零落了整座S市,她的世界也在这一天,荒芜沉寂得像座死城。 *** 夏今昭隐婚三年的女人遭遇绑架撕票,警方在追查上高速时,因雪天路滑,绑匪的车在拐弯时侧翻,沿护栏掉落山崖,至今下落不明。 一如二十年前轰动全国的绑架案,尤其此次的主角是娱乐圈大名鼎鼎的演员,群众的讨论度飙升,不少人纷纷表示惋惜。 【一路走好[双手合十]】 【希望姐姐能早日走出来[爱心]】 【哎,想想明希也没做啥,我还挺喜欢看她直播】 【得了吧人生前没少挨你们骂,现在死了开始装腔作势,无语】 【家暴女好似好似喵】 【楼上能不能别玩烂梗?给你祖上积点德吧】 医院廊道的顶灯冷白,周珍卉退出微博,呼出一口气,看向半敞的病房,犹豫要不要进去。 早在几天前,警方打来电话,说在山崖附近的海域打捞出车的残骸,与此一同捞出的,还有几人的尸体。受压强影响,当时车门无法打开,绑匪和人质被困在里面,最终无人生还。 其余人在信息素与身份比对下,确认正是当晚合伙的绑匪,至于后车厢被捆住手脚,面容模糊的女人,多次印证是明希本人。 领回遗体那天,夏今昭没让人着手办葬礼,而是把明希接到病房,日夜不离守在旁边。整个流程里,她一言不发,沉默到悚人的地步。 她这副模样谁也不敢劝,毕竟死亡与分离,是最残忍的词眼。 周珍卉叹气,扫过崔津玉发来的工作催促,烦心地关掉手机,余光瞥见从电梯出来的林承安。 “今昭呢?”林承安走上前,压低声音询问。 再看不惯明希,但也绝不会因人死而幸灾乐祸。林承安没了往日的讥讽轻蔑,循着周珍卉的目光,推开虚掩的房门。 暗沉浑浊的房间容不下光线,瘦削的女人跪靠在床沿,长发遮住她的面容。听到动静,她缓缓抬头,对上来人的目光。 林承安无疑是震惊的,短短几日不见,她快认不出眼前人。 夏今昭的冷淡眉眼因失了血色更加苍白,眼底如不见底的深渊,寂灭所有的光,就像株即将枯萎的花,固执地托着叶不肯埋入土中,一步步走向衰败。 病床的白布微微隆起,散发出腐朽气味,唯有骨瘦如柴的灰白手腕露出来,被夏今昭死死攥在掌心。 见到林承安的瞬间,她瞳孔微动,重新被赋予生机般,嘶哑道:“承安。” “你救救她。” 林承安于心不忍,别过脸去。她刚刚接到夏家的消息,夏雪枫见不得夏今昭整日萎靡不振,让院方腾空病房。就在今天,明希该送去停尸房等待火化。 “今昭,你别这样……”她蹲下身子,与对方平视。 夏今昭充耳不闻,一直重复这句话:“你救她……” “你救她啊!” 说到后面,她情绪激动,握住林承安的肩膀,近乎哀求:“求你,救救她……” “救她——”嘶喊用尽她全身的力气。 “今昭,”林承安哽住,轻声道,“人死不能复生。” 声音戛然而止,她眼睁睁看着眼前人红了眼眶。囤积多日在胸腔的悲怆爆发,夏今昭抓扯凌乱的头发,感受到无以复加的心痛,终于崩溃大哭起来。 “原来我经历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啊……”—— 作者有话说:小明:嗨,我要去美国啦[好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75 第71章 桂香拿铁 冰冷的顶灯照在病床,为夏今昭跪下的侧缘镀上暗灰阴翳。她收敛破碎的情绪,捧住明希的手背,用额头抵住。感受生命力的流逝,她近乎虔诚地落下一吻,久久沉默。 “她没死,”夏今昭笃定,女人的直觉总会直指关键,想到这种可能性,她的眼底重新燃起希望,“明希她在等我,她没死。” 她抬头,想从林承安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者却不想她再自欺欺人下去。 “今昭,明希的……”林承安顿住,斟酌着用体面的措辞来形容,“她不存在生命体征,从打捞上来就停止了呼吸。” 话音落下,她清晰见到夏今昭眼底翻涌的阴鸷之色。犹如某种黏腻湿滑的软体生物,寸寸紧贴玻璃表面,窥伺对面的景象。 这一认知令林承安胆寒,在她的印象中,夏今昭向来冷淡自持,偶尔不经意泄出的攻击性,比如面对宋予时,无形释放对领地侵占的意识,也只是刚捕捉就消散的错觉。 或许夏今昭知道,可仍旧偏执地沉浸在编织的美梦中,不愿醒来面对残酷的现实,面对无力与愧疚。毕竟经历过重挫,心理本能地会触发防御机制。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提醒,她只要一个理由,一个支撑她短时间内不会倒下的理由。等过个两三年,时间自然会抚平伤痛。 更何况,她对明希不应该有太深重的感情。 于是林承安闭口不提生与死,想起进门前周珍卉的嘱托,劝道:“别太难过,身体要紧,听助理说,你好几天没吃饭?” 夏今昭抿唇,不知听进去没有。她用脸颊轻蹭床上人可怖的掌心,目光呆滞。见林承安张口欲言,撇开脸淡淡道:“我会照顾好自己。” “今晚,让你见笑了。” 比起安慰,她更像徘徊在失智边缘,哪怕受到微末刺激,都会成为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夏今昭状态堪忧,林承安离开前特意交代周珍卉,让她照顾好人,千万别放她做傻事。 刚开始,周珍卉的确提心吊胆,整日与夏今昭形影不离。夏今昭虽然少见失控,可肉眼可见萎靡,仿佛凛冬降临时的花,再精心呵护,仍不可避免见它没落,见它死亡。 她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沉默不发如同雕塑,当推开门时,就见她躲在床沿角落,搂住明希留下的衣服发呆。 纤细光尘随风鼓动,飘落她的发丝上。周珍卉挟一身寒气,小心翼翼道:“夏姐,外面下雪了,要出去走走吗?” 闻言,凝滞的身形微动,她仰望窗帘的缝隙,窥见雪光照亮半边天,迟钝地感慨。 “下雪了啊。” 她至今记得,明希死在自己面前时,这座城市也有飞雪。触目惊心的血迹滴在台沿,那双熟悉清亮的眼眸,似是盛着释然与感怀。 离开自己,对她而言是解脱吗? “夏今昭,我不再是你的拖累了。”! 记忆闪回,夏今昭几乎把下唇咬出血,她泛白的指节颤抖着,脸埋进褶皱的衣服里。 明希不要她了。 心脏腾空,生命中有什么东西,在那夜永远地逝去了。或许明希离开前是怨恨的,竟一次都不曾进入她的梦中,作为刻骨铭心的惩罚。 夏今昭再次红了眼眶,看向门口的人,哽咽道:“她为什么不来看我?” “她为什么,不回来看我——” 尾调凄鸣,嗡颤到令人心惊。看似冷漠到竖起心防的人,终于溃不成军,守候明希残存的气息,哭得像个孩子。 情感再充沛,总有竭殆的那天。 等给明希遗体送葬火化时,夏家请了圈内众人前来吊唁。不过大小姐的妻子平常不露面,因而和在场各位感情并不深厚,反而这场葬礼,成了聚众交际的好时机。 厅堂高谈阔论商业者不在少数,让人觉得讽刺。外面小雪绵密,入眼一片岑寂。夏凝岚站在二楼,垂眼往下看。 “哎哟真是的,雪下这么大,待会去墓园还得打伞。” “听说三小姐前几日回来,我远远瞥一眼,长得水灵又俊俏。” “……” 嘈杂喧闹的声音盖过微小动静,夏凝岚眼底毫无温度,等余光瞥见夏霁的身影,才回过神来。 “不是让你在房间里待着吗,怎么出来了?” “太闷,出来走走。”夏霁苍白的脸上浮泛绯红,看起来弱不禁风。 夏凝岚的目光滞在她的眉眼,别过脸淡淡:“奶奶说,等这两天办完葬礼,再给你接风洗尘。” “大姐妇尸骨未寒,不着急一时,我等得起。” 明希死后不足一月,夏家已经紧锣密鼓地给夏霁操办接风宴。小道消息传得远,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明希在夏家并不受重视。 一时甚嚣尘上,不少人翻旧账,猜测夏雪枫不满明希很久,又碍于某些理由,不得不把心头肉托付出去。 听到这话,夏凝岚意味不明笑了下:“大姐知道你回来了吗?” “还没,这两天她不住老宅,今天该来了。”夏霁回。 “最近她状态差,你见到避着点,别撞枪口上。” “因为大姐妇吗?”夏霁歪头,像只懵懂无辜的幼兽,“我以为她们感情不深。” “说实话,我挺喜欢大姐妇的活泼性子,作为同龄人,感觉能聊得来,”说到这里,她叹气,“可惜了,好好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夏凝岚无奈,她抬手凑到夏霁脸颊旁,用拇指别开上面的碎发:“别跟着添乱了,外面冷,先进去吧。” 两人寒暄完,楼下宾客也准备动身上山。风雪肆虐,潮冷气息扑面而来,城市上空,撑开的长柄黑伞像滴落白纸的墨点。 陵园位于半山腰,此时雪满枝头,车接送开得很慢。夏书芮下来时,不情愿地用皮鞋踢了下石头,鞋袜因走动被水浸湿,她面露不满。 “还有多久结束啊,外面好冷。” “声音小点,别被外人听到看笑话。”夏凌睨她,怀中捧的白菊随风摇曳。 夏书芮挽上她的手臂,嘟哝道:“凭什么夏霁能躲屋里?奶奶偏心!” “你该叫她三姐。”夏凌纠正。 “我才不要,早看她不爽了,一副伪善的嘴脸。”夏书芮翻白眼。 如果明希算抢走夏今昭的罪魁祸首,夏霁与她相比,则更加讨厌。表面看着温良恭顺,实际那双深不可测的眼埋藏心事,说不准哪天化身毒蛇,吞吐信子咬她一口。 “你奶奶喜欢,再看不顺眼也得忍着。”夏凌蹙眉,瘦削凸起的颧骨呈现刻薄相。 说句实话,她与两个女儿的眉眼毫无相似之处,偏偏对夏书芮宠爱有加,而多年冷落大女儿夏凝岚。 母女两离得近说悄悄话,外人看来亲密无间。夏凝岚抿唇望过去,随即敛眸。轮到她献花,她上前,蹲身时黑色西装堆出褶皱。 纤细的花瓣被摧折得蜷缩掉落,飘在石台上。她闭眼哀悼,神色动容,看上去更像忏悔。 墓碑前堆满白黄不一的菊花,上面未安置黑白照。原身双亲早亡,加上和夏今昭三年结婚无后,于是孤零零镌刻的一行字仅冠夏家姓氏。 夏凝岚心中道完抱歉,正要起身,却见一人走到身侧。循着望去,看到夏今昭淡漠寡情的脸。 “大姐,你怎么——” 她刚想提醒不合规矩,下一秒,对方握起献上的花束。 紧接着,女人掌心用力拢住菊花,猛然扯开! 花七零八落,在场的人皆为这变故错愕不已,一时间议论纷纷,夏今昭无畏地接受来自周围的打量。 夏凝岚的肩头落下几片白,她不可思议仰头,就见眼前人不厌其烦地揪扯花束,然后扬向半空。 分不清拂在脸上的是雪还是花,只听一声冷笑。 “人还没死,就急着给她上坟?” 见周围宾客面露惊骇,夏凌生怕夏今昭落了面子,刚想上前阻止,一道突兀的咳嗽声打断她们。循着望去,夏雪枫在吴妈的搀扶下走来,人群自动让开细窄的道。 “今昭,你这是什么意思?”老人攥住拐杖,鬓角的斑白落了雪,看起来冷硬无情。 见到她,夏今昭身形未动,指缝沾染碾出的花液,连带她的喉咙糊得黏腻:“她没死,不需要你们殷勤。” 额前细碎的发遮住她的眼眸,阴鸷森然的眼眸更显薄情寡义。大多时候她气质如此,兴许受到葬礼悲观的感染,夏今昭与周身无形隔开屏障,麻木到格格不入。 说完,她把长茎扔向墓碑,堆放的花束因此栽倒掉落,一片狼藉之下,人群发出低呼。 谁也没想到,向来冷静从容的夏今昭,会在妻子尸骨未寒时大闹葬礼。看向她的目光,有同情可怜,也有不解疑惑,更有嘲讽她装腔作势故作深情。 夏雪枫被此举气得不轻,拐杖频繁地敲击地砖,厉声呵斥她的所作所为:“今昭,什么场合分不清吗?你真是把夏家的脸丢尽了!” 女人充耳不闻,簇簇菊花零落花瓣,细碎地洒落在地,为暗沉肃穆的阴郁添了明艳。从夏凝岚的角度,瞥到夏今昭泛红的眼尾。 心底浮现兔死狐悲的哀戚,她起身从后抱住夏今昭,阻止对方继续发疯:“姐!大姐,你清醒一点!” “滚——”接连几日消沉,夏今昭力气不敌,尾调破音嘶哑。 跌落一旁时,离得近的人慌忙让出身位,免得这位大小姐发疯波及旁人。夏雪枫终于忍不住,把手杖扔到她身上,气得浑身发抖:“你是要害死小乖吗!” “人走了还不让她安生,到底什么居心?以前让你多疼她关心她,你当耳旁风,真是造孽啊!” “丢人现眼!谁把她叫过来的!关回房间里好好反思!” “放开我!”夏今昭挣脱,掌心触及墓碑,冻得她本能缩回手。 一番话揭开她多日来不愿面对的伤痛,她下唇咬得泛白,用尽全身的气力支撑,踉跄站起来。 “我要是小乖,非恨死你不可!” 紧接着一句,让夏今昭身形僵住。她缓慢转头,对上夏雪枫浑浊的眼珠,淡泊到冷眼旁观的目光,心被刺了下,痛得不得不躬身缓解。 她确实该恨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狂妄到认为明希心里有自己,如果不是自己轻视这场变故的后果,如果不是自己松懈让人抓到把柄…… 可惜没有如果,明希已经死了。 振聋发聩的一句话。 眼尾落下的雪被体温融化成水,像含住不肯掉落的泪。 抓住机会,夏凝岚冲身后的帮手递眼色。一行人抱住失魂落魄的女人,离开了陵园。剩下的人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这场被打断的葬礼是否继续进行。 到底疼爱最宝贝的孙女,夏雪枫示意吴妈:“找个心理医生疏导一下,今昭也不容易啊。” 与她交好的朋友上前开导:“再怎么样都是舍不得明小姐,夏老太太别为此气坏了身体*。” “是啊,感情深厚得让人羡慕。” “夏老太太是看着心疼,未必真的想罚大小姐。” “……” 七嘴八舌的讨论声不绝于耳,夏雪枫揉了揉太阳穴,目光落向空荡的墓碑:“继续吧,送小乖最后一程。” 兰江公馆来往人神色凝重,知道在陵园发生的事,正帮夏霁收拾衣物的周彦芝唏嘘,听碎嘴的佣人躲在角落八卦。 “以前看两人站一块儿,总觉得虚情假意,没想到大小姐是真爱明小姐。” “真好啊,我闺女要是进豪门享福,死后也有这待遇就好了。” “美死你了……”小张嬉笑,注意到周彦芝一言不发,主动搭话,“周姐,你咋看啊?” 周彦芝是个老实人,不爱掺和主家的私事,对人生死之类尤其迷信敬畏,尴尬摇头:“我不懂这些。” 听出话语间的敷衍,小张撇嘴,继续和别人聊天。周彦芝叠好送回来的干洗衣物,整齐放在推车上给夏霁送过去。 *** 听说夏今昭被夏老太太关禁闭,周珍卉连忙向公司请示假期,又是公关又是出面辟谣。好在当日葬礼上的人口风严,半点消息没泄露出去,外人只以为夏今昭伤心过度,哭坏身体。 崔津玉知道后,意外地没再压榨,只叮嘱两句好好养身体。见老妖婆难得转性,周珍卉在车上一路嘀咕,同时接收心理医生发来的检查报告。 即便是夏今昭的生活助理,能否进兰江公馆也要看夏老太太的脸色。这两天与自家艺人失联,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好在今天得到批准,稍微进去看两眼。 也不知道人有没有憔悴变相,从心理医生发来的消息看,情况不容乐观。 雪化时格外冷,今天温度直跌零下。周珍卉在外围停好车子,裹住围巾踏上台阶。冰面在石台覆着一层薄透的膜,映射出阴郁天色。 她走进一楼环顾左右,像在辨别方向,然后轻车熟路地来到夏今昭房门口。叩击两下无人应声,她大胆地拧动把手,竟然拉出一条门缝。 室内沉闷,起居室的沙发靠背搭着夏今昭的外套,桌上还有没喝完的咖啡,到处残留生活的痕迹,唯独不见人影。周珍卉小心翼翼关严门,试探唤道:“夏姐?” 她打开手机,和夏今昭的消息停留在一周前,无论打招呼或是工作,对方皆没任何回应。 心口生出不好的预感,她急匆匆撞进卧室,捕捉到身侧洗手池扑簌的水声。 周珍卉太了解夏今昭,表面不动声色的人,往往情绪外露时最震撼静人心。压抑的表象下,是如洪流的倾泻翻涌。 等她赶到浴室时,浸满刺骨冷水的浴缸外溢,单薄衣衫的女人栽倒在内,抑或是主动沉入其中,感受冰凉充斥耳鼻的窒息感。搭在边缘的手腕上,是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血流不止溶于透明的水中,交织着慢慢染红。 “今昭姐!”周珍卉大惊失色,为她失智的行径后怕。 假如她来晚一步…… 不敢深想,她连忙抓住夏今昭的手,想把人往外拖。可惜陷入重度昏迷的人很难被抱起,还险些拉住周珍卉一同栽进浴缸。 急切空闷的呼唤隔着水域,女人长睫轻颤,模糊的视线中辨别来人,以为是熟悉的身影,颤抖的手不可置信抚上她的脸颊,开口的瞬间,声音被湮灭在充满血腥气的水中。 “明希……” 人死前会走马灯,不属于她的记忆钻入脑海,即将抓住时又消失无踪。 “夏姐!夏姐!有没有人来啊!”周珍卉跪坐在浴缸边缘,费劲力气,总算把人拖拽上来。 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脸颊,夏今昭脸上毫无血色。她眯起双眼,辨认出来人的面容,心口盘旋轻微的失重感。 不是她。 “夏姐,你吓死我了!”周珍卉拨开她的发,心有余悸,“为什么要做傻事啊……” 感受到夹在其中的哭腔,夏今昭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却意外的冷静。矜贵淡然的气质略显狼狈,像躲在暗处窥伺的女鬼。 她笑:“你以为我要自杀?” 云淡风轻的态度惹恼了周珍卉,她抓过夏今昭的手腕,袒露上面的伤痕:“不是做傻事是什么!你当我是傻子吗!” 原先她理解失去爱人的痛苦,可有时也会冒出对明希的怨怼,把夏今昭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等理智占据上风时,又不禁感伤。 人都死了,想这些有什么意义呢?再多愤怒,痛苦,遗憾施加在死人身上,通通化为抓不住的无力。 死亡是唯一一个再努力执着,也无法改变的事实。站在原地,连对挽回的方向都茫然。 “姐,三年而已!至于吗?”周珍卉想哭。 夏今昭伏在边缘,像尾缺水濒死的鱼。听到质问,她无力思考。 这段时间的明希,与以往截然不同,作为朝夕相处的人,她的感受最直观。与其说三年,其实只有几个月而已。 几个月,至于吗? *** 没有,没有,没有! L是个工业化过度的国家,高度发达下的城市拥有纵横交错的便捷交通,新兴科技的加持少了几分人情味,在划分的富庶地区,依然有怡人的田园风建筑存在。夜色降临时,鳞次栉比的拥挤大厦没留有呼吸的间隙,闪烁红点的无人机在上空记录巡逻着,像冷硬的线条。 此时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女人靠在掉落碎屑的砖墙旁,失落地抱头下蹲,发出痛苦的呜咽。 连续找了一个星期,到处都没有! 这么发达的城市,垃圾桶居然捡不到好东西,苍天啊—— 不对,这种事不该求苍天。 于是明希虔诚地跪在地上,雪后的地面湿滑冰冷,膝盖单薄的衣料根本无法抵挡。 双手合十,嘴里喃喃有词:“拜托了,后土娘娘,请让我发财吧!捡到钱——哦不对,捡到点吃的,哪怕是硬到噎死人的法棍,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的!” 小说里死遁后不都是走上人生巅峰,打脸辜负自己的渣女吗?为什么她如此落魄!当初假装死掉落海的计划,虽然后续发展和说好的不一样,但这宋予好歹有点信用啊! 答应她能潇洒人生的money在哪里?醒来就躺在垃圾山里,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到底谁拿走了她的女主剧本?不会要让她拿个碗沿街乞讨吧! 想到这里,天上竟真的掉了个铁碗,在地上打着旋儿倒扣进泥里,还险些砸到明希的脑瓜。 明希:……滚。 小巷尽头似乎是流浪汉的聚集地,老远见有个女人神神叨叨走过来,惊恐地四散而逃。 明希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思绪回到二十天前。 她是被冻醒的,海水浸泡贴身衣物的感觉并不好受。头发似乎缠上腥臭腐烂的藻类,睁眼时,周围是陌生的环境。 人在陷入绝境时会生出寻找同类的本能,明希亦如此。她起身简单拾掇一番,想起宋予承诺将她送到国外,并每个月按时给她打钱。 可惜一摸兜里,手机早在颠簸中掉落。好在这个世界的电子产品与个人信息绑定,输入身份编号就能激活芯片。至于假死一事暴露什么的,明希相信宋予早就安排好后路。 关键是,她现在没钱买手机啊! 在手机店门口徘徊许久,看店的小妹几乎要把眼珠子瞪出来,终于忍不住,用地方口音灵魂拷问:“到底买不买?” 讲话的萌妹是个卷发黑皮的高中生,明希猜她应该是兼职打工的,于是用蹩脚的外文与她交流:“我没钱。” 妹子冲她翻了个白眼,那架势仿佛在说——没钱还敢进店。 好吧,明希还是头一回因贫穷被人鄙视。她窘迫地拉直揉皱的外套,抓起乱糟糟的头发:“你们这里能打工抵债吗?” 小妹看她的目光顿时警惕起来,不过也说得通,这种小店不缺人手,明希这番话无疑明牌想和她抢饭碗。 店里装饰廉价破旧,展柜回收的二手机蒙了层灰,墙上贴着的摇滚乐队海报翘了边。老土的霓虹彩灯与远处宏伟的商厦形成鲜明对比,有种七八十年代迪斯科的风格。 “有人来了?”老板掀帘子走出来,是个东南亚长相的男人,嘴里叼着根烟。 于是小妹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他,至于有没有曲解原意,明希不懂掺着咖喱味的鸟语,男人看她一眼,她就硬着头皮耶斯一声,像投币触发开关的电动玩具。 果然,听完原委,男人看向她的眼神意味深长,主动掐灭烟:“%¥#@?” 什么玩意儿? 于是对方不得不放慢语速,这回明希听懂了,于是有了如下对话。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招人。” “没事,我什么都能干,保洁打手都行的!” “真不招人。” “哎要不你管我一口饭,工资给我个破手机抵了呗?” 男人耐心告罄,不想多费唇舌。他打开玻璃门,推搡着明希出去。在和对方暗暗较劲时,明希忽地想到什么,大喊一声:“等等!” 男人动作顿住,瞥了她一眼。 “可以用东西换吗?” 明希记得夏今昭给自己买的项链,当时离开工作室,特意放在外套里侧的口袋。原以为是条碍事的首饰,没想到竟然成为异国他乡的启动资金! 而且卖给小作坊,反正老板不识货,加上她是黑户,国内的人不可能查到她头上。 边赞叹自己的绝妙想法,边听男人质疑:“你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好吧虽然她看上去很落魄但人不可貌相! “我有。”她满脸严肃,一字一顿。 说完,她敞开衣领,滑进口袋,慢慢从里面掏出一粒瓜子壳。 然后,她就被赶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感谢追连载的老婆们,接下来番外会开启小明在异国的拾荒日记(作者菌鞠躬)(突然被撞开)(小明强行挤进镜头) 小明:55555俺老婆真好,只有你没哭错坟,我会追随你一杯子的[抱抱](是抱不是掐) 第72章 抹茶拿铁 人只有在举目无亲的时候,才能活出自我,这句话说得富有哲理。比如现在,明希站在霜冻的垃圾桶旁,翻看里面是否有值钱到能变卖的东西。 换做之前,她绝对不会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毕竟要面子。 时红时蓝的霓虹灯在巷口流转,照不进幽邃的小道。幸好是冬天,不至于应付漫天蚊蝇的腐臭味。搜索一通无果,她掌心在外套上荡两下,去沿河的店门口清洗几遍手。 按理来说,L国富庶得流油,不至于啥也找不出啊? 明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蹲在河边捏雪块玩。等看到对面的流浪汉翻得满载而归,总算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可恶,有一天她竟然沦落到和他们抢东西,实在是愧对于她用双手勤劳致富的座右铭! 咕噜—— 肚子又开始叫,她饿得眼冒金星,前几天遇到过路的好心人,见她体面又可怜,于是施舍几片面包,但实在无法抵挡来回奔波的体能消耗。明希揉了揉酸疼的胃部,蜷缩得像只虾米。 隔岸的灯火映射在河流冰面上,隐约窥见其下流动的碧波。万家灯火亮起,像一条条绵延的鱼线。与世隔绝的感觉并不好受,她模糊时间概念,差点忘记将近年关。 唐人街家家户户门口悬挂艳红的灯笼,为这座冷硬现代的城市添了人间烟火气。望着街道上成双成对的亲友,明希生出孤寡老人的悲凉。如果她没假死……此时应该和夏今昭在跨年吧? 光是在脑海构建出场景,胸口便发热到滚烫。夏今昭圣诞节那晚的邀约,她至死不知道是什么。 想象力即将延伸时,明希一巴掌拍在脸上,咬牙切齿骂自己没出息。 明希啊明希,人家都放弃你,和宋予和和美美终成眷属了,你居然还想和夏今昭破镜重圆,当现实是抓马的言情小说呢!况且四个月,四个月!夏今昭对你能有什么感情?给她添了无数麻烦,要是换做别人,早就将你千刀万剐了! 火辣辣的疼痛把她拉回现实,指节被冻得僵硬发红,实在不像二十六七的姑娘。明希对着冻疮搓揉,见无法用摩擦生热让其消失,于是双臂搂住膝盖,把脸埋进胸口独自emo。 刺骨冷风钻入衣领,思维迟缓时,明希感受到微弱的热意。紧接着,暖黄的光晕驱散寒意,循着望去,是一根点燃的烟。 啊,听童话里讲,卖火柴的小女孩在临死前,也感受过温暖,莫非……她要死了? 想到这种可能,明希认命地闭上双眼,回忆如走马灯闪现眼前,最终定格在夏今昭的脸上。没想到躲过原书剧情的追杀,自己竟然以这么窝囊的死法离开人世—— 呛人的烟攥取肺部的氧气,她屏住呼吸,猛然睁大眼睛。 不对! 等她细看,满脸横肉的男人站在身前,占据整个视线,像座光秃秃的土丘无法横跨。对方身形略壮,下巴处蓄着茂盛的毛发,浓眉与深邃的面部轮廓,让人几乎看不清他的眼。 哪怕再迟钝,也明白来者不善。明希心中发憷,自己在这里没有认识的人,就算悄无声息地死掉…… 她虚虚拢住掌心,大脑飞速运转着,思考逃跑的路线。从外表判断不出对方的第二性,普通人还好,万一是个A,自己瘦弱的小身板肯定抵挡不住冲撞。 明希就像蓄势拉满的弓弦,浑身紧绷着。眼见男人有所动作,她起身,听对方用蹩脚的国文来了句:“你哪儿的人?” 天杀的!这话简直像地头蛇盘问新来的要保护费,虽然她翻了几天垃圾桶,可还是身无分文啊!况且那条值钱的项链在逃跑的路途中不慎掉落,如今自己的兜比脸还干净。 见出路被堵得严严实实,于是明希开始装傻充愣,她张嘴阿巴阿巴,胡乱比划手势,看起来不太聪明。 果然,男人被她劣质的演技骗过去,小眼神变得复杂怜悯。他的手伸进口袋,随意摸索着。! 明希心中尖叫,莫非这人要拿出匕首枪支一类的武器,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把她嘎了?! 啊,已经感觉到腰子痛了。 她想撞开男人跑走,可连日来颠沛流离,身体如同生锈的齿轮,每一步都僵硬滞涩。等男人捉住她的手时,一切都来不及。 然后,对方在她的掌心上,放了一沓钞票。 这个时代电子科技横行,因而当明希看到纸币时,还愣了下。浅绿色钞票经由几手,揉皱的边缘沾上几点油渍,薄薄几张虽不多,好在足以解决燃眉之急。 莫? 明希傻傻捧着纸币,等再次仰头看向男人,后者错开位置,露出站在岸边的两人。女人身形瘦削,冷风中的长袍款摆,看起来弱不禁风,可双颊红润饱满,气色很好。她的旁边靠着个扎麻花辫的小姑娘,宝蓝色的眼珠下是点点雀斑,此刻正搂抱新鲜出炉的面包,瑟缩在女人身后。 不知女人对小孩说了些什么,后者犹豫,怯生生盯视明希,才磨蹭着哒哒哒跑过来,把纸袋里的一根法棍塞到她怀里,用标准流利的土语解释。 明希当下的心情太震惊,以至于忘记作出反应。回过神来,一家三口早已消失在桥头的人群中。 原谅她的狼狈落魄,衣衫浸泡水后干硬得像海带,头发仿佛某种藻类纠缠一起,脏兮兮的五官勉强辨别出标致的东方长相。如同一只狗误入狼群,与这座没有人情味的城市格格不入。 在浑身打满“危险分子”的标签下,依然有人愿意对她释放善意。漂泊无依的孤独感因此冲散,取而代之的发热酸涩的眼眶。 呜呜呜世界上果然还是好人多啊! 刚出炉的法棍散发出麦香,热腾腾扑入鼻腔。从中间切开的部分露出完美的面包组织,明希本来就饿,见状干咽两下,先把纸币认真放入口袋,随即席地而坐,准备享受冷冬的馈赠。 奈何她作为生面孔,在地头蛇横行的街头小巷实在惹眼。不少流浪汉朝这边投来贪婪的目光,绿油油得恨不能将她手中的食物抢夺过来。 一人不足为惧,可太多的人觊觎,明希遭不住,索性敞开外套遮住面包,蜷缩身形离开河道,鬼鬼祟祟来到一家店铺门口。春节将至,街角灯光亮如白昼,倒映水中犹如星子灌入银河。 流浪的人不敢在警察管辖的地区惹事,远远观望两眼,终于不甘心离开。感受落在身上的视线消失,明希捏了把汗,蹲在台阶前拿出法棍。 红棕色砖瓦颇有冬日氛围,复古风格仿佛电影中的画质。成双成对的情侣漫步街头,再望向脚底孤孑的人影,明希生出晚年的凄凉感伤,她掰开面包,唇齿含住咬一口,甜味袭卷味蕾,瞬间幸福感爆满。 好吃…… 好吃! 借助微弱的光芒,她狼吞虎咽,干噎时猛烈咳嗽着,于是捶打胸口来顺气。吃完不久,视线倏然亮堂起来,身后的窗格投射出白炽灯的光。 要知道,明希怕成为人人喊打的老鼠,特意寻了处隐蔽且闭店的地方,此刻被发现,她就像被大探照灯锁定的罪犯,下意识眯起双眼。 完蛋,这家人该不会以为她是上门乞讨,要拿笤帚把她赶走吧? 预设好丢脸的场面,明希蜷缩脚趾,羞耻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刚想解释,嘴角的面包屑簌簌掉在深色外套上。 …… 她忙不迭捏起残渣,往嘴里塞。如今没饭吃,保不准下顿吃不上就饿死,因而一点点的粮食都不能浪费。只是从外人看来,这一行为难免邋遢讨嫌。 开门的是个胖女人,丰腴的身材像浸入蜂蜜的陶罐,一笑起来,脸上的肉挤得不见眉眼。她与明希面面相觑,见后者仓鼠囤粮似的鼓起双颊,惊讶后做了个祷告的手势。 明希猜她应该是信教的,正准备道歉,然后拍拍屁股走人,听对方小声咕哝了声“pirl”,接着敞开房门,意思不言而喻。 流光拂过台阶的棱角,徘徊在明希的脚尖。胖女人的眼角渡上几分暖意,她身上有种长辈独有的祥和与慈善。见人踌躇不前,开口道:“真可怜,外面天冷,快进来吧。” “我身上没有钱……”明希声音很小,窘迫地捂住口袋,准确来讲,是腰子的部位。 万一遇到坏人,看到一个水灵落单的大姑娘,把她拉去贩卖器官怎么办?她虽然落魄,可又不是在死遁时把脑子摘了,遇到陌生人的邀请,警惕些不是坏事。 话音落下,胖女人咯咯笑道:“这里晚上治安差,一个人不安全。” 她展开双臂:“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人,杠不过你们年轻人的。” 趁对方动作的间隙,明希朝屋里瞄。清冷的雪花落在入户门的地毯上,溶于其中留下深色的水渍,玻璃展柜反射出刺眼灯光,与之相对的,昏黄温暖的光线笼罩在展柜内。 看清摆放整齐的面包模型,她愣怔,听耳旁道:“你手上的法棍,就是在我家买的。” “今天卖剩下的面包还有很多,要进来尝尝吗?” 几分钟后,明希坐在靠窗的位置,静静打量店内的环境。壁炉里的干柴烧得噼里啪啦,用电子模拟出火花迸溅的场面,墙上贴满橙黄色的墙纸,空气氤氲着烘焙后的香气,让人联想到翻滚的金色麦浪。 兴许温馨的环境让人懈怠,多日紧绷的神经和缓,她的心态变得平和。 听女人自我介绍,她叫Lara,是个单身的中年妇女,平时独自打理面包店,日子过得怡人恣意。从她红润的脸庞来看,应该是个随和到安于现状的性子。 真巧,上个老板陆丽桐同样如此。 漫长的等待中,明希心中打起了如意算盘,反正自己无法落户,还不如找个店打工,攒够买手机的钱拿到生活费,之后再慢慢筹划。 盘算小九九时,劳拉掀开帘子走出来,手中拎个黑色的大塑料袋。明希猜测里面装的是卖不掉的面包,每到闭店,就得倒进垃圾桶处理掉。 果然,劳拉脸色歉疚:“尝起来没那么新鲜,但垃圾袋是新的。” 明希连忙摆手:“我不嫌弃的!” 有东西吃就是最幸福的事,在她流浪的二十天里,每次饿肚子,她就把曾经浪费食物的自己唾骂一遍。她接过黑色塑料袋,从里面掏出一块玛芬。巧克力色的面包胚上撒着果脯,油亮的表面让人垂涎欲滴。她掰开两半,甚至精致地在中间涂上果酱。 微苦的可可粉中和甜腻的口感,烘烤技巧恰到好处,让明希没由来想起夏今昭。比起温暖蓬松的蛋糕,女人的信息素淬了冰一样冷冽,被冰镇的薄荷叶洗过般,使她看起来生人勿近。 同样是巧克力,差别怎么能这么大? 等等,怎么又想到她了! 明希猛拍脑门,暗骂自己对过去割舍不掉,实在没出息。而劳拉见她有所举动,试探问道:“是味道变质了吗?” “没有没有,超好吃!”明希咽下嘴里的蛋糕,双眼亮晶晶盯着她,“要是我能天天吃到就好了,阿姨,你手艺真好!” “十几年的手艺,总会练出来的。”劳拉捂住嘴角窃喜,任何烘焙师都无法拒绝顾客对食物的夸赞。 “听起来好辛苦啊,是一个人吗?” “是啊,我的店不大,一个人够忙活的。” “不缺人吗?” 意识到什么,妇女揪起围裙,抬眼时恰好撞上明希亮晶晶的双眸。 劳拉:……好闪。 在明希长达几小时的软磨硬泡下,劳拉被迫接受入侵她家的拾荒者。她本就热心肠,见明希长相周正不像坏人,选择妥协。 暂居小半年不算麻烦事,加上明希愿意替她打白工,只需要供她吃住即可。劳拉走向二楼的库房,灰暗狭小的房间贴墙摆放一张床,蒙尘的玻璃窗隐约窥见远处街角的灯火。 明希尾巴似的跟在身后,即便劳拉并无异议,她还是卖力推销自己:“我劲儿可大了,要是有货送上门,我能帮忙搬,还有工作绝不懈怠……” 女人从橱柜掏出折叠整齐的被单,铺放在木板床上,细细掸去上面的灰尘。她身形肥胖,像汤姆和杰瑞里的女主人,稍微动两下就喘不上气,明希极有眼色地上前帮忙。 “谢谢您啊,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她用蹩脚的外文表达感谢。 “可怜的孩子,希望能帮到你。”劳拉解放双手,给她倒了杯水。 绿色小碎花纹样为光线不佳的室内平添几分温馨,明希不敢贴上床,她此刻的模样太狼狈,得提前洗个热水澡。在接过水一饮而尽时,干涸到冒烟的喉咙产生润泽的湿意,幸福感油然而生。 二十天的漂泊流浪,她就像翻涌的浪,总算寻到属于自己的大海。脚后跟的疲软传遍浑身,恨不得眼下倒头就睡。 劳拉热心肠地替她调试好热水,怕她夜里犯饿,特意送了些剩下的面包过来。 “你的好心会有好报的。”明希捧起热牛奶,指节的冻疮涂上药膏,冰凉得浸入肌肤。 对于信奉宗教的人来说,这句话给予劳拉莫大的鼓舞,她欢欣雀跃地交代几句,又把壁炉开关打开,道了声晚安便离开房间。 老房子的隔音并不好,壁炉干柴烧得噼啪作响,踩动楼梯的脚步声险些盖过这些动静。作为科技高度发达的社会,L国的街道还保留复古风格,使用各式电子产品来模拟旧家具,让人置身中世纪的童话里。 明希坐在床沿,叼着玻璃杯发呆。她伸直双腿,对于过惯办公室生活的打工人而言,这些天发生的事犹如一场梦,小腿肚因频繁走动感到酸痛,浮泛起一层薄肌。 几个月前还在夏今昭别墅里享受,那时她会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吗? 大概是不会的,但明希并不为此感到沮丧,这种对未来的未知甚至让她感到雀跃。她张开双臂陷入床褥,潮湿的发尾被烘干,壁炉内投影的火光在眼底摇曳,暖意一路盛开入心底。 算了,以前什么任务啊,烦恼啊全滚蛋吧!从此她和夏今昭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相干! 她已经做好准备,迎接新生了。 翌日清晨,明希醒得早,看到床头柜摆放了一套洗净的衣服。含混皂角味的布料烤得热乎乎,她穿在身上,感觉尺码稍大,空荡荡的袖口呼呼朝里灌风。 蟑螂似的日子过久了,忽然躲进暖和温馨的小屋,有种在费城游荡的亡命之徒,逃离过上田园乡村生活的不切实际感。明希站在落地镜前,整理外衫的纽扣,对着里头灰头土脸的小姑娘咧嘴傻笑。 别说夏今昭,连她本人来了都未必认得出来。 天色泛起雾青,瑰丽的朝霞自天际线弥荡。她搓动爪子取暖,噔噔噔踩着木质老楼梯下来,嗅到空气中喷香的面包味。劳拉在操作间忙碌,见她醒来,热情打招呼。 “昨晚睡得好吗,孩子?”臃肿的身形扭动,老妇人满脸堆肉,笑不见眼。 她穿得并不厚重,额角沁着细密的汗,指向靠窗的小圆桌:“给你做了热可可和小松糕,先填饱肚子吧。” “托您的福,睡得很安详。”明希勉强拼凑出外文回应,然后道谢入座。 此时街景冷清,小雪飘在半空,这点气候的雪还未落地,便融化成水落在房檐上。玻璃蒙上一层水汽,让人联想到蜿蜒流下的雨痕。她拉开椅子,捧住热腾腾的可可捂手。 新鲜出炉的小松糕松软香甜,入口即化,幸福感充斥心口,震颤般久久不散。在原来的世界里,明希作为半个中控,时常要配合主播作息而无法按时吃饭,落下胃痛的毛病。 庸庸碌碌许多年,工作无非是虚度光阴,只不过把时间换成了金钱,她有多久没体验这种慢节奏的生活了? 像只鸽子小口衔住面包屑往嘴里送,她观察着街道逐渐热闹,手机离手,时间过得格外漫长。无聊之际,注意到门口展架放置几本翻烂的杂志,明希走上前挑选,看到几天前的报纸。 这个世界的纸媒意外没有没落,反而掀起了文艺复兴般的浪潮。她被勾起兴趣,拿起来摊在桌上。 彩印的灰色纸张浸染几滴油渍,陈旧得仿佛上个世纪的产物。明希慢条斯理打开,目光意外捕捉到一个熟悉的人名。 【某知名企业董事长被曝绑架,入住医院多日昏迷不醒】 官方媒体的用词难免晦涩难懂,明希啃生肉似的看两眼,就要在脑海中消化。直到宋予两个字映入眼帘,她噎住,连忙喝水压一压。 兴许二十天的生活太精彩充实,总觉得和夏今昭以及宋予的纠葛发生在几年前。那些鲜明的,藏在点点滴滴中的悸动慢慢抹平,连棱角都不剩。 确切来说,就像电子产品执行格式化,过往经历被销毁得一干二净。现在的她们,于明希而言,和书中扁平的纸片人毫无分别。 一目十行浏览过去,大意就是宋予自那日住院起,到十天前还未醒来,涉及的集团股票跌停等乱七八糟的,专业术语看得云里雾里,媒体还配了张图。照片中宋予睡颜祥和,精密仪器检测到生命体征微弱。 解读经济术语对她来说太困难,明希的记忆像鱼短暂,翻页过去只记得宋予受到绑架的惊吓,迟迟不醒。 然而当她展开新的一页时,差点呛到喷出来。醒目的一级标题赫然报导自己去世,夏今昭大闹葬礼惹宾客笑话一事。 等等等等,怎么自己死了还不安生?她还没计较夏今昭选宋予,对方倒朝墓碑发泄怨气,很难不怀疑是为了红颜知己受惊而做出的报复举止。 如果明希之前心存后悔,想要回到夏今昭身边,那么在看完报纸后,这点念头打消得干干净净。她无比庆幸自己提早离开,否则下场未必比原身好。 恨自己恨成这样?可之前她人还怪好的,果然女主的心机还是太重了点。 由此明希更加笃定,夏今昭原先的示好纵容,是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绝非是释放和好的信号。 一帧帧画面掠过脑海,明希感到揪心,松软的蛋糕也跟着冷硬。她愤愤吞咽,像个毫无感情的机械咀嚼。窗外晨光熹微,带着斑驳微凉的湿意。 什么嘛!走就走,她绝对不会回去,就让夏今昭和宋予双宿双飞好了! 明希不甘心地佯装大度,喝完最后一口热可可,把报纸揉进垃圾桶,起身进厨房帮劳拉的*忙。 妇人扭动肥胖的腰身,正眯眼看烤箱按钮的刻度,见明希脸色极差走进来,随口询问:“心情看起来不大好,是面包烤得不够美味吗?” 明希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非常满意!” 她点头如捣蒜,生怕被劳拉询问缘由,于是戴上隔热手套:“我来帮您。”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劳拉腾出空位,笑眯眯道,“待会儿有几笔订单要送,还要麻烦你。” 以前一人忙活时,她要把送货的时间集中在一起,如今有了明希这个机灵的帮手,也算解放双腿。体谅明希人生地不熟,她特意放宽要求:“不急着送到,刚好认认路。” 说完,她摘下手套,从围裙的兜里掏出半张折叠的信封,递过去:“路过市中心的邮筒,记得帮我投一下。” 信封染上麦香,闻起来美味温暖。明希接过,随意扫过上面的收货地址。没想到在科技高度发达的城市,信件系统依然没有被淘汰。 她一直认为亲笔写信像浪漫的表白,絮絮心意藏在字里行间,连同彼此的情感温厚长流。 察觉到明希愣神,劳拉以为她有什么难言之隐:“怎么了?” “没什么,想到以前的朋友而已。” 一个很爱看信的朋友。 *** 冷风飒飒,枝头堆雪映出觥筹交错的灯影。兰州公馆许久没热闹到人声鼎沸,此次夏雪枫以庆贺春节为由,把圈内熟识的权贵邀请过来,同时宣布夏霁重返夏家。 奢靡的灯火闪烁,说笑寒暄充斥耳畔,夏今昭低头摆弄手旁的香槟,听周围细碎的讨论,只觉得聒噪心烦。 “夏家那姑娘死了没多久,三小姐就回来,不会觉得沾晦气吗?” “所以说不受宠啊,不过好像是三小姐早就回来,碍于人死得不正好,宴会一拖再拖……” 砰! 响声刺耳,几乎惊动半个宴会厅的人。许多宾客纷纷侧目,就见女人垂眼盯着右掌心,淡金的香槟从指缝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混杂浅淡微醺的血腥味。 仿佛无心之举,夏今昭失神,就像被抽干灵魂体。憔悴的面容被照得发白,为冷清淡漠的气质添上几分不可言说的阴郁。优越的长相使得她在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正因一言不发维持同样的姿势,反而露出惊悚的非人感。 或许她听到那些人议论死去的明希,没有选择发火,而是用这种近乎冒昧失礼的举止来终止话题。又或者她毫不在意,纯粹摔碎了个酒杯,只因在葬礼上反常的举动,而引起旁人的过分解读。 女人的长睫在眼底蓄出阴翳,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球,仰头面向令人头晕目眩的灯光,低低道:“抱歉。” 刚才在背后道是非的人见状,连忙结伴离去,生怕夏今昭像上次那样失去理智。 “比上次看到又瘦了,真可怜。” “痴情只是做给外人看的,这年头立爱妻人设最能圈钱了。” “家大业大还圈钱?要我说两人感情太好,估计她这辈子都走不出来了。” “还真信感情能弥补啊?人死了才哭坟——” “你少说两句吧!” 怕触及夏今昭的逆鳞,有人慌忙制止,这场闹剧在佣人上前打扫落下幕布。 难听刺耳的话丝毫没影响到夏今昭,历经近一个月的自我厌弃,她变得麻木。手腕上蜿蜒可怖的划痕,在热水中浸泡放血的日日夜夜,最终化为无法挽回的乏力。 事情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人在经历无法抑制的悲伤时,身体会本能地扼住反应,形成一种保护机制,因此她的痛苦后知后觉。等意识到鞋柜里落灰的拖鞋,洗漱台上干燥的牙刷,和挂在衣柜里熨烫妥帖的衣服时,才恍然接受事实。 原来明希永远地离开了她。 每每想到此,身体就会因无法承受汹涌而来的情绪,不得不蜷缩一团。无数个夜晚,夏今昭跪在地上呜咽抚摸着冰凉的无字碑,等到醒来惊觉是一场梦,于是搂住明希的衣服泣不成声。 就像无数次堆加的积木,垒到难以预料的高度后,只需轻轻一吹便轰然倒塌。那些错乱纷杂的记忆在眼前闪回,她变得茫然失措,就像现在。 连她自己都搞不懂,为什么会有如此深刻的感情,仿佛经历过类似的场面。 “大小姐,大小姐?” 听到呼唤,夏今昭瞳孔聚焦,才发现佣人忧心忡忡地盯着她血流不止的掌心。 “要不要处理一下?”佣人指了指她的手,不敢贸然上前。 夏家上下全都知道,在明希死后的这段时间,夏今昭的情绪很不稳定,多次请来心理医生诊治无果,就连夏雪枫也束手无策,索性放任她去。 夏今昭敛眸,拢住掌心淡淡:“不用。” 正当佣人左右为难时,突兀的女声横插进来,犹如还未解冻的青绿湖水,澄澈微凉。 “先下去吧,我来开导姐姐。” 夏霁不知何时推着轮椅过来,盈盈双眼温驯乖巧,让人联想到纯白的纸张。她一出现就引起在场许多人的注意,毕竟作为本次晚宴的主角,迟迟不露面钓足了胃口。 也有人猜测,这位神秘的三小姐应该不愿被看到残疾的模样,于是行事低调谨慎。 得到吩咐的佣人如蒙大赦,扫掉地上的碎玻璃碴便离开了。 在昏暗的二十天里,夏今昭无数次望见夏霁的背影。在阳光明媚的庭院里,或者是小雪纷飞的露台上。过了接近二十年的豢养生活,对方比想象中成长得更坚韧优秀。 唯独这次,是她们的正式打交道。 “我想我有必要自我介绍,”夏霁仰脸,乖顺道,“姐姐,好久不见。” 似乎被熟悉的称呼触动,夏今昭注意力难得放在对方身上,只是一瞬又迅速撇开。 “夏霁。”名字透过毫无起伏的声线,淬了冰般令人脊背发寒。 夏霁完全没有因热脸贴冷屁股而感到气馁,她双手捧住夏今昭的掌心,拿出准备好的碘伏与棉签,仿佛早就预料到后者的失控,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做着不妥当的消毒工作。 微凉的指腹触碰敏感的伤痕时,夏今昭蹙眉,抽开手。 她不喜欢别人的触碰,尤其夏霁与她的渊源,连外人听了都觉得尴尬,更何况两位当事人。夏雪枫当年的抉择,轮到自己时,她竟然有片刻的共情。 但她无法直视这微妙的共情,寒心与失落随着时间,情绪变得麻痹,她为自己构筑铜墙铁壁似的心房。 夏霁的存在,既明晃晃得像当年的挑衅,又时刻提醒夏今昭,她在并不两难的选择题中,放弃了明希。 心口磨得钝痛,牵扯出血淋淋的皮肉,让她喘不上气。 众目睽睽之下,夏今昭拂了夏霁的面子,由此引来七嘴八舌的讨论。 猜测夏霁归来后日子如履薄冰的有,两人冰释前嫌的也有,不过能确信的是,三小姐性子温和,多年来的放养并未使得她成为没教养的野丫头,两相对比,夏今昭反而过于冷漠。 她一向如此,从不纡尊降贵到看谁脸色,也就没成为太大的谈资。 目送夏今昭离开宴会厅,夏霁收回视线,指节无意识地在轮椅扶手上摩挲,直到余光出现一道陌生的人影。 “三小姐,久仰。”宋予轻咳两声,手握高脚杯冲她遥遥一递。 她在醒来后迅速振作,就像不知疲倦的机器,处理完堆压的公务,马不停蹄地出面各类商业场所。平时的合作伙伴也会象征性关系她的病情,都被三言两语搪塞过去。 宋予足够聪明,知道夏今昭正陷入低谷,大概率会把怨恨折射到自己身上,若后者再敏锐些,兴许能从那天的绑架察觉蛛丝马迹,顺着查到她头上,于是选择闭门不见,任由媒体放出虚假消息。 夏霁歪头,犹豫道:“请问您是……” 闻言,宋予古怪笑了下,目光飘向鲜有人至的露台:“三小姐,借一步说话。” 两人的谈话并未压低音量,正应验外界的传闻,说夏老太太想促成三小姐与宋氏集团董事长联姻。再回忆夏今昭与宋予的花边新闻,周围人一副吃到瓜的表情。 姐妹花争夺同一个女人,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刊登各大媒体头条—— 作者有话说:来啦来啦[抱抱] 第73章 桃桃红柚 从窸窸窣窣的八卦中,夏霁总算把这号人物与脸对应起来,看向宋予的眼神漫不经心。她颔首,没有拒绝对方的提议。 露台霜重,冷白灯光拉出两道斜长身影。宋予四顾无人,开门见山道:“记得我吗?” “我们见过?”夏霁语气浮现几分茫然。 见她装傻,宋予轻笑,没有戳穿,而是选择转移话题:“明希死了,你好像并不伤心。” “我和大姐妇只有几面之缘,感情算不上亲厚,与其流下几滴假惺惺的眼泪,不如想办法弥补与大姐缺失多年的感情,”夏霁抬眼,反问道,“你觉得呢?” 光束照进女人琥珀色的瞳孔,浅淡到几乎能看清虹膜的纹路,让人想起温煦瑰丽的晚霞,可惜宋予知道这人绝不如表现得良善。 “左不过死了,还提她做什么呢?”宋予道。 “难道不是宋小姐先提的?”夏霁回答。 院内的枝干堆满冷寂的雪,光怪陆离的灯火缠绕其上,宋予放眼远眺,无奈道:“是我唐突了。” 气氛因来回周旋而诡异,彼此心知肚明,对方偏要这副无辜作态,意料之中的讽刺。宋予知道夏霁对夏今昭有怨气,任谁被流放多年,无法享受优厚待遇都会心生怨怼。 她很乐意替两姐妹从中“调和”,更贴切地讲是拱火。早在当初收到那条好友申请,宋予就猜出头像纯黑的X应该是夏霁,那会儿小道消息都传夏三小姐回到夏家,时间恰好对得上。 对方承诺,只要弄死明希,就能让她名正言顺进夏家。毕竟她和夏今昭的花边新闻,稍微上网就能了解一二。只是夏霁明知道她喜欢夏今昭,又怎么会允许自己成为后者的左膀右臂? 纯粹是吊在眼前的胡萝卜。 宋予啜饮着白酒,辛辣醇厚的气息弥漫口腔,身体在冷风中被捂得温热。光线暧昧昏暗,她乜了眼身旁的夏霁,既失望又感到无趣。 估计夏霁误以为自己此刻,正满心欢喜想着如何讨夏雪枫开心吧? 蠢货。 “宋小姐要是没别的想说,我先回去了。”夏霁掌心抵唇,轻轻咳嗽两声。 她体质素来差劲,光是在露台站了一会儿,四肢早已冻得麻痹。和宋予双双离席时,她注意到那些人的眼神,不免厌烦。 平心而论,她瞧不上宋予这类白手起家的暴发户,哪怕垄断再多行业,能力再出众优秀,都掩盖不了底层散发的酸臭味。不知道对方是否有意为之,夏霁生怕再聊下去,两人明早便会上新闻头条。 至于宋予旁敲侧击的试探,只要自己咬死不承认,她又能拿自己怎么样? “慢走。”宋予尾调慵懒,做了个“请”的动作,目光片寸不落她的身上。 目送孱弱的身影离开露台,狭窄的空间仅剩宋予一人。没问出想要的答案,她并不在意,而是把酒杯置于茶几,双臂撑在横栏上。与背后灯火通明的喧闹相比,待在这里太孤独了些。 远处层次渐亮的霓虹灯闪烁,在落雪的天弥漫出亮片似的光晕。宋予叹气,唇角吐息的白雾瞬间消散,她拢紧外套,眸色晦暗不明。 答应夏霁的请求是一回事,可对方的傲慢让她钻了阳奉阴违的空子。正因为夏霁相信自己对夏今昭痴心不改,才根本不会浪费时间去查人的死活。 只有她一人知道,明希还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 *** 夏霁推轮椅重返宴会厅,顶着众宾客明里暗里的打量,忽然觉得疲乏无力。直到有人递来一杯热水,她掀起长睫,回想记忆里这号人物。 “周姨?” 周彦芝“哎”了声,见夏霁把热水一饮而尽,主动接过空杯,说道:“三小姐要是不愿意在这儿待着,我去放热水给你洗澡?” 夏霁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摆手道:“奶奶呢?” “刚才和李家的在阳台讲话,吹了点风,头疼的毛病又犯了,这会儿孙医生正给她诊治呢!” “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女人挪动轮椅,空气中弥漫的微醺令她喘不上气。 闻言,周彦芝听话地离开宴会厅。等她走后,夏霁循着侧门离开,诸多施加在她肩膀的异样目光被厚重的门隔绝,宴会厅重又恢复热闹。 雪天无月,走廊的落地窗倒映出轮椅上颓靡的身形。夏霁缓慢朝尽头走,机械齿轮咬合的动静盖过外面簌簌落雪。忽然,她按下开关,停在原地。 “大姐。”她乖顺唤道。 清凌凌的眼眸太有欺骗性,如同懵懂的初生小兽,哪怕挥舞利爪,也只让人纵容地觉得可爱。与之相对的,是迎面走来的夏今昭。女人一袭黑衣,发尾掖在衣领处,此刻正用薄刃似的目光打量身前人,眼瞳暗沉如水。 出于女人敏锐的第六感,她从不回应夏霁的谄媚讨好,哪怕背负外人的谴责与不解,依旧我行我素。 用妥当贴切的形容,爱人的死仿佛把她的心脏从胸腔剥离出来,往后的每一天,她都拖着行将就木的身体庸庸度日。夏今昭用精密的丝裹成茧房,排斥外界的一切讯息。 思及此,夏霁心底哂笑。她对爱情的观念与夏今昭截然不同,更瞧不上后者为另一半觅死觅活的行为。不就是死个人,至于吗? 三年的情感再深重,哪能到这种程度? 不过讲实话,她还挺喜欢明希的性格,可谁让她是夏今昭最珍视的人呢? 有的时候关心与爱,在对方无法承担的情况下,是会害死人的。 夏霁不放过夏今昭脸上任何一闪而逝的微表情,本以为眼前的女人会表露出厌烦,可当她眼睁睁看着夏今昭绕过自己时,终于忍不住了。 “大姐,你还要回去吗?”她转头,对擦肩而过的夏今昭说,“里面太热,还要应酬。” 面对夏霁善意的提醒,夏今昭身形微顿,正要继续朝前走,手腕忽地传来一阵力道。 “姐姐!”夏霁攥住她的袖口,无辜地掀起长睫,“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从我回来的第一天,就听人说,姐姐可能会不待见我……以前有些事是我做得不对,可那时候我们年纪都小,而且当时奶奶也是身不由己……” “如果可以,她肯定不希望姐姐受到伤害,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 “放手。”夏今昭冷冷打断她的诉苦。 她不想听夏霁追悔陈年往事,作为既得利益者,再大谈身不由己就显得虚伪做作。自己不仅要承受被抛弃的痛苦,还不得不听另一方的哭诉。 很烦。 看出她的不耐烦,夏霁力道不减,尾调带着几分哭腔:“我是真心想和姐姐和解,从知道自己要回来后,就满心期待与您见面,还特地带了礼物。” 见夏今昭纹丝未动,仍旧以睥睨的傲慢姿态看她,夏霁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扭曲的快感。想到接下来对方怒不可遏,甚至失控的表情,她就觉得痛快。 手缓缓向下,直到触及夏今昭掌心的冰凉,再加上顶着那双深沉阴鸷的眼,夏霁本能地想要退缩。 夏今昭任由对方摊开掌心,本想看夏霁耍什么花招,直到看后者从口袋里缓缓勾出一条项链。 即便与市面上璀璨夺目的华丽吊饰相比,她手上这条太简朴素净,可正中央切割完美的钻石,依旧在顶灯的照耀下发出莹莹的光。 夏今昭瞳孔蓦地放大,灵魂深处传来的震颤,几乎要击破胸膛急剧跳动的心脏。 嗡—— 仿佛当头一棒,让她短暂失去思考的能力,甚至没来得及接住,就听“啪嗒”一声,项链坠落在地,崭新得像在柜台等待赏识它的人接回家。 夏霁这一行为无异于挑衅,她故意挪开半寸,让项链擦过夏今昭的掌侧,然后静静欣赏女人错愕失语的神态。 “二十年前,夏芫华疼爱你,可到了最后关头,还是没选择你。” “后面没多久,我被奶奶送到庄园,二十年来过得如履薄冰,害怕行差踏错受到抛弃,也日日夜夜念着你。” “我想,姐姐和我一样过得痛苦,为了弥补这份愧疚,专门准备的礼物,喜欢吗?” 温吞清朗的嗓音,说出的话近乎残忍。夏霁伪装得人畜无害,哪怕当下也没擅自脱掉面具。她笑盈盈望向夏今昭,却见女人躬身,捡起掉落在地的项链。 或许没等到最终归宿,上面的钻石再透彻明亮,也如蒙尘般晦暗。 夏今昭垂眼,凝望着久久没有回神。思绪回到那天在专柜挑选时,明希惶恐受惊的表情,嘴里念叨“太贵”,一个劲儿扯她袖口催促要离开。 类似的场面,她在梦中经历过许多回,以至于经常混淆想象和真实发生的情景。 但仅仅闪过眼前的画面,也足够让她饮鸩止渴般回味,世界再次变得鲜活明亮,而后是抓不住的无力感与戒断反应。她紧握项链,分明的棱角硌入骨肉,刺得心脏骤缩疼痛。 一旁的夏霁还在刺激她:“大姐妇很喜欢这条项链吧?她都不舍得戴,特意放进贴身的口袋。” “要是她愿意领你的情就——” 变故发生得太快,夏霁话还没说完,遽然的风袭过身侧,身下的轮椅失重般朝后倒,紧接着是发根处传来密密麻麻的痛。她就这样被狼狈地攥住头发,不得不仰头看夏今昭。 女人面色出乎意料的平静,她单手按住轮椅抚手,半边身子斜倾,把夏霁笼罩在阴影中。 夏今昭刚才推搡的力道太大,背部隐隐作痛,可夏霁顾不得这些,她呼吸急促地与眼前人对视,意识到深埋的恐惧,强撑嘴硬:“我要是有三长两短,奶奶不会放过你的。” 假如眼神能杀人,她毫不怀疑自己会被夏今昭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女人鸦青的长睫遮住眼眸,气质宛若孤山寒月的寂冷。黑瞳旁的血丝触目惊心,夏霁更是不敢轻举妄动,飙升的心率使得鼓膜感受到跳动的韵律。 她吞咽了下,不愿承认自己落于下风。 两人僵持许久,原以为夏今昭会失控发疯,可对方的平静更令人胆寒。就像被关进逼仄狭窄的空间,无论大声呼喊求救,都得不到回应,是一种漠视的折磨。 拇指摩挲夏霁的脖颈,感受藏于皮肤下的跳动,某个瞬间,夏今昭存有想拧断的念头。她收拢指节,听到快速的喘息,看到涨红的脸颊,尝试说服自己冷静。 尽管心头湿淋淋得像下雨,身体潮泽遍布,每一寸毛孔叫嚣着为死去的明希报仇,可她终究松了手,再次否定乱七八糟的想法。 明希没有死,她只是暂时走丢了,只要自己坚持不懈去找,总能在天涯海角寻到她。至于眼下的麻烦,她就算碍于夏雪枫无法报复,还是有能力让人吃点苦头。等夏雪枫一死,夏霁有通天的本事,照样受自己掌控。 强压下猛烈的情绪是件难事,表面上她收放自如,可喉头抑不住散开的腥甜,口腔壁几近自虐地咬伤道道口子,咽下的血让她四肢百骸更冲动。夏今昭像只暴怒的兽类,被迫收起利爪与猎物虚与委蛇。 隐忍多年,不能功亏一篑。 抱着自欺欺人的想法,她退后半步,下颌线凌厉分明,衬得深邃的五官更薄情寡义。 扯断的发丝残留在指缝,夏今昭边细细清理,边居高临下道:“三妹,来日方长。” 这是她第一次称呼夏霁为“三妹”,变相承认后者是夏家的一份子。 涌现的恐惧退潮般消散,桎梏的力道松懈后,夏霁大口竭取着氧气。她惊恐地望向女人离去的背影,心有余悸。 *** 修长的两根指节来回比划,被粗糙的掌心无情推开。头发花白的老头坐上破旧的三轮车,挥斥小鸡似的:“去去去!不买别捣蛋啊!” 明希把脸贴在栏杆上,双颊的肉堆得不见两眼。她笑嘻嘻挽留:“老大爷,你看我面熟不?说不定我们是老乡呐!我以前是C国S市的——” “小姑娘脸皮八丈厚,都说了底价底价,还赚不赚钱了?”老头比了个数字八,用流利的国语和明希吵吵。 两人动静不小,很快引来过路人围观。明希一阵脸热,总算明白棋逢对手是什么感觉。以前只有她坑别人的份,头回被人摆了一道。她不情不愿掏出小荷包,肉疼地抽出几张钞票,扔进车里。 “不许缺斤少两,回家我要秤的!”她嚷嚷。 见钱眼开的老头立马换了副谄媚的嘴脸,深刻诠释什么叫翻脸比翻书还快。他身手矫健得堪比运动员,下三轮车迅速秤了斤梨子,递过去时还热心来一句“下次再来”。 再来就出鬼了!死老头水果卖这么贵,快赶得上S市物价的两倍。她就算再有钱,也不能挥金如土啊! 明希把塑料袋套在手腕上,在大街上晃悠。春节已过,街头巷尾挂的大红灯笼使得氛围依然浓郁,这片是有名的唐人街,年前经常看到地上飘着还未清理的彩带,还有即兴的舞狮表演,让她产生回家的错觉。 第一个月的日子太清贫困苦,顶多从野人过渡到贫穷,而在月初领到微薄的工资后,她终于有机会收个破烂二手机,还是前几年被淘汰的款式,型号有些像小灵通,信号倒是时灵时不灵的。 不过无所谓,自己的目的是用指纹认证芯片,取出卡里的钱。从银行出来的那个下午,明希抬头仰望晴朗无云的天空,捏住几乎天文数字的存款瑟瑟发抖。 她想过很多可能,比如宋予随便打点勉强糊口的生活费,甚至出尔反尔直接玩失踪。反正自己无家可归,在L国还是个黑户,远渡重洋回到夏家,听起来实在天方夜谭。 可万万没想到!对方不仅按时守信,还给出自己这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早知道宋予这么大方,她当初抱什么夏今昭的大腿啊!直接为另一个女主做牛做马不香吗? 接下来的几天,明希狠狠体验一把暴发户的身份。她出现在大超市清空购物车,不看价格不考虑需求,只要包装顺眼就拿下,三十几个塑料袋不够装,便联系超市送货上门。 品牌手机,平板还有电脑,每样型号来一个,打游戏看到心动的氪条奖励,直接怒充二十万,玩腻了转手卖出去。劳拉给她放假的几天,疯了一样去看演唱会,报名一节课上万的溜冰滑雪潜水课程。 买盲盒从不整箱端,就享受单抽几十个出隐藏款的爽感。进商场灰头土脸,出来早就置办好几套像样体面的行头,在SA的夸赞与吹捧中迷失自我。 路过珠宝店,看到展柜上精美璀璨的首饰,明希短暂地从冲动消费里抽身冷静。她不爱戴首饰,做家务或工作会很不方便。 自然而然的联想,她脑海浮现夏今昭曾送给自己的那条项链。 可恶啊!要不是粗心马虎,卡里怎么说也得多出个几百万!一想到有人捡便宜霸占属于她的财产,明希就痛心疾首。 她还想过在市中心买套小别墅拎包入住,然而最大的问题摆在眼前,宋予给的钱虽然够,可她的身份不适合抛头露面,买车买房需要杂七杂八的手续与证件,短时间内办不下来,于是她只得作罢。 好在忘本的赛道永远不会有明希的身影,她谨记细水长流的道理,生怕哪天对面断了生活费,于是守财奴似的一块钱要掰成两半花,这才有了刚才的情景。 昂贵多金的生活体验够了,她突然怀念一个月前拾荒的自己,边啃着梨子咂摸,边往地铁站走。熙熙攘攘的人群夹杂呛鼻的烟味,隆冬很适合裹上美拉德色系的保暖外套,明希围着鲜艳的针织围巾,尾端坠下的穗子随走动款摆。 地铁口的全息投影正轮播班次,远处的铁轨发出沉闷的隆隆声。她双手插兜,掏出最新款的折叠屏手机,扫码付款回家的地铁票。 在随人流前往候车厅时,明希路过垃圾桶,听到一阵细微孱弱的呻吟。循着望去,在可乐瓶和零食袋堆积的角落里,发现一只浑身脏兮兮,还未睁眼的小猫。 “嚯,我可不想多管闲事。”明希自言自语,事不关己地朝安检口走去。 反正这儿客流量大,肯定会有好心人接它回去的,就像之前自己流落街头,遇到一家三口和劳拉向她伸出援手。 她焦躁地站在队伍里,时不时侧身看眼前排起的长龙,打开手机扫过时间,然后鬼使神差回头。垃圾堆传来微小的动静,浑身淤泥的奶猫凭本能踩踏着塑料袋,企图寻找有光的出口。 兴许灵敏的听觉让它在地铁站无所适从,应激似的不住叫唤。行人匆匆路过,偶尔有小孩子朝那边投去好奇的目光,就被家长拉扯着快速离开。 这么没爱心? 前面的人数急剧减少,马上轮到明希过安检。她啃嗦青涩的梨核,黏糊糊的指腹捏住袋子。良心的驱使下,她离开队伍,转身朝垃圾桶走去。 别误会,只是扔个果核。城市是我家,环境靠大家,乱扔垃圾是一种可耻且没素质的行为。 明希站在垃圾桶不远处,眯眼瞄准桶口,投篮似的帅气朝前投掷。 然后,果核啪嗒一下,砸在小猫的脑袋上。小猫吃痛地嗷呜一声,摊开肚皮躺在地上,用湿漉漉的眼神看她。 第74章 软酪小方 来往过客匆匆,锃亮的瓷砖上光影交叠。明希就这样站在垃圾桶不远处,蓦然撞上小猫清澈无垢的眼瞳(?),周围的环境陷入老照片的虚化中,一人一猫的眼底只有彼此。 可惜她的心理活动完全不像表面唯美,勉强扯起嘴角,正要拔足狂奔,一位打扮新潮的大学生与她擦肩而过,和身旁的朋友嘀咕。 “在地铁站口扔猫,会被举报的吧?” “她胆子可真大,待会城管抓走就老实了。” “一看就是没素质……” 明希:……你们两个声音再大点,整个地铁站的人都能听到。 而两人的对话引来不少人注意,他们看向明希的眼神充满鄙夷,甚至好事的偷偷把摄像头对准她,准备发在网络媒体上对弃猫行为进行强烈谴责。 明希此刻和架在火上烤没什么分别,毕竟她是黄皮黑发,出门在外可不能给国人蒙羞。于是抗住压力,硬着头皮蹲在垃圾桶旁,摊开掌心冲小猫比划。 “嘬嘬!”她噘嘴学哄小狗的声效,见小奶猫毫无反应,于是用尽毕生所学,把八个国家的猫语全表述个遍。 “嘘!嘘!” “咪嗷,咪嗷!” “咪咪!” 终于,小白猫的眼缝费力睁开,它缓慢蠕动到明希掌心,用脏兮兮的白毛蹭她。 哟呵,还是老乡啊! 前几天刚下过一场大雪,小猫雪白的毛发黏成一缕缕,凑近去闻,泔水般酸臭的味道令人作呕。明希捏住鼻子,把它提溜起来,又掏出湿巾包裹住小身体,放进装梨子的塑料袋。 “好贵呢,不许偷吃!”走出地铁站前,她恶声恶气吓唬。 湿滑深色的水泥地为这座城市笼罩阴郁的天色,高阔的常青树偶尔朝下落水。明希沿路叫停一辆出租车,寻找就近的宠物医院,打算先给碰瓷王洗澡,再打疫苗。 没错,就在几秒钟前,她已经在心中取好了名字。比起老年人往车头前躺倒的行为,这猫的深重心机不遑多让,就叫碰瓷王吧! 明希没养过宠物,以前她工作太忙,照顾自己都成了问题,不可能分出多余精力给猫狗。至于来到这里和夏今昭同居,以后者的龟毛和洁癖,不会允许家里出现一根不属于人类的毛发。 于是在兽医询问需要哪个档位的清洁时,她手豪横地在柜台上一拍:“最贵的。” 完了还要补充一句:“我不差钱。” 顶着对方尴尬的目光,明希躺在外间的沙发上,随手翻阅架上的养宠事宜。 原来小猫太小没法打疫苗,她得过几个月再来。可今天回去,万一劳拉问起来,该怎么解释?她们打理的是面包店,假如食物里挑出猫毛,会被顾客退款投诉一条龙服务的。 阁楼好像可以收拾,那地方采光不错,很适合小猫晒太阳…… 思绪飘忽之际,她注意到养宠册子下压着*本时尚杂志,封面是L国当红歌后。女人一头金色的短发,正托住下颌线看向镜头,明希扫过印在旁边的醒目小标题,愣了下。 这时,前台处理完线上预约的单子,抬头见明希对那本杂志发呆,主动走上前收拾:“不好意思啊,这是我上班带来的,你也喜欢Cathy吗?” “谁?”明希一头雾水,没听清对方说的人名。 “Cathy啊!目前最火的女歌手,听说最近要全国巡演,如果要来这边,应该会去市中心吧……”小姑娘自说自话,她年纪看起来比明希小,谈论喜欢的明星时,眼中光彩熠熠。 “我不怎么关注这些哎,就是——”说到后面,明希卡壳。 她该如何解释无意瞥过副标题上的神秘东方人名,恰好是与自己同床共枕小半年的女人。 见她欲言又止,对方明白她不是圈内人,面露遗憾:“没关系,不过要是想了解,可以去对面的报亭买份杂志,她超有人气!” 说完,女孩指了指马路对面。方正的大红铁皮屋里,花花绿绿的杂志挂在架上,不远处是寄信的邮筒。比起国内早已落伍的报亭,唐人街的时间流速仿佛被刻意拨慢,经常能在街上看到淘汰的东西。 “好啊。”明希敷衍应下。 她并不打算过多关注娱乐圈,但凡稍有涉猎,都避不开夏今昭。自己好不容易逃离窒息压抑的环境,确实该抛弃过去开启新的生活。 就像生活在小说里的路人甲,女主间的恩怨情仇与她无关。世界剧情自动将她剔除主线之外,连同对两人的回忆一并模糊。 用妥帖的比喻形容,明希打完剧本杀,经历短暂的戒断反应,生活的重心逐渐偏向自身。这才是她该过的生活啊!有钱又闲,身边还有朋友相伴。原来狗作者并没有忘记她的女主光环,只是把获取时间延后,可以理解! 等医生抱住小猫出来,明希差点没认出来,抬起双手准备去接:“我的?” “这只猫至少两个月大,体质比较弱,你捡的?”医生把猫放在桌上,碰瓷王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因受伤流脓而糊住的眼睛终于睁开,是透亮的鸳鸯眼,细看能观察到虹膜的纹理。 黏糊脏污的长毛处理干净以后,像蓬松的棉花团,腹部隐约掺着几缕黄色的杂毛。它先乖巧地蹲在桌垫上,好奇打量着周围,然后对墙上的羽毛挂饰抓扑。 “嗯,地铁站捡的。”明希屏住呼吸,死死盯住医生开出发票的价格,在心底盘算要少逛几次街。 前台的姑娘抱怨了句,似乎在骂现在的人没爱心,然后明希听医生说:“家里养过宠物吗?” 明希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养宠物的经验。” “行,有什么不懂的问我,加个联系方式,顺便把账单结一下。”医生扶了扶镜片,转过桌上的二维码。 等离开宠物医院,距离原定回去的时间晚上两个小时,明希给劳拉发消息报平安,然后拎着航空箱站在打车亭。 不论哪里的天空,一到冬天就蒙上雾色的幕布般。高阔的林荫下是残留的污雪,行人缓慢温吞向前行进,少见的自行车悠悠荡荡驶向街头小巷。 她蹲在路口错动双手哈气,暖烘烘的感觉盈满胸口,厚实的衣服穿上身上略显臃肿,熬过这个月,马上就能迎来料峭春寒。 对面报亭的老板正在打盹,鼾声隔着半个马路都能听见。明希把自己蜷缩成一只熊,转移话题地把手指伸进航空箱。 “到家要好好听话,知道不?” “喵呜。” 碰瓷王的回应取悦了她,于是明希得寸进尺,仗着小猫不懂人事,警告道:“你也别化人来报恩,我不需要,知道不?” 毕竟小说里全这么写——惊!我捡的猫竟然变成美女来报恩! 惊叹自己大开的脑洞,明希把脸埋进手臂,傻笑起来。随即想起夏今昭,如果她在自己身边,肯定又要用三流狗血的烂剧本对此做出评价。 夏今昭啊…… 明希胸口怅然,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圣诞夜时,那张向来镇定自若的美丽面容,流露出的仓皇与慌张。她还有心情工作上杂志,生活肯定过得非常如意。 莫名的,心脏像被泡进充满酸渍的罐子里,胀得她喘不上气。 好歹犹豫一下,当时直接选了宋予,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是心虚到不敢看吗? 怎么可能,那可是阴晴不定的夏今昭哎,谁猜得透她的心思!说不准对别人好,就是为了让那人放松警惕,也就自己纯傻,要不是宋予及时出现提醒,自己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说起来,宋予竟然有金手指,明希曾天真地将她周身散发的特效归结为世界线的偏爱==。果然相方女主不同凡响,哪怕成为书中的纸片人,也能提前觉醒。 她应该会对夏今昭好的吧?之前情真意切表白,不像装的,嗯对。 打车软件显示司机在市中心,堵在路口还要好一会儿。不愿放任自己胡思乱想下去,明希索性抬脚过马路,来到对面的报亭。 老板迷蒙中惊醒,搭在胸口的杂志猛地掉落,她看了眼杵在外头的明希,打了个哈欠:“小姐,要什么杂志?” 明希的爪子悬停在时尚杂志,僵硬地转个弯,摁在一本社科杂志上:“这个怎么卖?” “这还是两个月前的滞销款,便宜打折卖给你,”老板狐疑打量她,“年轻人对这东西感兴趣啊?” “不行啊?我就想了解一下,呃,”明希一板一眼念出封面的副标题,“今年富人区或率先移民系外行星开普勒。” ……什么玩意儿? 再三确认她想买的杂志,老板接过并套上塑料袋,刚示意明希扫码,面上飞来一本时尚杂志。 “这本,顺便结一下。” 望向畅销本,老板提醒:“这本三十。” “你去抢好了。”面对坐地起价,明希抽了抽嘴角。 “明码标价,没钱别买。” “没钱”两个字刺中明希脆弱的自尊,她现在富得流油,在大马路上能横着螃蟹走,对方竟然敢瞧不起自己,嗯?! 如此嚣张的服务态度,必须投诉! 冷脸接过包装好的杂志,明希对杂志上印的熟悉人脸恨得咬牙切齿。 夏今昭啊夏今昭,你的身价居然值三十块! *** 平时热闹的超话与论坛在历经几个月的沉淀后,发言的走向已经从“希望夏今昭早日走出痛苦”到“夏今昭什么时候复出”,当红影后在亡妻葬礼上大闹的新闻,已然是半年前的头条,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夏今昭这个名字淡出娱乐圈的视线。 【今昭姐姐不会退圈吧?为什么没有新的工作日程了?】 【如果今昭过得开心,星娱死掉也没关系】 【@星娱文化我姐点你呢,起来公关别装死!】 没错,外界众说纷纭,有说夏今昭出意外接受治疗,医美失误把脸整僵,抑或是因明希死去而伤心过度,患上严重的心理疾病。不过更多人,对后一种说法持怀疑态度。 毕竟当初大闹葬礼,恰好是宋予躺在医院昏迷不醒的时间段,加上前不久宋予发微博反常地说要和夏今昭划清界限,似乎这个神秘的明希,才是造成两人决裂的罪魁祸首。 嗑生嗑死的CP粉自然得理不饶人,四处ky引人反感,引得原先糊穿地心的昭希相处CP迅速崛起。 【再ky明希和夏今昭也是领了证的,小三党能不能丨】 【亲亲你家主子似了】 【楼上偷偷藏不住,看主页知成分】 【死了怎么也没见你们宋总上位呢?哦原来今昭根本不喜欢啊[捂嘴笑]】 诸如此类的表态越来越多,渐渐让大众接受夏今昭是得抑郁症在静心休养,加上营销号带节奏,金鱼这对彻底闹掰,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潜移默化下,大家也明白,夏今昭的心里住了位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娱乐圈八卦消息真真假假,无论是恶评或赞赏,无非有公司背后运作,企图向普通人传递讯息——夏今昭深爱死去的妻子,衍生出少数人觉得她有消费亡妻来作秀的嫌疑。 与此同时,微博热搜版面隔三差五冲出词条,唯独夏家三小姐回来的消息被压得严严实实,只有接风宴那晚稍有风声。每每关系到夏霁好名声的新闻有爆火的苗头,都会被一双隐形的大手掐灭。 究竟是本人低调,还是对手恶意压迫,人们不在乎,他们只想盯着豪门世家的劲爆丑闻,好为自己平凡无趣的生活带来慰藉。 夏霁淡出视线,取而代之的是话题度飙升的一条,夏今昭去年拍摄的《幻海》即将于今年暑期档上线,片方在排期上隐隐有预热的意思,热搜不要钱地买了一条又一条。 键盘的敲击声急促沉闷,压抑的工作氛围下,突兀清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推开玻璃门时,气流鼓动吹起门旁宽大的蒲葵叶,惹人抬眼去看。 当辨别清来人的脸时,好事的拿起手机和朋友在群聊中八卦,更多人的目光黏在女人身上,发出倒吸凉气的动静。 太久没看到这张脸,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外面的谣言不攻自破。墨镜遮住优越立体的五官,仅露出性感下压的唇角,下颌线凌厉分明,流露出薄情寡义的味道。 夏今昭随意走向一张桌子,屈起指节叩击桌面:“崔津玉人呢?” 浅淡的香水味拂过鼻息,犹如春寒料峭时尚未融化的冰面,沁入骨髓的冷意。被点到的实习生大气不敢喘,乖乖回答:“在隔壁办公室。” 闻言,女人径直路过办公桌,顶着半个部门的打量,走向廊道尽头的玻璃门。等背影走远,实习生的朋友蹬起工学椅滑过来,啧啧称奇。 “不愧是星娱一姐啊,哪怕淡圈小半年,这身材保养丝毫不懈怠,”那人感慨,“你说她找崔姐干嘛?” “肯定有事呗,崔姐是她经纪人,工作往来不是很正常?”实习生翻了个白眼。 “听说她们两个的关系挺不好的哎。” “你是搞营销包装的,还不懂营销号的套路?崔姐要真和夏今昭不合,至于把人捧上现在这位置?” “说的也是。” 与此同时,崔津玉正靠在沙发椅上,用座机和对面的人寒暄。见夏今昭推门而入,迅速掩住眼底的讶异,客套两句便挂断电话。 时值盛夏,空调冷风鼓动着尘埃,光线倾洒在桌面,为冷淡商务的室内陈设添了几分燥热,可惜温馨的气氛随着不速之客的到来荡然无存。 “想好回来了?”崔津玉双手交叠,端详女人的脸。 比起半年前生人勿近的矜贵气质,夏今昭依然不减冷漠,可比起那时的孤傲,如今的她更像死气沉沉的潭水,仿佛有什么鲜活的,明亮的东西从生命中,永久地逝去了。 黢黑的双眸照不进光,长睫垂落遮出阴翳。崔津玉莫名感到瘆人,于是清了清嗓子,打破沉寂:“小周都和我说了,回来也好,省得那群粉丝巴巴盼望,还要我出面公关,外面的流言换了一茬又一茬,你总不能一蹶不振。” 她拉开抽屉,扔过去一沓合同:“陈导请你去给她新电影唱ost,你哼两句就行,到时候上影院再转发一波,刷个好感度,争取下部戏试上她的女主演。” 公事公办的态度听不出人情味,哪怕没打过交道的陌生人,也会过问两句近况,崔津玉却嫌浪费时间似的,直接跳过这一环节。 幸好面对的是夏今昭,她向来疲于应付人际关系。 “待会发个微博安定粉丝情绪,别说这半年荒废了,就说出国旅游散心,或者沉淀下来打磨演技,随便什么借口都好,娱乐圈更新迭代本来就快,你的粉丝大多注重事业,要是再不上进,被淘汰遗忘,公司可没多余的精力和资金捧你。” 夏今昭拿起行程表,上面的安排甚至蓄不出喘息的间隙。她立在桌旁,静默得像尊任由刻刀划过的雕塑,直到耳畔传来崔津玉的抱怨。 “你说人死了大半年,有啥可念叨的?又回不来,当务之急是调整好状态,剩下的我让小周替你打点。” 不知话题怎么从工作聊到私生活,夏今昭抿唇,掀过页脚的指腹捻紧纸张,若无其事看到下一页。 所有人都这么安慰她——人死不能复生,何必糟蹋自己虚度光阴?她还年轻,事业有成,以后总能找到更好的。 只有夏今昭知道,找不到了。 重复的话术听倦,令她麻木。可对明希的情绪并不少,每当夜深人静,心脏攥紧的窒息感浮上心头,凌晨薄雾般笼罩着不肯退散。 多久没睡过好觉了?当得知梦中不再有她的身影,她猛然惊醒,环顾空荡荡的卧室,然后将自己蜷缩起来,以一种缺乏安全感的姿态寻求庇佑。 原来自己是个感性的人。 没深入接触过明希前,夏今昭固执地把周围分为边界清晰的黑与白,如同从不出错的精密仪器,冷静审判各种错乱与出格。 一如坐在眼前,有条不紊替她打理的崔津玉。 转身准备离开时,身后人叫住她。 “对了,公司最近签了个新人,上面的意思是想让你带她,已经准备为你们量身定制一部影片,到时候宣传多互动——” 话没说完,夏今昭拉开门,气流吹起门旁的蒲葵叶。见对方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崔津玉不耐地按动圆珠笔,出声提醒。 “明晚七点半,我让小周去接送,你和那新人见一面吧。” *** 夏今昭不喜欢与人捆绑,微博时常出现的CP话题全是营销号带节奏,除了宋予蓄意接近的炒作让公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余都是狗仔捕风捉影博噱头而已。 用她的话来说,演员的本职是拍戏,不需要靠流量吃红利,可崔津玉的话,摆明了希望她能够多和新人制造一点“小摩擦”,不必亲密到假戏真做,只要在适当的时机释放信号即可。 娱乐圈的风向常常如此,哪怕是某明星铺天盖地的黑料,可能也是为了以后的洗白而铺路,大众的思想很容易被带偏。星娱正是看中夏今昭复出后攀升的口碑,担心她未来再出变故,索性提拔新人来备不时之需。 猜出上层的意图,周珍卉无语抿唇。前方红绿灯进入读秒,她踩下油门。 夜间下了场暴雨,明灭闪烁的霓虹倒映在水洼中。天色未暗,树荫错落掩在副驾驶上。夏今昭望向窗外,兴许空气中的潮泽没散,为她的周身镀上浅淡的忧郁。 “夏姐,你真要参加酒局啊?这摆明了鸿门宴嘛!”周珍卉愤愤不平握住方向盘,“那群老东西怕你退圈,恨不得榨干你身上最后的价值,还不如解约!” 随即,她想到崔津玉与夏家的关系,生怕提及夏今昭的伤心事,连忙转移话题:“晚高峰这么堵……估计要迟到了,不过也好,给新来的下马威瞧瞧,让她知道咱们夏姐不是好随便利用的!” 车在无休止的抱怨中走走停停,夏今昭敛眸,手机的光亮照亮下颌,留出小片阴影。此时,屏幕上显示与崔津玉的对话。 夏今昭:【不去,饭局推了吧】 崔津玉:【这是公司的安排,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崔津玉:【相信我,你会喜欢的】 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她熄灭屏幕,仰望车顶吐出一口气。过往的顺从,任由摆布的场景浮现在脑海,而回忆里的视角,全聚焦在那个逆来顺受的自己身上。 没有谁会在压抑的氛围下永远听话,叛逆犹如迟来的骤雨,等倾泻而下时,浇得发顶刺骨寒凉,理智也在其中一点点苏醒。 明希的脸晃过眼前,夏今昭怔忪,用手背遮住双眼。 车内安静,外面的喧闹模糊传来。不知过了多久,她淡淡出声。 “找个机会,解约吧。” 这话吓得周珍卉差点跳起来,她连忙坐正:“那个夏姐,我随口一说,别放在心上……” “违约金我付,”她的态度极其认真,“包括你的合同,我会想办法解决。” “你得跟我。” 周珍卉欲言又止,几秒后慢吞吞道:“我肯定跟你,只是合作方交接起来手续麻烦,夏家那边不好交代吧?” 连问两遍没等到回答,她侧过脸,就见夏今昭陷入皮椅,面色疲惫,深邃的眉眼匿入昏暗,仿佛在周身设下无法介入的城池壁垒。 于是周珍卉识相闭嘴。 玉府酒楼是S市本地最大的酒店之一,不少有钱人喜欢预订这里的顶楼当会客间。华贵富丽的建筑矗立在市中心,与不远处的商贸大厦遥遥相望,视野之后是天际线下辽阔平静的海域。 穿过玫瑰金的旋转门,侍应生早已在电梯口等候。她似乎认出乔装后的夏今昭,不动声色地带领两人前往包厢。明黄的顶灯照亮走廊墙壁的浮雕,走至尽头,她停在门前,示意抵达。 推门而入,冷气钻进衣领,落地窗倒映出包厢中央的圆桌,从这里能望向S市地标性建筑的塔尖,上面闪着诡谲的红光。 夏今昭一身赫本风黑色连衣裙,肤色在灯下衬成玉般的冷白。她环顾四周,见落座的只有位年岁渐长的女人,微不可察蹙眉。 这就是崔津玉所谓的“会喜欢”? 她瞬间产生掉头离开的念头,同时讽刺赶来这一趟浪费的时间。其实从来时,她就对崔津玉的笃定感到不解,后者为什么认定自己会觉得不枉此行? 卖关子无疑拉高夏今昭的期待值,以至于见到对方后,生出被敷衍戏耍的愠怒。 察觉出她的不悦,周珍卉赶忙上前打圆场:“请问您是……” 听到开门动静,女人整理衣装起身,客气地和助理握手:“小岑上厕所去了,马上回来,我是她的经纪人。” 她态度殷勤,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名片,恭恭敬敬递到夏今昭面前。对于锋芒毕露的前辈,任何新锐都想攀关系来飞黄腾达。 名片因折射反着光,辨别不清上面的油墨。夏今昭垂眼,没有伸手去接,绕过经纪人走向靠窗的位置。这一行为放在别人身上,可能会被诟病耍大牌与傲慢,偏偏落在她身上,那么合理。 她平等地对每个人如此,没有偏私。倘若夏今昭真的高看一眼,收下名片,那才让人受宠若惊。 周珍卉没有落对方面子,交换名片后请人入座。两人就公司的规划简单聊几句,按理来说,这种事应该是经纪人,或本人出面来谈,可看到坐在对面纹丝不动的夏今昭,周珍卉不禁头疼。 几分钟内,她大概摸清新人的意向,期间服务生进来醒酒。澄澈的紫黑色葡萄酒晃入高脚杯,夏今昭小口啜饮着,仿佛今晚的谈话与她无关。 不久,门应声而开,以为是服务生上菜,她仍旧保持原来的姿势,余光捕捉到经纪人站起来,热情招呼。 “小岑,怎么去那么久?差点让夏老师等急了。”她半开玩笑,用眼神示意小岑挨着夏今昭坐。 “这里太大啦,稍不注意就迷路。” 清脆嘹亮的嗓音响起,犹如沁着凉意的冰沙,在燥热的夏夜发人清醒。鼻尖嗅到淡雅馥郁的花香,不知是否酒精作祟,微醺上头,让夏今昭产生四肢疲软的飘忽感。 这种感觉勾起她对熟悉的信息素的依赖,喉咙传来异物感,眼瞳处不禁蒙上了缥缈的水雾。 夜晚总能剖开人心底的感性,夏今昭勾唇,冷嘲自己矫情。 一双手伸过来,小岑主动提起醒酒壶,倒入面前空了的酒杯。见状,经纪人满意点头,倒是一旁的周珍卉尴尬看两人互动,快速思考一会儿该如何平息夏今昭的情绪。 早听崔津玉说,新来的人叫岑安然,和星娱上层的老总有点裙带关系,年纪轻轻留学归来,本以为会回去继承家业,没想到竟然会进军娱乐圈。 “夏老师,您喝醉了。”眼见夏今昭要栽倒过去,岑安然掌住她的手臂,缓声提醒。 鼻腔充斥沉醉的气味,不知包厢内熏的什么香,抵得夏今昭太阳穴钝痛。她忽略那点微妙的古怪,有意与她保持距离。 “不必——” 直到对上岑安然的眼,话音戛然而止。 熟悉的面容撞进眼底,夏今昭瞳孔骤缩,心脏的隐痛犹如被细密的针尖扎入。她怔然端详岑安然的面容,一时间忘记做出反应。 流畅的脸型在光下浮泛细小的绒毛,杏眼无辜垂下,倒映出她震惊的神态。岑安然歪头,像懵懂的小兽,见夏今昭眼神失焦,求助地望向经纪人,随即小心翼翼开口。 “夏老师?” 耳边只剩嗡鸣。 难怪,难怪崔津玉会担保,自己一定愿意与岑安然合作。是因为眼前的这张脸,竟然与明希有七八分相像。哪怕举止间的气质有细微不同,在不熟悉的人眼里也大差不差。 手术后留下的疤痕藏在额发,要不是她们离得极近,几乎没人会注意这一细节。星娱大费周章为立住她的“爱妻人设”,不惜利用这么卑劣的手段。 酒精刺激胃部,使得夏今昭几欲作呕。朦胧的光晕下,岑安然与明希的脸重叠,讨好中带着点怯意。对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当她酒量太差。 握住高脚杯的指节收紧,手背浮现淡青的脉络。夏今昭眼尾泛红,极力压制暴躁的情绪,哂笑出声。 “解释。”碎发遮住她的眼,看上去阴森到令人胆寒。 对于周遭直降的氛围,经纪人挤出一抹笑:“夏老师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听不懂?”夏今昭喃喃重复,她缓慢起身,目光直逼对面,“你难道不知情?” 不等经纪人回答,她猛然攥住岑安然的下巴,不顾后者吃痛的表情,咬牙切齿道:“你敢说一切都是巧合!你敢说崔津玉没告诉你!” “利用我的价值!现在就连感情也要利用!” 她花无数个日夜忘却的伤痛,就这样被血淋淋扯出来,摆在明面上任人探究估价,简直是耻辱! “夏老师,这是一场双赢的合作,不止您能挽回口碑,还能让小岑在演艺圈跻身……”被戳穿的经纪人心中发虚,不敢看夏今昭。 啪! 酒杯蓦地扔向桌侧,暗红的液体顺着桌布滴落在地,与碎玻璃碴汇在一起。经纪人捂住受伤的额头,不可置信看向夏今昭,对上女人阴鸷的眼,再多怨愤与不甘都烟消云散。 “滚出去!” 厉声呵斥下,她低声咒骂几句,拿起椅子后的手包匆匆离开,而目睹这一变故的岑安然吓得脸色发白,木讷地僵在原地。 夏今昭侧目,视线无法克制望向她,像是从这张脸上寻找熟悉的影子。 舌尖似有苦涩,掺着铁锈味。她低喘着气,攥紧不成样的桌布,别过脸一字一顿。 “你也滚。”—— 作者有话说:零个人催的更新来咯 我的岔劈好土[愤怒]…… 第75章 可可芭蕾 秋日金黄色的光倾洒在临窗的位置,摊开的报纸露出半颗毛茸茸的脑袋。明希清闲地沐浴在阳光下,眉头紧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脚旁的碰瓷王仰头打了个哈欠,接着张开爪子啃咬指甲,姿态惬意。和刚捡回来相比,它的体型丰润一圈,纯白的毛发掺杂几缕黄与黑,瞳孔在强光照射下竖成一条细线。 它不懂两脚兽的烦恼,被明希的长吁短叹烦得不行,尾巴拍打地板发出急促的啪嗒声。 “哎……”明希拧起五官,恨铁不成钢地反复阅读报纸上的新闻。 巴掌大的版块夹缝求生,她终于肯接受上面陈述的事实,生无可恋闭上眼睛。 靠之,她就说这两个月宋予的生活费少给个零,原以为秘书操作失误,结果是宋氏集团出意外,遭到夏家的打压,以至于股市动荡,女主无暇顾及她这个远在海外的吞金兽。 在所有人看好夏今昭和宋予这对时,不知哪来的小道消息传闻,宋予想和夏三,即夏霁进行商业联姻,惨遭后者拒绝,又不死心展开热烈的追求,结果闹到夏老太太眼皮子底下,导致双方的合作关系恶化。 宋予啊宋予,你可是超A大猛攻!放着好好的夏今昭不照顾,这样见异思迁,实在是给女主身份蒙羞!当初自己把夏家大小姐托付(?)给她照顾时,她是怎么信誓旦旦保证的? 明希算是看明白了,哪有什么海枯石烂的爱情,在商人面前全是过眼云烟,还不如手头一半的股份。 俗! 俗不可耐! 短暂吐槽完金大腿,她突然生出强烈的不安感。万一宋予垮台,她的下半生可就没着落了! 不过幸好她有危机意识,花钱不像头一个月大手大脚,如今拥有不少存款,够过上几年的小资生活。 明希痛苦地捂住脑门,开始思考人生。 她记起来了,她全都记起来了!自己原来是个烂俗狗血剧本里的恶毒女配,根本不是什么神豪流的女主角!再怎么样,都逃不掉为人打工卖命的牛马设定。 她猛拍桌案,把刚买的报纸放到架上,迅速钻进后厨,对水池里堆满的脏盘子刷刷刷。 门口悬挂的铃铛响动,沉闷暖融的气氛消解,劳拉用脚关上门,扛着刚买的食材走进来。见明希勤勉的身影,不禁诧异,似乎前者辛苦沉稳的一面十分少见。 “怎么没出去?”她腾空角落的瓦楞纸,随着箱子砰地落下,地板抖三抖。 “没钱花,就老老实实工作。”明希咧嘴擦了下汗,脸颊沾上点泡沫。 她的一夜暴富在劳拉眼里,就是国外的双亲良心发现,终于记起还有这号闺女,于是每个月定时给她打生活费。反正明希如今经济自由,赖在店里纯粹当廉价劳动力,是个趁手的家伙。 “可能忙忘了,亲生孩子嘛,遇到困难肯定会帮。”劳拉蹲下,肥厚的身材全是劲儿,很快把低筋粉放进柜子下层。 宋予应该不知道自己无形中多了个女儿吧? 不过这倒勾起明希深埋心底的疑虑,她一直认为宋予愿意出手相助,除了希望自己不要当爱情路上的绊脚石,还有两人作为穿越者与重生者,灵魂游离于世界线的惺惺相惜。 但现在和夏霁闹绯闻,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想到这里,明希莫名感伤,心疼起夏今昭来。她其实很克制地不去听对方的近况,比如她和谁合作,即将上映什么影片,或者出席慈善晚宴一类。 毕竟对夏今昭有刨过坟头的坏印象,还有别的……奇怪,她当时为什么离开来着? 仿佛有双无形的大手,把她如沙画的记忆一一抚平。 哗啦啦—— 大腿感受到服帖的凉意,池中溢出的水没过,明希理智回笼,身后是劳拉的提醒:“发什么呆哦,水漫了都不知道。” “对不起啊,想家里人了,一时没注意。”明希挠头,手忙脚乱关掉水龙头,打开水塞。 “想就打电话呀,报个平安也是好的。”劳拉贴心地递来抹布。 明希接过,笑笑没说话。干燥的抹布浸入斑驳微凉的水渍,一如心头产生的沉坠感。 她和夏今昭之间,早就不是打个电话就能冰释前嫌的关系了。 *** 雨丝宛若清晨弥漫的雾气,夜色霓虹氤氲出光晕,与之相对的,兰江公馆的光线清透明亮,楼上窗边立着颀长人影,正垂头若有所思。 夏雪枫倚靠在床头,眉宇疲惫。一年多来,她的身体每况愈下,以前尚且用药物吊着精气神,如今下地都困难,不得不让人搀扶。 她舔了舔干燥的唇,气若游丝:“为什么不让阿霁去?”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自从夏霁回来,她有意让姐妹二*人缓和关系,可夏今昭总以各种理由推开,夏霁的殷勤乖巧她看在眼里,于是反倒成了老大不懂眼色,拒绝递台阶。 就连这次世交赵家的晚宴,出席名单也没有夏霁。联想前几日夏今昭与赵家老二多有走动,夏雪枫明白其中的缘由,恼怒老大故意使手段。 “三妹回来不久,太早接触这些对她不好。”夏今昭给出的理由冠冕堂皇,气得老人猛拍被褥。 “别忘了你比她学得早!” “是又如何?”夏今昭弯唇,话语若有似无透着嘲弄,“三妹能做得比我更好吗?” “你!存心与我作对是不是?”夏雪枫直起腰板,“我托举你多年,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我?” “如果你听话,夏家的财产一分不少……” 陈词滥调听得人心烦,夏今昭抬眼,瞥向床头柜支起的相框。上面的女孩笑靥如花,亲昵挽起身旁人的脖颈。 视线仅一瞬便错开,她抿唇,眼底古井无波:“奶奶不用为了弥补做到这份上,我全无私心。” “全无私心?”夏雪枫重复,语调逐渐上扬,“你敢说全无私心!” “今昭,我这么疼你,为什么就不——” 急厉的腔调抵达临界点,老人瞳孔涣散,急促的喘息声中,她紧攥衣襟,面如白纸。 眼见情况不对劲,夏今昭再没了与她较劲的功夫,喊来在门口守候的吴妈:“去叫孙医生!” 吴妈朝里面看了眼,吓得小跑下楼,没一会儿,交错凌乱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两人匆匆进门,孙正明放下药箱,从里面拿出注射器。 床上的夏雪枫眼皮紧阖,鬓角掺杂几根黑发。就像陷入冷热交错的癔病中,嘴里喃喃低语些听不懂的音节。身旁的男人面色凝重,当锐利的针尖扎入手背时,隐约析出暗红色的血液。 一声闷哼,老人浑浊的眼珠凸出,面容几分狰狞。吴妈不忍再看,与夏今昭站在门口光暗交界处,慢慢转身看向后者。 “今昭啊,老太太身体越来越差,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叹气,捉起夏今昭的手背轻拍,语重心长道,“我好歹看着你长大,听吴妈一句劝。” “少惹老太太生气,平时多顺顺她,等哪天真的……撒手人寰,”吴妈顿住,压低音量,“偌大的夏家,也只会进你的口袋。” “何必惹两人都不痛快,是不是?” 这番话全然站在她的立场考虑,夏今昭神色动容,微茫落在眼睫,照不进黢黑的瞳仁。她反握吴妈的手,轻声:“今晚怪我,又要劳烦您多替奶奶上心。” 吴妈欣慰,眼角的褶皱绽开:“这才对啊,说起来入冬太冷,你手也这么凉。” 说完,她褪去腕上的佛珠,套在夏今昭手上。沉静的颜色衬得女人手腕纤细白皙,独凸起的腕骨有片寸阴影。夏今昭弯唇,似是用微表情来道谢。 “上回我闺女去寺庙祈福,从大师手里买来的,开过光,我今天送给你,好孩子……”她抚摸夏今昭的发顶,眼神慈爱。 老一辈多少有迷信思想,尤其是手段不太干净的经商人。夏今昭点头,没有推拒与自身气质格格不入的佛珠。 得知夏雪枫需要静养,她没多停留,下楼来到门口台阶前,细长的光芒从缝隙流出。等车的间隙,她抚上那串佛珠,清浅古朴的香气被风吹得稀释。 绵长的雨落在高阔的宽叶上,远山黑黢黢如鬼影,另一头则是灯火通明,散发浓郁节日氛围的市中心。 已经一年了啊。 距离明希坠海死去,竟然过去整整一年。往事历历在目,滞涩混沌的情绪搅在胸腔,让夏今昭气息不稳。被噩梦纠缠的日日夜夜,枪响与身着制式服装的身影在记忆里闪回,伏在地面蜷缩的画面,渐渐与明希撞上刀刃的场面重叠。 耳畔嗡响,雨落声由近及远,直到潮泽的心绪被一晃而过的灯驱散。 黑色的车稳稳停在阶前,助理撑伞在旁等候。她动身,掌心把玩那串还未捂热的佛珠,路过垃圾桶,毫不犹豫扔进去。 “去陵园。” 山路修建再宽敞,遇到雨天难免泥泞。身下轻微的颠簸停止,司机望向后视镜:“夏小姐,到了。” 夏今昭从困顿的状态惊醒,捏了捏鼻梁:“伞给我,我一个人去。” 副驾的周珍卉没多言语,把伞和花递过去,眼睁睁看她沉默下车,踽踽独行的背影朦胧在雨幕中。 昏暗的光线中,夏今昭捧着紫色小苍兰,单膝跪在墓前。一年间,上面镌刻凹陷的字体变得模糊,她把墓碑抚平了。 “今年冬天不下雪,没有你离开的时候冷,”女人仰脸,深邃的眼眸中尽是虔诚,“你喜欢的小苍兰我带来了。” 她把花束置在阶前,零落的雨浇筑脆弱的花瓣,水腥气息盖过浓郁的花香。夏今昭就这样,不疾不徐讲述离别一年间发生的事。 “工作太忙,来不及看你,所以我打算解约。” “我不来看你,会生气吗?” “抱歉,我——” 到后面,声线哽住,无助彷徨得像个孩子。 雨水滴在长睫,顺着眼角滑落,夏今昭下意识闭眼,再次睁开,周围安静到只剩雨声。车灯前细雨飘零,没人回应她的自言自语。 刚开始得不到回应,她会恼恨,不顾一切指责长眠不醒的明希,指责她的愚弄,与那些人串通好戏耍,想尽办法离开自己的身边,指责她在异国潇洒自由。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她渐渐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杀死明希的罪魁祸首。 明希的的确确,销声匿迹在她的世界里。 水流循着脸颊滴落衣领,洇湿的衣料紧贴皮肤,带来钻心入骨的寒凉。远处的周珍卉想上前撑伞,又不忍打扰两人独处。她见过太多次夏今昭的游刃有余与不近人情,也只有在这里,对方才会露出柔情的一面。 “你生我的气,哪怕梦里的我们相爱相守,最后你也要消失。” “你给我写过情诗,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一束花,你曾说要拯救我,还夸我们名字都般配……”夏今昭陈述错乱的记忆,胸口澎湃的情绪决堤,她双膝跪地,捂住润湿的眼眶。 简直像将心脏活生生剥离□□,疼到撕扯着血肉模糊,最后整个人化为一滩烂泥。 “最该死的人,是我。” 过了太久,久到夏今昭浑身湿透,长发黏结成一缕缕。她额角抵在冷硬的墓石上,指腹抚上粗粝的字体,声线隐在一片潮湿中。哭到力竭,她吻上石头的边缘。 “等杀了夏霁,我来陪你。” 层云淤积,冬夜雨色渐停。大衣口袋里手机嗡鸣,夏今昭整理好情绪,拿出手机,发现是甄雯静的来信。 自从明希离开,两人维持较长的合作关系。兴许对明希的情感影射到对方身上,她对甄雯静还算客气,属于无条件的信任。 甄雯静:【[图片]过去二十多年,只找到这个】 点开图片,是一张模糊的证件。泛黄的A4纸右上角贴着劣质的二寸白底照,时间渐长,翘边上泛着霉斑。二十年前的技术不算先进,确认身份需要繁琐的程序,不像现在录入芯片,就能永久绑定公民。 即便夏霁承认明希遇害有她的手笔,可夏今昭仍然觉得有第三方插足。回想当时绑匪愤恨的眼神与熟练的流程,简直就像参与过二十年前的绑架案。 那个男人,一定牵扯厂房爆炸遇害人的家属,甚至可能是其中之一。所以夏今昭让甄雯静私底下去查绑匪的身份,然而回溯太久远,许多蛛丝马迹早已抹平。 看不出证件上的字迹,夏今昭起身回到车上,周珍卉主动坐后面,替她擦拭头发。 夏今昭:【能证明什么?】 甄雯静:【继夏家厂房爆炸以后,很多家属上门闹事,唯独受伤致死的小女孩,至今无人认领。】 夏今昭:【我记得赔偿时,厂里人说她是孤儿。】 甄雯静:【是,经查明她确实一个人住,但不排除身边有交好的人。】 说到这里,夏今昭思忖,再次放大那张图片,从姓名一栏模糊辨别出字迹。 梁锦绘。 她从没在别的地方听过这个名字,第一印象约等于无。悬停在屏幕的拇指顿住,她等待甄雯静说下去。 甄雯静:【我找到她家的旧址,问明周边的人,听说梁锦绘有个玩得好的邻居小孩。】 小孩? 看到这里,夏今昭蹙眉。她不太相信孩子年少的友谊能持续到现在,支撑复仇的种子萌发。但事关明希,她不愿放过任何线索。 夏今昭:【找到那个人。】 二十多年,那个孩子应该长大成人,甚至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然而想找到并非容易事,怕甄雯静懈怠懒散,她又补充。 夏今昭:【钱不会少你。】 甄雯静:【比起钱,你的消息在市场上更流通[龇牙笑]】 夏今昭:【我会解约离开星娱】 发完这句话,不等对面回复,她关掉手机。 周珍卉无意瞥了眼屏幕,讷讷询问:“夏姐,离开星娱,我们做什么呀?成立私人工作室,还是要回来接管夏家?” 她看过不少娱乐圈小说,富二代明星的结局大同小异,要么成为顶流,爱情事业双丰收,要么隐退继承家产。以夏今昭疲于周旋人际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淋雨的后遗症已经显现,夏今昭只觉头昏脑胀,耳边的讲话声跟着聒噪。她抵靠在后座,揉了揉太阳穴:“离开这里。” “啊?”周珍卉停下动作,不明所以。 夏雪枫今晚对她极度不满,往后可能会帮夏霁,虽说吴妈苦口劝说,但她不相信夏雪枫口蜜腹剑的一个人,会毫无芥蒂接纳自己。 与其留下来受打压,暂时沉淀远离纷争,才是最好的选择。 而另一头,收到消息的甄雯静宛如晴天霹雳,怔忪盯着屏幕,露出骇然神色。她还沉浸在夏今昭那句“解约”里,一连串轰炸对面,奈何输出石沉大海,只得作罢。 夏今昭作为星娱一姐,主动提出解约可是大新闻,分分钟上头条的那种。她同样明白,对方透出消息,想必和公司谈得差不多,根本不介意自己说漏嘴。 于是甄雯静顾不得睡觉,坐在电脑前敲敲打打。很快,一篇夸大其词,捏造星娱压榨手底下艺人的文稿出炉。她盘腿坐在椅子上,点击发送。 甚至能想象得到,当公众看到这篇文章,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不出所料,哪怕已过零点,许多人还在高度冲浪。在吃瓜群众的转发下,这条被鉴定为“营销号乱编”的文章很快评论过万。 【666,为了业绩尿编也是拼命】 【年底了,营销号也要冲KPI吗[疑惑]】 【u1s1,我在星娱有认识的人,听她讲双方已经签完合同,是夏今昭主动提的,还赔了天价违约金呢!】 【楼上朋友哪位啊?工号发出来看看呗,真就造谣一张嘴[擦汗]】 【呃这是怎么上热搜的[汗颜]】 消息真伪不定,大多数当个乐子看。甄雯静不在乎大众的谩骂与质疑,浏览量就是对她工作成果最好的嘉奖。钱到手就行,半只脚踏入这行时,她就已经把清高的品质丢掉了。 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接下来的几天,她顺藤摸瓜,在多方打听下,总算找到邻居孩子的现住址。和夏今昭心态一致,甄雯静对此行不抱希望。 站在破旧的居民楼前,她搓动双臂,再次确认单元楼。 “这姐们混得太惨了吧……”二十多年,这种旧居民楼早该被淘汰,以S市的发展状况,该小区能妥妥划为贫民区。 楼梯扶手肉眼可见堆了厚重的灰,泛灰的墙壁是小孩幼稚的涂鸦。面对邋遢的环境,甄雯静小心翼翼数着台阶,踏上相应的楼层。 陈旧的春联褪色,入户门的地毯脏得看不清原本的模样。她紧张地拢住外套,鼓起勇气敲门。 “请问有人在吗?” 接连两声无人应答,甄雯静打算加重力道。就在这时,锁舌转动,生锈的门轴发出牙酸的吱呀声,一只手掌住门,深红色猫眼长甲率先映入眼帘。 画面诡异,让甄雯静一瞬生出拔足狂奔的念头。等看清对方的脸,她压下心中的惊惧。 女人约莫三十出头,长窄的脸型流露出懒散气质,身上糜烂的玫瑰香水味还是前几年时兴的劣质品牌。 甄雯静吞咽了下,客气笑两声。 “您好,请问您是……”她低头,从手中的文件获取信息,“陆小姐吗?” *** 雪花纷纷扬扬,像轻盈的白绒,窗外入目所及银装素裹,室内温暖,滋生慵懒的氛围。靠窗的书桌,明希专心致志写些什么,一缕发丝从耳旁滑落。 缺水的琴叶榕失去往日的生机,夏今昭弯身给它洒了点水,随即转身望向桌前的人,眉眼舒展。 她没贸然打扰,兀自坐在明希身旁,专注望向对方。台灯放出暖黄的光,给女孩毛茸茸的发顶染上一层金。明明午后光线不算弱,对方却执着地要开灯,仿佛这样能显得自己认真好学。 偶尔遇到难以攻克的地方,她的眉头就拧成一股麻花,气恼地用笔尖戳刺纸张,发出哒哒哒的动静。 夏今昭轻笑,单手托腮凝望明希的侧脸。周身的冷淡像料峭春寒时将化的冰面,经由高温的烘烤,软成一滩温热的水。就这样安安静静待在身边近十分钟,见明希没有搭理的意愿,于是主动伸手,替她把那缕调皮的发丝别到耳后。 无事发生。 女人脸上难得浮现困惑,她调暗台灯,果然听明希小声“嘶”了下,于是唇角绽开得逞的笑,玩心大发,再次抚上明希的发。 果然,明希禁不住诱惑,打掉她作乱的手,忿忿道:“哎哟正忙着呢,别打搅我。” “明明是你不专心,怪我?”夏今昭无奈,朝纸张轻吹口气,页角浮起,被明希眼疾手快按下。 她像正在考试的小学生,把自己的试卷捂得严严实实,防止旁边的同学偷看。 “干嘛?”明希没好气说。 “这么宝贝,看都不能看?”夏今昭对纸上的内容更感兴趣。 “不行!”明希振振有词,“这是我写的情诗,得写完才能念给你听。” “情诗?”夏今昭挑眉,态度稀奇。 见人重又垂下脑袋,她勾起明希的下巴,对上那双清澈的眼:“我人就在这里,有什么话直说不行?” “不行——”明希再次打掉她的手,拖长尾调,“我要说出来,你肯定又笑我太正经,而且……那样会很尴尬。” 瞧她姿态忸怩,夏今昭感到好笑:“写诗不是更尴尬?” 她其实想说土,然而触及眼前人湿漉漉的双眸,一下戳中心窝窝,于是换了个委婉的形容。 “呵呵,你就笑吧!”明希摩拳擦掌,“正因为我文盲的形象深入人心,才得在今天露一手,等着瞠目结舌吧!” 挪动身形的间隙,轻飘飘的纸掉在脚旁,隽秀工整的字映入视线,上面的内容一览无遗。 明希眼睁睁见夏今昭捡起来,公开处刑般,缓慢念出前不久出炉的情诗。 “无法向人开口,胸中对你的汹涌爱意……”念到后面,夏今昭低低笑出声,“怎么还有个错别字?” “啊啊啊你还给我!”明希伸手去夺,对方后撤,让她扑了个空。 “好熟悉的话,好像在粉丝来信上看过,标点符号和错字都一样。” 被残忍揭穿,明希恼羞成怒,使出全身的力气抢。偏偏夏今昭不让人轻易得手,学明希的腔调道。 “等着让我瞠目结舌?”她歪头,眼见明希重心不稳,抱住她的腰身,“这招扮猪吃饲料,确实让我瞠目结舌。” “和你拼啦!”事情败露,明希咬牙切齿,把脸埋进夏今昭的脖颈拱两下,泄愤似的轻咬了下。 酥酥麻麻的痒意过电般遍布全身,女人闷笑,用鼻尖撞了撞明希的脸颊,又学小动物亲昵蹭蹭。 “比起情诗,有些话,我更想你亲口,当面对我说。” 明希脸红得快烧起来,羞赧到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无论是夏今昭的甜言蜜语,或沉下声线的威胁,她都不为所动,哼哼唧唧死活不肯把脑袋探出来。 “我要做一只缩在树洞里的仓鼠,太丢脸啦!” 夏今昭捏了下她的耳垂:“你哪有那么可爱?” “闭嘴闭嘴闭嘴!”明希张牙舞爪要去扯对方的双颊,“我要杀了你灭口!” 毫无威慑力的预告,像小猫弓背哈气。夏今昭眼角盛着宠溺,扬起下巴作出引颈就戮的姿态:“来吧。” 有了她的配合,明希果真用手在她身上来回比划,佯装解剖道:“先沿着马甲线切开,你天天运动,肉一定很好吃,还要吃肝吃肺……” 指腹还未触及分明的线条,便被夏今昭捉住,拉到唇角落下轻柔一吻:“那我的心呢,不要么?” 女人目光灼灼,往日寂冷的语气半开玩笑,让人品出一丝认真。 她总是这样,说话毫无底线,甚至有时透露毛骨悚然的意味。明希早已习惯,耸肩说:“算了吧,我可不希望你缺心眼。”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你开开心心,吃好喝好。” 质朴的祝福最能看出明希的人格底色,夏今昭垂眸,无意识把玩她修剪整齐的指甲,状似不经意问:“你的愿望里,没有我们吗?” 话音落下,周遭的气温降了几度,摇曳的蒲葵叶滞然不动,仿佛感受到其中的暗流涌动。 哎哟! 明希猛地仰卧起坐,从诡异的梦境脱身。宽松的睡裙贴在肩颈,背后沁了层冷汗。她拽住衣领抖动两下,望向床尾正对的空调。 昨晚温度开得太高,居然直接把她热醒了。 更要命的是,她再次梦到夏今昭。也不知是工作导致压力过大,或是别的原因,近期做梦越发频繁,且十有八九与夏今昭有关。 起初明希还归咎于春梦,可之后好几次,她与夏今昭的相处模式逐渐诡异,如同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每回拥抱亲吻,都带着竭泽而渔的极端。 梦境中的五感被无数放大,即便醒神已久,依然觉得身临其境。明希触碰唇角,那里似乎还残留夏今昭的温度。 该不会是夏今昭在另一头举行劳什子的招魂仪式,用怨力追杀她到天涯海角吧? 哦——不—— 明希心中叫苦不迭,超市糯米涨价,她可不愿把钱浪费在这些事上。 戴着隔热手套打开烤箱,把新鲜出炉的泡芙放到奶油旁,她丢掉乱七八糟的想法,心不在焉准备上午的工作,视线越过半透明的橱窗,捕捉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棕发碧眼的女孩迈着欢快的步伐,进来先四处张望,当与明希四目相对时,脸上溢出惊喜的笑。她走到窗前,叩击玻璃,热情打招呼。 “Lucy,今天过得好吗?” 没错,在多次纠结艺名下,明希摒弃曾用名,决定挑拣最不出挑,即英文课本里出场率超高的Lucy,来作为她隐居L国的新身份。 “还不错,你今天不用上课吗?”明希摇上隔板,探出半个脑袋。 眼前的年轻姑娘叫乔,时常来光顾lara的店,加上和明希年纪相仿,两人迅速熟络起来。多次接触中,明希对她的情况有了大致了解。 “你忘啦,圣诞节放假。”乔弯起圆眼,脸颊的细小雀斑生动明媚。 “哦对,说起来,这店里的圣诞装饰还是我布置的,”明希扯下手套。 她喜欢坐临窗的位置,能够沉浸在麋鹿踏雪般的节日氛围里。遇上好天气时,沐浴着阳光同样惬意。此时碰瓷王被关在宽敞的猫爬架别墅里,蜷缩一团正在睡觉。 乔了解明希的习惯,自然而然霸占她闲暇的宝座。她熟练地从桌旁的水龙头接了杯冷水,然后点单,听前台响起提交成功的提示音,这才拿起架上的杂志。 等明希把甜品端上来,目光超不经意扫过杂志封面,松了口气。 还好劳拉听进去自己节省成本的屁话,把关于娱乐圈的报纸杂志全部下架。 “我记得上次来还是时尚杂志,怎么变成经济要闻了?”女孩翻回封面,仰脸询问。 “经济带动发展,多了解点没坏处。”明希一脸严肃。 “这里靠近大学城,来往的都是年轻人,我们可不爱看这些。”乔用玩笑的口吻抱怨,重新把杂志放回架上。 悠扬的旋律回荡在室内,温暖的光线将圣诞树的松针照得莹亮。女孩掏出手机,边刷短视频边吃蛋糕。清晨街道静谧无声,堆积的污雪上能看到一连串的狗爪印。 用完餐,乔走到前台打算结账:“对了,过两天我们社团有活动,你要来参加吗?” “你们学校的社团,我一个打工人去凑什么热闹?”明希接过储值卡,按在机器上识别。 “面向校外的,我们打算组个临时乐队,放春假时在附近搞搞,你来帮忙看看效果嘛!”乔用眼神撒娇,仿佛不答应她,下一秒就会挤出几滴眼泪。 架不住诱惑,明希叹气:“什么时候?” “新年那天。” 她看了眼挂历:“好吧,刚好我有空。” “最喜欢你啦!” 乔热情表白,要不是隔板挡在身前,明希毫不怀疑对方会冲进来,给自己一个大大的熊抱。 *** 夏今昭与星娱解约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原以为是营销号乱带节奏,然而当星娱发布一条长文动态,感谢这么多年双方达成的友好合作,并期待未来彼此的进步时,许多人后知后觉,明白最初的谣言并非空穴来风。 网上言论顿时沸腾得像烧开的水。 【夏今昭这是想成立个人工作室吗?有没有好心人指路啊啊啊】 【算和平解约?前几天说内部矛盾的能不能出来走两步?】 【赔天价违约金,星娱脸都要笑烂了,加上夏今昭助理那份,换你你能生气?】 【为啥解约啊[哭哭],感觉星娱的待遇挺好的】 【不管去哪里,我们永远追随姐姐!】 【翅膀硬了想单飞,没有星娱,夏今昭指不定在哪个犄角旮旯待着呢】 【楼上串得面相都变了,谁偷偷藏不住我不说[偷笑]】 质疑的声音很快被漫天的遗憾与安慰淹没,夏今昭的微博底下,全是粉丝真心实意的祝福与愿景。周珍卉坐在接驳车上,看身旁熟睡的夏今昭,心中五味杂陈。 原以为离开只是玩笑话,可当国外知名的电影学院批准了夏今昭的进修申请表,并将实体文件邮寄到办公室时,她终于明白,对方早就做好打算。 她登录夏今昭的微博,翻开草稿箱,发送提前编辑好的文案。 【相伴十年,承蒙厚爱,后会有期】 没有点明,但影射的意思很容易懂。怕粉丝担心,周珍卉擅作主张地多打两个tag。 #沉淀#顶峰相见 不理会评论区的狂轰滥炸,她息屏,从随身包里抽出登机牌。 两张去L国的机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5-80 第76章 芦荟美式 高楼大厦缠绕着眼花缭乱的广告牌,雪天的冷意为这座城市添上沉寂之色。行走在街道上,感受季节的更迭,生活节奏无限放慢。 给碰瓷王的碗里添了两勺猫粮,明希把店面招牌翻到“休息中”的一面。今天劳拉和朋友去参加家庭聚会,她刚巧闭店,去赴前几日乔的邀约。 新年伊始,温度降到零下。她裹紧身上的毛绒外套,远看背影像只憨态肥壮的企鹅。街道上的路人比她好不到哪里,开口白雾弥散,各自讨论该如何度过一个有意义的新年。 乔的大学离这里不远,步行几分钟就到。明希循着手机导航来到校门口,远远见棕发女孩踮起脚尖,冲她卖力招手。 “等了很久吧?”她走上前,把刚买的花束献过去。 粉玫瑰簇拥裹在精致的包装纸里,花瓣边缘被风吹得皱缩。这个时节国内很难买到不应季的新鲜花束,价格自然不菲。乔惊喜搂住,凑上去嗅闻。 “Lucy,你太客气了,”她小心翼翼替花挡去吹来的风,“没有很久,社团的朋友还在准备,但听众就差你了!” 两人在门口寒暄几句,结伴走进校园。乔所念的大学是综合性院校,课外的社团娱乐很少,许多学生都在为毕业的一纸证书紧张复习,也只有在节假日,才会旋松紧绷的弦。 寒冷似乎在空中凝结一层潮湿的雨雾,布告栏的霜花像蛛网弥漫。明希好奇打量周围的环境,她太久没体验过大学生活,重新踏入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假如在原来的世界,她应该三五不时和大学舍友聚会,一起吐槽工作领导的奇葩,然后怀念青葱岁月什么的。 一年半的时间,曾经的交际圈与当下完全错开。她偶尔茫然,明年的今天,自己又会在哪儿? 教学楼用连廊紧密连接,朱红的砖瓦被飘零小雪笼罩。她指向不远处的钟楼,询问:“那栋楼是干什么的?”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乔解释:“那边是别的院校,因占地有限,两所院校挨得很近。” “听我朋友说,隔壁的艺术学院要翻新,今年又要迎来一批新生了,”女孩碧蓝的眼瞳流出几分羡慕,“毕竟是知名学府,哪怕只是坐在教室里旁听,我也愿意。” “实话实说,你是不是偷跑进去过?”明希打趣。 “这都能猜中,”乔腼腆地吐了下舌头,“可惜还没翻过墙,就被逮到赶出去了。” 她边说以前的糗事,边带明希直上六楼的社团教室。宽敞的场地摆放乐队常规的乐器,几个年轻人围聚一块,热火朝天地讨论。听到动静,面朝门口的红发女孩率先抬头。 “这是我和你们提过的朋友,Lucy。”乔把明希朝前推,郑重其事介绍。 “你们好。”明希挥手,招财猫似的打招呼,她还不能完全融入这里,看起来有些拘束。 “就是那个面包小姐?你家的玛芬很好吃,我每个月都会光顾。”一位亚裔男孩挤出来,“嘿!你还记得我吗?” 明希在脑海搜罗这号人物,尴尬摸了下鼻子:“店里人太多,有时候会忙忘记。” 天杀的,她要么泡在后厨,要么被劳拉派出去送外卖,哪有时间记住所有的面孔? “好啦,别凑在这里让人不自在,排练得怎么样?”乔拍手示意人群散开。 提到正事,红发女孩打了个响指:“demo刚拷贝过来,正巧今天有观众,待会合一段?” 比起乔的热情,她的气质更接近亚文化中的叛逆与张扬。银色的耳骨钉藏在发间,随动作煜煜生辉。开口的瞬间,磁性的嗓音很抓耳,明希猜测她是乐队的主唱。 于是在商量下,她不得不被安排在第一排。偌大的教室荡起音响的余震,乐队风格偏向蓝调摇滚,令明希意外的是,乔竟然在团队里担任鼓手。 伴随节奏的鼓点,女孩脚尖来回点地。察觉到她的目光,乔笑了下,淡蓝的瞳孔映入窗外的雪景,里面好像堆积着白色絮状物,闪烁让人读不懂的情绪。 莫名的,明希想起不久前做过的一场梦。梦里也是雪满枝头,街道人影寥落,女人裹着撞色格子围巾,鼻头被冻得通红。她擅作主张拉起自己的手,朝掌心哈完热气,然后捧起来放进口袋。 那时候,对方眼里情绪零碎,同样让人读不懂,忧郁里是隐忍的不舍,仿佛这条道路走至尽头,彼此便会分道扬镳。 她在异国没有归属感,对未来的迷茫不定。太多细节被遗忘,连女人的脸都没来得及看清。 出神的间隙,乐队已经完成一段演奏。乔敞开外套拉链,满怀期待明希的反馈:“你觉得怎么样,喜欢吗?” “我没什么音乐细胞,不懂这些。”言外之意,她的建议没有参考价值。 “客套话都不讲,那就是不好听。”乔撇嘴,拿起地上的矿泉水往嘴里灌。 看得出来她渴极了,室内空调温度开得高,加上兴致盎然的表演,女孩的额头冒了层细汗。她甩甩被黏住的发丝,脸伸过来自然道:“Lucy,劳烦你帮我擦擦汗。” 正和主唱讲话的亚裔男孩闻言,朝她们的方向投去揶揄的神情。放在平时,明希没觉得乔提出的小要求不对劲,可被旁人微妙的视线一扫,她无措地把口袋翻出来,窘迫道:“我没带纸巾。” 见她为难,乔不再坚持,拖长尾调嘟哝:“啊——出门*在外连纸巾都不带,那你要用的时候,可以朝我借哦。” 她轻易地自己找台阶下,很快扯开这一插曲,话题重又回到乐队上。 “我们打算把片段发到平台上,如果反响良好,再发完整版,你觉得怎么样?”乔拿出手机,在屏幕上划拉。 “好啊,你们账号是什么,我去支持一下。”明希道。 “这个,你找得到吗?”女孩展示乐队的主页,“好多重名的,你拉到最下面。” 她靠近,染上身的柑橘香气在温室中融化飘逸,明希下意识拉开距离,屏住呼吸。 “是浪音,不是这个软件,”看向小众界面,乔摇头反问,“你难道没下载吗?” 作为短视频崛起的初始平台,浪音可谓风靡全球。但明希不喜欢刷这些,大多混迹在图文软件来获取信息。简而言之,若非工作需要,她以前的手机甚至不会出现这个app。 而且……手机云备份绑定原来的账号,如果现在登录,肯定会留下痕迹。虽说不会有人闲到去查死人的社交媒体,可万一呢? 于是,她用模棱两可的理由糊弄过去:“我玩不来那个。” 乔盯着明希躲闪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刚出土的古董:“那你平时不刷视频?” “不刷,我一般看书或纪录片,偶尔会刷帖子。” 两人交谈声没刻意压低音量,正调试设备的红发女孩抬头,向明希投去同情的视线:“我简直不敢相信,你的闲暇生活会有多无聊。” “我做事不太喜欢受人干预,算是i人?”明希不确定。 这回轮到乔震惊:“可你看上去很活泼热情哎。” 刻板印象里,内向的人性格应该是安静的。明希不置可否,任何人在工作上频繁与客户打交道,下班后都想独自享受时间,就连追剧时屏幕飘过的弹幕,她都感到心烦意乱。 本以为乔多少会奚落,抑或认为她融入不了年轻人的氛围,可对方沉默几秒,眼中的疑惑转为几分隐秘的惊喜:“这么说来,我算是例外?” “你还是很愿意和我交朋友的,对吧?” “只是不喜欢人多,又不是讨厌你。”明希道。 “既然这样,给我们的账号点个关注吧,拜托了!”乔双手合十,眼里的恳切几乎化为实质,来回攻击人的心理防线。 红发女孩哂笑:“你要是不答应乔,她今晚都睡不了安稳觉。” 话音落下,另外几人发出意味不明的笑。见招架不住,明希胸口膨胀,瞬间迸发强烈的使命感。 不就是个免费的关注吗,点! 她下好浪音,等熟悉的图标入驻界面,想也不想点进去,划拉长串的免责声明与条款,爪子更是快一步指纹登录。 等反应过来,已经迟了。昵称的颜文字就像嘲笑她的失智行为,幸好私人账号没太多粉丝,许多是现实互关的朋友。 明希胆战心惊,只求不要有朋友莫名哀悼自己,然后查她主页成分。燥热的空调风吹过脊背,她不争气地流下一身瀑布汗。 原本想注册小号来着,死手! “咦,原来你以前注册过啊,”乔扫过她杂乱无章的主页,注意到右下角的小红点,“还有人给你发消息呢,不看看吗?” 不等明希反应,乔的手更快点进私信,抓马的一幕发生了。 不知哪里误触失灵,屏幕就这样跳转至置顶联系人的聊天框。林小姐时隔一年的问候终于传达,勾起某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明希:…… 她慌张退出,磕磕巴巴道:“大号荒废好久了哈哈,我重新注册个小号吧?” 见她状态不对劲,乔深知自己的举动冒犯:“对不起啊,我有点心急。” 同时,更深的疑惑盘旋心口。明希的紧张尽数落入眼里,刻意回避话题,以及面对置顶联系人的心虚遮掩…… 那位林小姐,会是她的前女友吗? 千言万语堆积嘴里,她绞紧衣角,自知理亏,又碍于彼此还没到过问情感私事的关系,不得不压下心事。 “都是小事,是这个账号吧?”明希摆手表示不介意,在搜索栏输入乐队的名字。 沉重的气氛被她若无其事揭过,双方没再重提。见蒙混过关,她捏了把汗。 好险!要是再不小心手滑,发个空格过去,林小姐估计以为自己显灵了。 *** 机翼划破云际,在瑰丽晚霞的天幕留下白色的痕迹。落地以后,夏今昭摘下眼罩,一天一夜的气流颠簸,让她没休息好,此刻脸色发白,像株折茎的长梗百合。 坐上接驳车,周珍卉联系找好的房东,让后者待会把房子钥匙送过来。两人在身旁小声交流,夏今昭按了按鼻梁,解锁手机,首先弹出来的是甄雯静的消息。 甄雯静:【一无所获[摊手]】 得知结果,夏今昭并不意外。把二十年前的旧案翻出来盘查细节,难度太大,就算警察和侦探过来,同样束手无策。 还未燃起的希冀被按灭,不知是否有长途跋涉的原因,胸口隐隐作痛。她调整呼吸,额头抵在玻璃窗上,失神望向窗外。 荒芜的机场被新兴科技风覆盖,时至寒冬,人造草坪凋敝零落,泛起黄绿的短茬。耳边的鼓噪与嗡鸣远去,只剩下如同雪天的阒静。仿佛被关进密闭的瓶罐里,除了闷与潮,她感受不到外界传递的任何生机。 夏今昭伸出食指,缓慢在起雾的窗上落下一个“日”字。接驳车抵达出口,门敞开,外面的气流争先恐后涌入,于是一笔一划冷凝成水珠流下。 手机震动。 甄雯静:【听福利院的院长讲,当时和梁锦绘一起被认领的,还有个叫梁文星的女孩,后来梁锦绘被弃养,领养人带另一个远走异地,把房子留给梁锦绘了】 甄雯静:【弃养原因未知,按理来说一家只能领养一个,不过这些消息没啥用,只能证明梁锦绘真的是个孤儿】 一连串无意义的文字进入视线,夏今昭关掉手机。碎片化的信息挤压脑海,她自嘲一笑。 周珍卉难得见她展颜,探出脑袋跟着傻乐:“夏姐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等半天没得到回答,她讪讪,掏出文件核对:“房子那边安顿好了,离学校不远,开车二十分钟左右,人少安静,很适合……呃,学习。” 直觉夏今昭情绪低迷,周珍卉讲话越来越小,最后索性闭嘴保持沉默。 M大的表演专业举世闻名,在安居地收拾妥当,很快有校内的学生过来带她们参观。国外认识夏今昭的年轻人不在少数,追星的热情倒没有国内高涨,走在大街上无需乔装,偶尔遇到影迷,会上前要合照与签名。 这片区域除了大学生,最多的便是熟悉的东方面孔。女孩戴着顶酒红色贝雷帽,裹紧羊绒外套,双颊被风吹得通红。她眯起双眼,趁夏今昭专注签名的间隙,忍不住端详对方的侧颜。 艺人和普通人气质大相径庭,尤其像夏今昭不凡的出身,走到哪里都如灼烧炽热的太阳,再厚的流云也难掩其锋芒。比起曾经在银幕上的冷静飒爽,女人眉宇多了几分忧郁。 “姐姐失眠了吗?看起来像没睡好。”女孩小声关心。 周珍卉出言:“是啊,一路上舟车劳顿,根本没时间合眼,你看我也没休息好。” 说完,她指着自己眼下的乌青,凑到粉丝面前。后者尴尬一笑,接过夏今昭的签名,道别前热心提醒:“这附近好吃的,好玩的挺多,可以常来逛逛。” 望着女孩离去的背影,前来引领参观的学生主动道:“我们这边虽然远离市中心,但还算热闹,附近小商超的地下影城,墙上还挂着您的海报呢!” “隔两条街有个博物馆,里面全是私人买家捐赠的好东西,闲来无事可以去看看。” 想到什么,学生笑了下:“说起来,前两个月有个人傻钱多的姑娘,花三十万淘到假货,捐给博物馆时被鉴定出来,等找卖家理论,那骗子早已人去楼空,三十万直接打水漂。” 她滔滔不绝讲述听到的逸闻趣事,见夏今昭兴致缺缺,及时找补:“三十万对小夏老师来说,应该只是小数目吧?” 身旁的周珍卉暗暗擦汗,腹诽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久前,夏霁还在夏雪枫面前吹耳旁风,不知用什么理由冻结了夏今昭的银行卡,以至于现在花钱束手束脚。 要不说夏三惯会用柔弱纯情的小白兔形象,来蒙蔽人心呢? “这条公交线直通码头,那边是情侣打卡圣地,一到晚上就很热闹。” “十字路口右拐往前走,有家超好吃的面包店,我身边的朋友很爱去那里买早饭,”学生有意找话题活跃气氛,“夏姐喜欢吃甜的吗?有机会可以去尝尝。” “一般。”夏今昭双手搭在风衣口袋里,目光飘忽地观察四周的建筑。 踩在绵密的雪,长靴的绒毛染上零星的白。明明是三人同行,她总能孤立旁人。周珍卉为了不让人的话落地,凑过来笑:“我爱吃甜的,有什么推荐的吗?” “店里那个姑娘烤的玛芬很香,特别是巧克力口味,”学生激动,随即面露遗憾,“可惜今天不开业,得等节后了。” “听起来好可惜,有机会试试,”周珍卉客套,看了眼不远处的咖啡店,“你们渴吗?我去买几杯热拿铁。” 她线上点单,跟随前面两人在街道漫无目的走着,路过店铺的壁橱,圣诞树上装点的彩灯不停闪烁。夏今昭身形一滞,望向墨绿松针上的堆雪,出神不知想什么。 一条路快走到头,学生打电话叫车,准备带她们去大学校园。没几分钟,低调的黑车停在路口,司机按两下喇叭,周珍卉掌住车门,让夏今昭先上。 “夏姐,我去拿咖啡,还有什么要带的嘛?” “不用,快去快回。” 这座城市不及S市临海,干燥的风拂过脸庞,令人口干舌燥。彼时,明希在乔的再三央求下,勉强和社团的人小聚一顿。眼见天色暗下,又急匆匆道别,朝店里赶。 冬日的天黑得格外快,打开手机扫过时间,屏幕光亮刺得她下意识眯眼。站在栏杆旁等红绿灯,疾车路过,气流掀起她的衣摆。 “我去,八八八,是个狠人。”明希揉了下眼,盯着黑车的牌号感慨,思忖有机会也搞个连号车牌炫耀一番。 那车稳稳停在路口,似有个学生打扮的女孩绕到副驾驶,剩下两个…… 未来得及细看,红绿灯闪烁,她连忙趁读秒飞奔到对面。呼啸的风擦过耳畔,隐约传来熟悉的声线,又迅速弥散。明希合拢掌心哈气,搓动后放回口袋,很快对那辆嚣张的车失去兴趣。 切,要不是碍于身份认证,她早就成为比肩华尔街之狼的大佬了。 达成吐槽万恶资本家的每日任务,她头也不回朝反方向走去。 雪化的污水积在石坑,倒映沉闷的天幕。夏今昭摇下车窗,冷空气丝毫没缓解喉咙的干涸,反倒令人气色郁结。她望向路口,人影寥落,街道空寂。 余光刚瞥见一抹消瘦的背影,开车门的动静先吸引她的注意。 “夏姐,暖手宝来啦。”手心塞入热咖啡,焦糖般的香气在车内弥漫。 转头,周珍卉自然坐在身侧,把包装袋里的咖啡递到前面。 “谢谢。” “我点了半糖,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周珍插入热饮吸管,小口抿着。 “太客气了,这么冷的天,一杯热饮下肚很舒服。” 车辆缓缓启动,见夏今昭不为所动,周珍卉伸手摇上车窗:“外面风大,吹感冒了怎么办?” 视线被隔绝,景色倒退。夏今昭敛眸,某个时刻心头生出微妙的失重感,她把咖啡放在一旁,道:“我先睡一会。” “睡吧睡吧,到地方我叫你。” 那杯咖啡,最终还是没动。 第77章 小白巧拿铁 明希回到店里,脱下外套抖落两下,放在门口的架上。碰瓷王在猫窝里睡得正香,见她回来,拱起背伸了个懒腰,然后喵喵叫讨食。 “没忘了你,祖宗。” 明希舀一大勺猫粮,兑冻干放进猫碗。小白猫蹭她的手指,埋头苦吃起来。 “真羡慕你,每天吃睡睡吃就好,不像我,”她叹气,蹲在地上揪它的胡须,“穷得只剩钱了。” 欣赏完碰瓷王饿死鬼投胎的吃相,手机亮起,是乔发来的问候。 乔:【到家记得说一声】 明希:【[图片]正在喂猫】 乔:【它好可爱】 点进乔的头像,主页显示她几小时前发了条图文动态。照片中粉玫瑰娇艳欲滴,茎叶覆上浅淡的白霜,衬得女孩面色红润。乔捧在怀里,配文——这个冬天,会收到热烈的红玫瑰吗[期待]? 明希:……她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天地良心送粉玫瑰纯粹是花店只剩这束,别的要现插且包装不符合预期。而且这算送给社团成员的见面礼,不单单给她一个人的啊! 两人没有共友,但暧昧的文案几乎不用猜,肯定有人在评论区起哄和祝福的。 不是说外国人很开放的吗?用得着对一束花浮想联翩? 明希盘腿坐在地上,耳边是小猫囫囵吞咽的动静。她抵住太阳穴,努力搜刮过往经历中,自己是否有释放出殷勤的信号,以至于让乔会错了意。 她可是有家室的人呐!虽然自己死了一万年,法律上的契约可以视而不见,但是—— 冷风吹过后背,劳拉不知何时回来,肩头落满薄雪,正朝门口抖落伞面。见明希喂猫,笑道:“和乔玩得开心吗?” 明希清早说过,今天要去参观乔的学院。倒是这位丰润的妇女满面春风,想必聚会不算糟糕。 “还行吧,”明希踌躇,终于下定决心般,资讯本地人的意见,“我送了束粉玫瑰给乔,不碍事吧?” 居住M市大半年,当地的风土人情了解甚多,可依然有接触不到的盲区,稍不注意就会闹出笑话。 劳拉用脚合门,屋内重又暖和起来。听闻这话,她点头赞许:“孩子,你做得很对,空手做客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我的意思是,粉玫瑰。”明希羞于直言,怕一切是她自作多情,只敢暗戳戳提醒。 “心意到就好,”劳拉提起以前的糗事,“说起来,几年前过生日,我的朋友还送了万寿菊。” 哦这么对比,她闯出的祸确实不算大事。 “你是给乔送了粉玫瑰?”劳拉问。 明希震惊:“你怎么知道?” “她的动态有发,你和社团的人相处很不错。” “都是年轻人,聚在一起有共同话题。”明希答。 忐忑的心犹如坐过山车,正要稳稳落下,又因对面一句话提到嗓子眼里。 “不过依我看,乔对你很关照,”劳拉倒了杯热咖啡,边搅拌边走过来,“她是个好孩子,假如你们真在一起,要好好珍惜。” 明希先是愣住,接着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和她什么都没有,纯友谊!”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世界上有三大错觉,其中之一就是,她喜欢我。” 她对此感触最深的一次,就是有段时间,甚至以为夏今昭喜欢自己。 劳拉没反驳,蹲下身逗弄碰瓷王,转移话题:“天太冷,洗完澡就早点休息吧。” 于是,这场无厘头的猜测告一段落。明希忧心忡忡上楼,洗漱后整个人摊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神游。她和乔的交集仅限店内打工的几个月,今天是唯一一次,对方邀请自己加入她的社交圈。 啊啊啊神烦,果然太受欢迎也会感到困扰的吧? 明希心中碎叨二次元中的经典台词,理不清乔与她的关系边界,索性折叠枕头把脸埋入其中。房间只剩噼啪的火星爆裂声,以及碰瓷王吃饱后的餍足呼噜。 缺氧连带理智混沌,她连滚带爬坐起来呼吸,对趴在桌面的小白猫恶狠狠说:“根据狗血小说定律,一般捡来的猫最后都会化成人形,以身相许报答主人。” 碰瓷王:…… “所以你也千万不能爱上我,我对你施以援手,是不求回报的!”明希伸出食指晃动,自信满满。 小白猫的尾巴摇晃幅度更大,拍打桌面发出毫无节奏的动静。它似乎不耐烦到极点,背对眼前自说自话的两脚兽,蜷缩在窝里。 这番心理活动并不能缓解烦乱,明希双臂环住膝盖,歪头望向墙壁。 窗外风声鼓噪,昏黄的光线映出方方正正的棱格,海报上的女人眼睑低垂,一身爱马仕橙的品牌连衣裙,系着黑色腰带,勾勒出姣好身材。即便有审美差异,但总有人的漂亮符合三庭五眼的标准,客观到乍看就惊艳。 这张海报是当时买时尚杂志,裹在封皮里的赠品。想着做工精良,如果最后的归宿是垃圾桶,未免暴殄天物,于是明希不情愿捡回来,并贴在床边以供观赏。 在别人晨起感恩上帝,并在胸口画十字时,明希已经前卫到冲海报磕四个响头,祈求女主庇佑。 一年说短也不短,记忆中对方的言行举止,模糊到仿佛隔着面玻璃。她从未具象化纸片人,可夏今昭的出现打破了次元壁。 明希抬手,大逆不道地抚上海报中的眉眼,长叹口气。 假如有一天,自己回到原来的世界,会怀念在书中的日子吗? *** 灯影斜长,与远处市中心的闪烁霓虹交相辉映。夏今昭拢住湿淋淋的长发,蹲在洗手池下找吹风机。客厅传来电视声,偶尔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周珍卉躺沙发上笑得东倒西歪。 “夏姐,快过来看这个!”她跑进卫生间,迫不及待分享。 夏今昭正对镜打理,她总因生活助理的不知分寸而无奈,此刻被撞见,不禁蹙眉:“有事?” 明明披着温暖的水汽,周珍卉直觉周围降了几度,于是稍微收敛:“我刚刚找到一部超好看的情景剧——” “夜深了,早点休息。”夏今昭瞥向墙上的时钟。 “要不来点恐怖片?晚上最适合拉灯看这些……”周珍卉脸上挂不住笑。 一阵沉默后,她讪讪离开浴室,郁闷靠在沙发上,没了看电视的兴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夏今昭不再执着于明希的死,曾一度以为她走出来的周珍卉,还为此高兴好长时间。 可随即,她发现比这更严重的情况,即任何刺激都无法触及夏今昭的情绪阈值,后者像个摆放在橱窗上的bjd娃娃,任由别人将她塑造成想要的动作。 犹如藻类沉淀的潭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死气。因而周珍卉时常想,假如那个人在,夏今昭会不会是另一副模样? 手机振铃,她点击查看,是与夏今昭有几分交情的Cathy。这金发女人是当红歌星,两人因拍摄杂志封面而结识。听说夏今昭来L国,特意发来消息问候。 Cathy:【这里的气候还习惯吗?】 想起夏今昭眉眼的疲态,周珍卉自作主张回复。 夏今昭:【我是夏姐的助理,她说L国的风土人情太棒了,很希望在进修期间好好感受!】 骗你的,夏今昭那么高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不吝啬她的夸奖。 Cathy:【很高兴听她这样讲,有机会出来聚餐】 夏今昭:【我会代为传达的[微笑]】 Cathy:【说起来,我有个朋友很欣赏今昭,想邀请她作为新海报的平面模特,可以帮我问问吗?如果有意愿,请联系她的工作室[图片]!】 对面发来工作室主页的截图,周珍卉暗暗记下,以“需要询问夏姐的意见”为结尾,退出聊天界面。以前接商务的事都由崔津玉一手把关,离开星娱后,她不得不替夏今昭筛选。 登录落灰的小号,她在搜索栏输入账号id,想要深入了解。 洗手池前,夏今昭攥住潮湿的发尾,望着镜中的女人,忽而感到陌生。并非怀有自我欣赏的目的,更像思绪剥离□□,展露出感性的一面。 掬一捧冷水扑向脸颊,她双臂撑在水池边缘,反胃感再次涌现。 水珠循着下颌线滴落,正当夏今昭接杯水,准备咽下时,门突然被撞开,助理以一种惊慌失措的表情出现在门口。 “姐……姐!”周珍卉指向手机,见鬼般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全。 相较之下,夏今昭过分冷静:“出去。” “不是啊,你快看!”周珍卉气喘吁吁,顾不得对方会生气,把屏幕怼到面前,“你看!” 每次点进与明希的聊天框,夏今昭都会被勾起痛苦的往事,她在等一条永远得不到的答复。久而久之,她学会屏蔽有关对方的一切,明希成了无法提及的禁忌。 此时,早已被扔掉的平台账号后台,显示林小姐与对面的聊天记录。 2025年12月25日 林小姐:【可以见面吗?我有话想对你说】 消息石沉大海,这句话埋在过去一年,如同无法抹掉的伤疤,哪怕不揭开,也会泛着隐痛。 如今,消息的左下角,缀着灰色的已读。 有一瞬间,夏今昭以为自己看错了,大脑一片空白。 握持的水杯不稳,“啪”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 “今天要买蓝莓果酱,还有白糖……”明希啃咬笔头,在便签纸上做备忘录。 碰瓷王窝在暖炉旁,打了个悠长的哈欠,蓬松的白尾巴左右摇晃,惬意得很。 突然,座椅上的两脚兽低头,轻踹它的肚腩,说:“哎,你有没有想吃的,我买给你啊!” 明希当然不指望一只猫口吐人言,装模作样点头:“哦——想吃烤肠,真拿你没办法,你当这里是S市啊?” 碰瓷王:…… 明希实在没招,自打几天前买锅准备炒两菜,结果烟雾报警器响了。不出十分钟,警官登门拜访,并把她带回去训斥一顿,于是她再也不敢开小灶。 整理好需要采买的物品,她穿衣服下楼,见劳拉在后厨忙碌,打了声招呼:“我出去买东西啦。” 劳拉忙里抬头,清晨雾气浓厚,看不清灰蒙蒙的天空。她把沥水后的烤盘放在桌上,说:“这个点超市还没开门,先过来给我搭把手吧。” “行。”明希系上围裙。 万象一新,依稀瞥见街角悬挂的艳红灯笼。再一个多月,便是她来到M市的一整年。回想初来乍到时,自己还狼狈地捡过垃圾,被当地的流浪汉觊觎手里的吃食,同样接收过或多或少的好意。 坦诚而言,宋予给的钱,只要不夜夜笙歌,纸醉金迷,够明希躺平下半辈子。奈何人忙碌近三十年,有朝一日突然被告知提前退休,总会缺乏安全感。生怕得之不易的幸福,像指缝的流沙落下。 这也是明希选择清闲工作的原因。 “听说你们那边马上过年,不回家?”劳拉边打奶油,边道。 “家里顾不上我,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流水声哗哗,盖过明希的声音。 这番话容易引人误会,果然,劳拉耷拉眉尾,眼底的怜悯与慈祥几乎化为实质,估计脑补出一场背井离乡的大戏。 “我留下来帮忙不是更好?春节生意肯定兴隆。”明希关闭水龙头。 虽然没有例行假期,毕竟是唐人街,热闹庆祝是免不了的。再说,她能去哪里? 就像失锚的孤舟,海浪将自己掀往未知的领域。明希不知道还能待在这里多久,得过且过数着挂历,避免去规划未来。 两人谈话间,门上挂的铃铛响起。明希探出半个脑袋:“还没开店,得等八点——” 话没说完,乔俏皮的容颜映入眼底。女孩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橱柜前:“那我走?” “来都来了……”明希急匆匆擦拭手上的水渍,忽而想起对方那则意味不明的动态,脸上写了几分尴尬。 “来杯美式怎么样?我还没吃早饭。”乔很体贴,选择最容易制作的饮品。 她没注意到明希别扭的态度,走到常坐的临窗位置。扫过空荡荡的猫爬架,颇为遗憾:“小白怎么没抱出来?” 明希端出美式:“猫窝还没打扫,怕它乱跑掉毛。” “冬天还掉毛啊?”乔捧住美式,仰脸亮晶晶望她,“再说,这里就我一个客人,不会投诉你的。” 明希笑笑,转移话题:“今天你来得好早。” “是啊,这两天课表排得不满,春节有什么打算?” 咖啡豆的焦香在温暖中弥漫,营造令人昏昏欲睡的氛围。明希盯着那杯美式里沉浮的冰块,愣住:“啊……还没想好。” 乔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提议道:“干脆我们出去玩好了,市中心有家刚开业的酒吧,我早就想去逛逛!” 殷勤的态度让人思维发散,比如那束用来祝福的粉玫瑰,会被曲解为萌生的情愫。明希故作为难:“刚答应劳拉要留在店里打工,恐怕没时间哎。” “不是说没安排吗?”乔犹疑看向她,难掩失望,“难道是不想和我出去,随便找的借口?” 否认的话还没开口,幽然的香气扑鼻而来。女孩上身前倾,眼底映入微亮的光点,就这样专注地望向她:“Lucy,你是不是……” 眼见对方即将贴过来,突兀的提示音终止谈话。 明希庆幸这场及时雨,忙不迭掏出手机,道:“有顾客发消息,我先回一下。” 说完,她走向距离乔两个座位的窗边。透明玻璃冷凝一层水汽,窗外的街景像被水洇湿的油画。 确认这里不会被听到,明希点进通知栏。 什么顾客下的订单,都是急于脱身的借口。眼前气氛脱轨,再聊下去难免引入暧昧多想的余地。 通知栏显示是浪音关联账号的新消息,她本想一键清理,然而视线止住,在发信人那一栏久久未挪开。 林小姐:【明希,最近还好吗?】! 她想注销曾经用于维系客户的私人号,思来想去又觉得不妥。倘若列表里还有朋友关注她,这样做岂不是惹人起疑? 虽然以宋予的本事,能保证把自己存在的痕迹抹去得一干二净,可万一呢? 她压根没想到,竟然有人时隔一年,会给死人发消息。 明希打算眼不见心烦,脑海却没由来记起与林小姐的过往。她的出现极大地让工作室起死回生,至少短时间内,缓解她寄人篱下,不得不朝夏今昭要钱的窘迫。 这可是金主啊! 可如果回复了,不就是变相承认自己在国外逍遥? 一时陷入两难境地,在明希纠结时,消息紧接而出。 林小姐:【我知道你没死,回句话好吗?】 卑微的态度,扯起明希心口的□□。她攥住手机,明白或许是上回与乔在社团排演,无意中点进对方的聊天框,这才让林小姐起疑。 要回吗? 明希有些动摇,她甚至不理解自己的纠结。既然选择远离曾经的生活,就该及时斩断过去。 算了算了,不回。 思及此,她按下息屏键,而对面的消息不合时宜地再次弹出。 林小姐:【我知道你在看】 林小姐:【回我一句,求你】 明希:……这人是在她的手机上装置摄像头了吗? 央求的语气很难不令人动容,左右摇摆时,身体本能作出反应——她点进与林小姐的聊天框。 换做以前,“不是本人”的万金油完全可以糊弄过去。然而平台实名制要求身份绑定,没有虹膜录入根本不可能被盗号。 要怪就怪宋予不给准备新的身份,作为小说女主居然连这个都没考虑过,差评! 嘻:):【我过得很好,别挂念】 点击发送,明希胸口仿佛注入一只氢气球,悠悠荡荡膨胀着。心情太过忐忑,以至于完全没办法平复。 她不想浪费唇舌去解释假死的缘由,如果宋予得知自己今日的出格行为,说不准还会断掉她的生活费。但是没关系,她有手有脚,依靠卡里的养老费,至少能撑过下半生。 于是,明希的人设从狠心的坏女人变成坚强的笨女人。 以为对面会迫切到回消息,然而左上角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来回显示,聊天框不再刷新出别的内容。两人之间止步于最后这条,明希将其归咎为林小姐太惊讶,毕竟死去一年的人,甚至警方给出通报,突然诈尸太危言耸听。 拖得越久,明希越觉*得刚才杞人忧天。随便换个人来,都会认为这是黑客的恶作剧,而不是选择傻乎乎去相信。 嘻:):【这件事,希望你帮我保密[wink]】 卸掉心理负担,第二次开口坦诚得多。 “聊什么呢?要这么久。”乔似乎等不及,搅动冰美式里融化的冰块,出声提醒。 “哦,就来。”明希退出账号,重新回到桌前。 劳拉听到她们在外间的谈话,走出来:“是客户新下的订单,能送吗?” “说上次送的没包装好,我说下次注意。”明希把话题扯远。 “节假日还压榨,顾客真不讲情面,”乔抚上杯壁流淌的水迹,漫不经心,“要是我,就多体谅包容,毕竟周围别的店都关门了。” 她对进行一半的谈话耿耿于怀,借此机会抒发抱怨,更不希望明希被别的事吸引注意力。 劳拉点头,说了句“没投诉就好”,便又回到后厨烤面包。机器运作裹挟窗外杂乱无章的风声,弥漫的麦香把不大的店内营造成温暖的壁炉。一杯冰美式很快见底,深咖色残留在底部。 乔咬住吸管:“Lucy,你还没回答我呢,要去吗?” 唇触及吸管,残留橘调的口红。明希搂着菜单,目光不经意瞥到这一细节,整个人如坐针毡,哪哪都不对劲。但凡对面稍微释放出特征明显的性别信号,她的想法就会不自觉牵引到情感上。 “就我们两个人?”她说。 本想套出更多的信息来斡旋,谁知乔摇头:“不啊,我打算邀请社团的朋友去,刚刚决定的。” 猜出明希的顾虑,她补充:“我怕两个人会不自在。” “考虑考虑。” “哎呀还有什么可考虑的?就这么说定了,”不给她再三推拒的机会,乔起身拿手提包,“到时候手机联系。” 扔下这句话,她迅速结完账,推门离去。 见人走远,劳拉敞开后厨的门,把面包从模具中倒出来,说:“年轻人该多出去走走,整天闷在阁楼,都要长草了。” 明希走进去帮忙,把奶油倒进裱花袋,没多言语。 第二次的邀约定得不明不白,接下来几天里,店内没再出现乔的身影。估计课业繁多,也让明希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她按部就班在劳拉手底下打杂,时不时背着碰瓷王出去溜达。 至于林小姐,在自己回复后就杳无音讯,恐怕被顶着棺材板出现的明希吓得不轻。 连日晴天,雪化差不多,太阳晒过像亮晶晶的盐粒。明希把上午最后一单送完,回到店里。这里不比国内低廉的配送费,点外送的几乎全是有钱人,光拿小费就手软。 座椅还没捂热,劳拉捏了张票单过来,塞进她手中。 “这客户刚下订单,拜托你在午饭前送去,麻烦你多跑一趟了。” 明希双手搭在扶手上,仰头小喘气,接过票单不情愿道:“怎么这个时候下单,早就过吃饭的点了。” 墙上的挂钟指向一点,大多人此刻还在享用午餐。看出她的磨蹭,劳拉回:“这人是个新顾客,出了双倍的配送费。” 明希低头扫过票单上的地址,看到“金杉公寓”时瞬间理解。那地方虽远离市中心,但环境清幽僻静,空气因成团的绿化带而清新,能住进去的家境几乎都不差。 难怪出手如此阔绰,敢情是有钱人啊。 明希伸了个懒腰,毫不犹豫起身,捶打酸软的腰身:“现在就去,不用留饭,我到路上随便应付点。” “早去早回,注意安全。”劳拉交代。 推门而出,干燥冷硬的风扑面而来,对比细而绵的小雪,这里的冬天几乎走在路上呼吸,肺部只能感受到过筛般的疼痛。明希要跑腿时,一般选择那辆锈迹斑斑的自行车,跑起来吱呀乱叫,看起来快要散架,像淘来的上个世纪的产物。 每当她的顾客看到,就会流露出同情的目光,不禁塞更多的小费给这位可怜的姑娘。 明希也考虑过买辆车,思来想去太不方便,每月保养和油费是笔不小的开销。况且留在城市的边角安逸久了,她的生活节奏慢下许多。 经历敞开怀报复性消费后,剩下的只有空虚。钱这种东西,牢牢攥在手里越多,反而让人越抠门。 顺着导航来到金杉公寓,沿途风景变得不同。明希通过安保系统的认证,在对应的楼栋下徘徊。 白色墙体肃穆压抑,矗立在常青树葱茏的绿意中。踏上台阶,再往前走就是自动门,没有门卡进不去。她把外卖放进机器人的肚子里,还顺势拍拍它的脑袋。 “辛苦辛苦。” 说不失望是假的,难得过来一趟,连人面都见不到。本把希望寄托在高额小费上,估计也泡汤了。明希走下台阶,无奈叹了口长气。 她今天一身脏橘色羽绒服,帽檐的绒毛衬得肤色更白,远看背影行动不太利索。双颊被冻得通红,吐息间热气弥漫,于是合上掌心边哈气边搓动,跑到自行车旁。 忽然,似有一道目光落在身上,如同轻柔的羽毛拂过。 明希心念微动,有感知般回头,自然而然将目光锁定面前三楼的窗口。 墨绿色窗帘半掩,依稀能透过缝隙看到天花板的吸顶灯。锃亮到反光的玻璃窗上,残留下一小片呼出的雾气,待她定睛细看时,那点余热很快消弭不见。 奇怪……是错觉吗? 压下心底的疑虑,她不再深想,扭头挎上自行车。 雪化后温度直降,找了家中餐厅应付午饭,等明希回到店内,已经是下午三点。她坐在临近猫窝的躺椅上,认真搽护手霜,见小白猫跳到腿上耸动鼻头,恶趣味地捂住它的嘴巴。 果然,碰瓷王受不了刺激的味道,忙不迭躲到餐椅下,探出脑袋警惕打量她,逗得明希哈哈大笑。 正和小猫玩得不亦乐乎,劳拉捧着手机过来:“Lucy啊。” 现在明希最听不得劳拉的呼唤,生怕又派单给她。这两天临近节日,单量激增,她忙得脚不沾地,连休息的时间也少得可怜。 “刚才那个客户对你评价不错,这是你的小费,转账过去了。”劳拉出示屏幕给她看。 明希正喝水,看到上面的数字,差点没噎住:“一千块?” 五十倍未免太夸张,平时配送费差不多二十块,遇到好心人可能再赏点七八块,这是她头回碰到这么……大方的顾客。 毕竟这里的配送业务远没有国内普及,有时送的物品还没配送费贵,大多人不会选择给商家送钱。 “果然金杉公寓住的不是一般人,”劳拉笑着调侃,“下次去真得注意安全。” “放心吧,我可是这个!”明希不以为意,揉了揉后脖颈暗示。 破自行车的用处体现出来,对面一定认为自己穷得揭不开锅,大发善心发下赈灾粮。 就在这时,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推门而入,很快吸引两人的注意。 “你好,要些什么?”劳拉迎上前。 “有……”女孩长相不像当地人,讲话掺着几分怯生生。 讲到一半突然卡壳,她手忙脚乱掏出手机:“请问,有巧克力玛芬吗?” “嘿,你的拿手项,”劳拉扭头对明希说,又扫过柜台,见玛芬的摆放位置写着售罄,遗憾摇头,“抱歉孩子,玛芬已经卖完了。” 女孩不知所措,拿起手机像是给什么人发消息,不久后抬头:“可以现烤吗?” “得等半个多小时。” 见对方频频看手机,明希走上前,抬手示意:“替人跑腿?还有别的要求吗?” 眼见她的魔爪伸过来,女孩如临大敌,把手机死死护在怀里:“没有!” 于是明希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抱歉,唐突了。” 她转身走进后厨,系上围裙,又给手消毒,随即轻车熟路寻找要用的食材。眼见背影忙碌,劳拉笑着对女孩说:“先找个位置坐吧,还需要点些别的吗?” 女孩环顾四周,不知是巧合或是有意为之,她走到临窗的位置。这地方视野开阔,能把外面的街景尽收眼底。只是来这里的顾客更偏爱门口,那边经常会变幻些漂亮装饰,很适合拍照打卡。 明希听不到外面的动静,专心准备材料。过了近四十分钟,总算把新鲜出炉的玛芬端出来。 原以为女孩会等急,火速把玛芬打包好,走出去就见对方紧握双手,局促地朝窗外望。 外面有什么呢? 循着她的目光看去,空落落的街道人影稀疏,马路对面停了辆低调的黑车,后面的店铺几乎关门。平时多数都上四休三,节假日更甚,估计整条街,只剩她和劳拉兢兢业业上班。 女孩接过手提袋,付完钱后匆忙离开。 真是个奇怪的人。 *** 很快到与乔约定的日子,明希午休后起来,坐在桌前打理睡乱的头发。为了组织这场聚会,乔把应邀的几人拉进小群,群里正热火朝天聊着。 她草草扫过历史记录,从衣橱挑了件卡其色牛角扣羽绒服。去酒吧实在不适合这类显臃肿身材的衣服,奈何衣柜里可供选择的太少。 下楼和劳拉打声招呼,又给小猫添粮,确定一切已安排妥当,才徒步走向地铁站。 纷纷扬扬的枯叶堆在城市的下水道上,踩上去噼啪清脆。距离约定的时间还剩两小时,明希坐在地铁上,索性靠在座椅睡觉。 轨道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她猛然从梦中惊醒,整个人朝前仰,下意识捂住腿上的挎包。 耳旁是路人骂骂咧咧的抱怨,明希看了眼时间,七点四十六,还差几分钟到终点站。于是她拍了拍脸颊,重新打起精神。 车内温度适宜,因而夹杂汗臭与油脂的味道格外刺鼻,夹杂其中的,是一股冷冽微苦的气息。 熟悉的味道让明希失神片刻,她记不清在哪里闻到过,反应过来去看身旁,左手边空无一人,兴许之前有人坐在这里,以至于站立的人还没来得及抢座位。 哦对了,包! 猛然记起本地的治安,明希连忙翻看手包,钱夹手机一应俱全,意外地没有丢失。 她松了口气,在播报声中随人流下车。 乔预订的酒吧卡座在靠门的位置,人来人往不适合玩些暧昧的小游戏,好在足够宽敞,五六个人也能舒展双腿。刚一进门,红发女孩从角落窜出来,高喊surprise。 明希实打实被吓一跳,紧接着手中被塞入一张门票。 “Lucy,感谢你上回的指点,这是我们乐队演出的门票。”红发女孩撩头发,在众人的起哄中坐向里面的位置。 “万一吓错人怎么办,真没轻重。”亚裔男孩双腿跷在桌上,调侃道。 “别欺负我朋友,都罚三杯,”乔有些愠怒,起身拉住明希的手,引她入座,“别理,我帮你出头。” 说完,一杯水递到面前。明希伸手去接,温热的触感弥漫掌心,竟然不是冰的。 她感谢乔的体贴入微,在外被冷风刮成傻子,最需要这个。难得的是,热水是从酒吧搞来的。 一杯下肚,身体很快热起来。她拉开外套拉链,把门票塞进口袋。 头顶是暗蓝迷幻的灯光,像阳光无法完全抵达的海洋暮光区。杂乱的信息素,劣质的抑制剂,以及令人胆寒的药剂气味充斥,震天的音响吵得鼓膜阵痛。 明希不适合来酒吧,没一会儿头晕眼热,对于无法融入的交际圈,也只是点头附和,根本插不上话。虽然乔有意照顾,可作为组局的,方方面面要考虑到,总会被别人吸引注意。 “上次买的那药,足足这么多。”亚裔男孩用手指丈量,惹得旁人哈哈大笑。 “得了吧,喝多了小心信息素紊乱,当街发热。” “还有个普通人在呢,别乱说啊。”红发女孩指了指自己。 被学校的规矩束缚太久,一逢假期,这群年轻人像放出来的笼中鸟,不管不顾地出格冒险。就连看上去懂事乖巧的乔,也在这种氛围点了高度酒。 为了合群,明希记不清喝了几杯。胃部的灼烧感早就把开口喝的温水冲散,喉咙堵住般难受。混沌中,她感受到肩膀搭上一只手,接着乔的脸靠近,那双湿漉漉的眼眸闪着看不懂的情绪。 这里就像费城的缩影,光鲜亮丽的表面,逐渐浮出肮脏。手脚不受控制瘫软,耳旁是口哨与起哄声,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或许,掉进了陷阱。 她用尽力气推开身上的乔,后者似乎也没想到她还有力气,错愕的表情里还有几分疑惑。 “Lucy,我带你去洗手间吧。” 这像是流传的黑话,那些起哄转为尖叫,甚至邻桌的拿出手机,将镜头对准两人。 在乔即将伸手抓握时,一只手更快,更稳地扶住明希的身体。 来人似乎说了些什么,倏然间,蚊蝇般的吵闹如潮水褪去。腰间的力道桎梏住明希,大到无法挣脱,强势又令人安心。 明希努力睁开疲惫的眼,道谢的话含在嘴边,触及那双毫无波澜的双眸,戛然而止。 暖白的皮肤在射灯下呈冷色调,带着几分薄情寡义的味。女人的出现像急坠的流星,在混乱的灯火下寂寥又璀璨地燃烧着。 某个瞬间,明希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她瞳孔骤缩,连带心脏止不住战栗。 “你……” 什么酒醉迷药,在这种情况下都醒了。浑身的血液逆流沸腾,叫嚣着离开这里。 不……不对……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怎么会在这里! 一年来的逃避,那些隐秘的过往,就这样被无情掀开,暴露在天光下。 那只手在腰身漫无目的游移,最后缓缓攀上她的脖颈,随即收拢。 抵住的腺体传来痛感,那里因药物刺激,分泌出粘稠濡湿的气味。 “这一年,你的确过得很好。” 意识涣散前,明希听夏今昭说。 第78章 熊猫陨石拿铁 窗帘紧合,明媚日光透过罅隙,在被褥上拉扯出细长的线。女人坐在床头,侧脸端详身旁熟睡的人。两人十指交扣,比起缠绵的情愫,更像宣誓主权的禁锢。 夏今昭敛眸,视线从明希的脸,过渡到她的手背。一年足以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明希的掌心生出薄茧,抚摸上去有轻微的颗粒感。 修剪整齐的圆润指甲,看起来颇有气色。果真应验她来前的那句话,在自己缺席的一年间,对方过得确实风生水起。 当以林小姐的身份收到那条消息,夏今昭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曾经亲眼看到明希死在眼前,血淋淋的现场,冰冷的墓碑,和医院下达的死亡通知书,无一不构成引她夜夜入噩梦的元素。 脑海恍惚间,她迅速让周珍卉查清对面登录账号的IP地址,在被掩盖的行踪痕迹中,除了明希,她还找到第二人的身影。 宋予。 于是一年前与夏霁同流合污,追查无果的第三方,便也随之浮出水面。 怪不得这么长时间杳无音讯,以宋予的手段,确实能让一个人在世上销声匿迹。倘若不是夏雪枫施压于她露出马脚,自己估计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心绪被不相干的人扰乱,夏今昭抿唇,重又看向明希。这张魂牵梦萦,日思夜想的脸,一瞬间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她不知道宋予许诺什么条件,想来是庸俗的金钱与自由。但这些,自己同样能给,明希就这么着急逃离她的身边吗? 为什么要答应宋予?为什么要离开她?为什么要……耍她。 失而复得的喜悦背后,取而代之的是愤怒。胸口鼓胀得喘不过气,夏今昭攥住床单,目光犹如冰冷黏腻的毒蛇,寸寸掠过明希的眉眼,鼻梁,直至嘴唇。 就像猛兽会窥伺到手的猎物,她同样思考该从哪里,将明希拆骨入腹。 一想到自己出现在公众前的憔悴模样,任由媒体奚落,粉丝惋惜,甚至不顾形象赶走参加葬礼的来宾…… 夏今昭努力克制澎湃情绪,口腔因牙尖研磨而鲜血淋漓,铁锈味弥漫。她的拇指缓慢摩挲对方的指节,黢黑沉寂的眼瞳湮灭所及的光,逐渐变得阴冷森寒。 明希,一定很得意吧? 得意自己魅力使然,让克制冷静的她,变成一个疯女人。 *** 明希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浑身酸痛,如同被车碾过般使不出力。理智在起起伏伏间,终于稳当落地。 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的是纯白的天花板,吸顶灯被光划开一道裂口。用短暂的几秒适应后,她撑起上半身,左手却被紧紧抓握,而无法自由行动。 “醒了?” 再熟悉不过的音色,冷到令人胆寒。明希僵住,浑身汗毛立马竖起来。 她想起来了,在昏迷前,夏今昭……出现了。 不是没设想过重逢的场面,兴许是对方出席活动,与台下的自己无意对视,抑或是心血来潮想去拜拜自己的墓,恰好与前来吊唁的夏今昭撞上。 明希心中五味杂陈,本能地想逃避对面的质问。看出她的意图,夏今昭根本不给机会,在明希垂眼沉默时,张开掌心卡住她的喉咙。 “说话?”她强迫明希与自己对视,轻嘲道,“怎么不说话了?” “是不想,还是不敢?” 认识夏今昭这么久,明希头回见她如此强势不讲理的一面。比起冷漠的嘲讽,言语带刺更容易扎进人的心底。 “好,那我替你说。” 她的沉默更激怒了夏今昭,女人肩头颤抖,气息不稳:“早在那场绑架之前,你答应宋予开出的条件,借假死离开我。” “看我为你痛不欲生,很痛快吗?”她的手逐渐收拢,明希的脸因缺氧而涨红,嘴里吐出破碎的音节。 “放……放手。” 有一刻,夏今昭心底滋生出阴暗的念头,想明希就这样死在她手里,该有多好。至少那样,她不会想方设法离开自己,就连死后的灵魂,也会被永远禁锢在身边。 “你放开!”明希倒吸一口凉气,本能地用指甲嵌入夏今昭的指节。 夏今昭吃痛,后知后觉刚才的想法,惊出一身冷汗。 沉闷压抑的房间内,酝酿出诡异的湿热。女人面朝窗帘,光线透进她的瞳孔,把虹膜中的血红纹路照得清晰。她愣怔垂下右臂,缄默不语。 明希只觉太阳穴被钝物抵住般疼痛,深知再干耗下去没有好处,索性拉开距离,摊牌道。 “如你所见,我确实还活着,也确实像你调查的那样,”她抹了把汗涔涔的额头,“为了骗你和宋予交易。” 一句话拉回夏今昭的思绪,她扯起唇角:“承认了?” 她恨明希能平静叙述一年前的那场意外,与自己被磋磨的一年不同,这段时间,她是快乐,自由的。夏今昭见过她在狭小店铺里打工的模样,低头哈腰服务顾客,即便被刁难也会笑脸相迎。 她见过明希在这座城市奔走劳碌,为微不足道的小费忙得身心俱疲。 同样,她也见过明希出门前精心打扮,只为赴朋友的邀约。 乔和明希在临窗座位谈笑的画面,直直刺入她的眼底。两人关系匪浅,那个女孩甚至会手捧一束廉价的粉玫瑰,愉悦地在朋友圈四处炫耀。 她们进行到哪一步了?牵手,拥抱,亲吻……或者更多。 夏今昭不敢深想,这些天延伸的场景足够折磨她夜不能寐。 看,这就是她放弃舒适安逸的生活,选择的另一条路。起初她还高兴,存有报复心理地想看明希走投无路,然后不得不回到自己身边。可时间久了,她发现,明希一个人,能活得更好。 明希就像株不起眼的杂草,在砖缝里冒头,即便无人在意,依旧顽强坚韧地生长着。 自己给的起的财富与名声,对她而言可有可无。 她不需要自己。 这一认知强烈冲击着夏今昭,直到击溃她的心理防线。从前患得患失,现在更甚。 思及此,她单膝跪在床沿,伸手去扯明希的头发:“你过得真的很好?” “我怎么觉得,是故意说给我听呢?”夏今昭哂笑,“被骗的滋味怎么样?” 明希立马联想到昏迷前,乔递过来的那杯温水。万万没想到平时温良无害的女孩,会别有用心。倘若不是夏今昭及时出现,说不准自己已经失去半个腰子了…… 可眼下绝不是感谢的好时机,说不定,促成这一切的正是夏今昭。 “和你有关系吗?”明希别过脸,牵扯的发根传来火辣辣的痛。 不轻不痒的一句话,让夏今昭怒气陡升。她猛然把明希推到床上,压住她的肩膀。 “没关系?明希,你可别忘了,结婚证还在我手上!” “就算你视我为污点,也没办法和我彻底划清界限。” 刚经历朋友背叛,如今被人用强硬的语气压在床上。就算明希脾气再好,此时也忍不住,蹬腿去踢夏今昭的脚踝,不甘示弱反击。 “是!骗你是我不对,可你呢!”她抬高音量,“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当初是你选的宋予,这会儿又来假好心,演给谁看!” “是我拿到架在你脖子上,让你选的宋予吗!是我主动招惹营销号,任由那些人造谣,打扰我的私生活吗!” 明希越想越委屈,明明隔了一年,往事重提,酸意涌上鼻头。 “请问你在我身边捞到什么好处?被你的粉丝攻击人肉,我只能躲在家里,就连那些朋友,怕被牵连都离我远去。” “明明不是我惹的祸,罪名一个劲儿往我脑袋上扣。” “我活该吗!上辈子欠你的吗!” “闭嘴!”夏今昭呵斥。 “我偏要说!”明希差点哭出来,维系不住坚强的人设,眼眶隐隐泛红,“现在这样我很满意,你做你的大明星,我过我的好日子,互不干涉多好!” “想撇清关系,做梦!” 夏今昭怕再听下去,会无法保持冷静。她胸膛剧烈起伏,呼出的气灼热,把预演重逢后的报复心理烫出一个小洞。 抵住床沿的膝盖酸痛不已,她撇开眼,终究不忍心再听明希的控诉。或者说,对方的每句话,都将那些欲盖弥彰的事实,血淋淋地呈现在眼前。 她无法自欺欺人,认为明希的失望离开与自己毫无关系。 “你自己冷静冷静吧。” 笼罩在上方的阴影退却,明希无助地盯着天花板,直到耳旁响起落锁的声音,才猛地从床上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去转动把手。 锁舌卡住,使再大的力气也无法拉开。意识到自己眼下被软禁,她泄愤地捶打门板,又被反作用力痛得嗷呜乱叫。 “夏今昭,有本事你放我出去!”声嘶力竭的一句话,换来死般的安静。 行,真有种。 明希揉了揉手腕,破罐子破摔回到床上,试图从凌乱的被褥中摸索到手机。 没有,没有,没有! 就连那件卡其色羽绒服的口袋被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见手机的踪迹。 可以可以,连当代年轻人唯一的消遣工具也不给她留。 明希满肚子苦楚,抽出床头柜的纸巾,狠狠擤两下鼻涕,迅速调整好状态,思考从房间出逃的可行性。 以夏今昭如今的疯魔状态,被戏耍欺骗这么长时间,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不行!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她的目光落在半掩的窗帘上,拉开后俯视楼下。高空的眩晕感令人腿软,仅一瞬,明希就打消坠楼的念头。 迷药的效用还没消散,麻痹的身体再禁不住深入思考。她坐在床头,双臂环胸,束手无策地叹了口气。 要是宋予知道如今的状况,会想办法救自己吗? *** “老师,手臂再抬高一点,对,很好!”光线充足的棚内,摄影师举起相机,对准幕布前的女人。 夏今昭指腹搭在锁骨,漠然的目光直抵镜头,油然生出生人勿近的矜贵气质。等拍摄告一段落,Cathy走上前道:“不愧是门面,镜头感真是没话说。” 接过周珍卉递来的手机,夏今昭淡淡:“对于艺人而言,这些难道不是基础吗?” 主办方代表看完拍摄的照片,做出满意的表情:“夏小姐,希望下次还有机会合作。” “晚上有场酒局,要过来聚聚吗?” 夏今昭扫过时间,回绝:“不了,我还有事,你们先玩。” “告辞。” 说完,她离开摄影棚。去休息室的路上,想到什么,望向周珍卉,欲言又止。 一个眼神足以表达即将开口的话,周珍卉忙不迭回答:“那个乔的身份是假的,当时正逢校庆吧,教学楼很多场地直接登记就能使用,社团也是编出来的幌子。” “几个人被送到警局里思过,没有一两个月出不来。” 天色擦黑,常青树的剪影斜斜落在街道旁,周围的店铺早已歇业,这里是没有夜生活的城市。夏今昭不动声色听着,反应寡淡到像杯凉开水。 周珍卉揣测不出她的意图,自顾自说下去:“面包店也打点好了,和店主说过,我们与明小姐是亲人,她应该不会起疑心。” “我们走后,夏三消停不少,就是前几天……”她犹豫,“看到她和宋予同进同出,没准真像传言那样,两人要结婚了。” “夏老太太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看她那样子,遗产估计全落夏霁手里。”周珍卉皱眉,对这位半路杀出来的夏霁不满。 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在夏雪枫卧病在床选择回归,两人意图太明显。作为受宠多年的夏今昭,真等老太太撒手人寰,没准一分钱都捞不到。 思及此,她心情迫切,可若夏今昭没有动作,自己也毫无办法。 短暂的沉默弥漫,周珍卉暗中观察身旁人的表情,又道:“明小姐醒来不久就睡了,送进去的水没碰。” 夏今昭推开休息室的门,闻言身形微顿,蹙眉道:“谁问她了?” 喋喋不休总算换来点反应,周珍卉笑嘻嘻:“是是是,是我多嘴,可明小姐要是再不进食,饿死在屋里就闹笑话了。” “让阿姨送饭过去。”夏今昭似乎还在为上午的事生闷气,提起明希时语气沉闷。 失而复得,说不开心是假的,但旋即,她陷入更深的,名为自厌的泥淖中。明希看她的眼神,无一不在说明,自己企图卑劣地占据道德高点,通过谴责对方,来抹去自己的罪行。 说到底,一切的一切,都由那次的选择造成。 她才是施害者。 夏今昭抿唇,进门时鼓起室内的气流,拂过心口发痒发麻,她急需做些什么来弥补,又碍于骄傲不肯低头。 即便空调风温暖,换衣时仍旧感到脊背的凉意。她坐在化妆台前,任由助理卸掉眼周的妆容。睁眼时,恰好与镜中的自己对视。 柔和的面庞在光影中,却呈现出嶙峋棱角的感觉。在明希离开的这段时间,她的情感被剥夺太多,以至于整个人行尸走肉般活着。 或许,比起强硬,适当服软更能成为关系的磨合剂。 “算了,”她开口,“我亲自去。” 回去的路上,周珍卉按照交代,在中餐厅打包许多明希爱吃的菜。习惯有时候很奇妙,凭借肌肉记忆就能回想曾经的场景,正如夏今昭点单时,下意识按住窑鸡的图片。 “还要买点别的吗?”助理拎着大包小包,站在副驾驶座前,“奶茶什么的?” 甜食容易安抚糟糕的心情,见夏今昭颔首,周珍卉把饭盒码得整整齐齐,绕到车尾时,后座的人摇下车窗,提醒:“全糖。” 周珍卉比了个OK的手势,暗自偷笑。 连明希的口味都没忘,还说不在乎。 到家将近晚上八点,远处高楼大厦穿过月色,亮起霓虹。听说春节将近,从这里能看到一场盛大的烟花。周珍卉把买来的东西放在餐桌上,挑拣分类好。 夏今昭换完衣服,站在卧室前。门缝下漆黑一片,静悄悄得像无人在内。她抬手叩击两下,冷冷道:“出来吃饭。” 与此同时,明希睡眼惺忪,美梦被打搅,醒来听到的还是夏今昭的声音,别提眼下多萎靡。她抓了两把凌乱的头发,没好气道:“不吃!” 气都气饱了。 五秒后,门咔哒落解锁,女人犹如鬼魅,背光立在门前。卧室里外分成明暗的交界线,为她的周身镀上冷寒的光。 习惯她的*先礼后兵,明希抱住靠枕,闷闷扭头:“说了不吃不吃!能不能别烦!” 见她不识抬举,夏今昭冷哼:“指望我会心疼,哄着求着放你出去?” “我有腿,不劳烦。”明希讲话跟着刻薄。 回答她的是死一样的沉默。 觉得古怪,她抬头望去,就见夏今昭静默站在原地,像尊没有情绪的雕塑。那双深邃的眉眼,被昏暗的环境攫取所有的光,依稀辨别出潜藏的,压抑的森然在上涌。 明希打了个寒颤,有意缓解气氛,于是摊开掌心:“手机给我。” “店长那边给你请过假了,至于乔,”像是想到什么,夏今昭讽刺,“你的眼光不怎么好。” “那女孩惯会用外表迷惑人,所谓的社团也只是骗人的借口。” 看到明希的追求者吃瘪,她难得展颜,乐此不疲地贬低着:“失望吗?还是伤心?” 明希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她口中的店长上,没接话茬:“你凭什么帮我做决定?” “你觉得我凭什么?”夏今昭从口袋拿出手机,摩挲边角把玩。 “我要回去,手机给我!”明希伸手去夺。 身体并没有因饥饿而反应慢半拍,似是没想到她会突然下床,夏今昭毫无防备地后退,背部抵在冰冷的墙壁上。 “给我!”拉扯间,两人距离贴近,姿势变得暧昧。 刚睡醒的人呼吸不稳,像被捅了兔子窝,不安分地掰扯夏今昭的掌心。从她的角度,能看到对方毛绒绒的额发,随激烈的动作左右晃荡。 夏今昭屏住呼吸,视线不自觉去描摹明希清晰的唇线。她曾在梦中无数回,浅尝辄止亲吻过。彼此之间克制,少有的唇齿深入,随即猛然惊醒。 巨大的落差感如登高跌重,她总要捂住心口缓和许久,才能接受身边空无一人的事实。 就算处于虚弱状态的Alpha,依旧有还手的能力。明希拿到手机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翻聊天记录。 夏今昭眨眼,瞳孔恢复清明,仿佛不久前的愣怔与失神只是错觉。窥见亮莹莹的屏幕,上面显示联系人是乔,她冷嘲热讽:“这时候都不忘情人,你挺可以的。” 这句话更是火上浇油,明希无语:“我这个人爱憎分明得很,不像某些人态度不定,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眼见乔没发来任何解释,明希窜起一股无名火。几个月的相处惨遭背刺,她生出被戏耍的愤怒。 要是让她逮到,非得好好理论两句,再把那群问题青年送进警局面壁思过。 再抬头,发现夏今昭目光紧锁自己,明希嘴硬:“难道我说错了?你对我再好,该放弃不还是放弃吗?”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对那场绑架耿耿于怀,明明自己早已做好第二选择的准备。也许生气的点在于,夏今昭用几个月为她营造出一场不真切的梦,在她满怀希望时,又亲手打破。 明希有自知之明,她和官配的宋予没有可比性,但—— 反正就是咽不下那口气!好歹装装样子,说两句舍不得的话。 演都不演,还影后呢…… 乱麻团在心口,她莫名烦躁,怕再深想下去,变成自己最讨厌的做作的人。 “反正你在我这里,已经毫无信誉可言。” 这话戳中夏今昭心口最敏感的地方,她蜷起手,想要辩驳,又觉得此刻无论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那时候有苦衷……” “我不想听你的苦衷,作为不知情的人,也没义务被你嘴里的苦衷绑架,轻易选择原谅!”明希捂住耳朵打断。 夏今昭的指甲嵌入掌心,疼痛带来短暂的理智。恐再说下去又以争吵收尾,她转身走向门口,打开屋内的灯。 霎时光线明亮,明希不适应地眯起双眼,就听她说。 “随便你,无论你怎么想,都必须留在我身边。” “如果我拒绝呢?” “没有如果。” 砰—— 房门轻摔,独剩明希一人。她泄气地坐回床上,抱住手机忿忿不平。 关就关呗,自己虽没什么大志向,至少是个有气节的人,坚决不服软! 话又说回来,阅览无数小黑屋囚禁文学,比起主角被相方各种动手动脚骚扰,夏今昭良心未泯,管吃管住,还有手机玩。 明希苦中作乐安慰自己。 餐厅内,周珍卉正精心摆盘,见夏今昭冷脸出来,再结合刚才偷听到只言片语,大概了解事情的经过。 “明小姐她不吃吗?” “她有骨气,饿死自己最好。”夏今昭把装有盒饭的塑料袋扔到桌上。 “话也不能这么说。” 周珍卉凑过来,用手比划着一条长长的麻绳,举在喉结前示意:“万一明小姐在房间里荡秋千……” “我看她不讨厌你,要不咱先服个软?” 一记眼刀扫过,她讪讪打了下嘴巴,不再多话。 这顿饭吃得安静又折磨,周珍卉时不时抬眼打量。夏今昭木然地咀嚼,卷曲的发尾遮住侧脸的下颌线,掩盖眼底流露的情绪。 明明见到朝思暮想的人,难道不该高兴吗? 周珍卉茫然,果然爱情这道题太难攻克。换做她看到爱人活生生站在眼前,早就开心疯了。 煎熬地度过二十分钟,见夏今昭抽出纸巾擦嘴,她见缝插针道:“我来收拾就好,夏姐你累了一天,早点休息。” “哦对,公寓虽然隔音挺好,但也请你们晚上别发出太大动静,我有点认床,最近频繁失眠。”她龇牙笑。 手就要伸到那道未动的窑鸡上,夏今昭先一步按住,慢条斯理原样打包,扣上松动的结。 然后扔进垃圾桶。! 周珍卉满脸痛惜,然而撞进夏今昭冷冽的眼,又不敢吱声。 简单收拾了番餐桌,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雾蒙蒙的玻璃门上,映出一个朦胧的人影。 热水洒向肩头,上面浮泛着浅淡的绯红,夏今昭仰脸,水珠驻在长睫,又滑入脖颈下的锁骨。每次闭上双眼,脑海总会浮现与明希争锋相对的场面。 她和她,不该是这样的。 本该是重获至宝的欢喜,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总是萦绕心头。就像完成一张繁琐复杂的拼图,正准备欣赏时,才发现少了块边角。 充满潮泽的浴室濡湿闷热,在夏今昭的心头下了场难以停歇的雨。她捂住双眼,沉沉吐出一口气,又把脸上的水渍擦净。 推开卧室的门,嘈杂的噪音放大环绕。明希盘腿坐在床上,抱住手机专心致志打游戏。似乎进行到最紧张刺激的环节,她眉头紧拧,颇为遗憾地“哎呀”了声。 “输了?”见她还有闲心打游戏,夏今昭不是滋味。 明希正打算对小猪队友激情开麦,忽地嗅到那股冷冽苦涩的味道,混杂淡雅清爽的沐浴露香气,立马关掉手机,朝里挪动腾位置。 一副不愿搭理夏今昭的模样。 “不害怕?”夏今昭皱眉,她记得以前,每当两人要同床共枕,明希就避自己如洪水猛兽。 怎么现在…… “人在你手里,想做什么就做好了,”明希不以为意,“难道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这话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夏今昭似乎被取悦了,弯起唇角。 这是两人自重逢以来,她第一次露出的真心实意的笑。 明知自己不会同意放人离开,她却不死心问:“你不求我,怎么知道我不会答应?” 于是明希转过脸,双手合十,拖长尾调道:“那我求求你,离开这儿行吗?” “凭什么?这是我的房间。” 明希耸肩,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转身重新开了把游戏。 她的人生信条是让自己过得舒心,哪怕不愿顺从,阳奉阴违还是可以做到的。自己就是个小人物,再作妖,还能翻出夏今昭的五指山吗? 见明希裹成一团球,夏今昭把室内温度调高,望了会儿眼前人的背影,突然感到乏味。 她抬手想搭上明希的肩膀,被后者侧身躲过,于是那只手尴尬地悬在半空。 气氛沉寂,明希能察觉出,夏今昭一瞬释放的不悦。 可她不想迁就,继续投入打打杀杀的游戏里,唯独耳朵竖起来,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身后传来一阵叹息。 “游戏好玩吗?”她说。 “不好玩。” “那还打得这么入迷?连说话也不听。”语气带着几分令人沉溺的温柔,又夹杂些微被忽略的委屈。 上午的剑拔弩张因这句话悄然消解。 “你把我电话卡拔了,我还能干什么?” 夏今昭不喜欢她夹枪带棒讲话,似是表达不满,抬手捏住明希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在怪我?” 你看你又来,不怪你怪谁?难道是我主动钻进这个房间,主动锁上门,主动绝食表决心的吗? 被标准的霸总姿势钳制久了,明希四肢酸痛,退后:“你别这样,好不习惯。” 夏今昭本就刚出浴,推搡间浴袍敞开,露出锁骨下的大片风光。留在上面的水汽还没擦净蒸发,呈现湿润透明的色泽。循着向下,隐约可见弧度漂亮饱满的轮廓。 她的身材纤细又不过分干柴,穿上修身的衣服别有一番风韵。而宽松的浴袍,勾勒出若隐若现的胸型。任何人看到,都很难不多瞥两眼。 见状,明希愣住,随即垂下双眼,手揪住夏今昭的衣领,盖住暴露的肌肤。 “夏今昭,没用的。”她的声线毫无起伏。 “就算你脱光了站在面前,我也不会因此动容,让女人哭的事,我办不到。” 中间忘了,反正大概这么个意思。 吟唱完这句,她重新打开游戏,仿佛刚才的那段小插曲不存在。 夏今昭抿唇,系好浴袍的前襟,上面似乎还残留明希指腹的温度,她不禁来回摩挲。 “你真这么……”她艰难开口,嗓音晦涩,“讨厌我?”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游戏音效格外聒噪,夏今昭明白,明希并非沉迷于此,纯粹想找个消遣来逃避自己。仔细想来,她上午对明希的态度的确让人心灰意冷。 周珍卉说得对,她有错在先,总要多付出些。 夏今昭向来沉得住气,本可以徐徐图之,让明希慢慢接纳自己。可正因当下面对的人是她,才更迫切想拉近距离。毕竟在梦中肖想已久,再回到现实,面对的却是一张冷脸。 落差感对患得患失的人而言,太致命。 明希正点击屏幕给队友发消息,腰间忽而传来紧缩感。低头去看,夏今昭的双臂揽住她,从后面拥抱,此时一眨不眨盯着屏幕。 “可以带我一起吗?”她轻声。 吐息的气流拂过耳廓,兴许室内温度调得太高,明希红了耳垂,又碍于正在游戏内抗压,没第一时间推开对方。 于是夏今昭得寸进尺,下颌抵住她的肩头,重复试探:“可以吗?” “不可以。” 游戏结束,结算画面后紧接一段黑屏,两人相依的脸映在手机上,明希火速开启下一把。 “哦。” 听起来怪委屈的。 今晚手感不好,明希心头毛躁,操作跟着变了形,好几次被队友在局内阴阳。于是忽略背后紧贴的异样,不得不全身心投入游戏。 夏今昭百无聊赖把玩她的发尾,又凑过去嗅闻,上面还残留昨夜在酒吧里染上的微醺气味。 “你没洗澡。” “忍着。” 仅仅两个字,足以让夏今昭明媚,她藏起下半张脸,弯唇不语,转而端详明希的侧脸,从睫毛到鼻梁,再到唇峰,不知在想什么。 这目光的存在感太强,明希没由来紧张,手一抖,被对手扇死在窗户前。 她听到夏今昭小声笑了下。 明希:……再来。 她凝重的面色让夏今昭心情大好,心头像被小猫的牙尖轻刺了下,泛起过电般的痒意,于是含在舌尖的话自然而出。 “我喜欢你。” 话音落下,夏今昭也愣住了,抿唇不语,像在责怪自己的失态。 说都说了,她心中又生出隐秘的期待,好奇明希听到会是什么反应。 她盯着明希的脸,不放过后者任何微表情。 哪怕只是一点反馈,也能令她鼓足勇气,迈出第二步。 女孩低垂眉眼,黢黑的瞳仁毫无波澜,像掷入深井一片叶,连水花都不曾溅起。她全神贯注在玩游戏,指节灵活熟练地点击图标。 夏今昭的心渐渐凉了,然而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开口会容易许多。 “明希,我喜欢你。” “一年前的那晚,我就感觉到了自己的喜欢。” 或者说,爱。 但这个字眼太沉重,她怕开口会吓到明希。 颤动的长睫暴露夏今昭内心的紧张,她紧紧捉住明希腰间的衣料,想借此来传达明了的心意。 游戏再次结束,明希获得本场最佳,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悦。屏幕停留在结算页面,她没急着进入下把游戏,像是厌倦了这种追逐战。 明希息屏,凝视手机上自己的影子。 “夏今昭,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意义了。” 如果非要在生死抉择前,才能认清自己的内心,这种感情又有什么意义? 毕竟人的生命只有一次。 她差点死了一回。 第79章 玫瑰花香拿铁 在计划假死逃离夏今昭身边前,宋予曾提醒过她,跳海有风险,真的葬身也犹未可知。而且以夏今昭的手段,如果坚持不认领顶替的尸体,总有一天会找到她。 对此,明希表示不在意,她本就知道风险与收益并存,更是走投无路。 剧情发展到后半段,原书中应该是宋予与夏今昭感情升温的节点,而她作为外来的变数,已经让世界线彻底偏离,再放任下去,会产生不可逆的后果。 至于什么后果,宋予没明说。但对方同样不属于这个世界,明希对她有天然的依赖与信任。 回想过往种种,难怪她能看到宋予周身弥漫的特效,难怪初见时自己没认出宋予,后者没表现丝毫惊讶。 一切有迹可循。 况且接触的这段时间,倘若对方真的想悄无声息了结自己,就像捏死一只蚂蚁简单。 可宋予没这么做。 于是明希答应与她合作,一方面希望更正剧情线,比起未知的冒险,胆小懦弱的人更愿意遵循既定结局,另一方面,夏今昭和宋予,无论是性格还是条件,都非常……般配。 至少比她这个随时人间蒸发的NPC,要可靠得多。 看小说的大多对主角偏心,夏今昭的原始婚姻足够不幸,明希还是希望她能拥有好的归宿。未必要寻求一段完美的爱情,假设女主HE的标配是事业爱情双丰收,那爱情的空缺应该由别人填补。 她还记得宋予当时蹲在面前,说的那些令她印象深刻的话。 “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我必须走完剧情,和今昭在一起。” “如果想阻拦,就是和我作对,你大可以一走了之,留下今昭面对残缺的结局,甚至遭到剧情反噬身亡。” “可你舍得吗?” 她也记得自己回答:“夏今昭不想和你在一起。” “这就是我重生的意义。” 翻译成人话,上回宋予很可能没和夏今昭相爱,导致原书断更,于是天道看不下去,给了宋予第二次机会。 好吧明希承认宋予说动了她,再怎么样,夏今昭算自己半个女儿。 权衡利弊后,她选择用最拙劣俗套的方法离开。海水淹没口鼻时,明希真的以为自己要葬身大海,鬼门关前走一遭。 否则宋予不会给她开出高额的生活费,捡回一条命,纯粹是意志力坚定。虽然计划实施出现一点小意外,好在结果差强人意。 只是如今,她被夏今昭找到,按照规定算违约,不知道卡里的钱会不会冻结…… 早知道就先花完了! 明希鼻涕一把泪一把,悔不当初。 声声质问中,气氛凝重到几欲化为实质。夏今昭唇瓣动了两下,却发不出半个音节,于是沉默地跪在床沿。 她的眼里,盛着明希看不懂的情绪,交错复杂得像弥漫的雨雾。或许夏今昭明白,狡猾的辩解只是消耗明希的信任,来换取自欺欺人的心安。 双方僵持,直到她先起身,选择离开。 女人纤瘦背影像折梗的百合,弱不禁风到令人揪心。 明希挪开目光,等房门紧闭,室内恢复死一样的安静。她仰躺在床上,视线充斥强烈的白光,明晃晃睁不开眼。 捂住双眼,她翻身把自己裹进被窝里,死要面子地想。 她才不会打着为谁好的旗号,进行道德绑架。说自己远渡重洋吃太多苦,单纯希望夏今昭拥有幸福美满的结局。 她只知道,自己没错。 明希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醒来天色未明朗,暗沉的墨蓝袭卷残云,伸手勉强辨别五指。 手机时间显示凌晨三点半,她扶住钝痛的后脑勺,昨夜的记忆如潮水涌入。 下意识去摸身旁,触及到冰凉平整的床单时,说不清庆幸还是失望。也对,以夏今昭的骄傲性子,怎么可能在被拂面子后,还能当作无事发生地继续献殷勤? 长时间没进食,明希摸上空荡荡的胃部,乏力下床,不抱希望地拉开房门。 “咔哒”一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竟然没上锁。 她不免惊讶,立马压低脚步声,佝偻身子挪向客厅。 被关在卧室一天一夜,明希对公寓的构造并不熟悉。家具起伏的轮廓隐在昏暗中,耳边是细微的风撞玻璃声,阴森如鬼魅般,另外两人日头EW5T4R已陷入沉睡。 看来夏今昭没对她严防死守,夜深人静,正是少夫人99次出逃的好机会。 明希摸瞎半天,总算找到入户门,按下门把手时,掌根传来阻力。电子屏幕投射出荧光,下方的指示里,赫然有个红色的警铃标志。 ……算了算了,万一打草惊蛇,不是自断后路吗? 思及此,明希暂时打消逃跑的念头,准备先填饱肚子,再做打算。 在厨房搜罗一圈毫无收获,她气馁地打开冰箱,扫过令人食欲尽失的水果拼盘与沙拉,重新关上门。就在她以为要空手而归时,忽然嗅到一股奇异的香气。 浓郁的焦香联想到烤得油滋滋的禽肉,表面还泛着层油亮的色泽。明希吞咽,循着味道飘向了……垃圾桶。 对经验丰富的老手来说,早在街头流浪那会,就克服了翻垃圾桶的羞耻心。她蹲在面前,小心翼翼翻开表面摞起的空饭盒,然后拎出一个还算完好的塑料袋。 香味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明希解开结,撕掉两层包装,黄澄澄的窑鸡躺在里面,紧实的肉质完整无缺,摸上去还泛余温。 附近的中餐厅不少,她的舌头不习惯当地饮食,除非雨雪天懒得出门,其余饭点都会准时出现在中餐厅。为此,眼熟她的服务生还会暗地议论,街角卖面包的小妹出手阔绰,实在有钱。 于是,窑鸡的吸引力对明希大打折扣,空腹的人更不适合吃油腻荤腥。 考虑再三,她还是决定,勉为其难享用这顿菜。没办法,只有强身健体,才能和热衷小黑屋囚禁play的夏今昭斗智斗勇。 冷掉的油脂逐渐凝结成固体,腌制的五味香料撒入剖空的鸡腹,咸香鲜嫩滑入舌尖,明希幸福得冒泡,正愁喉咙干涩,身后蓦地传来脚步声。 紧接着,一杯水放在手边,厨房内亮起灯,像深海的荧光水母,冷白色调延伸至脚底。 夏今昭悄无声息站在面前,光线在她的眉眼处流转,不曾增添半分暖意。 明希顿时生出被抓包的窘迫,回想之前大义凛然的绝食宣言,双颊微红:“那个,我,我不是想背着你偷吃!” 说到后面越来越心虚,她降低音量,油滋滋的爪子无所适从地擦过锡箔纸。 完蛋,夏今昭肯定觉得她软骨头又没志气。 虽说明希了解自己的德行,可一时半会找不到台阶下,索性梗住脖子装鹌鹑。 正思考该如何狡辩,身侧拂过一阵风,夏今昭就这么保持沉默,与她擦肩而过,仿佛她是个透明人。 哎? 直到身后响起房门落锁声,明希才明白,对方过来的目的,单纯是递给她一杯水而已。 空气中冷冽苦涩的信息素气息还未弥散,让原本昏沉的大脑重又清明。 不知为何,手中的窑鸡没那么有滋味了。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保持一种微妙的关系,语言交流几乎为零。这种情况明显不对劲,至少说明夏今昭心头有气,还不能释怀那日明希的质问,或者是有意逃避。 于是,明希也莫名其妙生闷气,两人像暗地里较劲,先开口意味着示弱。 夏今昭很忙,学院进修加上当模特赚外快,就连周珍卉也跟着连轴转,两人整日不见影子,反而给明希喘息的机会。 这种软禁看似自由,可每当她抬头,看向公寓内无处不在的摄像头,又觉得毛骨悚然。难怪那晚自己下床,夏今昭能精准地与她撞上,怕是从离开卧室起,一举一动尽落入对方眼中。 被监视的感觉犹如针尖,无孔不入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上锁的阳台,甚至厨房稍锋利的刀具,只要存在隐患,她连碰的机会都没有。 夏今昭太敏感,明希虽然不喜欢被禁锢,但这种程度远不能将她逼疯,她更不可能学狗血小说里要死要活的主角,利用相方的爱与眼泪,通过自虐去追逐可笑的自由。 她的人生信条,在哪里跌倒,就在坑底多躺一会儿。 此时此刻,她双腿交叠跷在沙发上,吹着温暖的空调风,看着超高清全息屏投射的电影,怀里捧着巧克力味爆米花,吃得津津有味。 这方面,夏今昭从未亏待她。 电影剧情走到后半场,在一次次拯救失败中,女主乘坐时光机在两个位面穿梭,炫丽的特效犹如光污染。明希很快觉得乏味,把玩手机,又不知道联系谁。 她的卡被拔,登上社交媒体的验证无法通过,每天像座封闭的孤岛,翘首以盼偶然路过的小舟能短暂停泊。 不是没要求夏今昭放自己离开,可软硬兼施的方法换来的,只有对方置身事外般的冷淡与沉默,于是明希识趣,学会闭嘴。 正想着,入户门打开,周珍卉风尘仆仆站在门口,冻得直跺脚。她听到客厅的动静,抬头去望,恰好与明希大眼瞪小眼。 “明小姐,你起来了?”她整个人裹挟着霜雪,进来带起一阵冷风。 这话说的,自己是赖床躲懒的人吗? 明希腹诽,见她独自一人,面色渐缓:“刚起来没多久。” 她还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捕捉到明希飘忽的目光,周珍卉福至心灵:“夏姐在学校还有课业,要晚点才能回来。” “我没问她。”明明得到想听的答案,但明希谈不上开心。 周珍卉没着急换衣服,而是把手提袋放在地上。她蹲下翻找塑料袋,把要用的分装好。 里面大多是日用品,夏今昭似乎感觉出明希对这里没有归属感,连用过的沐浴香氛,她都不愿碰。 意识到这点没用的细节,明希烦躁地抓两下头发,觉得对方企图利用这些,把自己绑在身边的心思太过可恨。 “夏姐还说,如果今晚她赶不回来,担心你一个人住害怕,让我来陪陪你。”周珍卉自顾自讲话。 “是陪我还是监视我?”明希反问。 这话说得犀利,果然,周珍卉不吭声,过了几秒,才嗫嚅着为夏今昭辩解:“其实,夏姐挺在乎你的。” “明小姐,你可能不清楚,在你离开的这一年,夏姐过得并不好,经常看着你的照片发呆。” “那些你穿过的旧衣服,别人嫌晦气,但她还是挂在自己的衣柜里。” “身边人不敢提你名字,连不相干的人都知道,你是她的伤心事,”周珍卉像是在为夏今昭打抱不平,“我以为明小姐知道这些,至少会心疼,没想到你在这里过得潇洒,留夏姐白为你掉眼泪。” “夏三小姐回来以后,分走老太太全部的宠爱,姐在夏家过得不好,各种难听的闲言碎语都有——” “所以呢?”明希冷声打断,“我该感动吗?” 她该为夏今昭的付出感动吗?在看不见的角落,对方为自己奉献太多,要是换个心软的,此时估计都鼻涕一把泪一把,要和对面手拉手互诉衷肠。 “如果她纠结的是索取与付出的不对等,我可以折现还给她,只要放我走。” 她不敢和夏今昭硬碰硬,只能让助理代为传达。明明做好混吃等死的心理建设,可情绪触碰“夏今昭”三个字时,总莫名不受控制。 夏今昭玩消失是对的,很大程度上能规避争吵与冲突,两人都不是轻易服软的性子。 周珍卉气急:“你怎么油盐不进呢!” 话音落下,明希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向门口。夏今昭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双眸像两方浸润的墨玉,冷淡中透着无法磨折的棱角,就这样直勾勾锁定明希的身影。 周珍卉自然感受到身后的肃寒,转身对上夏今昭,慌忙:“夏姐,你怎么回来了? “我就是和明小姐随便聊聊,你别放在心上。” 而夏今昭看都没看她,目光一寸不落在明希身上,眼神流露出太多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两人之间形成一道天然的,无法被外人插足的屏障。 直觉留下来只会碍事,周珍卉夹在中间尴尬:“东西买好了,我先走了。” 沉重的门合上,仅剩两人的客厅瞬间逼仄狭窄,透着喘不上气的沉闷氛围。 “你真是这么想的?”短暂沉默后,夏今昭嗓音喑哑。 她们太长时间没交流,以至于脱口而出的第一句显得局促无措。明希屏住呼吸,不敢看对方的眼:“放我离开。” 又是这句话。 “是不是只有答应你,才会给我好脸色?”夏今昭揉了揉鼻梁,兴许连日奔波,她的脸上写满疲惫。 “你会答应吗?”明希问。 夏今昭嘴角扯起一抹笑:“当然,不会。” 意料之中的答案,明希叹气:“那没什么好说的,你不放我走,我也没办法。” 她可以自由进出这间公寓,夏今昭看似给足宽敞的活动空间,实则也在利用这些暗暗警告。既然她能仅凭一条短信锁定明希的位置,自然也能在后者意图出逃后,想尽办法把人抓回来。 眼前明希转身要走,夏今昭从背后叫住她:“我放你走,你又要离开我。” 若说先前是碍于面子不肯低头,此时这句便是服软的信号。就连明希也惊讶,眼前人头一次的破例,是因为自己。 明希摊手:“我能去哪儿?你想太多。” 莫名的,这副满不在乎的态度惹恼了夏今昭,她有种隔靴挠痒的无力感。明希在感情方面,有着出乎意料的钝感力,以至于就算许多话摊在明面上讲,她也只会敷衍了事。 真心被错付,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而且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一定要让我留在你身边,”想起那晚突兀的表白,明希表情不大自然,“总不能真的喜欢我吧?” 这太匪夷所思,让人难以接受。 身后人沉默,或许一句带有疑惑的试探,足够把她沉甸甸的感情化为轻飘飘的纸,揉皱后随意丢弃。 心脏传来坠痛。 “如果我犯错,这是你对我的惩罚,我接受,只要……”夏今昭声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让你消气。” “你怎么……”说不通呢。 后半句话还未开口,她回头,对上那双隐隐泛着润泽的眼,怔在原地。 明希忽然觉得再讲下去,是一种残忍。她烦闷得不行,潜意识想逃避当下。 转身离开之际,耳畔倏然响起脚步声,紧接着,夏今昭从背后用力环住她。 “在你离开的这一年,我反复确认过自己的心意。” “我真的很喜欢你。” “所以,不要离开我。” 央求的语气很难不令人动容,腰腹的手臂收拢,像要将明希钳制在原地。她抬手握住夏今昭的手背,用力想要掰开,却被收拢得更紧。 女人的额头抵在肩颈,灼烫的呼吸与洇湿的衣襟,无一不表达夏今昭此时的混乱思绪。如同寒山孤月泛上淡淡的雨雾,忧愁贴住肌肤,连带明希也被传染,酝酿已久的重话又硬生生咽下去。 “你先放手。” 夏今昭没理,依旧保持环抱的姿势,直到听明希倒吸一口凉气,才缓缓松开。 “怎么了?” 趁喘息的机会,明希迅速与她拉开距离,理了理泛褶的衬衫:“我们彼此冷静一下,可以吗?” “夏今昭,我真觉得你状态挺不对劲的,或许暂时分开——” “你骗我?”却见夏今昭拢起眉头,还在计较明希刚才耍的把戏。 明*希:……听不进去了是吧? 只要触发关键词离开,平时再精明的人,也会被情绪支配。深知现在是鸡同鸭讲,明希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行!我不离开,你也,也别对我动手动脚。” “还有,给我单独腾个房间,你可以让周助理监视我,但不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还想提更多要求,触及夏今昭的视线,她清了清嗓子,不再得寸进尺。抬脚想一走了之,又意识到放任流泪的女人不管,是个十分歹毒的行为。 于是,明希挪到茶几,抽出纸巾揉成一团,远远扔给夏今昭。纸巾砸向厚重的外套,掉落在地滚了两圈。 “你别哭了,搞得我欺负你一样……”她嗫嚅。 眼见明希离开,夏今昭弯身,捡起那团近乎挑衅的纸巾,放在掌心搓揉,直到它变得坚硬硌手,才放进大衣口袋里。 *** 密匝的雨点落在蓬勃的树冠上,S市夜间下了场雨,湿漉漉的柏油马路经过一辆车,几分钟后停在兰江公馆侧门。 公馆内,夏霁靠在床沿,看向昏迷不醒的老人,询问身旁:“奶奶还要多久才能醒?” “这次比以往都要严重,得看加大剂量后,身体是否出现排异反应。”孙正明分析助理送来的数据报告。 夏霁握紧轮椅的扶手,不死心道:“之前不是都可以,偏偏这次……” “老太太淋了雨发低烧,有些药服用会过敏,得谨慎些。”孙正明答。 夏霁不再追问,抬手抚上夏雪枫的手腕。凸起的腕骨犹如嶙峋的山石,在她的心口压出红印。老人日渐憔悴,就连身边人都能察觉出她的死气,怕是不久后便撒手人寰。 吴妈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哎呀,偏偏生了病没人照顾,今昭任性跑国外进什么修,凝岚整日不顾家,书芮更是年纪小玩心重,课余时间都不晓得回家看看……” 她喋喋不休数落着,这时更衬得夏霁的陪护难能可贵。夏家偌大的产业被虎视眈眈,暗地里不知多少人盼着夏雪枫离开人世,然后像苍蝇盯食腐肉一样缠上来。 话传入耳中,夏霁叹气:“吴妈,她们可能有急事走不开,我是个残疾,整天待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过来尽尽孝心。” “啊呀,夏老太太没白疼你。”吴妈感慨,拉过她的手拍拍。 说话间,佣人敲门:“三小姐,有人来找,说是您的老朋友。” “吴妈,我先过去招待。” “哎,去吧。” 离开房间,夏霁独自前往后花园,远远看见密林幽闭的角落,一道颀长身影站在阴影处。雾蒙蒙的雨夜里,那人周身笼住层云堆叠后的月光,是与以往的温润截然不同的气质。 对方似乎也注意到夏霁,转过身来:“夏三小姐。” “宋小姐怎么想约在这里见面,不怕奶奶发现?”夏霁停在宋予面前,仰头看她。 “她在床上躺着,应该没闲心管这个。”宋予轻笑。 闻言,夏霁面色微冷:“你动手脚了?” 宋予从树下走来,肩上染着潮湿的水汽,立体的五官在鼻梁处形成明暗两部分,有种令人心悸的割裂感。 “不敢,我手没那么长,这次纯粹是意外。” “你最好是,”夏霁悬起的心稍稍落实,“说吧,专程找我有什么事?” 她和宋予关系冷淡,对彼此做的腌臜事心知肚明。不过宋予更坦诚些,只是继上次求证无果,她也明白夏霁是个伪善的人,识相地没多追问。 提到正事,宋予收敛唇角的笑:“明希没死,夏今昭找到她了。” “什——”夏霁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怎么回事?你不是亲自动手了吗?” 如果明希没死,但凡推敲细节,怀疑到她身上迟早的事。好在不久前,自己和夏今昭坦白过。想到这里,她脸色渐缓:“没死就没死,就是个普通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宋予默默观察,说:“可我听说,她不知道结交了什么大人物,最近过得风生水起。” “不仅花销如流水,而且还拿到进入拍卖行的资格,虽然……”,她笑了下,“最后被骗了。” “宋小姐胆子这么小?”夏霁歪头,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仿佛刚才失态的不是她。 “能被夏老太太选中的,不是一般人。” 夏霁不以为意:“恰恰相反,奶奶就是看中大姐妇随和的性子,觉得她与大姐般配,才为两人牵红线的。” 这话有粉饰的嫌疑,平心而论,正因为明希一事无成,夏雪枫才让两人结婚,免得夏今昭勾搭别的世家,如虎添翼反吞夏家。 “你能这么想挺好。”宋予弯唇,笑容流露出几分讽刺,像是嘲笑对方的天真。 夏霁听出来了,沉住气道:“我们夏家的事,不劳外人操心,如果她们回来,宋小姐还是先考虑,该如何解释你给大姐下毒的事。” “笑话别人前,想想怎么藏住拙劣的手段。”她点了点太阳穴,往日里纯良澄澈的眼眸,被夜色蒙上一层晦暗。 起初,她真以为宋予对夏今昭痴心错付,还想借此利用对方。然而在明希绑架出事后,宋予闭门不见人,她生出怀疑,派人去查两人的过往,越想越不对劲。 宋予对夏今昭的好,更像浮于表面的作秀,直到上次常规体检,夏霁在那位林姓医生的办公室,意外拿到夏今昭的身体报告。 上面显示,在拍戏出事故期间,她的体内被人注射过罕见的毒素,一旦在发热期注射抑制剂,便会引起强烈的排斥,导致死亡。而在夏今昭住院时,频繁接触她的,只有宋予一人。 提起歹毒,夏霁自认为不及对方半分。 不想和对面多费唇舌,她转身要走。 “是吗?看来今晚是我自以为是,在这里对夏小姐说声抱歉。”宋予挑眉,目送她的背影。 走远到拐角,夏霁听见夜风吹来微弱的一句。 “如果以后需要帮助,随时来找我。” 过分的寒意侵入骨髓,吹得裸露在外的指节麻木。远光灯短暂照亮她的身影,随后扬长而去。夏霁抿唇,思忖宋予的那番话。 她对夏今昭的印象,和夏凌差不多,木讷又冷漠,或许她们的心底尚且残存些微愚善,殊不知心慈手软只会任人拿捏。 怀着心事,夏霁没注意到拦在前面的身影,等卷席草木气息的人走近,才后知后觉抬头。 夏凝岚手握一柄黑伞,小臂搭着与她衣着相配的浅咖色外套,迎面走来。她的骨相更像混血,看人时有几分压迫感。 “怎么穿这么少跑出来?”她展开外套,罩在夏霁瘦削的肩膀上。 “宋予让我来见她。”对于对方陡然出现,夏霁并不感到意外。 夏凝岚太了解她的行踪,尾巴似的总跟在自己身后,然后自降身位做些佣人的事。夏霁不喜欢这样,可有时又不得不依赖她,毕竟对方是唯二希望自己留在夏家的人。 听到这话,夏凝岚不经意瞥向那辆车离去的方向,主动绕到轮椅后,替她掌住。 “说了什么?” 夏霁简略坦白两人的对话,见身后的人保持沉默,询问:“你怎么想?” “宋予挺好的,出身恐怕是唯一值得诟病的地方,”夏霁实话实说,“是个好的合作伙伴,也适合……” “也适合结婚。”夏霁接过她的话头,抬手覆上她的手背。 “如果我真的和她结婚,你会不开心吗?” “你明明知道答案,又来问我。”夏凝岚无奈,替她理过耳鬓的碎发。 夏霁像是寻到什么稀奇玩意儿,意味不明笑了下:“要是夏今昭真想报复我,就算奶奶不同意,我也可以和宋予试试。” “牵扯这么多,当初不设计明希多好。”夏凝岚松手。 “为什么不?”女孩垂眼,神情古怪,“只要看夏今昭痛苦,我就觉得痛快。” 于是夏凝岚沉默,从她的角度,能捕捉到夏霁柔润的下颌线。 眼底浮出不易察觉的惋惜,几秒后,她轻声。 “无论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边。” “我只希望你好好的。” *** 天空烟蓝,是个适合散步的好天气。 明希站在阳台前,目光落向公寓楼下空阔的街道,眼底一片灰败。她下定决心般,抬手握住防盗窗,用力——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嘶吼伴随铁窗巨幅晃动的哗啦声,很快引来卧房里的人的注意。周珍卉拖鞋都来不及穿,忙不迭跑出来看闹出的死动静。 见明希站在小板凳上呼喊,她吓得魂飞魄散,三步并作两步,将人扯下来:“明小姐,千万别想不开!” “放手!还我自由!”明希一记肘击,轻松摆脱周珍卉的双臂。 “我受够了金丝雀的生活,我要回去!”她站稳身形,“和你老大说,我宁愿去打工,也绝不接受包养!” 周珍卉欲哭无泪:“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啊?想要的游戏卡带买了,想吃的餐厅找私厨上门定制了,除了不能出去,夏姐就差把命给你了。” “停之停之,我从没要求她为我付出,比起整天追在女人后面,好好搞她的事业不香吗?嘴上说喜欢,却连基本的尊重都不给……” 话没说完,门锁输入密码的嘀声打断吟唱,夏今昭拎着托特包,与屋内胡闹的两人相视。 明希的气势瞬间矮了半截,咽下满腹抱怨,扭头不理。 怪事,明明该丢脸的是夏今昭,为什么要回避的人成了她? 一想到前几天的深情告白,她便浑身不自在。和对自己抱有那方面心思的人相处,连四肢都不听使唤。 进门的瞬间,夏今昭注意到明希赤脚踩在瓷砖上。 “谁让你不穿鞋的?” 闻言,明希循着她的视线看向身下,自己的脚趾被冻得通红,她下意识蜷缩。 “没人。” 于是夏今昭朝她走来,眼见要蹲下去,明希连忙搀扶。 “不用!这种小事我自己能行。” 夏今昭躬身替人套鞋袜,传出去对她形象有损。而且,她不该为人做这些。 听到这话,夏今昭垂下眼睫,拢住明希脚踝的手存有余温,海浪般层层扑上掌心。 明希一节节掰开她的手,迅速穿好棉袜,早就丢掉了刚才的嚣张跋扈。 她还要留足气势,待会和夏今昭谈判。 第80章 荔枝乳酸菌冰茶 脚趾被柔软的棉袜包裹,明希浑身跟着暖起来。她看向还维持半蹲姿势的夏今昭,清了清嗓子。 “那个,要不你先起来,地上凉……” 闻言,女人仰头。从明希的角度,能看到她纤密的睫毛,以及掩藏的零碎心绪。 周珍卉早就识相地离开公寓,此时偌大的客厅内,再次剩下两人。明希很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像被无数摄像头架住,一举一动都要斟酌再三,免得被无限放大遭到诟病。 即便这里没有第三方观众。 “听周助理说,你还在学校进修,老师讲的怎么样?” 说完这话,她恨不得咬舌自尽。夏今昭又不是上小学的孩子,自己扮作家长角色来慰问是要闹哪样! 以往工作上再能言善辩的人,面对此情此景也变成木讷,脑海中百转千回的话术,对上夏今昭通通不管用。 本以为话题会落在地上没人捡,谁知夏今昭起身,眉眼因这句敷衍的问候而舒展。 “你感兴趣的话,下次可以带你去。” 划重点,下次,带你去。 明希睁大双眼,想到某种可能性,心脏微微悬空。 原来对付夏今昭,是要顺毛摸的呀! 不对,说不定是她设下的陷阱,如果表现得太殷勤,对方以为自己迫切要逃离,以后更得严加死守怎么办? 思及此,明希开口试探:“你不怕我趁机跑啊?” “你要去哪里?”夏今昭抬眼,声线冷淡得毫无起伏。 与其是警告,更像眼睁睁见明希无路可去,如蝴蝶坠入蛛网,无力地扑簌翅膀。这份自信,把明希心底升起的幻想泡泡,彻底戳灭。 “只要不闷在家里,哪儿都行,”明希又补充,“如果能出去玩,我希望陪在身边的人是你。” 话音落下,她不自觉红了耳垂,忸怩地揪住衣角。 完蛋有没有地缝能钻进去,那些油腻的情话到底怎么信手拈来TT。虽然是逢场作戏,但…… 捕捉到夏今昭脸上的错愕,她捂住脸不敢去看。 要不索性说自己是鬼上身吧。 “其实——” “可以。” 两人同时开口。 透过张开的指缝,她看到夏今昭眼角盛着笑意,变化不明显,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对方心情应该不错。 得到想听的答案,明希心情却莫名低落,像有什么挤压着五脏六腑,连带呼吸裹挟难以忽略的隐痛。 夏今昭明知自己不会说情话,还偏偏纵容,简直是拿捏准她的善良品行,让她心生亏欠。 狡猾的女人! 明希憋住对自己卑劣手段的谴责,勉强挤出笑:“你明明看我比谁都紧,还故意说这种话哄人。” 耳边传来无奈的叹息,下一秒,风霜的冷冽笼罩身前。夏今昭捉住她的手腕,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门票,递过去。 是春节郊区特别演出的烟花秀。 冰凉的掌心抵住明希的指节,她蜷缩着手握住门票,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夏今昭道。 “你明知道我听了会伤心,还故意说那些话气我。” 她指的是先前对明希深情表白,但遭冷言相对的时候。 “你最不该质疑的,就是我的感情。” 两人交错的肌肤染上体温,某个瞬间,明希茫然了。 *** 夏今昭当真履行对明希的诺言,烟火秀演出的夜晚,哪怕她们所在的金杉公寓离闹市区不近,依然能听到外街的人声鼎沸。 明希站在穿衣镜前,仔细整理派克羽绒服的翻领,注意力全然集中在身后。夏今昭站在门口,和那头的周珍卉交代些什么。 “离观景台近点,不要太拥挤。” “随她去闹,别管。” “推掉。” “……” 既有工作上的事,又有关几小时后的烟花演出。等夏今昭挂断电话走进来,明希暗戳戳道:“你这么忙,还有时间出去玩?” “我也要放假,也要腾出空陪家人。”夏今昭走到她身后,把掖进衣领的长发挑出来。 “家人”两个字触及明希心底最柔软处,她来这里孤苦无依,成天陪着劳拉和顾客,但真要数有什么交心的朋友,几乎没有。 夏今昭突兀闯入她平静的生活,虽说打得人措手不及,可也谈不上糟糕。在明希内心预演千万次小黑屋囚禁文学,以及自己负隅顽抗的壮烈行为,对方的态度出乎意料得平和。 没有掐腰给命的经典场面,除了刚见面时挖苦几句,之后的日子称得上舒适幸福。夏今昭能很好地掌控其中的度,既不会让明希觉得窒息,又不会让她翅膀渐硬,想要远走高飞。 不得不承认,很少有人能清醒地意识到温水煮青蛙。 镜中,女人慢条斯理替明希整理外套,纤细的手指捻住拉链,轻声:“抬头。” 于是明希乖乖扬起下巴,只听“哗啦”一声,羽绒服拢住热气,捂得四肢发热。直视前方时,对方的脸撞入视线,烫得她不自在别开眼。 抗住死亡顶灯,夏今昭的凌冽气质,被室内一汪暖黄揉成毫不招摇的恬淡。长睫在眼下蓄出阴翳,她就这样专注地为明希纠正细节。 似有一粒火种落在心口,烧得明希喉咙发干。 夏今昭不能是伏低姿态,只为得到一句认可的人。 明希躲开她的手:“我不会被力所能及的小事感动。” “我知道,看到就帮了。”硬邦邦的语气和流露的温情全然不符。 “我是小孩吗?穿外套而已,不需要你帮忙。”明希回答。 见夏今昭脸色不大好看,她梗住脖子,自顾自说下去:“你要是生气就气好了,反正人在你手里,随意处置。” “大不了再关个十天半个月,我才不怕。” 大义凛然的宣言似乎把夏今昭恫吓住了,她沉默不语,许久叹气:“我能怎么处置你?” “锁进房间里,不给饭吃,直到你求我,渐渐依赖我,把链子解开也不会跑?” 见她一本正经,明希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不等发话,夏今昭先一步道。 “不是没想过,甚至更过分的都想过,可你也知道,这一年里,我一度以为你死了。” “虽然你过得很好,但刚开始未必像现在幸福。” “如果我再那样对你,你会不开心。” 明希的突然出现,于她而言是失而复得的惊喜。重逢时的确有过怨恨,急于得到答案与解释,冷静下来后,夏今昭意识到,命运还是偏爱她的。 明希说得对,自始至终,是自己亏欠更多。 她不能再失去她。 面对这番肺腑之言,明希正欲解释,铃声响起,周珍卉打来电话,说已经在楼下等候。 两人简单收拾好下楼,夜风偏冷,远空干净透彻,少了月亮与群星,很适合看烟花的晚上。明希坐上后座,手里被塞入一杯温热的奶茶,是她最喜欢的全糖。 “外面太冷,喝点暖暖身体,一会儿有什么想吃的,让小周去买。”夏今昭俯身,替她系好安全带。 冷冽微苦的香气蜻蜓点水般掠过,明希捧着奶茶,没有推辞。 事无巨细的嘱托不像夏今昭的风格,她习惯对方的冷言冷语,有种熟人被夺舍的恐慌感,车内一时无话,直到烟花演出现场的入口,耳边才热闹起来。 难怪街道上见不到多少人,原来全挤在附近,还有不少西方面孔过来凑热闹。即便远离市中心,主办方的排场丝毫不逊色大型演唱会。 明希掏出门票,她们的位置在二楼观景台,视野开阔,是个赏烟花的绝佳地点。 会员通道的入口人满为患,接踵摩肩挤得像沙丁鱼罐头,明希顺着人流,扭头叫住夏今昭,却早已不见另外两人的身影,视线所及之处全是人头。 她扬声想喊,又怕引来骚动,只敢叫两句周珍卉的名字。 走动间,似乎有人撞来,巨大的力道害她身形不稳,趔趄着朝后仰。这时,一只手攥住她的手腕,猛力向那个方向拽去。 循着望去,夏今昭焦急的面容映入视线。她嘴唇一张一合,说的话被冲散在喧闹中。 然而,明希无暇顾及。 “哎!我的奶茶!” 怀中的纸杯挤压到变形,淅淅沥沥的液体洒在包装袋里。明希满脸心疼,以至于等夏今昭把她拉到空旷处,她还没回过神。 “受伤了吗?”夏今昭扶住她的肩膀,左右检查。 狂跳的心脏撞击胸膛,刚才回头没见到明希,恐慌差点让她自乱阵脚。 太害怕明希借此机会抽身,患得患失的心理像垒高的积木,在连日的搭建下,仅需一小块就足以让营垒崩塌。 明希摇头:“没有,但是奶茶……” 她拎着破损的包装袋,欲哭无泪。 “想喝待会让小周去买。”夏今昭松了口气,随即疾言厉色起来。 “不是让你好好跟在我身后吗,怎么不听话?”尾调掺着疾风的冷。 “又不是我想的。”明希小声狡辩。 “别再乱跑了。”说完,夏今昭掌心下滑,牵引明希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 自知理亏的明希没再顶嘴,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后。 两道影子被拉得斜长,踩在脚下纤细瘦削,明希盯着看了会儿,在踏上台阶时,忽然站定,扯了下夏今昭的袖口。 这一微小的动作让前面的人停住,眉头轻蹙表示不解。 “其实……我没那么想喝奶茶。”明希鬼使神差道。 被捉住的手一紧,夏今昭抿唇,似是要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哼笑了声。 “嗯。” 意识到刚才那话容易误会,明希有些恼羞成怒。 “我的意思是,不用让周助理特意跑一趟。” “我知道。” 两人交握的手更紧,夏今昭转身,先她一步跨上平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85 第81章 多肉葡萄咖 市中心的闪烁霓虹蔓延到城郊,像绑在细长鱼线上的浮标。二楼观景台视野开阔,等明希后脚踩上平稳的地面时,与夏今昭交握的掌心濡湿一片。 喧闹的环境音中,她听身旁人轻声:“你知道关于这里的传言吗?” “什么?”明希侧脸,眼底映出台下的微茫。 “传闻边踏上台阶边默念,等走到二楼,会有亡灵现身,满足你的愿望。”夏今昭松手,随即搭在横栏上。 这里本该是废弃的建筑,栏杆因雨水侵蚀泛起暗红色铁锈,主办方把它盘下后,着手准备烟火大会,特意在表层刷了新漆。 明希摩挲指腹,残存的余温漫上心头,生出某种奇异的滋味。今晚的夏今昭似乎格外感性,她打趣道。 “我倒是看过某系列恐怖怪谈,影片里有差不多的说法。” 接下来,诡异的沉默在两人间弥漫。不知过了多久,夏今昭呼出一声叹息,像是对她煞风景的发言感到无奈。 察觉到些许微妙,明希及时找补:“我以前上大学,也有过类似的说法。当时校园里有座拱桥,听说如果第一次走过去是一个人,那么大学四年都会单身的。” “我当时报了门选修课,有次课后作业是拍摄一张拱桥的照片,当我独自跨过去时,结果可想而知,”她耸肩,“我大学四年竟然真的单身了。” 这笑话并没起到活跃气氛的作用,反而比零下的温度更冷。明希搓搓冻红的指节,继续道:“那时我不知道,还是抱怨作业时讲给舍友听,她们告诉我的,为此宿舍立了赌约,押注我大学能不能脱单。” “最后谁赢了?”乏味到如同白开水的往事,夏今昭却听得津津有味。 “当然是我咯,三个舍友轮流请吃饭,爽死了。”明希洋洋得意。 她扭头,恰好撞进夏今昭的视线。黢黑的眼瞳背着光,带点微醺后的迷蒙。对方像在看她,又像是想从她身上,找寻另一个人的影子。 被灼烫的目光盯得不自在,明希意识到自己有些翘尾巴:“说起来,我好像头回在你面前提以前哈。” “那个,作为交换,要不要也给我讲讲你的过去啊?”她努力找话题。 闻言,夏今昭敛眸,重新直视前方。远处峰峦在望,似有情绪翻涌,她顿住,淡淡道:“我的过去很无聊,没什么好讲的。” 也对,估计就是千金大小姐的吃吃喝喝,以及遭遇六次绑架的悲痛过往。作为拥有仇富心理的贫民,明希在心里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于是两人再次无言,与闹哄哄的一楼相比,她们这里过分安静,除了过耳的簌簌风声,发不出任何动静。 夏今昭的余光始终不离明希,还在想刚才那番话。 过去直到现在,有一瞬间,她达成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不去追问一个高中辍学的人,会有如此丰富的学生时代,也不去深思,整日混迹在酒肉朋友的人,能收获难能可贵的友谊。 自以为缠绕手间的风筝线,牵引的那头早已挣脱。 越细想,越恐慌。 咻—— 绚烂的烟花拖尾摇曳在夜幕中,触及天空的顶点时,倏然炸开。瑰丽的色彩将这座城市照得宛如白昼,紧接着,一簇又一簇烟花腾空,以各种奇异的形态绽放。 在场的人更加兴奋,用不同的语言道贺,会场洋溢着辞旧迎新的喜气。垂落的烟火并未消弭,而是转成笑容,传播到每个人脸上。 明希同样激动,早就把这些天的不快抛到脑后,使劲推搡夏今昭。 “哎哎,这么大的烟花得要很多钱吧!之前营销什么世纪烟花,没想到排面挺足啊……” 后面化为嗡鸣,在夏今昭的耳边渐渐远去,她怔怔抬手,像要用掌心去接。许多话积在心头,又不知如何开口。 她的世界,也这么热闹吗? “愣着干嘛啊,快许愿!” 手背传来极轻的力道,明希嫌弃拍了下她,然后双手合十抵在唇前。 “不知道许什么。”夏今昭望她,嗓音干涩。 “你数台阶的闲情逸致呢?听说再许一遍更灵哦!”明希竖起食指,耐心提醒,“要是不知道许什么,那就祝我升官发财……呃,永远不死吧。” 夏今昭笑了下,没回应她幼稚的发言。 “算了算了,机不可失,我自己先许。”说完,明希挪正身体,喃喃自语。 许什么愿望好呢? 纠结苦恼之际,她的头顶亮起无数小灯泡。 那就先许愿身体健康吧。 再来个万事如意。 永远有钱花。 最好身边的奇葩少点。 …… 许了这么多,会不会太贪心?多一个不多,勉为其难帮夏今昭来个吧。 就祝她,永远幸福快乐。 【你的愿望里,没有我们吗?】 在明希美滋滋许愿时,突兀的一句话穿越梦境,抵在她的耳畔。无数次困扰她的诘问,有种模糊虚幻与现实边界感的不真实。 对未来美好愿景和期许的心情,在这一刻被搅散。她恍惚片刻,下意识睁眼,去看身旁的夏今昭。 她会知道,自己出现在别人的梦里吗? 夏今昭单手抵住左颧骨,四散的烟花柔和她侧脸的轮廓,却照不进眼底。 明明是她提出要看烟花,可当事人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见过她太多的冷漠,偶有温情时刻,抑或是重逢后的偏执,夏今昭像精心打磨的钻石,每个棱角都会焕发不同的光彩。 眼下,她太平静了。 “夏今昭。”明希身体比理智更快,叫住她。 夏今昭倾身过来,作出聆听的姿态:“嗯?” “你咋了啊?说好出来散心,整这么严肃。”明希皮笑肉不笑,想吸引她的注意。 “有吗?”夏今昭问。 明希食指抹下眼角:“你都快哭出来了,还说没有呢,猜猜我许了什么愿望?” “猜不出来。” “敷衍。” “好吧,那我勉为其难告诉你,”她不再卖关子,“我许了好多,连带你的那份。” “希望你幸福快乐,早点走出感情的阴霾,不要辜负粉丝对你的信任。” 这话的暗示太强,夏今昭肯定能听懂。她定定望向明希,以至于后者被盯得不自在,暗自思忖哪里说得不对。 明希是典型的给点阳光就灿烂,看气氛差不多,委婉地提出拒绝。从刚开始的难以理解,到多日来习惯被照顾,她慢慢学会相信。 可惜两人注定是不同道路的人,夏今昭的喜欢太沉重压抑,背负过去承受的苦难,声势浩大倾泻而来,势要将人湮灭到窒息,感同身受接纳她的一切。 明希更像毒唯般的存在,可以接受夏今昭事业滑铁卢,但无法忍受她为感情一蹶不振。 看过什么高岭之花跌落神坛,真拿到体验卡,她又没了当初嗑生嗑死的心潮澎湃。 太阳就该高悬,坠落天际被她私有,锋芒不再显露,自己也会被烫伤。 冷气吸入肺脏,刀子似的刮得浑身都疼。明希怕风大没听清,再次说服:“我想说,你的人生不该以谁为中心,就算……就算是宋予也不行。” 现在的宋予和夏霁纠缠不清,要不是女主光环加持,她早就失望透顶。 说这些会不会太自负,明明夏今昭没有为爱发狂,没准自己在人心底,还排不上葱姜蒜的位置…… 明希对手指,全然没了赏烟花的心思:“你能懂吗?我不是讨厌你啊,纯粹是告诫你不要恋爱脑,我还是希望你能幸福的。” “可没有你,我不会幸福。” 明希一怔,被突如其来的情话闹得脸红,咬牙切齿道。 “没有谁离开谁会活不下去的,再说了,我喜欢我什么啊?” “存在。” 可以可以,消失的一年里,嘴上功夫渐长啊。 明希还想反驳,夏今昭已经先捂住她的口鼻。浅淡的香水弥漫鼻息,被霜寒浸得更冷。 那双漂亮的眼睛,就这样专注看她,很容易让人产生情深入骨的错觉。 “既然这样,那我重新追求你,可以吗?” 夏今昭承受不住心口的刺痛,后面的问句压得很低。 “求你,别放弃我。” 明希再没了张牙舞爪的气势,瞳孔微睁,被她这句话所触动。 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此刻她可以确定,夏今昭很不对劲。 从别离开我,到别放弃我,明希那句“你怎么了”差点脱口而出。 再冷血的人,经历眼下的场景也会动容*。她反握住夏今昭的手,凉到刺骨麻木,让涣散的理智越发清晰。 “之前不是扬言要把我关起来,用小皮鞭抽,还不给我饭吃吗,怎么突然松口了啊?”她勉强挤出笑。 明希有点难受,喉咙像塞入含糊的淤泥,堵得她喘不过气。她不太会安慰人,尤其站在面前的夏今昭,于是手足无措,等对方先发话。 很奇怪的情绪。 然而夏今昭只是摇头,收回手后撤开两步,与她拉开距离。 “天冷了,先回家吧。” 她只是突然意识到,本该属于自己的,总会回到身边。 不属于自己的,强留也没用。 第82章 乌龙奶茶 烟火演出因彼此的谈话,进行得很快。等明希浑身冻得麻木时,已经被周助理塞进温暖的车里。 “你们两聊什么呢?这么长时间没下来。”周珍卉还以为她们在联系感情,笑得幸灾乐祸。 明希瞥向夏今昭,对方的视线落在窗外。城郊到市中心有段距离,驱车至少一小时,彼时街道两旁人烟寥落,风摇影动。这场盛大的烟火,在记忆里绽开又坠落,只留下怅然若失。 见夏今昭不发话,她自然保持沉默。 眼皮愈发沉重,等明希惊醒时,外面的景象变得陌生,这不是回金杉公寓的路。 “怎么……”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用眼神询问夏今昭。 “送你回家。”对方言简意赅。 兴许刚苏醒,明希喘息沉重,脑子跟着混沌不清:“哪个家?” 专心开车的周珍卉忍俊不禁,透过后视镜看她:“明小姐,你能有几个家啊?” 此言一出,明希才明白,她把这些天与夏今昭同居的地址,潜意识里划分成自己的领域。 她看向夏今昭,脸色微怔:“你真的要送我回去?” 当初不是要死要活强留她在身边吗?突然松手得这么快,该不会是陷阱吧? 女人迎上打量,背光的脸匿入阴影,唯独眼瞳落进切割的细小光芒,为她冷淡的气质添了几分活人气。 “你希望是假的?” “不不不,我纯粹是感慨,”明希慌张摆手,“你可别说话不算话啊!” 于是车内再次陷入寂静,不过相较于方才的死气沉沉,明显能感觉出明希心情不错。她额头抵在玻璃上,随车的颠簸左摇右晃,像只欢脱蹦跳的兔子,就差没把归心似箭写在脸上。 见她这样,夏今昭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她这份喜悦的不爽,又忍不住多看她的笑靥。 驶入熟悉的路段,过了前方的交叉路口,就是劳拉的面包店。明希打开手机,显示时间为凌晨十二点四十。 这么晚,劳拉应该入睡了吧?好在夏今昭把她的手机和电话卡归还,连同店面的钥匙一起。 直到此刻,她终于拥有重归自由的实感,先前对夏今昭的偏见与怨言,都化为情意绵绵的感激。 大好人呐! 车稳稳停在门口,明希解开安全带下车。店铺与她离开时并无不同,撕下庆贺圣诞节的装饰后,贴上喜庆的红色挂画。她张开双臂,深吸一口气。 眼见两人要离开,明希转身叩击着车窗,等玻璃窗摇下,正对夏今昭面无表情的脸。 “夏今昭,谢谢你呀,”明希冲她比了个心,“如果有时间,欢迎你们光临。” 刻意示弱的语调,甜得像拉长的糖丝。或许她本人都不清楚,某种意义上,这算一种撒娇。 周珍卉面露惊悚,搓动双臂来缓和竖起的鸡皮疙瘩。对她而言,明希此举和铁树开花没什么区别。正要打趣两句,无意间瞄向镜中的夏今昭,后者的表情竟然很……受用? 夏今昭双腿交叠,唇角勾起极浅的笑意。她轻哼了声,没有回应,而是对周珍卉说:“走吧。” 车窗摇上,彻底隔绝里外流动的温度。斑驳微凉的雪意缀满光秃的枝桠,光线拢上后座的人。明明来往是同样的路途,偏偏车内多了几分微妙的味道。 周珍卉:……有人在暗爽。 *** 对于明希旷工的几天,劳拉没多问,只当她和家人团聚。接下来的日子,两人照常经营街角的面包店。春节氛围渐淡,道路两旁重新恢复车水马龙的景象。 刚回来的两天,碰瓷王总是喜欢绕明希的脚踝,一个劲儿嗅她的裤脚。上面有陌生人的气味,小猫偶尔会胆怯地躲起来。 “别捣乱,也不许进工作间。”在碰瓷王第n次直立起来推门时,明希眼疾手快脱下手套,把它关进封闭猫爬架里。 小白猫不满喵呜两声,仰躺在地上,并露出毛绒绒的肚皮。缺席的这段日子,劳拉并没有亏待它,甚至相较从前更丰润肥胖。 正当明希抚摸猫头以示安抚时,门铃响起,一位打扮青春的女孩走进来,腼腆地拎着几杯咖啡,正左右张望着。 见到明希,女孩双颊微红。 “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吗?”明希锁好玻璃门,起身朝她走去。 “你好,我是隔壁新搬来的,以后就算邻居了,”女孩把套在腕上的包装袋递过去,“这是我亲手磨的咖啡,请你们喝!” 热腾腾的焦香味道弥漫,滋润空气中的干燥分子。比起乔的热情活力,眼前人更内敛文静,讲话轻声细语,像是怕惊扰什么。 “谢谢你啊,”明希接过,拉开封口,“你是哪里的啊?我改日烤些面包上门拜访。” “就对面,新开的咖啡店。”劳拉掀开操作间的帘子,端着烤盘走出来。 “你前几天路过的时候,没看到招牌吗?” “这两天太累,光顾着睡觉了。”明希耸肩,循着劳拉所指的方向看去。 复古韵味的咖啡店印有独家设计的花体logo,靠墙的玻璃展柜摆放琳琅书籍,在飘雪的节日让人心宁。街边的路灯下,一身黑色风衣的女人静默立在那儿,展开的伞面落满白雪,与身后的建筑相比,显得一尘不染。 那是…… 注意到熟悉的身影,明希眯眼想看得更仔细些,对方已经迈开步子,遥遥朝她走来。 没过几秒,夏今昭裹挟半身寒气,融入温暖的室内。她抖落伞面的雪花,将其收拢插进伞筒里。 明希咯噔,顿觉不妙。 完蛋,以夏今昭强烈的圈地意识,要是待会儿向这位新邻居开战怎么办…… 当她纠结如何化解矛盾时,夏今昭已经看向女孩,挑眉道:“你朋友?” 这话是对明希说的,可她的目光始终不离女孩,是一种审视冷漠的姿态。 “嗯,今天刚认识。”明希含糊道。 “哦,”夏今昭了然,唇角微勾,“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话音落下,她伸手,礼貌地与女孩握手。后者原本不明就里,听完后磕磕巴巴说:“哦哦,我是新来的,对了,请问你是那个明星吗?” “我在杂志的封面上见过你,你非常漂亮!”女孩激动得脸颊通红。 夏今昭的影响力就该如此,虽不像顶流赚得盆满钵满,但只要稍微了解国内几部经典影片,总不离开她的影子。 “你认识我?”这回轮到夏今昭惊讶,她的脸色有所缓和。 见她承认,女孩更加兴奋:“我是Cathy的忠实粉丝,上次你和她合作了对吗?下次如果遇见,能不能帮我要张签名照,我喜欢她很多年了……” 于是,明希沦为背景板,看两人聊得还算不错,捏了把冷汗。 等新人店长离开,她总算有插话的机会:“你怎么过来了?” 夏今昭把托特包挂在椅背上,拉开兀自坐下:“我不能来?” “谁啊?”劳拉听到外面的动静,走出来询问。 生怕夏今昭做惊人之语,明希想抢答,却还是慢了一步。 “我是她的……”夏今昭拖长尾调,促狭地睨了眼明希,欣赏完她惊慌失措的表情,淡淡道,“姐姐。”? 不知为何,明希觉得这个答案比老婆或前妻更令人窝火。 “原来那几天是你照顾Lucy的,快坐吧,想吃什么自己拿,不收钱。”说完,劳拉再次钻入工作间,给两“姐妹”留下独处的空间。 “我有句话不知……” “不当讲。”夏今昭优雅落座,打开菜单。 在这个时代,竟然还会出现纸质菜单,她稀奇地来回翻阅,指尖最终在明希最喜欢的甜品上点了点。 “上完表演课,顺道过来看看。” “这里离你的学校可不顺路哦。”明希善意提醒。 夏今昭突然抬头看她,窗外折射的纯白偏爱她的肩膀,另一半身形融入满室暖香。被这份温情脉脉盯着,属实让人感到不自在。 “明希,我在追求你。”言外之意,她出现在有她的地方,根本不应该意外。 坦诚直白的话闹得明希心尖发烫,她用菜单捂住脸,理不直气也壮回应:“哦。” 随后同手同脚前往后厨,夏今昭的身旁好似蒸炉,她怕再多呆一秒,整个人会熟透。这绝非是心动的信号,纯粹是那个女人总会无形释放魅力。 搞这么正经,简直莫名其妙。 明希飞快藏到门后,趁劳拉在打咖啡时,做贼般窥伺不远处的圆桌。 下雪的季节,这座城市处处充斥着浪漫。偶有不算明媚的阳光,照亮空中飞扬的粉尘。女人单手抵额,认真翻阅剧本,清绝的气质被钝化得柔和。 她突然拿起手机,飞快朝另一头发消息,然后—— 明希口袋里的手机振铃了。 “……” 夏今昭:【偷懒不想工作的话,可以坐我对面正大光明地看】 明希连再读一遍的勇气都没有,飞快按灭屏幕,把磨好的咖啡和甜品端盘。 催催催,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一秒幻视万恶的资本家,刚才偷看夏今昭的那点愧疚荡然无存。走到桌前,没好气地把咖啡放在她面前。 “久等。”硬邦邦的一句客套。 夏今昭握住搅拌勺,缓缓敲击着咖啡杯:“洒了。” “待会投诉你。” “我知道你不会。”明希皮笑肉不笑,抽出纸巾把桌面的深色水渍一抹。 “说不定呢?”夏今昭温和道。 好吧做这行的最听不得这句,明希沉住气给她换了杯咖啡,暗暗抱怨。 原来之前为她要死要活的人,现在也能让她要死要活。就算是追求,夏今昭也摆脱不掉她本人独特的风格。 幼稚! 假期结束后,店内来往的人不少。明希忙得脚不着地,等她抽空望向夏今昭的位置时,只剩下空荡荡的座位。 意外地有些失落。 还真是一声不吭就走了呗。 她起身去收拾,发现桌上摊开了本笔记本。隽秀工整的字迹条分缕析着经典影片,让人不禁联想,笔记的主人一定是个用功刻苦的学生。 明希没空管对方是不小心还是故意,她抓住书脊,用力抖落两下。 …… 就这还追求呢,连小费都不留,真小气! 第83章 小桑葚果蔬茶 明希失望地合上笔记本,把它放在前台的桌面。夕阳透过雾蒙蒙的天色,把街道两旁的白雪映照成橘红色。一直忙到傍晚闭店,当她打扫卫生时,才想起来这件事。 既然认真做了注解,应该是非常上心吧?不赶快还回去,说不定会耽误学业。 她拄着吸尘器,大喇喇坐在沙发上,拇指别过页脚慢慢向后翻,又觉得自己操心得实在像对面的老家长。 眼前悬空处,出现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恶魔希举起镰刀,邪恶地咧嘴笑:“她自己都不认真保管的东西,就该承受代价!” 天使希扶正脑袋上的光环,哭唧唧道:“可你们两个是朋友啊!再说她会落下笔记本,也仅仅是想来看你一眼……” “闭嘴,难道是我强让她爱上的吗?”恶魔希把镰刀对准天使希的背后,使劲一顶。 天使希吃痛地捂住后背,眼泪汪汪:“你凶什么!” 眼见两人打得不可开交,明希吵得头大,捂住脑袋蜷缩在角落。漫长的几秒后,她掏出手机,准备给周助理发消息。 没办法,她就是这么善良的女子。 明希:【夏今昭的笔记落我这里了,你们有时间来拿呗?[照片]】 发出去的瞬间,聊天框顶部在备注与对方正在输入中来回切换,心心念念等好久,最终又停在备注上。?已读不回几个意思? 明希的手已然按在语音通话上,对面忽然回复。 周珍卉:【哦,最近夏姐比较忙,先放你那里】 明希:【这可是学习笔记,不急着用吗?】 周珍卉:【我看了日历,下周六你送到学校,怎么样?】 你、送、到、学、校。 明希盯着对面提出的恬不知耻的要求,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敢情夏今昭是假积极,这么重要的课堂笔记,竟然不着急! 明希:【凭啥?你过来拿呗】 周珍卉:【我和夏姐要跑商务,近期没空耶[羞愧]】 周珍卉:【实在不行等下次,我们去店里取】 看到答复,明希迅速删掉消息栏中的“先放我这”,回了个“我送去”,然后立马关掉手机。 笑话!她难道会给夏今昭再见面的机会吗?送过去无非是麻烦点,只需要放门口或托人转交,不一定非得碰见。要是让对面来店里取,又对自己颐指气使怎么办? 明希再次为自己的天才脑回路点赞,迅速把一楼整理干净,然后抱着酣睡的碰瓷王回到房间。 幽深的夜幕闪烁远处的霓虹,建筑暗影憧憧,与这片安逸宁静的小镇划开明暗两界。明希裹上干发帽,洗漱完后拉上窗帘,钻入暖烘烘的被窝。 AR模拟的壁炉里,火舌跃动,发出干柴爆裂的噼啪声。被闹醒的小白猫摊开肚皮,耐心地替自己顺毛。明希伸手想要关掉床头灯,猛然与海报上的夏今昭对视,于是想起周珍卉口中的“下周六”。 她鬼使神差爬出被窝,赤脚走到书桌前,拿起台历仔细翻阅。 “二月,二月……”指腹滑过光滑的白卡纸,停留在星期六栏下的一列。 明希:0.0 2月14号。 比起情人节那天,夏今昭主动找上门,明希觉得可以赌一把在学院碰不到对方的概率。尽管心里打定主意,却还是有种前方有坑不得不跳下去的无奈。 夏今昭玩弄她简直手拿把掐,在做足一个星期的心理建设,浪漫的情人节如期而至。 前天晚上,助理发来消息。 周珍卉:【[图片]夏姐会在这座教学楼上完表演课,期间有半小时休息,可千万别迟到】 明希:……求人帮忙还这么理直气壮。 她愤愤息掉屏幕,换身单薄的针织衫准备出门。严寒已过,树梢冰雪消融,路上时常见十指交扣的青年情侣,或亲昵拥吻,看得人心头滚烫。 明希绝对没有羡慕的意思,纯粹为这里对爱的大胆表达感到羞赧。 推门而出,呼啸的风钻入衣襟,她忍不住拢紧围巾,身后突然传来劳拉的呼唤。 “Lucy,你要去见你姐姐吗?”妇人怀揣编织的菜篮子,里面装有刚出炉的面包。 “……谁?”明希皱眉,反应过来对方口中的姐姐正是夏今昭,瞬间恢复严肃脸,“是的,她笔记上回落在这里,我给她送过去。” “那你帮我把这些带过去,就当感谢她照顾生意,”劳拉将面包装袋,贴心地在里面塞了张祝福语卡片,“托她在动态里宣传,这两天生意格外好。” “她得保持身材,吃不了甜的。”明希睨了眼袋子上颇有情趣的玫瑰花,含糊其辞。 “心意到就好。” 不等明希拒绝,劳拉把面包塞进她怀中,又将人送到门口:“早去早回,今天可有的忙了……” 溽热气息扑面而来,贴过纸质包装袋与外套,传递至明希的胸前。她耸肩,在心里极力说服自己。 反正是劳拉给那两人的,和自己没关系,她才不会做贼心虚。 街道蒙上一层老电影质感的滤镜,空气隐隐酝酿出料峭春寒的味道。明希脚踩棕色中筒靴,蜷缩冻僵的脚趾,在红绿灯读秒时,迈步踏向道路另一头。 日光暖融融洒在红砖上,这个小镇再次焕发生机。一位工人扛起折叠人字梯,与她擦肩而过。 循着他的方向看去,原本装修颇有格调的咖啡店,招牌正被拆卸在地。牛皮纸色的墙纸剥落,露出原本的水泥灰。 此情此景,让明希想起不久前的邻居店主。话说回来,确实有段时间没见到对方。她整天忙于照顾店内,要不就是窝在房间里逗猫打游戏,天冷完全不想出来活动。 那句“改日登门拜访”,也成了客套的承诺。只是一周没见,怎么就倒闭了呢? 于是,明希拉住工人,询问:“大叔,这好好的店怎么要拆啊?” 工人上下打量她,只当面前是咖啡店的回头客:“店长没告诉你?她在市中心盘了个铺子,准备在那边重新开张。” “好好的怎么跑去市中心啊?” “不懂,听说中了什么福利彩票的双色球吧,反正发大财,谁还留这儿啊?” “双色球?”明希越品越诡异。 “没事别打扰我干活啊,还要交差呢!”见她没正经事,大叔压下安全帽,重新投入工作。 细碎的瓦砾簌簌而落,明希为这家夭折的咖啡店默哀一分钟,想起还有正事要做,同对方道谢后飞奔向马路对面。 夏今昭选的是世界闻名的顶级学府,培养过不少顶流巨星。当今能叫得出名字的艺人,大多在此毕业或进修过。建筑群风格偏古典,像纪录片里才会出现的教堂。 明希站在校门口,不禁回想起与乔参观时的场景。 知人知面不知心,明明只过去短暂的一个月,却好像成为上个世纪的事。 难得的情人节,出校门的学生大多成群结伴,混迹在情侣中的她反而孤苦伶仃。明希佯装是来送花的,大摇大摆经过门口的闸机时,毫不意外响起尖锐的警铃。 一时间,广场上的人纷纷朝她的方向望。被视线聚焦的感觉并不好受,她后退半步,此时身着制式的工作人员上前,冲她扬手。 “证件。” “我……我不是这里的学生,”明希尴尬,慌忙解释,“有人托我来送东西,你看我还有聊天记录。” 话音落下,她翻出与周珍卉的对话,然后与工作人员盯着国语面面相觑。 “证件。”对方重复。 眼见说不通,明希与她商量:“这样,我把东西寄存在这里,让她来取总行了吧。” “我们这里没有暂存的业务。” ……行! “我打电话把人叫出来,你等着。”明希咬牙切齿。 周珍卉也真是,都是做助理的人,怎么连这种细节都忽略。 不知道她一个无业游民进不了学院吗? 说完,她绕到闸机后,向对方发消息。 明希:【江湖救急急急急,我在门口,你快下来把东西拿走】 等了近半小时,消息石沉大海。明希扫了眼时间,心中埋怨。 关键时刻掉链子,偏偏时间经不起消磨。就怕事情没办好,夏今昭直接杀到店里,用那双看狗也深情的眼睛无声质问。 都怪自己滥好心,现在好了吧!不仅欠下情债还欠了人情债! 明希恨不得扇自己巴掌,把腿跷在附近的石阶上,在毁灭证据还是物归原主之间纠结。 最终,她将目光投向不远处。低矮的铁栅栏上缠绕干枯的藤蔓,因年久无人打理而繁乱,别说是攀爬,想经过都要大费周章。 可眼下,明希顾不得太多。她趁人不注意,猫着腰窜向附近,拨弄开荆棘般的尖刺,脚踏上栏杆来估量其承重。 最多麻烦点,表皮会有擦伤。幸好是在寒冬腊月,倘若酷暑之际,清凉的穿着难免沦为战损装。起势差不多,明希猛然用力,栏杆哗啦啦作响,粗粝的铁锈摩擦得掌心生疼。 夏今昭,你可千万要争气,要出人头地,才不枉头号事业粉的用心良苦啊! 跨过铁栅栏,明希一跃而下,气喘吁吁打理凌乱的头发,只觉整个人要晕厥过去。 第84章 抹茶好喝椰 天色再次暗沉,铅色层云堆叠,高阔的常青树松针凝结薄薄的冰霜。夏今昭趁着休息间隙,靠在窗旁随意打量楼下的景象。 表演课与理论课不同,空旷的教室陈设简单,落地镜几乎贴满三面墙壁。许多业内眼熟的同事正激烈讨论着,似乎对刚才的演绎方式有不同见解。 “夏老师在看什么?”一位身材高挑的女人走过来,迈步时摆幅较小,看气质是个T台模特。 听到问话,夏今昭敛眸,无意识转动签字笔:“放松一下眼睛。” “快轮到你上场了,紧张吗?”女人模仿她的动作,靠在横栏前。 “又不是试镜,没什么紧张的。”夏今昭回答得心不在焉。 尽管她的每次回应并不敷衍,可总能品出几分冷漠与疲惫。模特曾在杂志上看过夏今昭的访谈,据闻在国内,这位崭露锋芒的年轻影后有着玉面美人的称号,当主持人提及她获得的成就时,眼前人是这样答的—— “天赋和运气加成而已。” 表面听上去是过谦到贬低自身实力的说辞,话外之音却是:还没到需要用实力证明自己的时刻。 安静内向,是她对夏今昭的初印象。不过作为影史上年纪偏小的影后,有些脾性很正常。 “真好啊,你来这所学院纯粹是进修,我们这些小艺人就不同了,指望靠着这次机会翻红呢!”模特调笑。 “嗯。”夏今昭双臂撑在栏杆上,发尾扫过锁骨,遮住她的侧脸。 从清早到现在,她没收到明希发来的任何消息。故作不在乎的焦急等待中,是逐渐被磋磨的耐心。 视线所及之处,有对伴侣正搂住彼此的腰,吻得难舍难分,到最后气喘吁吁,便抵住对方的额头调整呼吸。 情人节啊。 心口像塞了团乱麻,想理清又毫无头绪。夏今昭抬眼,恰好撞上身旁人饶有兴味的目光。 “夏老师很羡慕她们?”女人单手托腮,“也是,情人节嘛,出双入对不奇怪。” “你话有点多。”夏今昭蹙眉,明显不想与她谈论私人问题。 在明希面前,她并不像表现得沉得住气。刻意压抑的澎湃情绪之上,是温和如平静湖面的轻声细语。她只知道,太急切会吓到对方。明希性子极具反骨,步步紧逼之下只会更加叛逆,而得不到正向反馈的自己,同样会深陷恶性循环。 不得不承认,明希看着呆呆傻傻,有些话说得没错。 追在别人后面跑,自降身价的同时,会丧失她本身的魅力。 自己要的是喜欢,是爱,不是费尽心思得来的感动。 突兀的话题切入,打断她的思绪。 “说起来,待会儿演绎的内容,夏老师看过吗?”见热脸贴冷屁股,模特也不知难而退。 “看过,有些桥段狗血俗套,完全可以删掉,”提到工作,夏今昭兴致稍显,“毕竟,课业对标的是大银幕,而不是八点档的偶像或家庭伦理剧。” “可比起迂回的拍摄手法与深埋的伏笔,通俗易懂的剧情更具张力,不是吗?”女人意味不明笑了下,仿佛是对她固执己见的一种嘲讽。 闻言,夏今昭将垂落的发丝揽到肩后,勾唇轻嗤。 “这就是为什么我拿奖拿到手软,而你还混迹在十八线的原因。” 扔下这句毫不客气的评价,她起身离开。 目送她的背影,模特心中不忿,暗暗捶打栏杆。 还真是和传闻一模一样,傲慢又不留情面。 *** 当明希灰头土脸地站在栏杆下,狼狈整理被剐蹭留灰的外套时,心中无数次谴责自己的犯蠢行为。 她为什么一定要大老远来看人脸色!既然是夏今昭的失物,应该由她或者周助理来解决才对嘛! 搓掉掌根残留的锈迹,她打开相机识别人脸,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复刻了刚来M市的流浪形象。虽然这座学院没人认识她,但作为混迹附近的居民,明希觉得有必要简单拾掇一下自己。 顺着指示牌走向教学楼,她绕到拐角的卫生间,趁人不注意钻进去,打开水龙头就是一阵猛冲。温热的流水缓和风刀割脸颊的疼痛,正当明希沉浸在重修美貌中,门口走进来两个时髦打扮的女人。 其中一位肩宽腰细,头身比例标致到教科书级别。那人似乎是个模特,在与明希对视的瞬间愣了下,像是没想到在这所光鲜亮丽的学府里,还有对方如此……接地气的人。 双方错开视线,模特拿出气垫补妆。 “真不知道她在嚣张什么,又不是考进来的。”她来回拍打鼻翼,手速快得像在泄愤。 另一个女人双手环胸,附和道:“谁知道怎么拿的推荐信?家里有钱就能进修呗。” 旁边的明希缩小存在感,捕捉到“有钱”“进修”两个关键词,脑海自动浮现那张冷艳又刻薄的嘴脸。 她们议论的该不会是夏今昭吧? “有家里托举就是好啊,还真当自己是后天努力,你是没见她怼人的架势,”模特翻了个白眼,“和当今国际影后对戏哎,她还嫌弃有亲热桥段,说是不必要的情节,得删~除~” 刻意拉长的尾调充满恶意的嘲讽,朋友点头:“夏今昭在那边呆久了,有人捧着就开始飘,但这里没人迁就她,你别生气啦,看妆都花了……” “真的吗?哪儿?” “别动,我帮你。” 超不经意听到她们谈话的明希,停下手中的动作,心中不是滋味儿。 她知道夏今昭对外人向来爱搭不理,模特口中的“怼人”,八成是她自己上赶着找不痛快。即便知道真相,可听到有人说她坏话,还是莫名不爽。 自己可以说,这群不了解她的人凭什么骂?想指出夏今昭业务能力的不足,本身做出成绩再来指点江山吧! 此时明希充分激发毒唯的事业心,忍不住捏紧拳头。 除此之外,还有比较在意的点,那就是所谓的亲热戏,又是怎么回事? 眼前滑过无数张盗版网站弹出的限制级广告,夏今昭捧住别人的脸,温和地替她别开碎发,拥吻上去。随着力道加深,两具身体躺倒缠绵,发出xxoo的呻吟。 哦——不! 明希猛然按下水龙头,停止发散的思绪。不知存心还是无意,她乱甩爪子,还未擦干的水迹就这样,很会来事地落在两个女人的身侧。 “哦!”模特率先感受到凉意,她一个激灵远离明希,拧眉瞪她。 “真没素质,那边不是有烘干机吗?”朋友及时扶住她,气急败坏道。 反正明希欣赏完她们的反应,短暂爽了一下,胸中郁结的气稍微纾解。 “不好意思啊,没注意。”她假惺惺赔笑。 “算了算了,今天真倒霉,都什么事儿啊……” 模特摆手,把化妆品塞回手提包里,和朋友一同离开卫生间。临走前,明希听到她们小声的议论。 “学院维修的人怎么还进教学楼啊,脏死了。” “估计是哪个教室设施坏了,管她呢,得赶紧回去上课。” “说的也是,旁观资格可是很难抢的。” “……” 麻烦下次背后说人坏话,走远一点可以吗? 明希皮笑肉不笑,等人影彻底消失在拐角,才窝囊地将拳头对准空气,恶狠狠揍两顿。 自己那么富有书卷气息,一看就是知识分子啊!哪里像维修工人?哪里像! 思及此,她的视线转向镜中。映出的人影眉目温和,双眼有种不符合年龄的纯净,犹如夜幕中透澈凝练的月华。 唯独身穿脏兮兮的浅色针织外套,染上红褐色铁锈格外明显。加上栏杆外植株尖锐,把衣领处磨损得勾了线。 好吧看上去的确可疑。 明希用纸巾随意擦干手,走前不忘拿上桌台的笔记本。因水渍乱飞,洇湿小片内页的字迹。 都说字如其人,隽秀沉稳的笔迹,偶有几笔飞出横线格外。寥寥一张,勾勒出女人随性的模样。 哪怕经过刚才的插曲,明希仍然对亲热戏十分在意。如同踩在脚掌下的碎石,虽然不会过分疼痛,可强烈的存在感很难让人忽视。 对比她费尽千辛万苦,只为送本无关紧要的笔记,连明希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感觉鼻子红红的。 整理好情绪,明希走出洗手间。她拎起面包袋,循着聊天记录中对应的教室编号,一间间找过去。 艺术学院内奇装异服的不在少数,她的出现并没有吸引太多注意。等在排练室后门站定,明希没贸然敲门,而是躲在玻璃窗口观察。 黯淡的天色能见度不高,排练室的灯光经由镜面折射,照亮正中央几道身影。有些人天生适合舞台,哪怕淹没人群,也难掩锋芒。明希眼睛看不过来,好一会儿才见*到夏今昭。 她正和一位短发女演员对戏,后者表现力不错,仅凭夸张的面部表情,传递出的情绪就是声嘶力竭的绝望。 即便大银幕中,太浮夸的演技遭人诟病,但这里的表演痕迹非常自然。 果然和夏今昭搭戏的,都不是普通人。 等站位变换时,明希看清那人的脸。与想象中甜美柔和不同,女演员长相偏英气凌厉,深邃的五官符合西方特征,短发过耳,很好修饰方形脸中并不流畅的下颌线。 没法一眼惊艳,又足够有辨识度。 坚韧且富有张力的人设,容易让观众将类似的美好品质映射到演员本身。面对这样的人,很难做到不心动。 明希大概能猜出她是谁,在原书后期,夏今昭处于事业上升期,彼时她与宋予的关系逐渐清晰。一般情况,作者会安排个夹在两人中间,负责替彼此横吃飞醋的工具人,眼前事业有成的女演员不幸中招。 除此之外,短发演员也是与夏今昭角逐金奖提名的有力竞争者。当初在all夏和金鱼CP粉的身份中切换自如,她还爬墙偷吃过这两人的同人粮。 此举效果自然显著,两人频繁接触,宋予受不住被夏今昭连日冷落,主动表白。 真行啊,刚走个宋予,又来位国际影后,夏今昭桃花运真好。 明希酸溜溜地想。 在她胡思乱想的间隙,戏中两位角色发生激烈的争吵。两人距离拉近,这时夏今昭面向后门的方向,注意到躲藏其后的明希。 匆匆一瞥,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她继而投入充沛的情绪中,心无旁骛地与眼前人对戏。哪怕经验丰富,加上被国内各大名导夸赞的演技,夏今昭还是隐约有被压一头的弱势。 很难因戏生情,面对周围学员好奇的目光,捕捉微表情的众多摄像头,和对手之间技术的切磋,她被激起好胜心,掌心早已紧张到濡湿。 明希梗着脖颈像只鹌鹑,确定夏今昭没转移视线,暗暗松了口气。等她重新看过去时,两位主角的距离越来越近。 来了来了,亲热戏! 心中盘旋杂念,做了番思想斗争,她最终扭过头去,背部紧贴门板。廊道的穿堂风呜咽而过,单薄的针织衫吹得鼓起,露出小半截汗湿的白衬衫。 亲密戏的话,她们会接吻吗? 这只是示范,没必要那么认真…… 可也说不准,好演员对细节的打磨是非常严苛的,万一她们假戏真做怎么办? 啊啊啊总算能理解宋予当初的醋劲儿了!她作为毒唯都无法忍受! 怎么办要破门而入阻止吗? 不对,夏今昭是她的谁啊,凭什么要在意! 理智划开一道口子,乱七八糟的想法倾泻而出。明希做完深呼吸,闭眼默念。 滚、出、去。 夏今昭和人打啵,她根本无所谓。 她睁眼,用脚尖恶狠狠碾了下地砖,就像把心头的压力尽数释放出去。 倏然,支撑后背的门板消失。明希身形不稳,一个趔趄即将栽倒在地,手腕忽地被用力攥住,朝上拉扯间,她嗅到熟悉的味道。 冷冽,苦涩,如同陈酿的红酒醇厚。抬眼,夏今昭的脸蓦地撞进眼底。 故意下压的眉尾和……翘起的嘴角? 她似乎在笑,又像嫌弃明希站没站相。等后者从仰视转为平视时,才缓缓开口:“真巧。” 至此,明希筹谋一周的避免与夏今昭见面大作战(实际并没有)告败。误打误撞下,两人终究不凑巧地见面了。 “你的笔记。”明希慌忙起身,与她拉开距离,然后从包里掏笔记本,甩进夏今昭怀里。 爽!要是把笔记本换成钱,她就可以让对面的拿着五百万,离开自己身边。 粗暴的动作并未激怒夏今昭,她很快失去对笔记本的兴趣,转而看向明希右手的纸袋。 “给我的?” “不是给你的,是给周助理的。”见女人伸手要拿,明希将纸袋藏到身后。 “里面有一式两份的面包。”言外之意,应该是给两个人的。 “我送一份看一份,不行?”明希理不直气也壮,扬起下巴目中无人道。 耳畔飘过喑哑的笑,宠溺中夹杂些许无奈。同样的话术曾在哪里听过,时隔一年多的回旋镖终究飞回来。夏今昭扶额叹气:“记到现在?” “和某人比小心眼,不敢当不敢当。”明希阴阳怪气。 少见她独自生闷气的模样,夏今昭不确定,她是因为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还是在情人节特地吩咐跑腿而生气,于是按下明希的手腕。 肌肤相贴带来战栗的电流感,明希眼睫轻颤,没有反抗。 轻而易举接过面包,柔软蓬松的触感隔着包装袋,嗅觉已经模拟出甜香的气息。夏今昭盯着背面用胶带粘贴的红艳玫瑰花,霜打得瓣缘皱缩,一根指节长的茎上,直刺被修剪得干净。 很贴心的小举动,这下她真的相信,面包是店长托她送来的。 心脏传来轻微的失重感,见明希不耐烦靠在门框旁,眼神飘忽就是不看她,就差把“快来哄我”四个字写脸上。 “吃醋了?”夏今昭指腹轻碰花瓣,眸底浮现几抹兴致。 “吼!”明希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你说这话不会脸红吗?我吃谁的醋,你的?” 她愣怔半秒,紧接着不可置信瞪大双眼。 “你有什么可让我吃醋的?我要是真对你有那么丁点儿好感,”她用拇指与食指丈量,“当初早就答应你,犯得着给自己找罪受?又不是m,真当自己是个香饽饽人见人爱呐……” 小喇叭喋喋不休说了一堆,吵得夏今昭太阳穴钝痛。她撕下包装背面的胶带,把蔫坏的可怜玫瑰递过去,示好道:“情人节让你跑一趟,是我不对,作为赔礼,给你。” 视线扫过鲜红欲滴的玫瑰花,明希胸腔冒上一股无名火,尤其是夏今昭的无所谓与敷衍,更衬得自己累死累活送东西像个小丑。 连赔礼都是二、手、的,谁稀罕!她可以给自己买一车! 好嘛,情人节没出去约会,跑来看夏今昭和别的女人你侬我侬,真有够倒贴的! 明希打掉凋零的玫瑰,随意扔进垃圾桶:“不用,既然东西送到,我先回去,下午还有约会呢。” “谁?”夏今昭身形微滞,认真辨别她话中的真伪。 见明希越发嘚瑟,她捏紧纸袋,不均匀的呼吸暴露出紧张。 “你认识的啊,”明希睁眼说瞎话,“就那个新人咖啡店长,她最近中了彩票,约我休假时去南半球度假呢!” 闻言,女人眉头舒展,落在肩头的光影重又汇聚,照亮半面脸颊。 “哦,”她拖长尾调,“去吧,祝你的南半球之旅,开心。” 刻意加重的两个字,调侃之意更浓。 胸口像塞满蝴蝶的玻璃瓶罐,扑腾撞击着令明希心烦意乱。她端详夏今昭的脸色,见后者竟真的毫无反应,别过脸扔下一句话:“随便你。” 就在此时,排练室内有人唤夏今昭。女人露出兴致被打扰的不悦,朝向明希时又烟消云散:“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当我是小puppy啊,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趁对方转身与那头交涉,明希毫不留恋地离开。 阴天持续很久,偶有几缕光束透过厚重的云层,在地面形成小块光斑,宛若大雨如注的天,高阔的常青树遮蔽底下的斑驳干燥。 等夏今昭回来,早已不见明希的身影。窗台边沿放了本笔记本,还有压在上面的小袋甜食。 “跑得比谁都快。” 她拿出手机,给对面发消息。 夏今昭:【要下雨,路上注意安全】 没有回复。 *** 老天变脸比夏今昭还快,出门时艳阳高照,转眼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明希戴上连衫帽一路跑回店,站在门口抖落残留外套的水珠。 街道陷入灰蒙蒙的雨帘,见不到人影。碰瓷王趴在猫窝里,尾巴惬意地摆动,见她回来,慢悠悠伸个懒腰,然后隔着玻璃板喵喵叫。 “怎么没等雨停再回来?”劳拉递过去干毛巾。 明希接过,胡乱擦拭发顶,心不在焉道:“校园全是情侣,看着就烦!” 这话逗得劳拉哈哈大笑:“情人节,体谅一下嘛!” 呵呵,体谅不了一点。 “今天全去过节了,店里生意不忙,你上楼洗完澡就歇歇吧。”劳拉把售罄的小立牌摆进空橱柜,贴心地想给她放假。 明希依言上楼,走进浴室调节水温。微凉的水簌簌冲刷着指缝,脑海里夏今昭的脸始终挥之不去。与前些天的温柔小意相比,她受不了对方带给自己的强烈落差。 氤氲雾气覆上镜面,照出朦胧的人影。她掌心抹去脸的部位,与镜中人相视无言。 过几秒,她露出温柔到快把人溺毙的笑,夹起嗓音:“明~希,我~在~追~你~” 好吧,就算她卯足全身的力气,也不及夏今昭惺惺作态下的万分之一。 扬言要追求她,又在情人节一直挑衅。以她这种玩世不恭的态度,能和喜欢的女孩确定关系才出鬼了吧! 换做她的话,早把对面迷得七荤八素。即使实践经验几乎为零,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小说里大把浪漫桥段,依样照搬不行? 就这还亿万少年的梦,要是那群粉丝知道夏今昭私底下的德行,看她们还敢不敢肖想着当梦女。 明希嘀嘀咕咕抱怨,直到滚烫的水流向手背,她嗷呜一声跳脚,急忙调到冷水。 在浴室磨蹭近半个小时,她穿好工作服下楼。听到脚步声,劳拉讶异:“不是说好休息吗?” “不知道做什么,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明希系上围裙。 她在这里倒是没有上班的怨气,每周放假的三天足够将工作的淤泥吐干净。因此偶尔搭把手实属正常,劳拉没多问,可很快,她察觉到几分不对劲。 咚! 砰—— 不锈钢器具间摩擦撞击的动静越来越大,直到无法忽视。劳拉走近去看,水池泡满堆积的烘焙用具,表面沾染清洁剂的泡沫。随着明希动作幅度加大,水花溅到台上。 “孩子你轻点,别把这些弄坏了,”劳拉皱眉,“你情绪似乎不大好。” 明希后知后觉,扭过头:“啊,有吗?” 然后她捋起袖口,露出覆着薄肌的小臂:“我只是觉得自己特别有劲,干活都不嫌累。” “从回来你就不对劲,在学校和姐姐吵架了?”劳拉用抹布擦干水池边缘的水渍。 “我和她关系好着呢!”最后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明希摆出扭曲的笑脸,“没有心情很差啊。” 劳拉:…… 接下来打扫店内,她的确如自己所言,铆足劲儿横冲直撞。雨天的门口难免会有客人踩湿地板,明希便蹲在伞筒边,每来个人,就用湿巾将地垫擦干净。 这股工作的热情,像是悲愤化出的上进心。就连碰瓷王在猫别墅里舔毛,也要无故遭两句数落。 “别乱甩毛!客人还吃不吃了!”明希厉声呵斥。 小白猫不懂,但直觉挨了顿骂,委屈地扒在门缝咪嗷咪嗷。 到闭店的时间,明希才疏散筋骨,拄着吸尘器,满意地巡视自己的杰作。 回到卧室,她打开空调,望向窗外。风格独特的建筑隐匿在暗处,再明艳的色彩也晦暗了。连绵的雨丝洒在脸颊,让明希意识到,难捱的冬天即将离开。 时间过得好快,马上又是一年春。 拉上窗帘,暖黄柔光倾泻一室。她陷入柔软的被褥中,这才有空拿手机。 那条未读消息始终占据通知栏,其实在下午洗澡,明希就看到夏今昭发来的问候,出于某种叛逆心理,她没回复,却也没一键清空,任由红点孤零零存在。 盘腿坐在床上,她陷入良久的沉默。 微妙空落的情绪滋长,回忆白天发生的事,明希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当初是她拒绝夏今昭,按理说对方感情上如何,都与她没半分瓜葛。顶着前妻的名头,真当能管住夏今昭的后半生啊。 这该死的占有欲。 明希想狠命扇自己巴掌,又怕疼。那时她的小心思掩藏不住,连劳拉都能看出不对劲。 夏今昭呢……她会怎么想?会觉得迟来的深情比草还轻贱吗? 不对不对,我又不欠什么,明明是她先亏欠的。 脑海晃成一团浆糊,明希四仰八叉,无助地面向天花板。 爱情真是剪不断理还乱!神烦啊—— 算了,今天好歹是情人节,如果夏今昭真的和那演员搞暧昧,那她就献上最诚挚的祝福吧。 思及此,明希爬起来,对聊天框输入大段文字,又尽数删除。 明希:【安全到家】 为了超不经意凸显自己的不在乎,她找准角度,拍了张比剪刀手的照片,出来的成品又不满意。 嗯,有点压长度啊。 那比这个,代表月亮消灭你! 当明希沉溺于摆pose无法自拔时,对面发来一秒的语音条。 “嗯。”短促又敷衍的回复。 黏糊的尾音像轻盈的绒,落在心口刺挠又抓不到。 刚睡醒吗? 心头再次感受到强烈的不平衡。 自己一下午在生闷气,这人倒好,躺在床上睡得可香。 正想关掉手机眼不见为净,语音通话的弹框突然跳出来,吓得明希一个激灵,慌忙清了几下嗓子。 指腹在拒绝的按键停留许久,又挪向绿色小点。 如果她拒接,会不会显得做贼心虚? 找好理由说服自己,明希毫不犹豫按下接听。 “你那个‘嗯’是什么意思啊,大明星?” 好嘛,开口第一句就是质问。明希,你看看自己没出息的窝囊相,哪里还有女人的样子! 或许她本人也没意识到话中的阴阳怪气。 隐秘的风声擦过耳畔,那头的声音由远及近:“对你的回答。” “回答这么敷衍,不会是和哪个美女约会呢吧?”刺耳的话带着几分试探。 夏今昭不语,落在明希眼里,就是变相的默认。 “你还真跑出去约会了?”她攥紧手机,连呼吸都放轻,生怕错过对方任何一个音节。 轻笑从听筒流出,酥酥麻麻的电意挠过耳廓,让明希红透了半颗心脏。 至于为什么是半边,因为另外半边还要顾着生气。 风声渐大,女人像从封闭的空间里走出来。或许是热闹的聚会,或许是颇有情调的清吧,明希不敢深想。 “怎么,既不接受我,还剥夺我追求真爱的权利?”夏今昭反问,“你是我的谁啊?” 虽然她语气轻松,却像扎进明希心底的一根刺。 她仰头,天花板的顶灯照得屋内陈设晃出重影,变得模糊。 什么叫不接受?她当初都是被放弃的人了,端着架子怎、么、了!倘若这人再有点愧疚和毅力,顺着自己给的台阶下来,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结果呢,夏今昭倒好,知难而退的本事比谁都强。 嗯……好像不太对。 就算夏今昭走一百步,她也不接受,因为自己根本不喜欢。 可又不能钓着别人。 于是明希再次陷入自己织就的逻辑怪圈。 思绪回笼,她尽量让声线听起来毫无起伏,以此装作毫不在乎:“哦,祝99。” 即将挂断电话的前一秒,她听到两个字。 “下楼。”? 大脑宕机一瞬,明希终于作出反应,顾不得形象地跑到窗口。拉开缝隙时,屋内的光化为一道细线,与棱格切开的边框融合,照向楼下的女人。 夏今昭穿着驼色风衣,衬得身量颀长高挑。发顶蒙上亮晶晶的雨珠,长睫掀起,与躲在窗帘后偷看的明希对视。 她像调色板中的冷色调,鹤然独立就有青瓷般的孤孑与矜贵。 在和夏今昭四目交汇时,明希忙不迭蹲下,正想碎嘴两句,意识到电话没挂,学对方的语气哼哼唧唧:“你是我的谁啊,凭什么听你的。” “不、下。” 这绝对是她最硬气的一回。 “你不下来,我就一直守着,直到冻死在雨夜。”女人语气温吞,说出话却令人心惊。 “放心,不会的。”夏今昭可不像是会委屈自己的。 “万一呢?” 又来了又来了,这熟悉的反问语调,这该死的以退为进话术。 明希拿她没辙,手忙脚乱穿好衣服下楼。夜风裹挟绵长的雨丝,扑在脸颊沁入凉意,为这个静谧的小镇蒙上罗曼蒂克的滤镜。 远远瞧见路灯下站立的人影,夏今昭靠在车门前,手里捧着一束鲜红的玫瑰花。 都说红玫瑰当礼物送人最土,可真看见的那一刻,明希有些小雀跃,迈动的步幅放大,到最后几乎是小跑到人面前。 “送什么红玫瑰啊,土死了。”递过来时,她再次确认花的归属是自己,嘴上嫌弃。 绽放的花瓣被浸湿,与上午那朵蔫坏的比,手中这捧明显更有诚意,更显分量。 视线所及因小雨而呈现犹如蒙尘的胶片质感,热烈红与周围格格不入。明希欣赏了会儿,一时失语。 该说什么呢? 在能被往后单拎出来回味的场景下,好像说什么都不够完美。于是她缩着身体,装作鹌鹑。 还是夏今昭先主动:“你上午不开心。” 不是疑问,是肯定。 被戳穿心思的明希嘴硬:“有吗?” “我脸上有写‘不开心’三个字吗?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开心还是不开心,该不会真自作多情到以为我醋了……” 说得越多,越欲盖弥彰。夏今昭弯唇,认真听她叭叭,到最后明希被盯得不好意思,主动闭嘴。 “亲热戏删掉了,我觉得没必要。”等她说完,夏今昭没头没尾来了句。 “哦,关我什么事?” “我以为你在乎这个。” 明希幻视自己是颗洋葱,每剥下一层,另一人就要承受带来的辛辣,直到只剩下完整的心。有时她也会因自己的拧巴所苦恼,尤其眼下,再死鸭子嘴硬,对夏今昭未免残忍。 “我没有吃醋,就是——”她脑海寻找合适的说辞,“你明明前脚说喜欢我到非我不可,后脚又把人晾在那里忽冷忽热,给我的感觉是,既不够真诚,你的心意也太廉价,拿不出手。” 完蛋,工作上能说会道,怎么涉及到感情,嘴巴笨得口无遮拦? 怕越描越黑,明希多嘴解释:“纯粹是该死的好胜心作祟,是个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不开心的,你也会吧?” “不会,”夏今昭双手插入口袋,“我对自己的感情分得很清楚,不是愧疚后的弥补,也不是日久相处的依赖,喜欢就是喜欢。” 很少一连串地剖白内心,话音落下,她别开脸,厚重风衣下胸口起伏,随即再次出声。 “我承认,之前对你做了不好的事,正因失去过,才更想把一切牢牢攥在手心。” “可又怕你见到强势的我,会害怕,会逃避。” “这句对不起,既是对过去不成熟的选择道歉,也是为重逢后不顾你意愿,强行把你留在身边道歉。” “……行吧,暂时原谅,”明希伸爪子,发出握手言和的信号,“你还欠我一个苦衷。” “得等到你愿意开口的时候。” 夏今昭垂眼,目光落在她骨节分明的手上。面对这一幼稚的契约,很给面子地将掌心覆上去。 然后,趁明希不注意,把人拉过来。 瞬间,浅淡清爽的果香味,与苦涩的后调交融。两人离得很近,她甚至能看到明希根根分明的睫毛。 不等对方反应,她笑:“要不你给个名分,以后光明正大吃醋?” “想都不要想!”明希严词拒绝。 果然,夏今昭正形没两秒,就会本性毕露。 见她气鼓鼓得像只河豚,夏今昭眼底落入细碎的光点。潮泽的地砖形成一个小水洼,倒映两人近似拥吻的姿势。 明明是缄默无言,却没了之前的尴尬与局促。明希盯着脚尖,没松开和夏今昭的交握的手。 这冒粉红泡泡的偶像剧氛围又是闹哪样,万一夏今昭兽性大发亲上来怎么办QAQ,她要是反抗,会不会被以为欲拒还迎? 有没有好心人来拯救她—— 水面荡开的涟漪渐小,时间过得太快,两人等到了雨停。 她竟然陪夏今昭淋了半晚上雨,原来脑子真的会进水! 沉甸甸的花束举得胳膊发酸,明希想偷偷换个姿势,听见夏今昭犹疑的语气。 “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你在结婚前,都把我家底扒干净了,明知故问。”明希撇嘴。 夏今昭抿唇,神情认真:“我在问你。” “……不知道。”明希目移。 “那就是没有。” 所以中间省略的推导过程是怎样的?认真求解。 “万一呢?”明希模仿夏今昭的语调,“以前追我的人从市中心排到市中心,知道什么概念吗?” “绕地球一整圈!” “我知道,你很优秀。”夏今昭煞有介事点头。 这回轮到明希语塞,她甩动酸痛的手腕:“你这人一点都不幽默。” 岔开话题失败。 “你可以找个伴侣尝试相处。” 停之停之,似曾相识的话术,她的前同事介绍相亲时也说过。 “难道人活着的意义一定得是为了爱情吗?”明希不赞同她的观点。 “我没说单身不好,是觉得人生该有不同的尝试,至少在以后回顾当下时,不会去遗憾未曾走过的路。”夏今昭抚上明希怀中的捧花,随意把玩着。 “再说吧。”明希回答得模棱两可。 “如果你想通了,可以让我做第一位吗?” 绕来绕去回到原点,明希意识到,今晚夏今昭看似退让,实则带着强硬到不允许她逃避的决心而来。 她想要确定的答案。 “而且,我站在你面前,就没必要面对冷冰冰的海报了。”像是想到什么,夏今昭忍俊不禁。 ……? “等等,你看到了?”明希瞬间像烧开的水壶,嗡嗡朝外冒热气。 嘴上说不喜欢,实际上床头还张贴正主的海报,这下她真成欲擒故纵了。 “刚才拉窗帘无意看到,觉得熟悉,还不确定是不是,”夏今昭眉眼弯得像狡黠的狐狸,“现在确定了。” “真不考虑给个机会?” 被套话的明希一阵窝火,用手里的玫瑰轻砸她:“不给!” “小气。”夏今昭稳住摇摇欲坠的花。 “天冷!我要上楼!”明希哼声,麻雀似的叽叽喳喳。 她扭头朝店里走,留下身后的夏今昭扬声:“真不给?” 于是明希又小跑回来,夺过她怀中的玫瑰花,又盯着她衣襟上的纽扣一字一顿。 “不、给。” 瞥见她眼底闪烁不明的情绪,夏今昭眼角发热,低声嘱咐。 “好梦。”—— 作者有话说:夏:所以,我们这算确定关系了? 言行不一明:???什么时候的事,接你的花就是接受你的表白了? —— 第二早醒来的小明回想今晚怒而捶床,连番轰炸列表好友几十页语音条:诡秘我跟你讲,我昨晚稀里糊涂脱单了…… 第85章 气泡苏打水 明希回到房间,特意敞开窗帘的一角观察楼下。厚重的流云一点点划开月亮的残影,清冷光线与路灯交融,女人静默立在原地,在和她视线交汇的瞬间,抬手朝她打招呼。 距离太远辨别不清唇语,无非是腻死人的情话。明希连忙把布帘拉得严丝合缝,紧张地在室内来回踱步。 碰瓷王慵懒地打个哈欠,悠哉悠哉跳上床头柜,嗅闻大捧的鲜艳玫瑰。见它要用尖牙啃咬,明希眼疾手快,连忙拦下。 “去去去,这是你能吃的?”她搂住猫肚子扔到地上,小白猫不满喵叫,滴溜溜的贼眼不死心地望向花束。 动物的感知是敏锐的,兴许能察觉出主人心情不错,连带它比平时更肆无忌惮。 “弄坏咋办,可贵了呢!”明希小心翼翼拍掉浮在花瓣上的潮泽,纠结要摆放哪里。 床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有新消息待查看。 夏今昭:【我先走了,早点睡觉】 夏今昭:【晚安[月亮]】 祝福好梦就算了呗,整这么暖胃。 明希下巴抵在屈起的膝盖上,删删打打无数回复,最终用一字箴言应付。 明希:【哦】 她们现在算什么,情侣还是暧昧期? 她茫然地翻看历史聊天记录,企图找到关系循序渐进的证据。 真不可思议,今晚之前,自己还在和夏今昭闹脾气,转眼已经作为女朋友的身份,站在她的身旁。平心而论,她对感情的定义很模糊,也许并不执着与夏今昭心心相印,最好的情况,就是两人回到在S市形婚的日子。 喜欢无法丈量,许多人在确定关系时,只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对另一方的情感未必深厚到非她不可。 明希亦是如此,她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顿觉心胸开阔。 就是嘛,自己的感情状态又不珍贵,何必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体验过程比结果更重要。 想通以后,她钻入被窝,把自己裹成结实的蚕蛹。灯光熄灭,黑暗如潮水涌入。 太阳穴突突乱跳,浑身每个器官都处于亢奋状态。翻来覆去半个小时,她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 根本睡不着啊! 于是第二天,明希顶着眼下的乌青工作时,整个人魂不守舍。经常手头的事做一半,莫名抬头盯着街角对面的路灯发呆。 周日的街道重又热闹,空气弥漫着情人节的浪漫余韵,柏油马路被雨水冲刷得锃亮,连同昨夜的回忆越发清晰。 悔不当初。 在困到即将一头栽入水池前,明希望天哀嚎,憔悴的面容像遇到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流露出绝望的死气。 怎么就答应夏今昭了呢?她是吃错药还是脑子塞驴毛,昨天上午淋雨进的水,不至于到晚上还没晃荡干净吧? 明希有种看见内娱顶流爱豆和站姐谈恋爱的割裂感,恍惚间,翻涌的浓厚黑云酝酿炸开的雷声,一道闪电劈下,直击这家小店里最勤勉上进的打工人! 闻到皮肉烧焦的气味,明希靠在墙边,头一歪决定就这么死掉,享年二十七岁。 好吧以上只是她的想象,无非用来形容与夏今昭在一起的罪孽深重。 叮铃—— 金属清脆的回音在耳旁荡开,明希循声望去,恰好与夏今昭四目相对。女人一身酒红色外套,宽松牛仔裤的口袋别着黑褐色渐变墨镜,比起通身成熟的气质,这副打扮年轻靓丽,混入大学生群体刚刚好。 别说,少见的风格容易让人眼前一亮。 意识到自己看呆,她连忙摆弄水池里的器具,不锈钢磕碰发出尖锐的动静,甚至能想象她手忙脚乱的模样。夏今昭勾唇,像刚睡醒便驱车朝这里赶,额前未理平的碎发翘起。 指节叩击半透明的后厨,她说:“一杯冰美式,再来份恰巴塔。” 说完,她走向明希偏爱的角落位置。在晴朗的秋天,缩在这里欣赏落叶铺就得金黄大道,别提多幸福惬意。 夏今昭放下手提包,从架上随意抽了沓报纸。 今早刚送来的,展开一股油墨味散开。翻到下半张,视野黯淡,明希的身影出现在桌旁。 “您的恰巴塔请慢用,”她把咖啡杯朝里推,“早上喝冰不好,这边给您换成热拿铁,不接受退换哦。” “很贴心,”夏今昭瞥向拿铁上散开的拉花,“应该给点小费鼓励一下?” 上道! 话音落下,她从卫衣外套的口袋掏出钱夹,从里面抽出一张黑卡,滑到明希的掌心下:“不限额信用卡,各大商行通用。” ……? 对于夏今昭无端的霸总行为,明希缓缓扣个问号。实际上没见过这类大场面,她支撑桌面的手臂都在小幅度颤抖。 怕她受之有愧,夏今昭指腹摩挲黑卡的边缘,耐心解释。 “听说这么长时间,你总受宋予接济,应该看了她不少脸色,作为你的女朋友,有必要替你分担经济压力。” “欠人情总归不好,有机会把钱退回去,花我的。” 见明希愣在原地,她掌过对方的手腕,把黑卡塞进去。 轻飘飘的重量沉如千斤顶,目前来看,这件事对明希的冲击实在太大,以至于半天没缓过神。 “这不好吧……”她勉强挤出一抹笑,脸上的皮肉挂不住表情。 内心却在尖叫。 啊啊啊这可是黑卡,小说里霸道总裁大手一挥就会批发量产的黑、卡!有生之年终于被她见到了,夏今昭竟然还说要送给自己。 “没什么不好,就当这一年里亏欠的补偿。” “傻了?”夏今昭抬手,挥动明希额前的绒毛。 “行吧,那我勉为其难替你保管。”明希故作为难,实则恨不得把黑卡缝进口袋。 她才不会矫情到与人推脱三百回合,再假惺惺收下。反正穿过来除了帮原身擦屁股背黑锅,她没捞到半分好处,不要白不要。 夏今昭被这冠冕堂皇的说辞逗笑,双手交叠置于下颌,环顾店内的环境:“你完全可以享受,没必要找份工作受累。” “人躺平太久是会废掉的,”明希振振有词,“先吃早餐,再不吃就要凉了。” 有小费和没小费的差别待遇就此体现,她的态度相较*从前,简直是过山车式的殷勤。 当然,这份热情能延续多久,不得而知。 刚烤的恰巴塔纹理漂亮规则,横切面组织是蜂窝般的小孔,入口咀嚼,浓郁的麦香夹着几丝酸甜。觉得干噎时含入温热的拿铁,驱散深冬带来的寒意。 夏今昭很少体会慢节奏的生活,她的更多时间贡献给无休止的工作。吃完最后一口面包,她听明希询问。 “昨天情人节,我原本想让周助理把笔记送去,给她发消息,到现在没回我。” 说起来,平时形影不离的小尾巴,从今早就不见踪迹。倒也不是担心对方的人身安全,毕竟真出事,眼前这尊大佛肯定比自己更急。 “你对她好上心。”夏今昭漫不经心放下搅拌勺,酸味溢出到几乎化为实质。 “周助理的醋你也吃,真是没救了。”明希扶额,总觉得自己无形间被套住,即将跌进早就挖好的大坑。 思绪飘散之际,下巴传来酥麻痒意。夏今昭用食指轻蹭,半诱哄半强迫明希看向自己,像逗弄小猫来博取关注。 人来人往的街边,明希不禁红了脸,生怕被过路的拍下这一幕,于是打掉她作乱的手:“别闹,说正事呢。” “她在你这里算正事?”夏今昭见好就收,面无表情说,“小周回S市了,帮忙打理工作室。” “多久回来?”明希问。 女人冷笑:“归期不定,我觉得她可以永远留在那边,以防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 “……无可救药。” 店门推开,一地灰尘被带得鼓动飞起。明希想起身招呼,发现是拎着大包小包的劳拉。 对方自然注意到店内为数不多的客人,惊喜道:“哎呀,你来啦。” “还有Lucy,快过来搭把手,我要拎不动了。” 于是明希暂离,帮忙把采购的新鲜食材搬入后厨,心宽体胖的妇人则上前,与夏今昭寒暄:“昨天的面包收到了吗,味道怎么样?” “很香,我还以为是希希亲手为我烤的。”夏今昭面露遗憾。 听到熟悉的称呼,明希鸡皮疙瘩从头起到脚。她越过劳拉肩膀,递给女人一个警告的眼神。 仿佛在说,你要是敢口不择言把谈恋爱的事说出去,就死、定、了! 外人眼里,她们是关系单纯的姐妹,要是让劳拉撞见两人过界的关系,这位较真的小妇人说不准会报警把她们全抓起来。 反应过来“希希”是对明希的爱称,劳拉欣然接受:“Lucy的手艺也好,她在这方面很有天赋。” “我先进去整理,祝你们聊得愉快。” 她动身前去储藏室,虚掩的门敞开小片扇形光亮。确定劳拉短时间内不会再次出现,明希一个箭步奔向夏今昭,投射的阴影将人笼罩在寸方小角。 “你告诉你,要是乱来,我明天就辞职离开这里。” 夏今昭不为所动,切下小块恰巴塔送到明希嘴边:“辞职正好,你以前在工作室混得风生水起,比做烘焙学徒有前途。” 她忽略明希口中的“离开”,或许自两人确认关系,心底便认定束缚的绳索攥在自己手中,反而不像先前应激。 “作为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你指望我回去被抓,然后让大师驱邪?”明希抬手在身前荡了下。 “有我在,怕什么?” “就是有你在才害怕!她们肯定以为你思妻心切,精神失常,到时候媒体大肆报道,你的星途全葬送了啊!” “你很在意别人的看法?”夏今昭问。 “谁能做到闭上耳朵,完全不听外界评价呢?” “是吗?”夏今昭单手抵在下颌处,轻笑,“你的嘴上功夫很厉害,怕那些闹事的干什么?” “呵呵,你对我不够了解哦,其实我是个怂得要死的包子。” 夏今昭明显不信:“那之前你直播怒怼骗子的气势哪儿去了?” “这怎么能相提并论……”话说到一半,明希顿住,狐疑打量眼前人,“等等,你为什么对我在直播间的动向那么清楚?” 她记得刚入职常关工作室,遇到个戏耍自己的骗子,买一大堆东西,等要付款时玩隐身,平白浪费她好几个小时。从那以后,她便擦亮眼睛,避免再出现这种情况。 还记得当时,夏今昭视自己可谓是眼中钉肉中刺,对方更没道理专程跑直播间窥屏,看她和路人骂架才对。 不对,有次在华阳清苑试衣服,自己好像无意扫过夏今昭的手机,上面弹出浪音app的提示…… 越想越可疑,明希眯起双眼,嗅到阴谋的味道。 夏今昭垂眼,状似不经意戳刺盘中死状惨烈的恰巴塔,面不改色。 “随便查查就能知道,你当小周是摆设?”她身子前倾,反客为主质问,“我倒挺好奇,随口一说而已,你突然紧张,是心里有鬼?” “话说回来,你们主播不都有榜一吗?”女人眼神微妙。 “别把我和灰色产业混为一谈昂,”明希挺起胸脯,“我正经营生,靠的是这张嘴。” 说到这里,夏今昭的视线不经意擦过她的唇瓣,盯了两秒,随即挪开:“没说不信你。” 她把餐叉放在碟子上:“待会要上课,先走了。” “晚点电话联系,”她起身,吸取上回的经验教训,补充道,“不许已读不回。” “你以为谁像你啊,整天比首相还忙。”明希没好气说。 夏今昭笑了下,拎起手提包,挥手简单和她道别。高挑身量穿过玻璃门,隐入喧闹的街市,就像飘落的雪花,消失在光影舞弄的晴朗天气。 *** 轮椅压实雨后泥泞的小路,女孩在树荫下躲懒。S市连绵雨天,在湿冷的冬日格外蹊跷。 夏霁张开掌心,透过指缝仰望迟迟未放晴的天色,叹气:“难道就没有能好起来的办法吗?” 站在她身后的男人恭敬道:“夏老太太吉人自有天相,只要看护的人平时多注意,不会有大碍的。” 车轱辘话听多了,夏霁觉得没意思,兴致缺缺:“孙医生,你在业内德高望重,连你都束手无策的病,指望几个什么都不懂的护工,就能把奶奶的身体调理好?” 温吞声线浸入山雨欲来的空气里,平添几分压抑。孙正明搓动双手,不知如何接话。 多日以来,夏雪枫情况不容乐观,几乎称得上是苟延残喘,每回探望,夏霁都心如刀绞。 虽自幼没被养在老太太膝下,可她心如明镜,这个家里,能为她撑腰的只有夏雪枫,一旦后者倒台,以夏今昭锱铢必较的性子,肯定要杀回来。 至于夏凝岚,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指望她还不如指望个叉烧。 指腹捻过腕上的手饰,细密的碎钻折射出亮眼的光,夏霁没由来想起夏今昭的那条项链。工艺完美,全世孤品,最关键的是,那仅仅是讨好明希的礼物。 她求都求不来的财富,夏今昭唾手可得,多讽刺。 如同养在玻璃缸里的观赏鱼,自己空有三小姐的名头,但受那群人敬重,无非看在夏雪枫的面子上。琴棋书画对继承人而言,是最没用的东西。 夏霁抚上树干皲裂的条纹,历经岁月生长,早已看不清刻痕。幼年时每逢春节,夏芫华便会按住她的脑袋,在树干上划一道。 两人幸福得像平凡家庭的母女,可惜后来工厂出事,夏芫华也因一心累积的心血付之一炬而郁郁寡欢。 道不明释怀还是可惜,她神情复杂地收拢掌心,摩挲残留指腹的粗糙触感,淡淡道。 “你先去看奶奶吧,我的身体不要紧。” 男人恭敬“哎”了声,然后绕过低矮的灌木,朝兰江公馆走去。此刻的后花园,静谧得连风声也不曾惊扰。 夏霁经常整个下午坐在这里,偶尔会为回来的生活感到疲惫,或者眺望远山处的陵园方向。 用夏凝岚的话来讲,比起报复夏今昭,她更希望看她平安快乐。 思及此,夏霁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所有人都打着为她好的名义,来束缚她叛逆生长的野心。 风摇影动,修剪枝叶的簌簌动静传至耳边,微弱到不屏住呼吸,很难察觉。她立马警惕,循着声源道:“谁在那里?” 眼熟的身影举起修枝剪,缓缓从小道另一头走上前。妇人身形偏矮,面含微笑时眼角泛褶,给人的感觉很慈祥。 夏霁松了口气:“周姨,你跑来这里干什么?” 说完,她的注意力挪向对方手中的修枝剪。作为贴身照顾的佣人,实在没必要跑来后院打杂。 捕捉到她眼底的怀疑,周彦芝解释:“最近总看你跑来散心,小路两旁灌木扎手,你又喜欢靠边走,我就想着把多余的部分剪掉,让你好受些。” 她边说,手里不停,锋利的剪刀“咔嚓”裁下荆棘般的尖刺,很快在地面蓄出小片阴影。 “园艺师傅只需要考虑怎么修好看,哪里能顾得上每个人?”周彦芝拨弄灌木,墨绿的叶便在发出油亮光泽。 “下次来要提前讲,万一我在聊正事呢?”夏霁仍旧没打消疑虑,言语隐隐有责备的意味。 “我嘴巴笨,也不会跟人说什么,很多事听完就忘。”周彦芝笑笑。 温和的态度与无懈可击的理由,实在难令人再起疑。加上跟在身边一年有余,比起爱逢迎谄媚的人来说,眼前人的敦厚与老实确实难得。 回夏家不久,夏霁曾查过周彦芝的底细。这个女人中年丧偶,独自抚养孩子去国外留学。或许她的孩子和自己差不多大,连带平时照顾都多了分爱屋及乌的耐心。 想到这里,她眉眼舒展,停顿几秒,说。 “周姨,奶奶如今不省人事,如果……她真的遭遇不测,你觉得夏家的遗产,我该争一争吗?” 有些话不适合与无关紧要的人谈,夏霁说给佣人听,更像脑子短路下的口无遮拦。 然而当下,她没太多顾虑。毕竟夏老太太去世,留下的宝贵财产肯定要被膝下孩子瓜分。心知肚明的事,遮遮掩掩反而伪善。 周彦芝愣住,似乎也没料到夏霁如此直白。 “这种事我不懂,”女人从口袋掏出湿巾,半蹲下来给女孩擦鞋,“我只知道有钱会幸福许多,三小姐有想做的事,就去做吧。” 棉绒拖鞋踏过飞溅泥点的小道,染上深浅不一的痕迹。尽管对这种家庭的人来说,鞋子脏了扔掉,换一双是顺手的事,但周彦芝的骨子里秉持节俭的品质,轻缓地擦拭着,直到上面的污泥淡到可以忽略不计。 不小心触碰到空荡荡的裤腿,她迅速敛去眼底的惋惜。 见女人低声下气照顾自己,夏霁心头滋生难言的情绪。微不足道的触碰像火星溅在布帛上,燎烧出难以磨灭的小洞。 她双腿健全没得到夏芫华的偏爱,身体缺陷时却被陌生人仔细打理。 即便其中有金钱驱使的嫌疑。 “周姨,你女儿和你关系好吗?”夏霁瑟缩,示意周彦芝起来。 “她啊,整天忙着和朋友聚会,偶尔会发些照片过来。”周彦芝笑。 “很多朋友?”夏霁追问,像只好奇的小动物。 “乱七八糟的,有染头的有纹身的,我都不管她,年轻人自个儿寻开心嘛。” 闻言,夏霁抿唇不语。风扬起她鬓角的碎发,搭上肩头粗长的低麻花辫。她的长相本就人畜无害,若是添几分笑意,更显邻家可爱,就像路边随处可见,坚韧又清纯的白色小雏菊。 “真好,”她低声,不自觉抚上垂落胸口的发尾,“真羡慕你女儿,有一个开明手巧的母亲。” “哪儿能啊!”周彦芝笑不见眼,“她嫌我品味土,从没让扎过麻花辫,而且穷人家的孩子,长相不如千金富贵洋气。” “我算第一个?”夏霁讶异,放慢摩挲麻花辫的动作。 “当然,披头散发最省事。” “更羡慕了,”夏霁长睫微垂,笑意不达眼底,“我妈妈从来没给我扎过头发。” 这下轮到周彦芝惊讶,她听说过夏芫华事业有成,要不是二十多年前那件事,夏家将毫无争议落入她手里。至于私底下和孩子关系如何,闲言碎语拼凑不出统一的版本。 当年的佣人大多被遣散,新来的也只能根据老太太与吴妈的聊天,胡乱猜测。 “她偏心大姐,从小一门心思扑在大姐身上,尽力将她培养成接班人。” “至于我,只用在大姐的庇佑下,当个随性千金就好。” “周姨你评评理,是不是很不公平?” 由此,周彦芝约莫知道,夏霁对夏今昭的敌意从何而来。她不爱掺和别人家事,安慰道。 “哪有妈妈不疼女儿的?” “不,”夏霁摇头,那双如琥珀的浅色瞳仁,重又恢复肃然冷漠,“她不爱我。” 话音笃定,周彦芝也不好多说。 淅淅沥沥的雨透过树叶的罅隙,洇湿衣角,及时打破沉重的氛围。 周彦芝抬头望天,撑起早已准备好的伞,覆在女孩发顶。 “别想那么多,下雨了,先回去吧。” “好,你帮我推。”夏霁软下语调撒娇。 明明可以遥控,她执意放慢速度调手动档。和周彦芝聊天带来久违的安逸,让她短时间内沉浸其中,不愿醒来。 周彦芝拍去肩膀的落叶,亦步亦趋跟在轮椅后。坐在上面的女孩瘦削羸弱,仿佛一阵风刮过,就能把她薄纸般的身躯吹散压倒。 多好的孩子啊。 望着夏霁的背影,周彦芝心生感慨。 *** 打单机呕吐式的工作,让明希顿觉头大。她抱住脑袋,痛苦地穿上外套,把单据按距离远近分好。注意到最后一张的地址是熟悉的金杉公寓,她明白某人又在作妖。 真是的,明明打个电话就能沟通的问题,非要趁自己上班捣乱,还浪费巴掌大的打印纸。 知不知道乱砍滥伐导致地球臭氧层被破坏,海平面上升,很多北极熊会流离失所嘛! 果然是万恶的资本家,根本无法共情打工人。 明希在心里给夏今昭扎小人,裹上棱格围巾遮住自己的天鹅颈后,拎着打包好的面包和劳拉说一声。 “我先去送东西啦。” “辛苦咯,今晚要吃烤鸡吗?我托朋友带一只。”劳拉放下沾满面粉的手机,询问。 “要要要,要表皮烤得油滋滋的那种!”明希举手,积极得像幼儿园回答问题的小朋友。 “那早去早回。” 日子有了盼头,明希只觉浑身注入使不完的牛劲。她像棵挂满装饰的圣诞树,扛着大包小包出门,在路口拦下一辆计程车。 当师傅接过数到手软的外卖单,隔着车窗都能感受到他的震惊。 “小姑娘,你这能回本吗?”他开启导航,抽出距离最近的一张外卖单,查看上面的地址。 “哪有有钱不赚的道理,师傅快开吧,”明希钻进车,拍拍驾驶座靠背,“哦对,金杉公寓要留到最后再送。” “大客户?”听到金杉公寓,师傅释然。 住在那里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年轻人,光跑一趟收的小费,就够把送外卖的打车费捞回本。 “也不是。”明希挠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和夏今昭的关系。 女朋友这个词,她暂时叫不出口。反正两人稀里糊涂在一起,慢慢来吧,说不准等对方兴致消退,两个月后就把她甩了。 眼见明希不愿多说,司机识趣地没有多问,而是踩下油门,等车平稳地行驶在大道上。 镇子虽然不大,入驻好几所大学,人流量不容小觑。穿梭在车水马龙,日暮西山,瑰丽的晚霞把天色晕染得像泼洒的橘子汁。 不知不觉,明希在出租车上打了瞌睡,还是被司机摇醒,猛然惊觉抵达最后一个目的地。 付完天价费用,她打着哈欠晃上台阶。纯白的墙壁与不远处的绿化带相映衬,笼罩在夕阳的余晖中。门口负责送外卖的机器人感应到她的靠近,亮起显示屏输入^-^的颜文字。 明希摁下三楼门铃,很快听到夏今昭的声音:“右转进电梯。” 没着急挂断,她补充:“买了很多零食,等你过来替我减负。” ……约会就约会呗,整这死出。 此时明希的怨气比鬼还重,等自动门向两侧敞开,她按照指示直上三楼。这栋公寓楼层不高,算是当地比较推崇的复式风格,租住的大多是附近上学的富二代。 在走出电梯的转角,余光瞄到安装在门旁的可视门铃。明希当即退回去,利用电梯壁的反光整理衣装。 头发没乱,衣领平整,还有围巾的穗子…… 她优雅地把坠下的穗子拨到肩后,确保一切合自己心意,这才大摇大摆站在摄像头前,晃动手中的包装袋。 “夏小姐,麻烦您下次没有特殊情况,不要捣乱,想吃请到店里来。”念完冗长的台词,大门应声而开。 明希有一秒幻视自己是某个故事里的强盗。 女人肩上搭着半干的毛巾,湿漉漉的发尾滴水,顺着锁骨直入向下。宽松的居家长裙,削弱她在外的凌厉气质,走动间能透过光影,勾勒出优美的轮廓。 “别人可以,我不行?”夏今昭侧身,掌心隔着毛巾揉搓长发。 “不行。”明希斩钉截铁。 “好吧,至少我在你心里是特殊的。” 这何尝不是一种已读乱回。 明希把面包放在入户门的柜台上,瞥见地上还未分类整理的零食袋,寥寥几眼,全是自己爱吃的。 她半蹲下身解鞋带,夏今昭提起一双崭新的毛绒拖鞋,放在她手旁。粉色兔子露出两颗门牙,张牙舞爪得像对看它的人示威,再看向对方的脚,棕色的熊憨厚可爱,一如明希本人。 本该是互穿情侣拖鞋的情趣,却让明希生出几分微妙。 啥意思,把她踩在脚下挑衅? “之前的日用品全扔了,我让小周买了新的,还没拆封,你要想过来住两天,随时恭候。”夏今昭的声音由近及远,她走进卫生间,把毛巾挂在架上。 她不想让明希透过之前的生活碎片,联想到不好的回忆。真心想和一个人重新开始,就该摒弃凌乱不堪的过去。 “谢谢,并不想住在笼子里。”明希换好拖鞋,意外得合脚。 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她轻车熟路地抱起零食,打开冰箱分门别类放好。原本空荡荡的双开门,顿时被具有生活气息的饮品与甜点填满。 等将其塞得满满当当时,才发现还剩两个塑料袋没装,于是她扬声询问:“冰箱不够放了,你当初怎么不买个大点的?” 夏今昭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她双臂环胸,故作苦恼。 “我的钱全在你那里,怎么买?” 明希愣住,随即护犊子似的捂住口袋,紧张道:“送出去的东西,可没有要回来的道理!” “而且你花钱大手大脚,我替你保管!” “这话术是从扣押孩子压岁钱的妈妈口中学的?” 夏今昭走上前,霎时,未干的潮泽裹挟濡湿扑面而来,信息素的气味在高温下更加活跃。女人掌住冰箱门,手心与明希错开不到两寸,就着将人圈在怀里的姿势,拿出一听冰镇的苏打气泡水。 从明希的角度,能看到她深邃的眉骨,以及虹膜上隐埋的,如浪潮边缘的纹理。孤山冷雪般的气质消解,转而是夏日湖水的温煦。 肉眼可见夏今昭的变化,漂泊无依的船,总算寻到安定的锚。 和自己在一起,有这么开心吗? 呵出的热气喷洒在夏今昭的左脸,她注意到对面的失神,耳尖泛上可疑的绯红。 然后晃动手中的易拉罐,趁明希不注意,迅速贴上她的右脸颊。 明希一个激灵,脑子里的杂念立马长出小翅膀飞走,捂住脸颊作负伤状。 “你好卑鄙!搞偷袭?” 没想到夏今昭还有如此卑劣下作的一面!她彻底坐不住了,随机选取冰箱里的易拉罐,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恕我接受无能。”夏今昭笑着撤后半步,举起双手投降。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明希心口郁结,到底是个窝囊孩子,拗不过对面,索性住手,叽里咕噜抱怨一通。 夏今昭等她打完嘴仗,用拖鞋踢了下零食袋:“放不下的话,二楼有橱柜,你可以暂存在那里。” 明希对这里的二楼很陌生,之前夏今昭怕她跑到高层想不开,索性连二楼的权限都不对外开放。 出于好奇,等她爬上二楼时,特地环顾四周。 地砖打扫得一尘不染,形状统一的纸箱摞在角落,胶带处用记号笔标注里面放的东西。对比一楼,空旷二楼更像还未完全整理,放置杂物的地方。 很快找到空置的橱柜,明希踮起脚,把零食塞入其中。准备下来时,一脚踩空,险些摔个狗啃泥。 正捂住屁股吃痛,虚掩的柜门引起她的注意。等她朝外拉出更宽的间隙,里面的照片散落。 看清上面的人,明希愣住。 熟悉的,陌生的,每一张都关于她。有在酒吧打零工,和狐朋狗友厮混的旧照,也有她在直播间的露脸截图。越往后翻,她越心惊。 照片的背面写上日期,像是怕她在记忆中淡忘,于是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强行将有关她的一切锁住。 开心的,愤懑不平的,吃瘪的……甚至当初她脸颊被私生饭划伤,都有专门的照片来留念。 这些……都是什么时候拍的? 胸口仿佛被塞了团浸水的棉花,填充感胀得明希喘不过气。她仿佛化身一只蝴蝶,扑腾着落入精心编织的温柔网,再挣脱不开。 细细密密的刺痛扎进心脏,哪怕她在感情方面不够敏锐,也很难不为当下触动。 在她缺席的一年里,夏今昭是靠这些……睹物思人吗? 虽然很多照片属于原身,可当时的夏今昭不知情,就像当年那个小雪飘零的圣诞节,对方误以为是自己的生日,特意准备一场盛大的惊喜。 更多的细节,周珍卉没透露,只说夏今昭做的,远比表面看上去要多得多。 而在看得见的地方,对方最大的迁就,是不再用步步紧逼的方式胁迫她。 她选择用明希能接受的节奏,慢慢拨动时间的指针,让两人回到一年前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状态。 果真是温水煮青蛙,再相处下去,就算是铁树也会开花啊! 视线蒙上一层水雾,明希按住发热的眼眶,深吸一口气保持冷静。 呜呜呜呜夏今昭你真是个胆小鬼,大混蛋!害得她差点遭不住了。 她决定今天都不要理夏今昭了(?)!既然对方为她承受那么多,自己也该独自生闷气,以示惩罚。 在明希颅内自嗨时,沉闷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她慌张地用袖口荡去眼泪,胡乱把照片塞进橱柜。为了掩人耳目,随手抓起里面一本像书的册子,从中间翻开。 “在看什么?”夏今昭刚靠近,就看到明希小动作不断。 然后,耳边传来一句小声的惊叹。 “world天,好可爱啊!”明希仰头,嘚瑟地扬起手中的相册。 相册正中的照片,眉目清秀的女人蹲下,身旁站着两个不及大腿高的小女孩。女人揽住其中一位的脖颈,又伸手掐住右边小女孩的脸颊。 右边小孩的轮廓隐隐有夏今昭的影子,当时的她稚气未脱,脸颊浮现婴儿肥的可爱,清亮的眼眸不情愿盯着镜头,小手紧紧攥住女人的衣角,好似下一秒,就要躲到对方身后。 震惊,当红影后竟然有如此过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5-90 第86章 金桂荔枝冻冻 陈旧的照片边缘泛黄翘边,充满不属于这个世纪的年代感,给画面蒙上一层老胶片的滤镜。明希正爱不释手往下翻阅,一只手突兀横过来,作势要抢夺。 “小周怎么把这些也带来了?”女人蹙眉,“还给我,小孩有什么好看的?” 明希连滚带爬搂住相册,从她手臂下钻出去:“别呀,这么宝贵的回忆,一直压箱底岂不是太可惜了?” “而且,你敢说右边的小女孩不是你?”明希伸手,指了下画面中瑟缩的孩子,狡黠一笑。 哼哼,没想到平时酷拽霸气的夏今昭,竟然有如此可爱腼腆的一面。倘若自己穿回那时候,肯定要化作吃小孩的阿姨亲死她。 拿她没辙,夏今昭叹气:“是我。” “那不就是了,让我猜猜,”明希目光重新落在照片上,努力辨认,“中间的是你妈妈,左边的是夏家,嗯,哪位姐妹来着?” 和夏今昭关系亲近的,当属夏书芮了吧?掐指一算年龄又对不上,夏凝岚倒有可能…… “夏霁。”夏今昭神色淡泊,声线带有不易察觉的轻微阻滞感。 尘封往事被掀开,大多数人会抱着怀念的心情浏览。而她太过冷静,像面对过去劣迹斑斑的陈罪书。 明希把记忆中的脸与照片上的人对应,听到一句极轻的解释。 “中间的女人,也不是我妈妈。” “啊……”她直觉触碰到不太愉快的话题,安慰的话卡在嘴边。 夏今昭什么都没说,自己此刻太殷勤,反而主动揭人伤疤。说起来,她好像从没听对方提起过双亲,原书中对该方面的描述同样是一张白纸。 “我看完了,还给你,”明希迅速合上相册,把它胡乱塞进照片堆里,“零食收拾完毕,咱们下楼吧。” 话题转移得刻意,夏今昭弯唇,心领了她无声的好意。 “你要是好奇,直接问我就可以,没必要偷看。” 说完,她走上前。拖鞋抵在虚掩的柜门前,轻而易举拉开。没来得及毁尸灭迹的照片簌簌滑至地板,像花里胡哨的拼图。 明希窘迫得想找地缝钻进去,边对手指边狡辩:“本来想把门关严,不小心看到了,对不起昂。” “你又不是外人,”女人弯腰,整理地上的照片,动作珍视又小心,“发表一下感言?” “你是真不心疼胶卷和相纸。” “……” 得到答案的夏今昭,脸上浮现一瞬的错愕,随即别开脸,被气笑了:“我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指望我痛哭流涕,然后抱住你发下海誓山盟的承诺?”明希伸出食指晃了晃,“我可是铁石心肠的女人,想感化我,下辈子吧~” 扬起的尾调冲淡上个话题的沉闷,夏今昭无奈叹气,掌住厚度可观的照片:“看来家里要上锁的不止是冰箱,还有二楼。” 眼见她要把那些全塞进架上,明希连忙拦下,然后将几张不顺眼的挑出来,扔进垃圾桶。 “这些就不用收藏了,流通到市场上会贬值。” 循着望去,照片里,女人窝在沙发角落,头顶灯光炫彩闪烁,像旧时代的KTV包厢。光从画面就能感受到糜烂与颓废,尤其身旁还坐着几个精神小伙。 夏今昭收回视线,再对比眼前人的纯良傻气。明明用同一张脸,气质却截然不同,那股浸染在俗世里的风尘,被现在的明希荡涤洗净,留下一眼望到底的透彻。 似有阵风吹过心湖,泛起鳞片状的细波。她学对方的模样,把遗漏的几张抽出来,也扔进垃圾桶。 “听你的。” 两人心照不宣,谁都有秘密。明希向她隐瞒来历,自己同样不愿把幼年的伤痛摆到明面上来。 等再亲密些,等明希彻底接纳自己,或许那时候就可以。 收拾一通,她们离开二楼。 明希坐在沙发上,抬头望向天花板。见夏今昭从电视柜端出一个塑料箱,好奇坐过去。 “这是什么?” “碟片,”夏今昭把最边缘的几张摆到茶几上,“有想看的吗?” 每个人都有点奇怪的小癖好,比如眼前的夏今昭,放着舒服豪华的家庭影院不享受,尽整些奇怪的碟片。不过这类小玩意儿确实有珍藏的价值,在全息屏逐渐普及后,此类2D影碟淡出视线,如今市场上找不到贩卖的渠道,只能高价从私人买家手里收。 碟片背面是像镜子的亮面,照出明希刻意搞怪的表情。她用食指插进中间的小孔,不以为意。 “画质高清吗?挺很古早啊。” “要不试试?”话音落下,一张光碟贴在她眼前,披头散发的女人露出纯黑的瞳仁,与明希面面相觑。 ……够狠。 “不要恐怖片,我害怕。”明希搓动身上的鸡皮疙瘩,严词拒绝。 “戏曲,歌剧,还是电影?”夏今昭列出三个选项。 她在感兴趣的领域,释放出的游刃有余实在富有魅力。明希像等长辈结束唠嗑的无聊小孩,兴致缺缺转动光碟,偶尔的注意力,也会被夏今昭制造的噪音吸引过去。 “就这个吧。”她随意一指。 碟片封面是女人骑着载满鲜花的自行车,悠闲地在大街上闲逛*。因时间久远,即便是高清版本,影名依然给人拼接不齐的颗粒感。 《一个平凡的下午》 见明希爪子压过那张碟片,夏今昭抽出来看了眼,表情一言难尽:“你确定……要看这个?” “你看你看,是你让我选的,我选出来你又挑剔。”明希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夏今昭被她的语气逗笑:“抱歉,只是我得提醒你,这部影片有点……” 犹疑的态度勾起明希的好奇,她眯起双眼,某个瞬间对上脑电波,恍然大悟。 想不到啊想不到,平日里看这模样是个小古板,没想到私底下挺狂野的吼。 对于对方的吞吞吐吐,明希归结为害羞,于是大着胆子问。 “该不会是小电影吧?” “没有!”夏今昭回答得很快,反而给人做贼心虚的感觉。 仔细分辨,藏在长发下的耳尖泛起绯红。她的肤色本就白,因而情绪稍微上脸,便表现得格外明显。 “行了,别解释那么多,我就要看这个。”明希激起好奇心,把这张光碟单独列入待看清单。 简单整理箱内,夏今昭将光碟放进放映机,历史的厚重感扑面而来,明希拉上窗帘,挨在她身旁坐下。 那时喜欢用明度高的色彩,晃得人头晕目眩。反射的光打在脸上,明希不禁看向身旁的夏今昭。 即便提前打预防针,对方依然没表现得不耐烦。优越分明的侧脸被柔光笼住,长睫垂落微颤着,安静坐在那里,有种毫不招摇的恬淡。 眨眼间,飘忽的思绪归笼。明希压下心中化不开的奇异情绪,摆出认真观影的姿态。 冗长的故事线始终围绕女主角平凡的生活展开,短短一下午的鸡零狗碎,竟然凑够一小时多,明希总算理解当初夏今昭的欲言又止。 这岂止是有点,简直是非、常、无、聊。作为剧情应该跌宕起伏的电影而言,实在是部失败的作品。当她看到女主角犹豫地从衣柜里挑选衣服,去见心上人时,终于忍不住评价。 “太夸张了吧,谁真的想看普通人的一天?” 不都是手持法器biubiubiu拯救世界,要么就是转角遇到霸总爱上我,再来个平地摔不小心与人嘴贴嘴吗?这种影片竟然还有光碟卖,明希合理怀疑是商家卖不出去的捆物。 白送给她都不要。 室内光线昏暗,在这种视觉被剥夺的环境下,听觉变得格外灵敏。 “要是不想看,我去换一部。” 耳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看夏今昭起身,明希扫了眼墙上的挂钟,及时按住她:“算了,没空再刷完一整部,当背景音凑合看吧。” 于是夏今昭重新靠回抱枕,一片阒静中,唯有彼此的呼吸,和屏幕上偶尔的人声交错。气氛凝滞,暖气把客厅烘烤成适合冬日蜗居的秘密基地。 明希的假期不算少,却很少享受闲暇。要么在游戏对局内打打杀杀,要么就是边听音乐边撸猫。 不得不承认,独处和两个人消磨时间完全是两码事。 最关键的是,和人相处不是为了热闹而分享。她大可以坐一下午不讲话,恰好对方能够包容这份安静。 她渐渐喜欢上这种感觉。 眼下,女主手捧在路边随手买的鲜花,进屋换鞋,准备将其插进不久前到货的窄口瓶里。饱和度高的画面下,连女人的唇彩颜色都深了一度。她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优雅又雀跃。 “你说,主角会对日复一日的生活感到厌倦吗?”明希脑子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也许吧,”夏今昭回答得模棱两可,“这部影片的评价两极分化,喜欢的人把它视为人生必看之首,不喜欢的人批判它流水账,即便如此,饰演主角的女艺人威尔莉还是借此拿下了金奖。” “啊?”明希惊讶,“是因为特别治愈?” 她对电影没有深入了解,夏今昭在她面前简直是专家级别。 “拍摄期间正值L国大规模城市化,当时大多数人奔波忙碌为了赚钱,衍生的电影也是展望未来的科幻题材,平凡下午算一股清流。”夏今昭言简意赅。 “你懂得真多。”明希不禁感慨。 夏今昭呼吸略沉,转头与她对视,暗沉的眼眸边缘渡入银屏的微光。 “课上有专门拿它举例。” “辛苦你还要为不喜欢的影片深入分析。”明希道。 “我还好,只是觉得你应该对这类题材不感兴趣,”夏今昭淡淡,“我本来就是个没意思的人,不想你和我在一起感到无聊。” “如果你和我在一起还要刻意迎合的话,说明我这个女朋友做得挺失败。”提到“女朋友”三个字,明希咬字不清地快速掠过。 “谢谢你愿意这么想。” “说不定以后我还会为你改变呢。” “什么?”夏今昭没听清。 “……没什么,好好看吧。” 接下来两人不再讲话,注意力全然放在电视上。透过窗帘的罅隙,天光黯淡,远处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像漂浮的渔火。离片尾有段时间,明希索性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右肩忽地感受到沉甸甸的重量,柔顺的长发贴在她的上臂,鼻息弥漫好闻的香气。顺着望去,夏今昭困顿得睁不开眼,半身重量压在明希上。 “还说不无聊呢,比我先睡着。”明希撇嘴,像是捉住对方的把柄,偷偷用食指戳了下女人的鼻尖。 均匀的呼吸细微可闻,擦过掌根传递灼烫的温度。虽说打开制暖机,深冬时期,明希仍然怕她着凉,于是耸起右肩,低语道。 “在沙发上睡会着凉的,快起来。” 第一下没闹醒,她动作幅度更大,直到无法被忽略的程度,夏今昭迷迷糊糊抬头,掩去眼底的清明。 “嗯?”尾音惺忪,神情迷蒙。 “你要是累了,就去卧室睡吧,舒服又暖和。”明希振振有词。 夏今昭不经意瞥向早已准备好的薄毯,面色不大好看。她撑住上半身,作势要起,蓦地皱眉,停下动作。 “怎么了?” “腿麻。” 明希看向她蜷起并拢的双腿,一时失语。 就这个姿势,你不腿麻谁腿麻? 等她收回目光,就见女人巴巴望她。很少从夏今昭脸上看到这副表情,如同初生的懵懂小兽,光是用湿漉漉的眼看过来,就能让人的心软成溏心馅儿。 她刚刚是不是释放了什么蛊惑人心的技能? “还撒娇呢,想让我背你啊?”明希问,实际手比脑子更快,先伸过去。 “嗯。”夏今昭干脆承认。 “行啊,求求我呗。”明希生出几分恶劣心思,没有更近一步的动作。 平时被她磋磨得身心俱疲,今天就要超级加倍报复回去! “嗯,求你。” 不曾想夏今昭回答得坦荡,清晰的声线染上雾蒙蒙的慵懒意味。 这下轮到明希不好意思,被架住左右为难,她别过脸假装无奈。 “真拿你没办法。” 她伸直双腿,快速把脚插进属于夏今昭的棉拖里,然后蹲下身子,示意人上来。 等夏今昭慢吞吞爬上来,明希掂两下,确定人趴稳,猛然起立。伴随手臂因承重传来撕扯感,她小声“唔”了下,踉跄着险些栽回去。 “很重?”夏今昭自然揽上她的脖颈,询问。 “……有点。”明希涨红着脸。 是十分啊,她还没背过人呢。 似是表达不满,夏今昭轻轻捶了下她的肩膀,明希啧声,报复地握住她的脚踝,用袜口的松紧带绷她。 两人就着小打小闹,几秒的路硬生生走了近两分钟。 等明希把人放在床上时,特意拉下被褥,将夏今昭捂得严严实实。期间,对方视线片寸不落在她身上。 “要走吗?” “店长给我准备了晚饭,不回去不行。”明希仔细掖好被角,确保没有漏风的地方。 “你呢,难得的假期好好休息,如果有需要带的东西,请给周助理打电话,如果是想找人聊天,随时联系我。” 絮絮叨叨说完一堆,她转身准备离开。 尾指被勾住,扭头见夏今昭在看自己。 客厅的光照向门口,呈现熬煮后的焦糖色泽。两人对视,明希听对方小小声说。 “我想拥有一个告别吻。” 她确信夏今昭在半梦半醒时喜欢撒娇。 拒绝的话到嘴边,始终开不了口,毕竟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吻。 阴影笼罩,夏今昭透过拉开的衣领,隐约窥见明希凹陷的锁骨。随即,一个蜻蜓点水的触碰落在额间。 趁对方没抽离,她迅速伸手,捧住对方的脸颊,吻上唇珠,又恶劣地啃咬了下。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明希彻底懵了,她抚上嘴唇,不可置信。 不知最后怎么离开金杉公寓,直到人在店内,还在回味那细密疼痛下的温情。 小猫跳上桌面,贪婪嗅着喷香的鸡肉。见状,劳拉撕下一小块,递到它的嘴边。 注意到明希的失神,她说:“不是喜欢吃这个吗,怎么都不动嘴?” 一下午不见明希人影,就算客人再多,也不至于熬到七八点才回来。猜到她跑去姐姐那边,劳拉没多问。 “姐,我好像恋爱了。”明希像个输入指定程序的机器,麻木地攥住餐叉。 “嗨,不就是恋爱,还以为什么大事,”劳拉不以为意,“恋爱好啊,但也记得别耽误工作。” “可是——哎,你不懂。”明希欲言又止。 “我没有恋爱经验,确实不太懂,只是店里经常来年轻情侣,还是要提醒你,既然真心喜欢,就要好好珍惜,不要摆架子,上次有个小伙不就是……” 作为隔代,劳拉的道理永远一箩筐,知道这位丰腴的小妇人出于好心,可明希仍旧消受不起。 “要合理规划支出,爱是相互的。” 夏今昭给了她一张黑卡。 “你性格活泼,更该主动点。” 夏今昭情人节跑到楼下给她送花。 “最重要的是专一。” 上回和她有情感瓜葛的,已经离婚一年有余。 估摸劳拉要有阵子才消停,明希放下刀叉,抱起吃得油光满面的小猫道。 “我吃饱了,先上楼洗澡。” 不等对方回答,她噔噔噔踩上楼梯,快速钻进房间。碰瓷王从怀里溜走,跑到窝旁边舔毛。 周围安静,人就容易胡思乱想,比如现在的明希,盯着桌上枯萎的玫瑰花发呆。 在她还没理清时,纷乱混杂的情绪排山倒海而来,把仅存的理智消磨殆尽。唇角的温度,或是夏今昭的侧脸,劳拉语重心长的一番话,在脑海不断闪回轮播。 明希来回在黑暗中摸索,不断试探如何与另一半相处。爱情于她而言是太沉重庄严的课题,在原来的世界里,自己从未认真考虑过,即使有热心的朋友介绍对象,也只是止步混日子的层面。 她急需一位爱情导师,起到迷雾中灯塔的作用。 憧憬与踌躇皆有的情绪,像清晨迷雾淡淡浮泛心头。毫无头绪下,她索性走到桌前,扒拉那些失去水分的花。 压在瓶下的,还有一张无限额黑卡。度过冲动消费的劲头,明希对花钱没太多欲望,因而从未动用。 好像自始至终,都是夏今昭追在她身后跑。 她忽然生出强烈的自厌,仿佛自己成了辜负真情的渣女。 横隔在两人之间的屏障,无非是那道令人心灰意冷的选择题。 无法说出口的苦衷,到底是什么呢? *** 天朗气清,S市城郊的公墓,空气中似乎弥漫着生命腐朽的味道。女人步幅平缓走过排排墓碑,穿梭五颜六色的鲜花里,在尽头的一座墓碑前站定。 熟悉的身影弱不禁风,疏于打理的长发随意挽在肩旁。见到陆丽桐,宋予眉尾下压,露出不悦的神情。 “今天不是锦绘的忌日,也不是她的生日,你来干什么?” 听到这话,陆丽桐起身,跪下的膝盖处洇湿小片,她不慌不忙擦拭,淡淡道:“宋总。” “还挺瞧得上,知道称呼我宋总,之前不是嫌我满身铜臭味吗?”宋予讥讽。 她与陆丽桐擦肩而过,把摆在墓碑前的白菊花拿走,换上自己新买的桂花。 这个时节根本找不到飘香的丹桂,加之桂花小而密,包装成花束并不美观,因而宋予折了几枝捆绑。 “要不是锦绘,我不会过来。” “不劳烦你费心,我能把她照顾得很好。”宋予抬手抚上墓碑,神情转而温柔。 黑白照片上的女孩年龄约莫十岁,笑靥如花,甜进人心里。此刻却被挂在冰冷的墓碑上,更让人惋惜。 见宋予一副温情脉脉的作态,陆丽桐别开眼,轻嗤:“照顾得很好?” “你到底是为了锦绘才走到今天这步,还是单纯享受被人捧着的感觉?”女人双手环胸,“我们观点不合,别试图说服我。” “即使这样,在我接近夏今昭的时候,你也没出面阻止吧?”宋予起身,“你知道明希是夏今昭的妻子,也没出声提醒她吧?” 她展开双臂退后,犀利的目光犹如尖刀,划过陆丽桐裸露在外的寸寸皮肤,仿佛要把她虚伪的面具扒下。 “其实你也想替锦绘讨个公道,又看不上我的做法,才故意与我呛声。” “陆丽桐,你比我又高贵到哪里去?” “可锦绘是个善良的孩子,如果她还活着,绝对不想看你变成这样!”像戳中陆丽桐的心事,她情绪激动。 如果明希在这里,她能明显看出,比起那个随性懒散的上司,眼前的女人很陌生。 对方的激昂陈词并不能换来争吵,宋予冷眼旁观,如同一个局外人。她静静看着陆丽桐发疯,却没有上前安慰,或者解释的意思。 “如果还坚持所谓的善良,那你永远留在底层发烂发臭好了。” “对于夏家人,就得使用非常手段。我要让夏雪枫也尝尝失去至亲之人的痛苦,夏今昭必须死。” “夏家人不无辜,那这些年被你害死的人呢?他们曾经和你一样,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他们不可怜吗?” 宋予掀起唇角,冷冷道:“那我呢?谁来可怜我” “你怎么变成这样?”陆丽桐疲惫,这么多年,她已经失去和宋予争辩的力气。 从前三人住在破旧的小巷里,虽物质短缺,过得至少安逸。梁锦绘年纪最小,总会黏糊糊拽住她们的衣角要糖。宋予心疼妹妹,口袋里的糖全给她,自己就偷偷裹着糖纸吸。 之后的事…… 陈年往事如翻飞的蝴蝶,迷了陆丽桐的眼睛。有一点宋予说对了,她也疼梁锦绘,当然希望有人能站出来主持公道。 只是眼见朋友深陷泥沼而不自知,逐渐变成当年残害梁锦绘那群人的模样,心中不禁沉痛。 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吗? 偏偏宋予变成她曾经最憎恨的人。 陆丽桐不明白,为什么善良正直的人永远在负重前行,必须要恶贯满盈才能混得风生水起。 两人曾因此大吵一架,最终分道扬镳。 气氛沉闷,墓前的零碎桂花随风摇曳,陆丽桐抬眼,扔下一句话:“随便你吧。” 身后响起宋予的讽刺。 “真不知道该说你天真,还是愚蠢。” 等女人瘦削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宋予吐气,风卷入肺部,带来钻心般火辣辣的疼。 她试图从口袋摸出几根烟,才想起来今天为了见一面梁锦绘,早已把打火机和烟盒放在家里。 算了。 她单膝跪在墓碑前,细心整理吹得凌乱的桂花。嫩黄的花瓣松散洒落,有些藏在茂密的绿叶里,成为缀在暗色下的一抹亮。 要说梁锦绘多喜欢桂花,其实也没有,小孩子不懂这些。只是以前住在贫民窟,被称之为家的棚子门口,总会有胡乱倾倒的泔水,稍不留神就会踩上一裤脚。 小女孩爱干净,哭着跑回来想洗衣服,即使洗完晒干,依然残留的臭味。而自己跑到城区打工,在狭窄闷热的后厨里刷盘子,也会弄得满身油腻。 城区比不上市中心繁华,到处是高楼大厦,所幸比毫无秩序的贫民窟好太多,回家经过路边的院子,那家人栽种的桂树每逢九月开花,自己就偷偷爬墙折两枝,带回去满室都香了。 再然后她被辞退,因为来回路程远,自己三五不时迟到。不过既然餐饮店不要她,说不定跑到市中心有更多工作的机会。 她知道妹妹正逢上学的年纪,攒了钱准备带她去更好的学校,那时候大多数人的观念,还是读书越多越能出人头地。 当发现梁锦绘总是往外跑,她察觉到不对劲,一番打骂下,妹妹哭哭啼啼,说不想看姐姐辛苦,想替家里分担,于是偷摸在外找了份工。 十岁谁要?怕梁锦绘被人哄去搞灰色产业,她严厉训斥,得到的却是对方提前的叛逆期。 “那个阿姨很好!她听说我家庭困难,给了我一份轻松的活儿干,平时只用端茶倒水,打扫卫生就可以……” “你正是念书的年纪,怎么老想着出去赚钱?” “不读了!反正拿不到钱!” 于是自己一气上头,把梁锦绘往死里打。小姑娘是个犟种,死活不肯回学校。 “谁让你赚不到钱!当初带我偷跑出来,不是说会让我过上好日子吗!” 小孩讲话没轻没重,但她确实被伤到了,任由梁锦绘跑出家门。 等傍晚熬好汤,还没见她的身影,又愧疚自己斥责太凶。 反正攒的钱足够,等妹妹回来,就提议搬家。自己和城区那边的房东商量好了,三百块钱的小出租屋,比现在好太多。 到时候她多找两份工,供锦绘念大学,两姐妹都会有光明的未来。 厄运专找苦命人,兴许梁文星的命运太悲惨,离希望永远只有一步之遥。 没等到梁锦绘回家,等来的却是她的死讯。 那时夏家工厂处于起步阶段,虽然内部制度不完善,好在福利待遇丰厚,很多人想进去谋生。明明当月修理工检查过各项设施,不知怎的就爆炸了。 庆幸的是正逢假期,在厂里的人不多,只造成1死6重伤。 死的人刚好是梁锦绘,很奇怪,她明明只用端茶倒水才对。 自己没什么钱,没法给锦绘安置个好点的地,人是裹着白布运回家的,整个身体表面烧成一层焦炭。 于是她和那群受害者家属一起,想去夏家讨公道。夏芫华是个草包,整天躲在家里不敢出面,连发下来的补偿都蚊子肉似的,少得可怜。 还是夏雪枫出面,用暴力手段逼迫闹事的消停。 她永远忘不掉那天晚上,一群人冲进家里,空气裹挟泥土的腥气,逼仄的棚子顿时满满当当。 见她不肯在赔偿合同上签字,为首的人掐住她的脖子朝桌上按。她窒息到憋红了脸,又挨好几巴掌。 疼得快死了。 后来是被人强硬抓住手,在纸上签字,还留了指纹。 等人走后,她就蹲在水池前,边哭边搓拇指,那些红色印泥血一样流进下水道。 思绪回笼,宋予端详着自己干净,修长的手,黢黑的眼瞳湮灭所有的光。 还好上天眷顾她,给她重活一世的机会。 那群坐在上位玩弄权势的人,毁了她本该明媚的人生。 不可饶恕。 *** 春寒料峭,降下一场雨,这座城市犹如久旱逢甘霖,洋溢着蓬勃朝气的生命力。 明希没敢擅自减衣服,抱着她蓬松的棉服舍不得脱。和夏今昭相处的一个月,两人没太多实质的进展,好在她对比以前更游刃有余。 就比如,现在自己能主动约对方出来约会,这怎么不算一种长足的进步! 淅淅沥沥的雨斜打在玻璃上,流下透明的水痕。明希单手托腮坐在桌前,45度角忧郁仰望迟迟不放晴的天空叹气。 约好了下午出去玩,雨下成这样,还怎么尽兴嘛! 她没有章法地用指节叩击桌面,碰瓷王被震得烦躁,尾巴巨幅摆动,索性爬上明希的床褥,寻个合适的角落继续睡。 手机振铃,明希惊喜点开,发现是推送的垃圾广告,又重新放下。 夏今昭怎么没个指示啊?自己要是再主动发消息问吃了吗睡了吗,未免太殷勤掉价。 她得矜持。 半小时后,依然毫无动静。 行,就这样把她憋死,互相折磨算了。 直到敲门声自身后响起,得到允许,劳拉开门,探出半个脑袋:“Lucy,你姐姐来找。” “姐姐”的称呼太陌生,等明希反应过来,双颊透红。她迅速披上外套,顾不得在穿衣镜前捯饬自己,噔噔噔下楼。 果然,夏今昭坐在熟悉的位置久候。听到动静,转头与明希对视,又打量后者的穿着。 白色V领长袖外挂着单薄的针织衫,勾勒出纤细的肩膀与手臂轮廓。明希常年上班族,对健身有种天然的抵触。 身材处于既不羸弱也不健硕,中规中矩又不失美感。 察觉到夏今昭的目光,明希绷紧脚趾,状似不经意道:“怎么,没见过美女啊?” “像你这样的,第一次见。” 女人起身,捏了下她的手臂。感受到毫无收敛的力道,明希嗷呜一声,龇牙咧嘴瞪她:“干嘛?” “穿得好少,淋雨冻感冒怎么办?”夏今昭不满蹙眉。 劳拉走过来:“哎呀前两天裹得像稻草人,难得穿这么透气。” 明希:……多嘴。 一瞬间,若有似无的目光落在脸上。明希揉了揉被捏痛的肩膀,死鸭子嘴硬:“下雨天太闷,再穿棉服不得热死?” “你看路上几个人像你这样?”两人边说边朝外走。 “没事,我有分寸。”明希不以为意,接过对方手里的冰美式,摸到一杯的量,不可置信。 “你就买了自己的份啊?” 雨水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往地上砸。这座城市排水系统不如S市,积水堪堪没过鞋跟,稍不注意就会溅湿裤腿。 明希撑起雨伞,覆在发顶。顿时,周围生成一道无形的屏障,雨声变得细微远阔。两人身形紧挨,接触的皮肤缓缓升温。 质问近在耳畔,夏今昭用食指勾住手提袋,率先朝停在路边的车走去。 “准确来说,是买给别人的。” 话音刚落,驾驶座的车窗摇下,周珍卉攥住方向盘,冲她打招呼:“嗨,好久不见,听说你最近很想我?” 她正要接过咖啡,冷不防感到一股寒意,沁着细密的雨丝扑面而来,微弱到只有本人才能察觉。 抬头与夏今昭四目相对,周珍卉讪讪缩回手:“我想起来刚吃过饭,肚子很饱了。” “给你买的,拿着。”夏今昭一记眼刀,警告她别乱说话。 抖落伞面的雨水,明希钻进后座,边理平雨伞的褶子,边凑到夏今昭耳旁。 “周助理怎么来了?” 不是说好两人的约会,怎么变成拥挤的三人行了? “怕我出事,非要跟来。”夏今昭展开毛毯,盖到明希腿上。 周珍卉一个急刹车,停在人行道前。即便两人刻意压低声线,她还是能将那些闲言碎语尽收耳中。 非要跟来的另有其人,本来下这么大的雨,应该取消行程才对。夏今昭偏说什么“答应她的”,不管不顾要出来。 接通告都没这敬业。 只能说高冷的人任性起来都悄无声息的,她忍。 驱车前往市中心,耗费两个多小时,好在雨势有渐小的趋势。从下高速开始,明希的眼睛就黏在窗外,像郊游前夜兴奋到睡不着觉的小学生。 车停在提前预订的车位,她第一个钻出来,活动酸麻的双腿,然后站在树下撑开伞,去拉后座的夏今昭。 水洼上浮起阵阵涟漪,晃荡出树影。夏今昭站稳,只觉冷风刺骨,于是扬起下巴,示意明希系好外套纽扣 有句话叫,爱意体现在倾斜的伞上。 明希循着她看的方向,低头去揪纽扣,手中的伞便重心不稳,含住还未滑下的水流,劈头盖脸朝夏今昭身上倾倒。 夏今昭:…… 当事人对此一无所知,乖乖听话把外套合上,抬眼见人湿透的衣襟,好奇:“哎你怎么淋雨了?” “没事。”夏今昭欲言又止。 “有没有备用衣物啊,我问一下周助理……”说完,她抬脚朝车旁走,余光不经意瞥向街道对面的一个人影。 棕发碧眼的女孩穿着阔腿牛仔裤,在低温天里瑟瑟发抖。她搓动手臂,圆眼写满不耐烦,像在等人。 这不是那谁吗? 回忆潮水般涌入脑海,顾不得别的,她把伞柄塞进夏今昭手中,淋雨冲对面大喊。 “乔!” 听到这声呼唤,乔下意识抬眼,视线在空中交错,转而看向明希身后的夏今昭。 她面露恐慌,当即拔足狂奔。 “别跑!”明希捋起裤腿,趁绿灯最后几秒跑向对面。 彼时,夏今昭面露错愕,冷冷看着车内同样震惊的周珍卉。 “不是,她不是应该在局子里吗?”周助理以为自己眼花,拼命揉眼。 后车门打开又关紧,夏今昭力道大得快把伞柄捏碎,顾不得疑惑,冷声道。 “追上去。” 第87章 芒芒生椰甘露 雨水顺着房檐的凹槽落在路砖上,布下一层雨帘。市中心的繁华与热闹背后,必然会有被隐藏的另一面。 当明希气喘吁吁想要追上乔时,在巷口的拐角处跟丢了人。她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不见任何影子,狭窄的建筑挤压本不富余的空间,视觉上给人压抑的感觉。 她抹了把滴落眼睫的雨水,高喊:“出来!” “有本事做亏心事,没本事认,”明希躲到避雨的房檐下,“亏我把你当朋友!” 呼喊淹没在渐大的雨势里,附近似乎是贫民窟,低矮的雨棚花花绿绿拼接,从上空看如同这座城市的补丁。 想起重逢的那晚,自己被乔带到酒吧灌醉,幸好夏今昭及时出现解围,否则她自身难保。好点的结局少个器官,再差点的说不准被人肉分尸。 明希在平和安逸的小镇过久了,便认为外面的世界也该令人心生向往。 恶人哪里都会有,是她太蠢,太容易相信陌生人。 见寻找乔无果,她蹲在石阶上,望着密布的雨水,不禁朝里缩了缩。 跑出来太急,没来得及知会夏今昭。怕她担心,明希掏出手机,给对方发了条当前定位。 很快,对面传来消息,是张模糊的图片。 照片中,女孩被捆住双手,摁在车前盖上。她满脸惊恐,滑落脸颊的不知是雨还是泪。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路人,纷纷举起手机拍下这一幕。 几分钟后,周珍卉把车开到巷口,随即绕到左车门,把乔从副驾驶拽下来。女孩浑身淋湿,冻得瑟瑟发抖,借力跪倒在明希面前。 毕竟曾经真心实意相处过,明希蹲下身子与她平视,冷声质问。 “为什么要骗我?” “如果那天没人救场,你打算对我做什么?” 心脏被浇得冷透,她对乔没太多情感,只是无法接受看上去纯良无害的人,会把自己视为目标。作为来到异国交往的第一个朋友,明希到底觉得可惜,直觉又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 “问你话呢,耳朵聋了吗!”周珍卉用鞋尖踢了下乔。 她似乎深受短视频荼毒,演起这副作态时,眼底闪烁着兴奋。一旁的夏今昭看不下去,手执黑伞,从口袋的另一侧掏出纸巾,不算娴熟地擦拭乔的脸蛋。 “她在问你。” 简单的四个字,却如魔咒盘旋。乔猛然瞪大双眼,身体抖如筛糠:“没,没人……” 眼见夏今昭背对明希,目光寸寸失去温度,女孩心跳飙升,忙不迭补充。 “是朋友说,最近手头有点紧,让我帮忙找肉猪,真的只是这样!我选Lucy,因为她不是本地人,哪怕悄无声息死掉也……” 这倒是真的,社会关系简单的人最容易遭觊觎,只是此刻明希的注意力不在上面。 “肉猪?”她有被这个形容冒犯到。 “就是目标。”周珍卉解释。 把能交代的全说了,乔可怜地靠在墙根,对上夏今昭半信半疑的目光,她奋力点头:“说的全是真的,没一句假话!” 见夏今昭起身,周珍卉心领神会:“姑且信你,再敢把主意打到我们头上,小心你的脑袋!” 说完,她比划个抹脖子的动作。 乔点头如捣蒜,扭动身体眼巴巴*望她们,想松绑又不敢直接开口。没了青春俏皮的女大形象,狼狈得和街头的精神小妹毫无区别。 周珍卉拽住绳头一拧,束缚感消失,乔转动手腕,连滚带爬朝巷尾奔去,转眼没了身影。 “不送去警局吗?”明希对乔那番话心有余悸,上车后询问。 “她最多算编外流民,再说了哪里都有地头蛇,警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上赶着给人添工作量,吃力不讨好,”周珍卉系上安全带,“不过你放心,有夏姐给你撑腰,那堆蝇营狗苟不敢把你怎么样。” 由此,明希总算对当地的动荡治安有了实感,忧心忡忡。敏锐捕捉到她的小情绪,一只温暖的掌心覆上来,随即拇指卡住虎口收拢。 夏今昭安抚:“大多数人不会遇到这些烦心事,你只是运气不好,以后不会了。” 厚重的承诺犹如一管镇定剂,她总能找到让自己定心的方法。那股被毒蛇窥伺,包裹在湿冷黏腻目光中的恐惧,也像潮水退去。 但愿真的是她多心。 车内沉默,周珍卉有意活跃气氛:“哎你们还没评价呢,我刚才那架势怎么样?是不是超级有范儿?” “像黑白通吃的大佬。”明希非常捧场地夸赞。 “有眼光哦,其实夏姐是霸总来着。” “会给黑卡的霸总?”这话是对周助理讲的,明希的目光却飘向身旁人。 夏今昭无意把玩她的手背,抬头与她四目相对,眼底盛着几分笑意。 两人就着旁人不懂的话题,彼此心知肚明地用眼神交流。 因这一小插曲,约会算彻底泡汤。秉着“不来白不来”的想法,两人在市中心颇受欢迎的一家会员制餐厅用完晚饭,然后周助理把明希送回家。 十分钟后。 低调流畅的车型在林荫大道上疾驰,收到对面的消息,周珍卉看向后视镜。夏今昭双腿交叠,嗓音沉着难以察觉的倦怠。 “人在酒店?”她摇下车窗,细密的雨丝飘进身旁,沁入脸颊带来凉意。 “就等夏姐你过去呢。” 见夏今昭抬手,周珍卉立马打方向盘,朝商业街的连锁酒店驶去。 *** 乔是被凉水泼醒的,眼下季节寒气未散,她下午刚淋了雨,隐隐有发烧的迹象。瞳孔聚焦时,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装潢浮华的酒店。 远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无人机亮起灯火在点缀M市上空,虚浮得给人不真切感。她想要起身,膝盖以下发酸发麻,电流似的从脚掌钻入骨髓。 身形不稳跌倒在地毯上,乔这才发现自己又被捆了。 耳边响起人脸解锁声,紧接着,一群人乌泱泱涌入房间,为首的女人裹挟满身潮泽,随意坐在她面前的沙发上。 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乔往角落蛄蛹,哭腔明显:“下午的话,我全交代了,真没什么好说的。” “我承认自己是个小人物,不该招惹你们,可——” 话音打断,夏今昭食指抵在下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安静点,我保证你今晚能全须全尾走出去。” 乔的眼底燃起希望的火苗,她愣怔:“真的吗,你有这么好心?” “不对,你要做什么?” 既然把她二次绑来,肯定有所图谋。想到这里,恐惧再次淹没她的理智。 “谁把你从警局送出来的?”夏今昭开门见山。 她姿态从容,顶灯投下光束,没入女人的下颌线,析出浅淡的灰色阴影。光是静默不语坐在那儿,就能无形释放出压迫感。 果然,乔有一瞬间露出慌张神色,而后快速压下,警惕道:“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接着装。”周珍卉听不下去,狠劲儿踩她的脚后跟。 骨头错位传来剧烈疼痛,乔急剧喘气:“真,真的……我对Lucy没造成实质伤害,就算是警方也拿我没辙,嘶……关个十天八天就出来,有什么问题吗?” 断断续续的音节耗费她全身的力气,女孩瘫软在墙角,再次陈述:“我真的不知道。” 言辞恳切,态度无辜,如果是个脑子转不过来的,还真容易被她骗过去,可惜夏今昭知道始末,自然不相信她的鬼话。 下肢毫无知觉,淋雨低烧让乔手无缚鸡之力。她小口吸气,像即将溺毙之人上岸,贪婪地汲取氧气。 忽然,视线蒙灰,具有侵略性的信息素弥漫鼻息,冷得人牙关打颤。夏今昭躬身,深邃的眉眼匿在暗处,正居高临下警告她。 “你说的没错,可送你进去的是我,”想到什么,她笑了下,“你什么时候出来,当然也是我说了算。” 话音落地,乔脸色大变,藏在身后的双手早已汗湿一片。 “趁姐还有耐心,早点说对谁都好,”周珍卉用膝盖顶住乔的肩膀,压得后者再次栽倒,“埋你的地儿早找好了。” 头回念出这么霸气侧漏的台词,周珍卉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恨不能让人用手机录屏。 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当然是在电视上学的,作为守法公民,杀人放火什么的太践踏底线,可说些骇人的吓唬对面,有时候比怀柔管用得多。 乔毕竟年轻,遭不住连番敲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见过那人的背影,瘦瘦小小一个,她让手底下的人来,问我为什么针对Lucy,还说愿意给我一笔钱,搜罗夏大小姐潜逃国外的证据!” ……什么玩意儿? 周珍卉听完全程皱眉,不知从哪儿找了根皮鞭,耀武扬威地鞭笞地面:“吐得还不够干净。” 唰的破空声,饶是甩在地毯上,也发出不小的动静。仅凭这一举动,乔双唇打颤,翻了个白眼昏死过去。 “不是吧,这么不禁吓?” 见人失去意识,周珍卉撇嘴,把顺来的道具盘好别在腰间,之后转身,对充当背景板的黑衣保镖说:“各位辛苦了啊,先回去吧,待会儿工资打你们账上。” 闻言,群演纷纷点头,不到几秒,人满为患的房间空了一半。周珍卉竖起衣领来回扇动,紧张得浑身冒汗。 “夏姐,你说会是谁指使她的啊?”她扬起下巴,朝向脚旁冷冰冰的人。 “瘦瘦小小,只能是夏霁了。” “啊?她啊,”听到答案的周珍卉不可置信,“可这办法太蠢了吧,而且丝毫没有杀伤力,纯给人添堵来的。” “就连四小姐都不用这么迂回的手段了。” 把夏霁和没脑子的夏书芮相提并论,确实给后者抬咖位。当初回来声势浩大,搞死明希,还对夏今昭贴脸开大,原以为是有本事的,没想到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 夏今昭冷笑:“养尊处优的千金,你指望她能有什么城府?” 被捧在手心呵护的温室娇花,根本经受不起外面的风吹雨打。夏雪枫把全身家当押在夏霁身上,真是晚年犯糊涂,脑子跟着不清醒。 “也对,就靠老太婆背后撑腰,等人一死,夏家哪还有她的地位?”周珍卉撇嘴。 室内短暂安静,淡白灯光拢住夏今昭,给她周身镀上空远的冷隽。她垂眼,手指灵活地穿梭在腰带间,又倏然松开,就这样自娱自乐。 许久,她才出声:“不,也不一定。” “别掉以轻心。” 面对夏今昭的过分谨慎,周珍卉不以为意:“还不如提防那个宋予,她才是老狐狸呢,每次看她笑我都瘆得慌。” “对了夏姐,这人怎么处理?”她蹲下身子,戳弄乔的脸颊。 “扔出去,”夏今昭起身,不忘提醒,“扔大街上,别被捡了。” 周珍卉比了个OK的手势,拉扯乔软趴趴的胳膊,搭在后脖颈上,一瘸一拐离开房间。 见人离开,夏今昭打开换气,顷刻间,室内沉闷的,混杂水腥气的味道随气流挟走。她这才有空拿手机,第一件事就是点进与明希的对话框。 明希:【到家啦[照片]】 照片里,她搂住满脸不情愿的小白猫,对镜头笑得灿烂。额前的绒毛被暖黄的光照成浅金色,整个人焕发太阳般的光华。 经历下午的变故,夏今昭身心俱疲,然而看到照片的瞬间,精神再次提振。 难言情绪堆积在胸口,膨胀得像悠悠荡荡的热气球。幸福藏在平凡点滴里,仅仅是一句简单的报备,就足以衡量出自己与明希的距离,从而心生雀跃。 至少做的一切都值得,对方肉眼可见的主动。 思忖再三,她回复消息。 夏今昭:【小猫似乎不太开心】 明希:【因为它太喜欢我啦,看我和你发消息,有点不开心】 如果碰瓷王能口吐人言,此刻估计要和明希呛起来。它挣脱两脚兽的怀抱,嫌弃后者把身上熟悉的气息蹭没,跷起腿来回□□。 明希掸去黏在身上的白毛,手机震动。 夏今昭:【令人羡慕的双向奔赴】 明希:【少阴阳怪气,怎么连小猫咪的醋都吃啊?】 发出这句话,她忍俊不禁,心情颇好地躺在床上,四脚朝天。 夏今昭:【因为它可以见到你】 夏今昭:【本来一场完美的约会,下雨天不方便,又遇到让你不开心的人】 夏今昭:【你和我说了很少的话[委屈]】 明希:【?】 明希:【周助理顶号了[委屈]?】 夏今昭竟然用了emoji! 明希震惊之余,不忘模仿对面的语气。 夏今昭:【小周说多用表情包,文字会变得有温度】 夏今昭:【可你好像被吓到了[委屈]】 突如其来的撒娇打得明希措手不及,她把脸埋进枕头,好半天才探出来。 闹麻了这么煽情,把她整不好意思了都。 捧住发烫的脸颊,她盯着委屈emoji发呆。黄豆脸上的眼泪汪汪,明希甚至能脑补出夏今昭的表情,表面看着冷静自持,实际满脑子想着如何用表情包讨另一半欢心。 说不定还要皱眉头,木讷地切换浏览器搜索。 原来谈冰山美人是这种感觉,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明希再次捂住脸,笑得满床打滚。 笑够以后,她盯着天花板,像乘在漂泊不定的小舟上,享受头晕目眩带来的幸福感。 两个月前,要是有人对她说,马上她就要和世界上最美的女人谈恋爱,明希肯定会鄙夷地捂住口鼻,快速走开。 谁能想到,当初抱着尝试的心态,给夏今昭造场美梦,这么短时间内,自己也迅速上头。 原来她谈恋爱的时候,看起来这么没出息。 果然感情是培养出来的,一段关系如果不抱期望,更容易牢牢掌在手中。可惜贪欲永无止境,当想要更多时,反而患得患失,搞砸一切。 她庆幸自己没用热恋的高标准要求夏今昭。 于是明希做出生平大胆到天花板的行为——热恋期主动给对方打电话。 不知道是修建的第几个天花板,她不顾碰瓷王的哀嚎,强迫小猫坐在盘起的双腿上,满心期待夏今昭接到提示音,说的第一句问候会是什么。 响铃几声,随着一声悠长的嘟——屏幕跳回两人的聊天界面。 明希缓缓扣了个问号。 啥意思?夏今昭竟然敢、挂、她、电、话! 知道她是鼓足多大的勇气才点进语音通话的吗?都说一次外向换来终身内向,明希对此感同身受,想要关机独自生闷气,又反思刚才的所作所为。 说不准夏今昭在忙正事,自己没问清楚,贸然打电话过去…… 可是情侣之间打电话,还要提前知会对方吗? 明希露出迷茫的小眼神,清空后台打开浏览器,在收藏便签夹里找到“情侣相处守则一百条”。对于这条不久前找到的帖子,她早已烂熟于心。 还未等她跳转页面,自己的脸突兀地出现在屏幕上。 原来是夏今昭打来的视频电话。 糟了的! 明希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持镜,确认形象没有值得诟病的地方,这才点击接听。 “怎么换视频通话啊,万一我不方便呢?”接通后的第一句话,她就开始小声抱怨。 夏今昭那头的摄像头没关,然而雾蒙蒙一片,像透过玻璃看人影,依稀辨别出室内陈设的轮廓。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暧昧的痕迹流淌,沿着瓷砖汇聚在赤裸的脚踝下。 “我的不便,和你相比绰绰有余。”喑哑声线荡起回音,隐约掺着几分笑意。 这么性感不要命啦! 明希瞳孔地震,身体比脑子更快做出反应,反手将屏幕扣在床上,假装无事发生。 “刚才胆子不是还很大?”夏今昭调侃,伴随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 “你胆子才大吧!万一我截图怎么办?”明希气得脸红脖子粗,始终不肯将手机面向自己。 怀中的碰瓷王被她勒得来回挣扎。 “看我。” “不看!” 尽管摄像头没对准自己,明希还是下意识摇头,甚至在心里为自己的正人君子所为默默点赞。 “我一直是穿衣服的,你再仔细看看?” “真的?” “骗你是小狗。” “那你先学两声。” “……” 几轮回合下来,明希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怒而看向手机屏幕。 还真是穿好衣服的。 画面中,夏今昭披着浴袍,系带松松垮垮缠在腰间,衣领因未系好纽扣而大敞,露出凹陷精致的锁骨,以及小片汗津津的,呈现云母色泽的白皙肌肤。 清晰可见的优美弧度,没入深v最下,引人遐想。 就像被架在火上炙烤的果子,充沛的汁水蒸发得汗津津,女人天生拥有镜头感,知道从哪个角度最能隐晦勾得人面红耳赤。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明希心中默念。 这和没穿的区别是什么? 仿佛故意留出半分钟供明希欣赏,夏今昭弯唇:“看完了?” “我没看!”明希学聪明了,没掉进她的语言陷阱。 “那我……”夏今昭歪头,斟酌合适的措辞,“再接再厉?” “不需要在这方面做功课,你的人格魅力远大于你身体释放的魅力。”明希说得振振有词。 “虚伪。” 夏今昭张开手,搭在胸前稀薄的布料上:“你的眼睛快黏上面了。” 纤细的手指修长优雅,一看便知没吃过苦。女人指腹把那片软肉按得陷下去,又缓缓朝衣下摩挲,探去。 明希被戏耍得团团转,抓狂地揪住头发:“你要是再这样,我可就挂电话了。” “好好好,不闹你,”夏今昭抽手,正色道,“你呢,洗澡了吗?” “我觉得关系要循序渐进,进展得太快容易有始无终。” 说这话时,明希甚至没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去思考规划两人的未来。 一声叹息,夏今昭屈起指节,敲了下手机,如同隔空给明希施加小小的惩罚。 “是你思想太不纯洁,今天淋了雨,不洗澡会受凉的。” 被指出龌龊,明希捂脸,乖乖道:“那洗了。” 回到店里时,外面的雨渐停。眼下透过窗帘的缝隙,能窥见藏在铅云下的淡白色月华。明希熟透了的脸映射在玻璃上,整个人蜷得像只虾米。 顶灯的柔光倾洒室内,不知何时躺在怀中的小白猫,竖起耳朵开始观察屏幕。捕捉到在上面闪烁的光晕,它扑腾爪子,猛力按上去。 “哎呀别碍事。”明希捞过碰瓷王肥胖的身躯,扔到旁边,全然忘记刚才如何把咪强留在怀中。 碰瓷王不死心,继续扑过去。眨眼间,小框一黑,明希的脸彻底消失在摄像头里。 “为我刚才的争风吃醋道歉,”见状,夏今昭轻笑,“比起你,它好像更喜欢我。” “我生养的,当然更亲近我啦。” 见对面对猫的话题感兴趣,明希化身让孩子表演才艺的家长,示意碰瓷王两脚走路。 “确实,和你一样,浑身小猫脾气。” “我才没它这么气人。” 见碰瓷王不配合,明希不再强迫,放手让它去边上玩儿。 “那你觉得,我像什么品种的猫啊?”她突然好奇,指了下自己。 比如高贵优雅的波斯猫,甜美可爱的美短,再不济是坚强独立的田园猫。 反正猫咪没有不可爱的,这不就是让夏今昭变相夸自己嘛,嘻嘻。 夏今昭回答:“暹罗猫。” “有什么说法吗?脸黑看起来非酋,还很命苦?” 明希想起自己曾经花十万块充游戏,下了个无保底池子,结果死活爆不出精品装备。 某种意义上,确实是黑脸的命。 夏今昭的神情不似玩笑,认真思索一会,说:“暹罗猫的脸像因为贪吃,钻进煤堆里熏出来的,它们的毛发夏天会变白,冬天会变黑。” “你也是,吃到美味的食物会开心,也会给点阳光就灿烂。” 这是说她得了便宜就卖乖的意思吗? “这话真不像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明希撇嘴。 夏今昭的人设是高冷腹黑的,用俏皮话形容别人很ooc啊喂! “那是该更新你对我的印象了。” 夏今昭忽然凑过来,精密的像素下,长睫根根分明地覆在眼上,双眼皮的褶皱由深及浅藏在眼尾。 “当然,仅限明希。” 一句不算腻歪的情话,让明希浑身过电般发麻。心头像熬制糖浆的沸腾蜜罐,咕嘟咕嘟朝外冒甜味。 这算是特殊对待的宣言吗? 哎呀好肉麻啊,夏今昭你怎么能说这么肉麻的话你可是手握大女主剧本的主角啊作为你的毒唯我快要烦死了…… 一连串的想法犹如弹幕滑过视线,明希蹬起双腿,嘎巴一下藏进被子里了。 算了,既然她有限定温柔,那自己勉为其难溺爱吧。 *** 湿冷黏腻的衣物贴紧肌肤,乔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不少过路人朝她侧目,有犹豫是否要叫辆救护车,又碍于高昂的费用止步观望的,也有纯粹看热闹,或是想从她身上摸点值钱的玩意儿的。 “看什么看!滚!” 回想晕倒前,自己被周珍卉吓唬的愚蠢模样,乔心头生出一股无名火。她手脚并用爬起来,揉了揉乱如鸟窝的头发,不管周围人异样的目光,拉上连衣帽朝家的方向小跑。 真够倒霉的,当初自己在局子里思过,听说有人要捞自己,她还沾沾自喜,以为总算有出头之日。不曾想好日子没过几天,夏今昭那个疯女人又盯上自己。 都什么事儿啊。 乔朝地上啐了口,路过街角电话亭,又摸了摸口袋,发现里面分币不剩,忍不住爆粗口。 她的身上早就不剩纯良乖巧,自打和乱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整日便想着鸡鸣狗盗的事。尤其染上那玩意儿,更是无底洞似的套她钱。 穿过光鲜亮丽的小洋房,她走进狭窄的小巷,轻车熟路掏出钥匙开门。 黑暗扑面而来,摸到入户门开关,“啪嗒”一声,光线倾洒,她不适应地眯起双眼。 作为藏身的据点,这里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如果还能称之为“家”的话。 满肚牢骚想找人发泄,亲朋好友又混在酒吧,她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窝囊相,烦躁地扔掉手机,打开冰箱,准备做顿晚餐来应付干瘪的胃。 隔层空无一物,唯独底下的抽屉里放置几根注射器,和拆封后没来得及扔的透析纸。 更烦了。 她想给之前的委托人发消息,让后者打点钱过来,至少能保证吃穿不愁。 乔:【最近手头有点紧,能给点钱吗?快吃不起饭了】 那头过很久,才回复一个好字。没等乔抱怨,线上银行app弹出通知,她的账号在几分钟前到账二十万。 二十万! 乔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陡然生出被钱砸晕的幸福感。她震惊到说不出话,打字的手指跟着哆嗦。 乔:【老板,这是……?】 收到这笔钱,既怕对面反悔,又于心不安,怕老板给她下达不可能完成的委托。?:【今天姓夏的找你,没说漏嘴吧?】 乔:【一个字都没,全是假的】 夏今昭的手段太温和,假如再给她褪层皮,保不准就全招了。 除去没见过老板的长相,什么瘦瘦小小,要找肉猪,全是借口。很早之前,对方就让她盯住明希,直到听闻夏今昭赴L国进修,才让她尽快把明希迷晕,带离这个地方。 若论恶意,其实没有。平心而论,如果不是利益当前,乔还是挺愿意结交任务目标的,但估计对面也不想和自己这种人染上关系吧。 处在底层,永远发烂发臭。 思绪飘忽之际,那头再次发来消息。?:【钱是封口费,嘴巴管严实点】 乔立马换上谄媚的语气,回复一句好的。 盘算该如何规划这笔钱,胸口的郁结霎时烟消云散,她心情甚好地哼起轻快的歌,直到门铃响起。 这里偏僻安静,很少有人涉足。想到这里,乔警惕问道:“谁?” “外卖。”辨别不出性别,刻意压低后有种莫名的诡异感。 乔走到可视门铃的屏幕前,黑白映像里,来人一身标准的外卖服,帽檐压过眉眼,蓄出深色的阴影,下半张脸藏在口罩里,一动不动捧着手中的箱子。 “我没点。”乔皱眉。 对方声线毫无起伏:“是外地单,那位女士让我务必亲自交到您手上。” 乔联想到和自己聊过不久的老板,于是了然。 见她迟迟不肯发话,那人稍微抬头,这下乔看清了,是个男人。像素极低的画面中,他的动作像被慢放,呈现奇异的扭曲。 想到老板爽快发钱的行为,乔不假思索。划拉一声,解下保险链。 门吱呀着缓慢打开,她看到正对自己眉心,黑洞洞的枪口。 砰—— 血飚射而出,飞溅在门框,和顶端的天花板。 *** 又是同样的场景,窗帘遮住翻滚的乌云,诡谲的香气弥漫在室内,连同尽情释放的,是令人血脉贲张的信息素。 女人跪在角落大口呵气,紧攥染血的衣领,痛苦到面容扭曲。 那张脸,明希再熟悉不过。 她幻化成灵体站在女人身旁,见对方的唇瓣一开一合,却听不到任何声音。耳边是辽远空茫的嗡鸣,依稀从女人的口型辨认出三个字。 救救我。 心脏像被带有尖刺的弯钩扎中,剧烈的疼痛袭卷全身。视线一片模糊,等明希意识到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掉了眼泪。 又是同样的流程。 她看到那双浅口漆皮低跟鞋出现在门口,随着“咔哒”的锁门声,浑身是血的女人费劲攀上窗框,嘴角扯起讽刺的弧度。 紧接着,那抹身影一跃而下,消失在视线中。! 明希猛然睁开双眼,梦中的场景历历在目,她坐起来擦拭额头的细汗,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好久不做噩梦,尤其女人的脸与夏今昭重合时,她一阵心慌,胡乱摸索昨夜放在床头的手机。 屏幕照亮房间一角,显示上面的时间:八点四十六。 还早,她却再没了睡回笼觉的心思。 雨水拍打玻璃窗,势头大得吓人。明明昨天还有放晴的迹象,转眼又要下暴雨,隐约看到厚重云层中的亮光,和耳边时而炸开的雷鸣。 天气太古怪,仿佛世界末日即将到来。 太不对劲。 明希撩起汗涔涔的刘海,脚步虚浮走到卫生间。镜中的人眼下有两片明显的乌青,昨夜和夏今昭打电话太晚,等挂断时,自己早已睡着。 她对那个噩梦有印象,在刚穿来这个世界不久,曾做过一模一样的梦。 当时只以为,自己痛恨书中原身虐待夏今昭的情节,凭此臆想出来的,毕竟梦境本来就是天马行空,映射出思维最深处的秘密。 此后,她几乎没再做过第二遍那个梦。可如今随着剧情推进到大后期,自己篡改两位主角的人生,使得她们的轨迹发生变化。 宋予说过,如果不按照主线走完剧情,她会永远留在这个世界。以前的她听到或许会恐慌,可和夏今昭近日来相处的点点滴滴,让她对这里逐渐产生归属感。 可她始终忘记一件事,和夏今昭感情再深,她也不过是一个按下键盘上的删除键,就能随时消失的纸片人。 不仅是她,甚至整个世界如此。 等等—— 脑海灵光闪现,明希像抓住曾经忽略过的碎片,思维忽然清明起来。 宋予是重生回来的,她上一世的结局大概率不尽人意,于是世界线重新给她机会。 由此可知,世界线可以强行纠正走偏的剧情,而宋予是拥有金手指的气运之子。 可自己和夏今昭在一起,书中世界却没有崩坏。 没有崩坏,意味着正确。 不对。 不对! 根据宋予的说辞,如果她和夏今昭不是相方与主角的关系,那她接近夏今昭的目的是什么? 梦中逼迫夏今昭跳楼的女人,根本不是原身。 是宋予。 宋予在骗她。 细密的恐惧仿若附骨之疽,撕扯着明希的四肢。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明显的漏洞,自己到现在才意识到! 明希恨自己愚蠢又迟钝。 脑海一团乱麻,根本理不清思绪。她拧开水龙头,任由冰凉刺骨的水扑打在脸颊,以此保持理智。她洗漱下楼,看到劳拉正和老顾客聊天。 “就昨晚,东区那边,死状惨烈的哦,”顾客用手势向劳拉描述,“血溅得有这么高,听说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现场也被警方封了。” 死人了? 明希僵在原地,只觉得浑身血液逆流,耳边什么都听不到。 劳拉正要表达惋惜,忽见她捉住雨伞,不管不顾冲出门外。 “Lucy,Lucy!你去哪儿啊!外面正下着雨呢!” 身后究竟是呼唤或是雨声,明希分辨不清。呼啸的风把她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拦下路过的计程车,她直接报出金杉公寓的地址。 多日来填充甜蜜的幻彩泡泡,被无情的现实戳破。明希只觉得从头凉到脚,细思极恐。 她多希望一切都是自己的阴谋论,宋予话语里的漏洞是作者的bug。 只是她做了个和刚来时差不多的噩梦,于是疑神疑鬼,胡乱猜测。 不论如何,她要见夏今昭。 现在就要。 车停在金杉公寓门口,明希迅速结账,顾不得撑起伞,冒雨跑上台阶,输入夏今昭提早告诉她的密码。 站在电梯里,轻微的失重感让她短暂回神。 等门打开,独属于温馨居室的香氛飘来,女人一身舒适宽松的居家白裙,未经打理的长发扫过腰际。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蒙看着大清早赶过来,狼狈的明希。 “夏今昭……” 明希失语,声线颤抖地喊了她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过一下我喜欢的主线剧情,是he(非双死) 第88章 葡萄冰茶 明希给人的印象,一直是明媚生机的。如同灼烧的太阳,再厚的流云也难掩其锋芒。只是眼下,她怔忪地望向自己,眼里似乎藏着许多道不清的心事。 胸腔隐隐传来钝痛,夏今昭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指腹染上水后触感滑腻,分不清是泪水或落下的雨滴。 “怎么了?”一瞬间慌了神,她手足无措地攥住明希的肩膀,企图借此安抚对方的情绪。 见人完好无损站在眼前,梦境中弥漫死气的面容与之重叠。明希悬起的心缓缓坠落,理智回笼,才想起来自己清晨跑来找夏今昭,是件多冒犯的事。 “没什么,就是做噩梦了。”她揉了揉眼睛。 “梦见我出事了?”夏今昭觉得好笑,她拢住对方右手的三根指节,引着带入室内。 中央空调释放出温暖气流,驱散淋雨后打颤躯体所残留的寒气。明希反应迟钝地换上拖鞋,难受地拉开外套拉链。捕捉到女人弯起的唇角,她思忖自己讲的话是否太孩子气。 “不止,”她勾住夏今昭的尾指,“听店长说,东区附近有个年轻女孩被击毙了,就在昨晚。” 夏今昭转身,饶有兴致地打量明希,像是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我这不是怕你出事,”明希说话越来越小声,“才想着来看你一眼吗……” “死的又不是我,这么紧张?”夏今昭道。 “多少会害怕嘛。”明希回。 越在意,越容易患得患失。连续两次梦境像是在对她敲响警钟,而且,那感觉太过真实,就像她真的经历过。 这件事上,夏今昭的态度近乎冷漠。毕竟拥有理智主导的人格,听到恶性社会事件的反应,和共情能力强的人截然不同。甚至她不理解,为什么明希会有如此充沛的情绪。 不过她依然为明希的担心而愉悦。 L国对枪支弹药的管控非常严格,连使用猎枪都需要上报申请。能够在这座城市持枪杀人,想必那些人处在法律无法触及的灰色领域,根本不受约束。 明希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宋予,她人在S市,手伸不到这*里,大可以美美隐身装作毫不知情。 以前作为受她恩惠的朋友,她对宋予的感官一直是温和又不失风度的。本书女主之一拥有令人艳羡的金手指,容貌,财富与性格无可挑剔。就算对方拥有不幸的童年,也只会成为她励志故事里的加分项。 没有证据证明与宋予有牵扯,可那梦魇如同某种暗示,让明希生出强烈的直觉。 哪怕不是宋予动手,她一定也知道内情。 站在原地发呆的间隙,夏今昭从卫生间走出来。她把干毛巾搭在明希的脑袋上,手法不算娴熟地来回摩擦,为了让水充分吸收,到最后直接打结系到她下巴处。 犹如被随意摆弄的棉花娃娃,明希瘪嘴,解下来自己擦:“你没伺候过人,还是我来吧。” 毛巾残留着独属于夏今昭的气味,冷冽微苦,像化在舌尖的冰薄荷。 见她心事重重,夏今昭道:“如果担心,可以搬过来住。” “时时刻刻在眼皮子底下,就能保护我。” “某些人不要借此满足自己的私欲。”明希提醒。 “难道你不想?” 夏今昭最喜欢用问题当作回应,明希答不上来,索性用毛巾蒙住整张脸,摆出逃避的姿态。 透光毛巾勾出眼前人的轮廓,对方靠近了些,在距离她不过几厘米的距离站定。彼此呼吸交缠,灼热喷洒得在心口燎烧出一个小洞。 明希心跳加速,正紧张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一个轻柔的吻落在额间。 隔着毛巾,只感觉到柔顺的布料贴紧,短暂失去与额头的距离。 只要自己不说愿意,夏今昭便不会越界。实话实说,感情中太有分寸感不是件好事,就像隔靴搔痒令人难受。 偏巧遇到经历白纸一样的明希,误打误撞反而滋生出暧昧的浓情蜜意来。 “别想那么多,洗个热水澡躺床上,想打游戏或看电影,我都陪你。” 光线骤亮,夏今昭揭开毛巾,与她对视。 “好。”明希点头。 等她洗完澡出来,夏今昭已经调试好投影仪。她偏爱简约实用的包豪斯风格,因而卧房的陈设显得单调。不过此刻,床头摆满了两人约会时抓的娃娃。 填充饱满的棉花娃娃列成一排,场面颇为壮观,给这间纯色冷调的房间添了几分温馨。 明希踩着拖鞋,趴向柔软的床褥。今早以来,胡乱猜想如同阴魂不散,引起的后怕还未散尽。她双腿晃荡着,注视夏今昭忙碌的背影,觉得有必要提醒她。 “夏今昭。” “嗯?” 夏今昭正翻看说明书,设备调试向来由生活助理负责。自从她谈恋爱,周珍卉不得不搬离宽敞舒适的豪华公寓,因而在自理方面,有诸多不便。 “我觉得……”明希怕有些话说出口,听着太天方夜谭,于是点到为止,“宋予这个人太烂,你少跟她接触。” “笑面虎一样,看到她,我就瘆得慌。” “小周说过和你差不多的话,看来你们很有共同话题,”夏今昭抽空看她,“谢谢提醒,我知道了。” 见她没流露出分毫惊讶,明希手脚并用爬过去,把脸硬挤入她的视线。 “你怎么表现得这么平静?” “不然?” “宋予好歹是你曾经的合作伙伴,你这么冷漠无情,是不是有内幕瞒着我?”明希抽出说明书,手指着夏今昭的鼻尖,一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架势。 “没有。”夏今昭不假思索。 “看着我的眼睛。” 听闻此话,女人果真上身前倾,贴上明希的脸。好看的眼睛映入两个慌张失措的人影,她眨了眨。 “看了,”她态度坦荡,顿了下,“没有。” 被几乎化为实质的灼热目光扣在一方小角,明希莫名心虚,挪开眼不敢直视。 “回答完你的问题,该我问了,”见她紧张,夏今昭不再打趣,“你怎么突然开窍,看清宋予的真面目了?” “当然是……等等,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看清她的真面目了?” “她就差把‘自己不是好东西’写在脸上,你说呢?” “那你还和她炒CP?” 明希急得跳脚,想起自己曾是两人的产品姐,就嗅到黑历史的味道。尤其是,现在其中一方还成了自己的女朋友。 多少个为金鱼冲锋陷阵的日日夜夜,足够钉在人生耻辱柱上。 本以为夏今昭多少会辩解两句,可她只是调出投影仪的触控板。莹莹蓝光照亮她的侧脸,鼻翼旁蓄出晦暗的阴影,给人近乎漠然的理性。 没有惆怅到诉苦,夏今昭只是淡淡道:“不是所有人都足够幸运,可以自由地选择做或不做,我要服从公司安排。” “可你不是夏家大小姐吗?”明希疑惑。 既然是夏家捧在掌心宠到大的孩子,多少会有话语权吧?她曾在夏今昭住院时见过对方的经纪人,被称为崔姐的女人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干练英气,身上贴满精明的利己主义标签。 说来也怪,作为星娱一姐的夏今昭,理该是上层眼里的摇钱树,不说好吃好喝供着,至少言语客气。 可崔津玉当时不耐烦的态度,几乎要将对夏今昭的控制欲写在明面上。 思及此,明希揪住身下的被单,只觉复杂的情绪找不到发泄口。 不仅仅是心理,连同这具不属于自己的身体,也跟着共鸣。 她对夏今昭的了解太少,对方的前半生靠作者的寥寥几笔,粗糙地概括了。 随着明希话音落下,夏今昭没说话,而是就着凑上来的毛绒脑袋,摸了摸。 她不清楚明希的心路历程,更不希望在讲述过往时,聆听的人露出任何怜悯,或者可惜的表情。 那只会时刻提醒她,自己的生活不该像现在这样,至少有某种可能性,她会按照心之所向,过得幸福又安逸。 夏雪枫以爱的名义把她困住一年又一年。 一旦类似想法撕开口子,就会有某种声音鼓动她,怂恿她去逃离象牙塔。 好在,至少身边还有明希。 投影仪与全息屏重叠,形成交错的乱码。窗外雨水发出蚊蝇般的滚滴声,又在靠近窗台时尽数消散。意识到气氛沉重,夏今昭转移话题。 “不聊这个,”她问,“你以后会回国吗?” “啊?再说吧。” 明希听清她的问题,重新思考了下。之前她想着在S市无依无靠,陡然诈尸回去,少不得被人架着长枪短炮问候。可夏今昭毕竟是来进修,迟早会回归夏家。 热恋期的人会避免去想阻碍她们的现实情况。 “我会帮你伪造新的身份,不会有人怀疑。”夏今昭猜到她的顾虑。 “当然,你要想留在这里,我陪你。”她给出第二种选择。 “算了吧,媒体好糊弄,夏家人可不一定,个个人精似的,而且宋予还在S市呢!”明希摇头。 “好。”夏今昭答应。 她不去尝试说服明希,至少眼下,夏霁是个隐患。 明希不知道那场绑架的策划人除了宋予,还有个表面温良的夏三。贸然回去,以夏霁偏激的性子,保不齐要在夏雪枫耳边吹风。 说到底,比起坚韧强劲的枝干,夏霁更像攀附藤木,竭取养分的菟丝子,等靠山倒下,她甚至无法独立生长. 她的能力配不上野心。 偏偏靠山不倒。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明希一句话把她拉回来。 “下个月我要回去一趟。” “怎么,是家里出事了?” “嗯,奶奶身体不太好,可能……”后面渐渐无声,沉默是最好的答案。 明希不太会安慰人,她怔怔张开嘴,欲言又止。 和夏雪枫接触不多,她只记得对方会慈祥地拉住她的手,唤自己小乖。还会在自己被夏书芮刁难时,主动替她撑腰。 死亡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课题,但明希依然不愿坦然面对。 到最后,她只能笨拙地将夏今昭搂在怀中,轻拍她的脊背。 “一切会好起来的,还有我在。” 感受贴在腹部的热源,夏今昭手悬停在半空,最终缓缓落在明希的肩头,来回应她的关心。 天空像洇湿透的报纸,被时不时的闪电劈开道口子。她的目光落在外面狂乱飞舞的细枝上,眸色晦暗不清。 明希的人生应该永远阳光普照,灿烂辉煌。 至于追随其后,躲在暗处窥伺的阴影,全都由她独自解决。 *** 夏今昭离开的时间里,夏霁总算有喘息的机会。尽管夏雪枫能够对她施以援手,但老人家身体虚弱,很多地方鞭长莫及。 一方面,夏霁希望对方早日康复,另一方面,她也在疯狂学习各类商业知识,试图证明自己的能力。 然而笨鸟先飞,更别提她在庄园里养尊处优,空有理论知识,却没有实操空间,导致没有办法大展身手。 在夏雪枫病倒后,家里上下看她的眼神变了。有艳羡,尊敬和鄙夷,无非是认为她享受与实力不匹配的荣华富贵,且极有可能越过夏凌,成为遗嘱里的第一继承人。 亲妈夏芫华在生前深受信任,自郁郁寡欢离开人世,夏老太太便爱屋及乌,要不是二十年前的绑架,被迫送走夏霁,如今风光的未必是夏今昭。 没办法,任由谁做出选择,都没有脸面对被遗弃的孩子。 那些人理所当然地想。 夏霁一直告诫自己争气,游刃有余地应付各大晚宴,与夏家交好的名门贵族结识,然后让工作室的人散播消息,在社会上立励志人设。 这一举动颇有成效,渐渐的,周围人对她眼熟,也心疼她隐姓埋名二十年,只为藏起锋芒。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她效仿夏芫华建立公司,希望能做出些成绩,等接手偌大的夏家,再以其名义收购。 经验不足?没关系,夏雪枫的团队会尽力扶植她,慢慢学总能上手的。 她坐在廊道尽头,听到佣人闲暇时嚼舌根,言语间都是拿她和夏今昭比。 真烦。 夏霁转身就走,来到夏雪枫的房间。 听到动静,老太太强行坐起来。双鬓的银丝掺着几根黑发,下垂的脸颊覆了些暗沉的斑点。 再有钱的人面对死亡,也束手无策,只能依靠先进的医疗设备与药物苟延残喘,要是换做普通人,恐怕早已成为墓园里的一抔土。 她招手,示意夏霁过来:“阿霁,你过来,让我看看。” 看到床上憔悴的人,夏霁心脏一阵抽痛,乖巧来到床边:“奶奶。” “这些年受委屈了?小时候白白嫩嫩的,”老人捧住她的脸,浑浊的眼珠缓慢转动,“出落得标致,我都舍不得把你给别人。” 这副交代后事前回忆往昔的场景,让夏霁瞬间落泪。她不是感性的人,奈何夏雪枫托举她太多,简直是明目张胆的偏爱。 她的心理产生诡异的平衡,至少夏今昭没得到过这样的待遇。失去夏芫华的器重,总会有人愿意从别的地方弥补她。 “我哪里也不去,只陪您,”夏霁攥住她枯瘦的手,“希望您长命百岁,我就能永远活在庇佑下。” “傻话,那不是成了老妖怪?”夏雪枫被她逗笑,拿起床头柜的相框,感慨道。 照片上,笑容灿烂的小姑娘搂住身旁人的脖子,即便时间久远,依然能透过画面感受当时的幸福。 是夏雪枫和夏霁。 “当时你小小一个,成天追在身后,奶奶长奶奶短的叫,连亲妈都不黏了。” “你大姑呢,撂下孩子和人跑了,丢尽夏家的脸,你小姑呢,什么事全憋肚子里,问东西喜不喜欢,想不想要,闷声不吭,太死板。” “芫华性子最正好,我喜欢她,也喜欢你,”夏雪枫叹气,“亏欠你太多,奶奶很愧疚。” “没有的事,都怪——”夏霁本想说夏今昭,又怕惹对方生气,于是换了套说辞,“都怪那些贫民闹事。” “行,不提这些,我们随便聊聊。” 似乎察觉到自己行将就木,夏雪枫透出与平日不符的慈祥。又或许是面对的人变了,她展露卧病以来难得的笑颜。 两人聊了会儿,暮色四合,夏霁见天色不早,借口还要别的事要忙,先行离开。 回到书房时,熟悉的人影正忙碌着打扫。见周彦芝把手伸向抽屉,她及时制止。 “周姨,这里没有你需要帮忙的地方,先出去吧。” 老实的妇人点头,闷声不吭离开书房。见门关紧,夏霁这才指纹解锁,拉开抽屉。 厚厚一沓文件,全是夏雪枫多年来的心血。夏家近乎半数的资产,在她死后都会落到夏霁手中。 夏霁却高兴不起来,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去争取,去证明,无非是见不得夏今昭过得太好。 抑或是让夏芫华在天之灵看看,究竟谁才是她的骄傲。 可惜她从小被保护得太好,从未离开家里为她打造的乌托邦,因而走出去的那刻,才意识到外面狂风暴雨。 深刻明白什么叫心有余而力不足,夏霁只觉得疲惫。 有人疯狂掠夺财富,有人视财富如粪土。 但为了迎合夏雪枫,她必须承受这份沉甸甸的期待,还不能装作被迫。 某些方面,她确实和明希差不多,后者更接近她理想中的模样。 无所谓,只要让夏今昭哪怕一瞬不痛快,都是值得的。 *** 宽敞明亮的客厅堆满杂物,周珍卉捧着纸箱走出电梯,累得气喘吁吁。她把东西放在柜门旁,小声道:“为什么不找个搬家公司啊……” 明希用小刀划开纸箱上的封口胶带,露出整整齐齐码在里面的杂物。听到对方抱怨,于是解释:“夏今昭应该不想让陌生人来家里吧,毕竟艺人的个人空间是隐私,要是遇到不老实的把消息传出去,肯定会有狗仔在楼下蹲点。” “说的也是,”助理点头,趴在纸箱上顺气,“我先歇歇,等会儿再搬,幸好你东西少,两趟就能拉完。” 她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冰镇的矿泉水。冒冷气的瓶身泛着水汽,这个天还喝冰的,可见周珍卉是渴极了,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自从那天明希主动来找夏今昭,出于对她患得患失心理的关怀,后者还是提议搬过来居住。 她觉得进展太快,夏今昭特意让周珍卉腾出个房间,在关系没更近一步时,两人分床睡最好。 虽说明希在年初来金杉公寓住过几天,但那时完全是被胁迫的。仅限于在主卧里走动,有时候夏今昭忙起来,三天两头见不到面,因而还算自在。 现在不同了,两人是名正言顺的情侣,因而明希像大多情窦初开的少女,终于意识到双方有别。 哦,原来夏今昭是个纯正的女人! “你说你们也真是的,结婚三年的人了,现在重归旧好还要分房,传出去被人笑死。”周珍卉拧紧瓶盖,把空的矿泉水瓶扔进垃圾桶。 “等你谈恋爱就知道了。”明希起身,将折叠好的衣服通通放入衣帽间最里面。 以前没芥蒂,是因为她觉得不会有什么。眼下自己和夏今昭还停留在浅尝辄止的亲吻,陡然滚床单酱酱酿酿,她一时接受不了。 思想上,明希还是保守的。她认为太快进行深入接触,说明这段情感很潦草,双方对彼此也不够珍视。 见她煞有介事,周珍卉凑过来:“哟,没想到明小姐这么纯啊。” “都说了叫我明希就行,我们已经熟透了。” “那不行,夏姐会把我砍成血雾的。” “哪有那么夸张?”明希站在柜前思索了会儿,决定先不把厚衣服拿出来,“她才不是乱吃飞醋的人。”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在这番灵魂拷问下,两人面面相觑,明希心虚地别开双眼。周珍卉像突然想到什么,好奇道。 “哎,说起来你好像从来没吃过醋啊,这么一想有点心疼夏姐了。” 她从横杆上递去衣架,明希自然接过:“只是你没见过,不是没有。” 情人节那天,她差点没冲进教室搂住夏今昭的腰,对另一位女演员霸气宣誓主权——她是我的! 好吧自己没那么有种,重来一次依然会窝囊走开,然后躲在角落里偷偷掉小珍珠。 “那我嘞?”周珍卉挤入她的视线,满眼希望,“你吃过我和夏姐的醋吗?” 要不是对方的眼神太纯粹,明希几乎以为她是来找茬的。在星星眼的猛烈攻势下,她竟然认真思考这问题。 “嗯,怎么说呢……”她低头瞥了眼周珍卉,不忍心开口打击她。 “我觉得吧,你和她之间,没什么化学反应。” “就是上下级关系啊,哪有员工爱上老板的?” “错!大错特错!”周珍卉伸出食指摇晃,“那是说我和崔经纪人,夏姐对我还是很好的。” “我从未将她视为万恶的资本家!她是顶天立地的女人,是天之骄子,是小说里完美的女主角……” 溢美之词不要钱似的倒出来,越听到后面越古怪,明希循着她乱瞟的视线,转身看向门口。 果然,夏今昭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修身得体的长裙自腰间收束,矜贵默立时,像油画正中涂的一抹亮色,很难让人忽视。 “很闲?” 她双手环胸,先是看向明希,随即上下打量周珍卉。后者听完噤声不语,做了个缝嘴巴的动作。 “聊什么这么开心?”夏今昭走过来,“连我在门口都感觉不到?” “你什么时候来的?”鉴于刚才她们聊的话题不算光彩,明希下意识转移。 “从你从来没吃过我的醋开始,后面的全听进去了。” 完了,被当事人逮到,好尴尬。 明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周珍卉嗅到不妙的气息,放下手中的衣架:“你们先聊,我这个大灯泡就不待在这儿了啊……” “去市中心买上回那家的椰子鸡,想吃。”趁临走前,夏今昭淡淡吩咐。 市中心距离这里,开车来回就得三四个小时,这哪里是想吃,分明是把她支开好过二人世界吧? 周珍卉心中叫苦不迭,还是挥手,向明希做了个‘保重’的口型。 “好,那我先走了昂。” 门合上,在室内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明希生怕提起刚才的事,假模假样给丝巾打结。柔滑的布料擦过指腹,被翻来覆去折腾出浅细的褶皱。 “既然好奇,怎么不问本人?”阴影汇聚,斜长地落在棱格状的衣柜上。 夏今昭陡然靠近,清冽苦涩的味道弥散开来。或许急促的呼吸使得气温升高,狭窄的空间四处是信息素的味道,明明两人没有触碰,明希却觉得自己被包围得严严实实。 温热的暖流自脊骨上窜,激得她后脖颈处微微发颤。明希干咽了下,推卸责任:“是她问的,和我没关系……” “你接她话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明希犟嘴。 良久,她听到一声无奈的叹息。柔光自衣帽间门缝处,落在夏今昭的肩侧,把半面脸庞照得明净。犹如墨玉的眼瞳,一寸不落锁住她。 短暂失神,明希又接话:“再说了,问你也遮遮掩掩,当个谜语人。” “能说的我全都说了。” “哼,那你不能说的还挺多。” 喀拉一声,明希把衣架挂上栏杆,金属质地碰撞荡起余音,像宣泄她的不满。 “互相隐瞒,算什么情侣?”她嘀嘀咕咕,这个话题勾得她满肚子火气。 “那你呢,你没有瞒我的事?”夏今昭反问。 好哇,居然学会反客为主了。明希扭头,刚要说一码归一码,在与对方对视后,什么脾气都消了。 她完全理解造物主的恩赐究竟有多大魅力。 对着这张脸,根本生不起气来嘛! “没有!”暗骂自己没出息,明希扬起下巴,倨傲道。 “真没有?” “好吧,”明希受不了她的盯视,硬着头皮妥协,“作为交换,你也得告诉我关于你的秘密。” “成交。” 夏今昭回答得爽快,明希被架着下不来台,开始耍赖。 “算了,说了你也不信。” “比如?” “其实我是外星人。” 夏今昭明显皱了下眉头,不满于严肃的谈话气氛被轻巧化解。见她不相信,明希撇嘴:“我都说了,你不会相信的,还不死心问问问。”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既然非同次元,换算成宇宙未知生物也说得过去。 “据我所知,即便倾尽整个星球资源,人类也无法实现宇宙航行。” 见夏今昭一本正经反驳,明希噗嗤笑了,顺着话继续说:“你怎么知道我在的星球,科技没有这里发达呢?” “凭你每次用科技产品,都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犀利且中肯的评价,明希觉得心脏被刺了一刀。她踉跄着后退,不可置信:“真那么明显?” “至少以我对大部分年轻人的了解,是。”夏今昭似笑非笑。 但正因如此,每回看到明希惊喜的眼神,她也会忍不住去想,那个世界究竟是怎样的? 明希的居所,日常习惯,职业,一切都像无止境的黑洞,吸引她去探索求解。思及此,又深感遗憾,没参与对方的过去,亲眼见证她平凡普通的一天。 “没办法嘛,我出生在原始部落咯,那里的环境就是,两个女人十指相扣走在大街上,都会引来围观,不管是震惊还是羡慕。” “听起来好糟糕。” 至少这种事,和人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被围观有种在马戏团看猴子的既视感,无论那些人心中想的是祝福,抑或是鄙夷。 她在闪光灯下依照公司的安排活了十年,理智告诉她应该习惯,可内心深处偶尔会叛逆。 最不喜欢被当作客体评价。 “不过,即使那样,我也想亲眼去看。” “你生活了二十六年的世界。” 说这话时,她神情专注,仿佛要剖开明希的血肉,去了解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夏今昭根本不知道,去到她的世界,意味着什么。 胸口有只蝴蝶横冲直撞,扑簌着翅膀来回震颤,让明希生出微妙的麻意。 见她怔然,夏今昭垂眼,指腹轻轻擦过明希的手腕。那里青筋微凸,与掌根相连的部位泛着脉搏,一突一突震如擂鼓。她恶劣地按了下,见没反应,于是灵活的指节宛若游蛇,肆无忌惮描摹着掌纹。 再向上,贴住指根按住,直至十指紧密相连,毫无缝隙。 她歪头,引导明希的手靠近唇边,然后亲吻。 没有故意弄出动静,但在周围安静的情况下,黏糊的尾音流连在耳廓,激得明希下意识缩回手。 夏今昭不让,以央求的眼神求她留下。她太了解明希的软肋,比如嘴上说不喜欢,却会因某些释放挽留的信号而心软。 她的视线滑过眼睫,鼻梁,直至下唇,表现得太放肆,连虚伪的掩饰都不做,明晃晃把“我想亲你”写入眼底。 这些天逐步试探底线,她忍耐太久,急于和眼前人唇齿相贴,甚至夜夜在梦里馋她。 柜门半敞,明暗交界线被踩在夏今昭脚下。她向前一步,动作温柔缱绻,侵略性的目光又生出咄咄逼人之感。 明希早已懵在原地,只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呼吸的频率,沁汗的脊背,颤抖的腺体,整个人如同被串起来炙烤的果子,丰沛的汁水蒸发得所剩无几。 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 啊啊啊怎么莫名其妙开始冒粉红泡泡啊!她们不是简单地对视一眼而、已、吗! 她内心抓狂。 昏暗的环境更适合激发潜藏深处的冲动,然而眼下光线刺眼,说明夏今昭是清醒的。但她依然眼神迷离,渴求着望她,一步步试探底线。 原来夏今昭这么馋自己的吗? 怎么办啊!她还没做好准备还没学好招式,莫非今天要交代在这儿了吗! 想使劲推开夏今昭,奈何双手疲软,没有任何力气。 眼见那片唇要贴上来,明希忙不迭伸手捂住,结结巴巴道:“等下,你先别占我便宜!” 被打断兴致的夏今昭眸色微黯,没有出声,算是默许。 “刚才说好的交换秘密,你还没说呢,不许耍赖!”明希耗费全部的脑细胞,蹦出这么一句。 夏今昭轻笑了声,气息喷洒,激起过电般的酥麻。 “等我下次回来,就告诉你。” “不骗你。”她语气急促。 她从来不介意双方保留独有的秘密,来保持神秘感,以此源源不断释放魅力吸引另一半。 在深情的湿吻后,彼此相拥,然后短暂地各奔东西,也是一种浪漫。 唇瓣开合间,有意无意擦过掌心,明希任由她扯下自己的手。 脸近在咫尺,纤细的绒毛可惜可见,她从未在这个视角观察过夏今昭,以前深入心底的什么冷艳美人,倏然瓦解。 说实话,毛绒绒的夏今昭还挺可爱的。 缠上唇齿的感觉沙沙麻麻,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本来如此。 明希脑海没由来蹦出一句。 原来小说里的描写是真的,什么湿吻就像吸果冻一样…… 察觉到她的不专心,夏今昭蹙眉,拍拍她的脸颊:“专心一点。” 舌尖来回顶住上颚,痒得令人想逃。唇珠细腻地描绘嘴角的轮廓,明希受不住,本能张嘴,于是刚流下的又被含住。 夏今昭故意亲得啧啧有声,头皮发麻的爽感伴随全身。感受到背部光线直射的热意,明希顿生被人偷窥的羞耻感,唇瓣分开时,边替身下人整理衣摆,边解释。 “夏,夏今昭,我觉得有点晒……” “嗯。” 夏今昭无视她的诉求,长臂一揽,压住明希的后脖颈,逼迫她低头,与她四目相接。 “太过分的话,周助理会误会的。”明希额前的长发垂落,扫过夏今昭的眼尾。 刚说完,她就想扇自己嘴。 名正言顺的一对,搞得像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两人仿佛被熔铸成一张单薄的锡箔纸,高温下卷翘着边。她看向女人侧颈的牙印,是不久前实在受不了,于是生气地把脸埋进夏今昭脖颈,泄愤咬下的。 明希有史以来的认知遭受巨大冲击,视线里滑动乱七八糟的弹幕。 她开智了。 “那让她误会好了。”耳畔是夏今昭欲求不满的声线。 紧接着,视线一暗,明希被强按下去,再次与她耳鬓厮磨—— 作者有话说:马上就又到了wefellinloveinoctober的季节了 给两人狠狠按头[愤怒] 第89章 奶皮子拿铁 M市难得的好天气,机翼划开天际,在湛蓝的天空留下纯白的云流。人来人往的机场上,明希站在打印登机牌的机器旁,眼巴巴望着身前的夏今昭。 女人乔装得严实,穿的又不算厚实,在四月天里并不引人注目。感受到身后灼热的目光,藏在口罩下的嘴角微勾:“只去一个星期,又不是不回来。” “是预期,”明希揪住她的衣角,纠正道,“万一,我是说万一,夏奶奶真的有三长两短,你作为长女,至少得张罗后事吧?” 话说得难听,却也是事实。夏雪枫年近八十,近些年为整个家操劳过度,难免忧虑太重,左右加起来身体容易垮掉。 明希上回见到她,还是好久前。记忆里慈祥的老人容貌模糊,却依稀记得她精神矍铄。 哎,世事难料。 “她未必想看到我。” 夏今昭声音很轻,混入嘈杂的喧闹中,明希没听清。 “要是突发状况,给你打电话报备。”夏今昭结束虹膜识别,抽出登机牌。 “拉钩。” 一根小拇指伸到眼前,她无奈。纵然行为幼稚,还是配合地与明希相扣。 “一言为定。” 温润的肌肤相贴,见缔结契约,明希得寸进尺:“哦对,还有之前答应过的小秘密,不许反悔。” 她说的是上回在衣帽间,两人互相交换秘密一事。没想到时隔小两个星期,还记得清清楚楚。 夏今昭有意逗她,模仿她平常说话的口吻:“什么秘密啊,我怎么不知道?” “不会是你做梦的素材,故意拿来诓我的?” 说完,她转身朝电梯走去,长腿步子迈得极大,明希不得不小跑尾随,边嚷嚷着。 “不是吧,你真忘了啊?就是上回衣帽间啊,当时你正上头,我还用这事搪塞你来着。” 她终于肯承认那时候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才搬出来借口。 在门关闭的前一秒,明希挤入宽敞的电梯,夏今昭眼疾手快,抽出她的衣摆,避免被夹。正想提醒两句,旁边人炮仗似的不停输出。 “我说我是外星人,你还说要移民我的星球啊。”明希一脸认真,努力让夏今昭回想起来。 “……我没说过,”夏今昭扶额,“而且你说的事,对我而言不是秘密。” “不行,你这是强词夺理,白占我便宜!” “我占你什么便宜了*?” 夏今昭懒倦地掀起眼皮,轻飘飘一句话,堵得明希哑口无言。 这方面明希毕竟害羞,满腔委屈说不出口,于是囫囵解释:“就这样,然后那样啊。” “这样那样?”夏今昭挑眉,“哪样?” 明希努力搜刮记忆,企图找出证据,直到瞥见映在电梯壁上的人影。 女人压低帽檐,眉眼藏在阴影处,纵然看不清晰,依稀能辨别上扬的眼尾。 她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好哇,你故意耍我?”她震惊。 被戳穿的夏今昭毫不心虚,妥协道:“知道啦,每天在跟前念叨,就这么想了解我?” “还不是你防贼一样防我。”明希不甘示弱。 电梯抵达安检口,人流量瞬间少去大半,空旷的场地偶有工作人员走动。 到这里送机的家属就该止步,夏今昭转身,等明希和她说些告别的话。 “下飞机给我发消息。” “嗯。” “还有,如果见到奶奶,代我向她问好。”明希挤牙膏似的交代。 “她不需要你的问候,等下去,你们两个有的是机会寒暄。” 好地狱的冷笑话。 明希打个寒颤,抬手轻捶夏今昭的肩膀:“乱讲话!” 就仗着自己没办法在夏奶奶面前露面,肆无忌惮调侃她。 夏今昭没躲,结结实实挨了两下,喉间溢出浅淡的笑意。两人闹够后,她捉住明希的手腕,陡然凑过来。如雾气泛上的凌冽扑面而来,明希便什么话也说不出,眨巴眼睛与她对视。 “就这样,没了?” “不然嘞?” 于是女人侧过脸颊,修长的脖颈浮起筋络,卖乖的意思不言而喻。 明希了然,鬼窃窃环顾左右。见四下无人看过来,才掀起夏今昭的鸭舌帽,隔着口罩印下轻盈一吻。 伴随温热触感的,还有清透布料的摩挲感。夏今昭餍足,眼睛都亮了。 “好啦,快去安检,不然要来不及了。” 明希缩着脖子像个鹌鹑,她来回推搡,生怕夏今昭借机调侃两句。 “等我回来。”夏今昭说完,依依不舍朝里走。 颀长的背影远去,笼上明亮的柔光。 明希这才从小挎包里抽出纸巾,搓揉眼眶,喉咙发出水壶烧开的尖锐嗡鸣。 想想接下来独自一人的生活,便觉得未来没了盼头。 怎么谈恋爱之前不知道,自己这么黏人? *** 飞机在凌晨抵达S市城郊机场,拉起遮光板,停机坪亮起细碎的光,犹如海岸边漂泊的渔火。下机以后,周珍卉去寄存处取行李,夏今昭则站在电梯前,和那头的人发消息。 夏今昭:【[实时定位]】 夏凝岚:【这么晚回来,要让人开车去接你吗?】 夏今昭:【不用,我今晚住酒店,奶奶怎么样?】 夏凝岚:【[照片]】 夏凝岚:【奄奄一息,孙医生说可能就这几天】 夏今昭扫过文字,点击放大图片。 照片里,老人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眼珠不见黑色瞳仁。她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像预料到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向尽头。 有钱人可以为生命买单,延长寿命,却永远无法阻止迈向死亡的步伐。夏雪枫晚年再注重养生,也有不设防的时候。 见她人事不省的模样,夏今昭缄默不语,屏幕始终停留在发来的照片上。 复杂心绪涌上心头,往事像走马灯一一闪回。夏雪枫在幼年时施予的微末温情,将她调教得麻痹顺从。轻微的不真实里,隐秘掺杂一丝违背人伦的快感。 等周珍卉拎着大包小包过来,她回过神。 对方凑到身旁,低声说:“拿到了,还是要明天走吗?” “嗯,奶奶现在昏迷不醒,等上午再去医院看她。” 于是周珍卉订好距离最近的连锁酒店,叫人过来接机。 翌日天朗气清,层云裂金,照得临近海岸碧蓝如洗,是个让人心情愉悦的好天气。 等夏今昭抵达重症监护室时,远远在走廊尽头听到细微的抽泣声。夏凝岚正蹲在座椅前,安抚掩面落泪的夏凌,余光捕捉到阴影,抬头正与来人视线相撞。 夏书芮见状,走到夏今昭面前,哽咽道:“大姐,奶奶她,她快死了,孙医生说,可能熬不过两天……” 女孩哭得满脸泪痕,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少见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夏今昭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安慰道:“趁她还在,多陪陪说话吧。” 一番话空洞无味,随顶灯投射下的白色光束,显得几分寂冷。 或许在夏书芮眼里,眼前人一直是顶梁柱的存在,她重重点头,用手背按住湿润的眼眶。 “我不哭,奶奶看到我伤心,会更难过的。” 疏通好她的压抑情绪,夏今昭看向夏凝岚,后者是在场唯一一个相较冷静的人。她独独蹲在椅子旁,垂眼轻拍夏凌起伏的肩膀。 “现在谁在里面?” “阿霁。” “猜到了,”意料之内的答案,夏今昭望向紧闭的门,“进去多久?” “有半小时,”夏凝岚感慨,“阿霁刚回来,奶奶多和她聊两句情理之中,毕竟空白的二十年里,往后没办法去弥补了。” 后面这句像是对夏今昭的解释。 “等她出来,我进去看看。”夏今昭淡淡。 她转身,走廊一望到底,尽头的窗户映出广袤深沉的天幕。 被切分成方格的光线与室内交融,压抑沉闷的氛围下,如同被困在牢笼里的蜃景。 再半个小时,夏霁出来,周身掠过阴云。即便压制汹涌而来的悲痛,依然能从她灰败的脸上察觉出端倪。 见夏今昭与她擦肩而过,她伸手拦下:“奶奶需要静养。” 言外之意,她不想见你。 “作为后辈,连探视的机会都不肯给?” 夏今昭侧脸,漠然的视线扫向她,平白生出冷意。 两人对峙,身后的夏凌闷声出来解围:“阿霁,你让今昭进去,妈最器重她,肯定有很多事要交代。” 闻言,在场的几位心照不宣。 夏书芮揉皱抹泪的纸巾,面容紧张。夏霁眯眼,反应冷淡。夏凝岚若有所思,打量自己的亲生母亲。 至于夏凌,意识到说了不合时宜的话,解释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反正遗产落在我手里不多,比起钱,更希望妈能长命百岁。” 这话说得不假,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想夏雪枫活下来。毕竟以她过往的态度,对长孙又疼又宠,夏家别的人对上夏今昭,毫无胜算。 假如人升天,她们可就真的一点表现机会都没了。 唯独夏霁痛心更多,比起虚无缥缈的财富,她更想承欢膝下。兴许明白她的孝心,夏雪枫留给她的最多,私底下仅双方知晓。 她不喜欢钱,但她享受挥霍金钱时,别人看自己的艳羡神态。 听到夏凌所言,夏今昭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她瞥向面色各异的众人,绕过横在眼前的手臂,没穿隔离服,直接推门而入。 精密仪器运作着,此起彼伏的嘀声盖过微弱的呼吸。感受鼓动的气流,床上的人费力睁眼,看夏今昭朝自己走来。 重症监护室的探视时间和条件极其严格,然而论夏家的财力及夏雪枫的身体状况,院方在这方面特意开绿灯。 夏今昭拉过座椅靠在床边,道:“奶奶,我回来了。” 闻言,床上的人反应激烈,她想起身,奈何身形被束缚,不得不瞪眼瞧她。 “啊……今昭,谢谢你肯来见我。” 僵硬的面部无法动弹,唇角开始流涎。夏今昭递来一张湿巾,耐心轻柔地替她拭去。 这副以德报怨的姿态感化了老人,她潸然泪下:“对不起,我——” 一阵大喘气:“希望你能理解我当年的选择。” “我早就不在乎了。” 听闻此话,夏雪枫睁圆双眼,泪光里迸射异样的色彩。她不可置信,唇瓣颤抖:“这么说,你肯原谅我了?” 夏今昭点头,把脏污的湿巾包好,放在台上。 “以前对你的不管不顾,你……” “我不介意。” “那二十年来,我对你私下的所作所为,你也不介意?” 夏今昭摇头,见对方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她补充。 “无论是你将对那个女人的厌恶,嫁接到我的身上,为了保护三妹不受伤害,故意把我推出去替她挡刀,承受不该属于我的流言蜚语,抑或是怕我得意忘形,暗中让人打压我,还让我和一个作风混乱,平庸无奇的女人结婚……” 说到这里,夏今昭眉眼舒展,流露出几分缱绻的温柔。 “我全部原谅。” 桩桩件件,每一条都让夏雪枫痛心。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如今才意识到,对于这位无辜的孩子,自己的做法是否太过歹毒。 但听到最后一句,她长舒一口气。端详夏今昭神情和善,终于愿意去相信,自己是被宽恕的一方。 “好……好,好。” 自己的期待得到回应,老人挪开视线,看向顶灯,奈何入目的全是冰冷封闭的仪器。 枯木般的手被握住,夏今昭恭顺低头,额头抵住她的手背,近乎虔诚说。 “奶奶,你知道的,不肯原谅一个将死之人,对她而言太残忍了,不是吗?” “从我记事起,你对三妹倾注所有的爱,对二妹虽常常训斥,但也上心。” “唯独对我不闻不问,无论我开心或是难过,甚至当我捂住耳朵发泄,崩溃尖叫,你依然冷漠得像局外人。” “见你带着三妹学走路,我太羡慕了,却也只能远远看着。大姑希望我成材,说等我足够优秀,你肯定会注意到我。” “我知道那是哄我的,她希望夏霁的人生无忧无虑,不需要去面对争斗猜忌,而把希望寄托到我的身上,让我能强大到替她的女儿遮风挡雨。” “但我愿意去尝试,拼尽全力学不喜欢的东西,只想让你看我一眼,哪怕是句微不足道的关心。” “应该是在绑架后吧,我慢慢明事理了。” “不喜欢的东西就是不喜欢,即便再光芒璀璨,还是不喜欢。” “你在人前表现出虚伪的关怀,我不会感到受宠若惊。” “只有你才会认为,适当的关心会弥补对我的歉疚,或者根本没有那东西,”夏今昭自嘲一笑,她把夏雪枫的掌心贴上脸颊,轻轻蹭着,“你关心我,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好死后不会下地狱。” “我早就不需要你的爱了。” 她的视线冰冷,静默欣赏夏雪枫逐渐扭曲的面容。 “倘若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我大可以让你死得轻松点。” “可你纵容夏霁杀了我所爱的人,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到这里,夏今昭攥住老人的手,几乎要将指甲嵌入她的皮肉。 感受到她强烈的情绪,夏雪枫总算明白,先前所说的“原谅”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所谓的原谅,早已在对方马上犯下的滔天罪孽时抵消了。 她气得目眦尽裂,费劲浑身力气甩开夏今昭的手,狼狈地爬到床的另侧,按下呼叫铃。 插在身上的管子出现血液回流,夏今昭默默看她如砧板上的鱼,奋力摇摆尾鳍又无能为力,终将搁浅在干燥的沙滩上。 “你——”夏雪枫上气不接下气,手颤抖指向她,“你!” “造孽啊!” “犯下的罪行不及您的万分之一。” “这些年遭到绑架,如履薄冰,如果没点保命的手段,早就死千回万回了。” 夏今昭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椅腿划过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 门口传来脚步声,随即是闻讯赶到的孙医生。男人一身隔离衣,口罩遮住半张脸。 见到他,夏雪枫仿佛看见救命稻草,跌下病床,霎时,各类医疗器械散落一地,针尖往下滴水。 “孙医生,快去,叫人!”夏雪枫声嘶力竭向他求救。 夏今昭近乎挑衅的话语,激发出她的求生意志。等她活过来,等她身体好转,一定要—— 然而,在看到孙医生将手中的身体报告递给夏今昭时,心头那抹名为希冀的火焰,一下子被浇灭得彻底。 夏今昭随意交代两句,再次俯视她。薄刃般的眼瞳,散发出无机质的寒光。 “你会遭报应的!你不得好死!”老人扑过来,却因五脏六腑腐朽,只能匍匐前进。 她咬牙切齿:“阿霁,阿霁会替我报仇的!” “啊,你是说那个,看似厉害实则草包的三妹吗?”夏今昭故作讶异,“藏在她抽屉里的遗嘱,被我找到了。” 夏雪枫愣住,这番话给她的冲击力太强。想来她还是心慈手软,不知道豢养在身边多年的,竟然是一匹白眼狼。 怪她疏于防范,防谁都不会防身边人。 夏今昭很快对她垂死挣扎的姿态失去兴致,转头对孙医生说。 “喂点药吊着一口气。” 孙医生点头,从贮存药物的冷柜里,拿出一管试剂和透析纸,朝夏雪枫走来。 “我没害过你,一切是你咎由自取。” 夏今昭走到门前,拉开把手。 天光大亮,是不属于室内的自然光,她走到门口,与不远处的夏凝岚对视,然后被冲上来的夏凌握住肩膀。 “今昭,妈怎么样了,我看医生进去了,碍不碍事啊?”说完,她想往里冲。 夏今昭拦下:“医生说抢救期间,不能再有任何情绪波动,先别去看了吧。” “那,那她有没有留什么话?” 见她摇头,夏凌脸色再次黯淡下去。她向来木讷阴郁,今日是罕见的激动。 “大姐进去得真不是时候,奶奶恰好病发。”一旁的夏霁莫名来了句。 虽声线温和,却抵不掉言语间释放的恶意。 “我还有事,先走了。” 夏今昭没理,抬脚迈向电梯时,突然停在夏书芮面前。 “别哭了,”她揉揉对方的脑袋,“别想乱七八糟的,认清谁是真心对你最重要。” 听她话里有话,夏书芮眨两下眼睛,用力点头。 夏凝岚轻哂,别过眼安抚不悦的夏霁。 离开医院,周珍卉把车开到门口,见人过来,主动拧开矿泉水的瓶盖,递过去。 “老太婆怎么样?” 夏今昭渴极了,监护室的空气太干燥,她拿起水一饮而尽,声音喑哑:“差不多。” “那她留给夏霁的东西怎么办?” “你可以留着等它下小的。” “……我会尽快处理的。” 思及此,周珍卉脑筋转不过弯来。等人坐上副驾驶,摇上车窗发问。 “可这样钱不就落到夏凌的手里吗?那到时候宋予那头……” “我对钱无所谓,她们要闹就闹。”夏今昭系上安全带。 自从察觉到宋予看似温和的表面下,隐藏着的微妙恶意,她便时时提防对方。而从开始有意撮合她和宋予的夏书芮,目的就显得不够纯粹了。 估计宋予许她们什么好处,比如等她赘入夏家,就能把最大的话语权交由夏凌。可惜夏书芮蠢就蠢在,根本看不清宋予的真实想法。 先前,夏今昭不满甄雯静查出的结果,于是派她尾随陆丽桐。接连几天没有动静,即将放弃时,那个女人去了公墓。 在那里,甄雯静看到陆丽桐和宋予见面,两人剑拔弩张,不知争吵些什么。 但光是认识,就足以说明很多。 身为专业狗仔,她迅速录音,并加密派送到周珍卉的邮箱。 梁锦绘根本不是孤儿,她和一个叫梁文星的姐姐相依为命。二十多年前,她们所在的福利院院长贪污受贿,暗地洗钱被查,后又苛待孤儿,导致两姐妹连夜出逃。 甄雯静之前查到的,是宋予派人故意散播的假消息,难怪能通顺无阻地知道一切,原来对方早就有所防备。 宋予的身世简单,网上随便扒就行,但以梁文星的线索顺藤摸瓜,往下挖的便不止了。 后来发生工厂爆炸,梁文星四处游走替妹妹报仇,打工期间结识了个叫宋予的舍友。 舍友死了,梁文星冒名顶替她的身份,当时科技不算发达,不需要指纹与虹膜录入,只需伪造一张证件,就能悄无声息成为另一个人。 夏今昭知道,梁文星恨夏家,之所以先拿自己开刀,无非信了外界的传言,认为夏雪枫对自己疼爱有加,不枉费夏雪枫多年释放出的烟雾弹。 自己死了,后面还会有夏霁,轮到夏书芮迟早的事。 梁文星要的是整个夏家偿命。 偏偏两个当事人看不明白,自作聪明。 窗外风景倒退,繁华重迭的高楼大厦,表面光鲜亮丽。周珍卉专心开车,忽然想到什么,在十字路口踩下刹车。 “对了,甄雯静还发消息,说感觉跟踪陆丽桐的时候,对方似乎发现她了。” 夏今昭回神,不禁蹙眉:“那她有小动作吗?比如和梁文星再次接触。” 周珍卉摇头:“没有,别说防范了,甚至都没把甄雯静揪出来。” “会不会是两人故意吵架,让她看见的?” “注意点吧,”夏今昭按了按太阳穴,连日的奔波令她疲惫,“我好累,先睡会儿。” “好。”趁等红绿灯间隙,周珍卉把遮光眼罩递过去。 隔音板升起,街道上的鸣笛与风声消弭。夏今昭把毛毯提拉至胸口,就着悠悠荡荡的微弱颠簸,陷入昏睡中。 她梦到许多小时候的碎片,犹如一块块不规整的拼图,凑成并不幸福的童年。 阴暗的厂房里,水泥还有未干的痕迹。这里是夏家在起步阶段投资的楼房,当初宣传得声势浩大,市中心的大屏轮流播放关于它的广告,甚至夏雪枫亲自出面,当代言人。 彼时她风华正茂,财富累积出的气质根本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因在片中的采访深受信任,大多数人在性价比方面,选择这片区域。 然后,楼房烂尾,连同本该建在附近,为工人提供就业的厂房一同停工。网络上到处是声讨抵制夏家的声音,随着工厂爆炸一案到达顶峰。 互联网没有记忆,二十年过去,夏家一跃成为S市的经济巨头,当年反对的人早就换了一批。 画面切换。 自出生起,夏今昭没见过她的母亲,后来长大些,从佣人口中听说她和别人私奔一事。于是本该维系的商业联姻作废,而她也在医院的培养舱里呱呱坠地。 她不是母亲与伴侣爱情的结晶,而是前者和商业联姻对象的。 难怪,那往后遭遇的所有不幸,也算她活该。 可既然如此,既然不爱,凭什么给她取名今昭呢? 夏雪枫视她为耻辱,从不肯正眼看她,好在大姑夏芫华心疼她,几乎所有事都亲力亲为。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童年母亲的身份由夏芫华扮演,对她的教育也由夏芫华负责。 对方告诉自己,不必和任何人结交善缘,更不能对别人掏心掏肺,说那是穷人的思维。富人的交际守则,是如何创造价值,吸引更有价值的人到身边。 在学校里,当别的孩子结伴同行时,夏今昭记得那些话,选择独来独往。 穷人想着如何得到别人的认可,她要想着如何领导别人,让别人渴望得到自己的认可。 有时候学得太累,她咬咬牙,想到夏雪枫看向夏霁的温情眼神,也挺过来了。 画面闪回,再次回到工厂。 她被绑匪用刀抵住脖颈时,吓得眼泪不敢落。哪怕稍微粗重的呼吸,都会让皮肉距离利刃更近一步,旁边的夏霁却哭喊着要回家。 夏雪枫跪坐在地上,声泪俱下乞求对方不要拿她的阿霁开玩笑。那么自私自利的一个人,也会为了血缘流露出人性的一面。 选了夏霁,自己会死。 但她的的确确被放弃了。 耳边传来急促的枪响,凌乱的脚步声伴随身着制式的警察出现。一片混乱中,桎梏住她的手臂松开,新鲜的氧气重新灌入肺部。 她听到那些绑匪大喊:“小的!把小的带走!” 他们也知道夏霁于夏雪枫而言,才是软肋,选择一位最有价值的人来当筹码。 值得庆幸的一件事,在她被夏雪枫放弃时,她也被坏人放弃了。 情急之下,绑匪带夏霁跳窗,枪弹击中建筑留下难以消磨的弹孔,灼烫着打入墙体时,也在她的心口刻下了烙印。 她捂住耳朵,蜷缩在角落保护自己,等警方带人去追时,独留夏雪枫魂不守舍,跌坐在原地。 回到夏家,她去探望郁郁寡欢的夏芫华。女人抱住夏霁的照片,见到她的瞬间,神情复杂。 夏芫华走上前蹲下,额头抵在她并不挺括的肩膀上,小幅度抽泣。 “怎么,怎么回来的是你呢……” 她听女人自言自语。 即便知道人在情绪激动时,容易口不择言,但夏今昭得承认,她被伤到了。 却还是愿意伸手轻拍夏芫华的背,说一声。 “对不起。” 之后,夏霁抱着残缺的身体回来。大腿以下空荡荡,往日脸上的容光不见,看向她的眼神恶毒到不加掩饰。两人没相处几日,夏今昭再也没见到她的影子。 听说被送到某个庄园养病,一去就是二十年。 自那件事起,夏雪枫意识到,以她劣迹斑斑的人品,很容易遭受来自各方的报复。而她的偏爱,更会害死人。 夏今昭被推出来,既用来打造她老一辈和蔼可亲的人设,又能保护暗处的夏霁不受伤痛。 相处时间太久,就算养条狗也该有感情。夏雪枫生出些许怜悯,偶尔会说点无关痛痒的安慰。 可夏今昭根本不需要,甚至当对方找来个小混混与她结婚,她也无所谓。 只是偶尔失眠躺在床上,回想三十年来发生的种种,会想。 幸福的人生是怎样的,幸福的人又是怎样的? 真想见见。 转念又想,世界上根本没有神。 没人会听她满腹牢骚的抱怨。 被荆棘扎一次很疼,可被扎一百次,人会本能地弱化那种痛苦。自从心底垒起高墙铁壁后,对感觉逐渐麻木。哪怕有人在另一头呼喊安慰,自己也能无动于衷。 变得麻木,却被误以为心智坚韧成熟,拥有强大的内心。 连落泪都会被诟病成懦弱。 意识转醒,夏今昭掀开眼罩。林荫道上的树影投射在挡风玻璃前,视线时明时暗。 “我睡多久了?”她问周珍卉。 “才半个小时,离酒店有段距离呢,要不再睡会儿?有想吃的想喝的告诉我,路上买完回去,我再叫你起来。” “不用了,睡不着。”夏今昭带着惺忪睡气,打开手机看时间。 明希那边还是早上,估计人还没醒。她有很多坏习惯,赖床是其中一条。 每回定好几个闹钟,自己在隔壁醒十次八次,再看明希本人,依旧闷头大睡。 夏今昭有种甜蜜的苦恼。 *** 让夏今昭失望了,本书的女主角并没有睡觉,而是在挑灯夜读,奋笔疾书着。 晨光熹微,照亮桌面的一角。明希咬住笔头,而她左手压住的纸张上,是她用线条胡乱画的逻辑线。 “不对,宋予既然恨我,大可以在绑架时借机灭口,可她没有,还给了我一大笔钱,”明希摩挲下巴,装作思考的模样,“她可能只针对夏今昭,不想让我牵连进来。” 跟随夏今昭一同离去的,还有她的恋爱脑。有了独处的机会,明希总算能深入分析本书最大反派——宋予的动机。 如今夏今昭是她的女朋友,假设宋予要对前者图谋不轨,也该问问她同不同意。 宋予说的话如果是真假参半,那里面“走完剧情线就能离开这里”,让明希有些惶恐不安。 既然世界线能检测到剧情崩坏并强行修正,她和夏今昭此刻应该形同陌路才对。 可两个月了,她活得好好的,夏今昭也活得好好的。 说明主线走向是对的,那接下来……她会离开吗? 要么后续还有更大的剧情节点,要么宋予这句话也是假的。 明希圈起代表剧情走向的直线后半段,并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还有令她介意的一点,是多次出现的梦境。 明希确信,这绝对是自己忽略的金手指,比如世界线给她的提示什么的。 于是,在昨晚喂自己一片褪黑素后,她双手交叠平稳躺在床上,打算虔诚地接受梦的指引。 嗯,她梦到自己和夏今昭打啵了。 遂怒而起床,捶打枕头两下,打算重睡。 结果可想而知,她失眠了。 眼下浮泛两片乌青,明希无助得像狗一样。 停停停,她要的不是这种狗塑,谢谢。 思绪回笼,她决定第n次梳理线索。 宋予是重生这一点毋庸置疑,她对本书许多事拥有绝对的把控,哪怕说谎,大概也类似游戏里的测试人员,甚至是作者本人。 因为她上一次任务失败,所以重生了。 明希拿笔手动标注高亮。 在梦里,宋予却逼迫夏今昭跳楼,如果她的目的是报复女主,显然是成功的,与失败重生这一条相悖。 等等,原书剧情是,两位女主即将心意相通,然后断更。是否也表示,作者安排的结局并非如读者所想,害怕给人喂屎遭骂,索性不更了。 ……这作者真虾头。 原作者安排宋予后期报复夏今昭,把这一剧情和梦境相接…… 明希画了个长箭头,意外发现能说得通。 那为什么会失败呢? 她双手环胸,把所有结局列出来。 第一种,宋予成功,第二种,宋予失败,第三种,待定,即当下正在发生。 如果将其拆分成三个位面,顺着时间线推…… 明希震惊,倒吸一口凉气,一个大胆的猜想浮现在脑海。 莫非自己上一世就穿过来,并成功救赎夏今昭,导致宋予任务失败,而自己任务完成回到现实,于是三人重新进入轮回,变成眼前的局面。 她就说嘛,难怪夏今昭之前说自己有点眼熟,敢情是前世今生啊! 好吧以上只是她的想象。 宋予知道自己上辈子是个绊脚石,不可能不先把她处理掉。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个月给她打一笔巨款。 越想越乱,她崩溃趴在桌上。 啊啊啊她穿的不该是小甜文吗! 明希抓狂地揉乱头发,索性扔掉笔,决定出门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再边上班边走神想这件事。 金杉公寓地处僻静,想买东西得开车半小时去大学城附近。明希找到那家常去的小笼包店,坐在桌前吃得津津有味。 热腾腾的小笼包内馅咸香,地道得和国内味道相差无几,难怪每次来,都人满为患。 晨风舒爽,冬末春初的冷夹杂煦煦暖流。 她正埋头苦吃,头顶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 “你好,可以拼个桌吗?” 明希点头,把小笼包全划拉到自己怀里,咀嚼完嘴里的东西,抬头:“可——” 话音戛然而止。 清朗明丽的脸映入眼帘,朦胧的热气未给来人立体的脸增添半分暖意,反而呈现一种古怪的阴翳。 女人把眼镜折叠,挂在西装胸前的口袋,淡淡道。 “好久不见,明小姐。” 第90章 什锦冰沙 就是,你们懂那种感觉吗? 上一秒你还在内心蛐蛐的仇人,此时双方正相安无事地坐在小笼包铺子前吃早餐。更要命的是,饭后她还给你的那份结了账。 实在是太诡异了。 清晨的微凉如丝渗透入骨,和蒸笼散溢的腾腾热气掺杂,让明希陷入一片冷热交错中,她还以为一切是自己不清醒的幻觉。 饭后,两人沿着街道散步。 四月的天不算热,街道两侧栽种的树泛出隆冬不曾有的绿意。 宋予双手插入西装口袋,漫无目的地环顾四周,仿佛纯粹是来和老友叙旧。 明希踢动路边的小石子儿,终于承受不住这份沉默,主动开口:“宋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如今面对宋予,她情绪复杂。许多问题堵在喉咙无法开口,想要质问,又担心自己无端的猜忌会误伤对方,因而只能小步幅地来回试探。 闻言,宋予停住脚步:“作为我曾经的合作伙伴,过来看望都不行?” 合作伙伴,当这个略带讽刺的关系出口时,明希胃部难受地翻涌。兴许早餐那顿小笼*包实在油腻,她有些不太舒服。 “那只是各取所需。”她笑意渐散。 “是,毕竟夏今昭已经找到你,听说你们还度过了一段甜蜜的时光?”宋予弯唇,“过去你所需要的,放到现在也不值一提了。” 明希一点也不惊讶她得知消息的速度,以对方的手段,估计早在她的周围布下天罗地网,就连昨晚她去过哪里,和什么人讲话,都尽在掌控。 “与你无关,但我要提醒你,既然夏今昭作为我的爱人,我肯定会无条件站在她身边,假如你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我不会原谅。” 宋予不客气的挑明,直接打消她想握手言和的天真想法,于是讲话跟着咄咄逼人起来。 梦里的景象没发生前,明希不能用正当手段制止她,轻描淡写的几句警告就显得格外乏力空洞。 “明小姐对我误会很深啊,你应该知道有时候,我也身不由己吧?” “到底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搬出的挡箭牌,还是被迫服从所谓的任务,你心里清楚。” “给个忠告,不要试图和世界意识对抗,在这本书里,你也仅仅是个为夏今昭作配的NPC。” 扔下这句话,明希准备转身离去。 兴许是作配一词激起宋予的不悦,她周身的薄荷叶以肉眼可见的程度缓慢飘落,直至停滞。 “明小姐。”她叫住明希。 明希没理,竖起衣领抵御穿过晨雾的风,甚至还加快了步伐。 “难道你不想知道,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夏今昭是怎样的人吗?” 距离相隔得远,把女人平静的声线过滤成一种明净的音色。她的外表与气质太具误导性,以至于很难让人将她与龌龊行径联想在一起。 明希依旧没停,她有自知之明,即便眼下是搞清楚状况的最佳时机,可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和对方对峙没好下场。 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和夏今昭商量,再做决断。 “不好意思啊,不想知道。”她毫不给人面子。 “曾经被狂热粉丝划花脸,很难受吧?” 突兀的旧事重提,让明希顿住脚步。她皱眉,不可置信回头。 “是你动的手脚?” 先前她还认为宋予没有伤害自己的想法,原来最早被针对的,竟然是自己。 宋予不说话,变相的默认。搞得明希更加火大,烦躁地抓了下头发,好不容易建设的理智防线隐隐有崩塌的迹象。 “不是你什么毛病?我得罪你了吗?” 宋予丝毫没有因质问处于下风,她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抱歉,那是个误会,不过……你知道那个女孩怎么样了吗?” “她被夏今昭找人弄伤了脸,如今疯疯癫癫不明事理了。” “哦,还有最近与你关系不错的乔,在你放人离开不久,你的小女友又找她了哦。”宋予一脸幸灾乐祸。 “酒店里眼线太多,我的人混不进去,只知道乔后来被扔到大街上,当晚在家遭到枪击,当场身亡。” “你说,如果夏今昭不去找她,这个可怜的孩子是否能幸免于难?” 桩桩件件,每一条列出来都是骇人听闻的罪状。 嗡—— 明希犹如遭受当头一棒,开始头昏脑胀。 作为二十多年的合法公民,这一切太匪夷所思,只有故事才会出现的情节。 从刚开始的怀疑,到不可思议,最后情绪犹如沸腾后的水,归于沉寂。 她像患了癔病,双手打着微弱的摆子。并非接受不了,纯粹是身体本能的反应。 冲击太过,以至于表现出的只有愕然。 “……建议宋小姐去投稿报刊,肯定比现在的营生干净。”她哑然,憋出这句话。 “你不相信,大可以找夏今昭问问,她不忍心对你说谎的。”宋予耸肩。 “所以你说这些,想表达什么?”明希深吸一口气,反问。 “不要被夏今昭的表象骗了,夏家个个不是省油的灯,也只有那些愚蠢的粉丝,才会给她蒙上滤镜。”宋予提醒。 “那也是我和夏今昭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再说,你是什么好人吗?” “当初害我,又要来害夏今昭,对,你是救过我,但以我对你的了解,里面未必没夹杂你的私心。” “你支开我,是以防万一,拿我当威胁夏今昭的筹码吧?专门跑到M市和我说这些,宋董事长,您真是有够闲的。” 明希踱着步子,靠近与她平视。看似表面平静,实际内心翻涌。 她注意力集中在四周,一旦有动静,立马拔腿就跑。 反正被绑不是一两回。 四目交汇,宋予的眼底浮泛几分森然的寒意。她因对方落了自己面子而愠怒,又碍于多年刻意营造出的教养,情绪表露得不明显。 “夏今昭瞒我,生气归生气,或许她有自己的苦衷,不需要你挑拨离间。” 毕竟在一年前的绑架里,她深刻意识到这一点。夏今昭经历太多偏离原书的情节,哪怕多次好奇,明希也知道揭人伤疤会痛。 等到愈合,对方肯定会毫无保留告诉自己。 “你想害谁,想要达成什么样的目的,我猜得到,”她微抬下巴,“我嘛,人微言轻,可夏今昭有实力啊,所以有些想作妖跳脚的炮灰,还是省着点力气吧。” “上次你能失败,这次也可以哟。” 明希扬起尾调,欠扁的模样让人恨得牙痒痒。甚至不满足口头开大,她拍拍宋予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话说回来,还是很感谢你养我的这一年,真的谢谢啊,钱我会还给你,原来的账户按时查收。” “你可别瞧不上,等以后破产,说不定还要靠这些过活呢!” 说完,明希后退两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朗色天空投射下的光线,在宋予的身前蓄出一片阴翳。她望着离去的背影,沉声不语。 告别宋予,明希来到店里打杂。 劳拉正忙得热火朝天,见她过来,连忙热情招呼。 “不错啊,和家里人多接触,连气色都变好了,”她放下手中的奶油打发盆,踮脚从柜子里拿出一袋碱水结,“新做的口味,尝尝怎么样?” 劳拉到现在还以为,自己和夏今昭的关系是两姐妹。不过明希懒得解释,默认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她掰开一小块碱水结含入口中,酥脆韧性,唇齿留香。不过作为无糖无油的面包,明希不习惯这种味道,她的舌头更爱甜度多点的奶油。 “喜欢的人会非常喜欢。”她给出中肯的评价。 “是啦,你搬出去以后,店里冷清不少,昨夜我没睡着,起来搞的,”咔哒咔哒的打发奶油声不绝于耳,想起什么,劳拉提醒,“最近不太平哦,昨晚我看到有人来回经过门口,怪害怕的。” 自从东区那片发生枪击案,闹得整个平和的小镇人心惶惶。尤其得知死去的还是店里的常客乔,劳拉便同情心泛滥,止不住惋惜。 “下回一个人,别那么晚啦。”明希弄了杯拿铁,过过嘴里的味道。 “你出门在外也得当心,凶手到现在没被抓住呢。” “知道啦——”明希拖长尾调。 劳拉颇有长辈的唠叨与关怀,翻来覆去偶尔说得令人心烦,可在人生地不熟的外面,反而添了几分温情。 见店内没有要打点的,明希边拿吸尘器拖扫地面,边开小差给另一头发消息。 明希:【奶奶怎么样嘞[敲门]】 对面隔几分钟才回。 夏今昭:【为什么不问我?】 明希:【[对手指]】 夏今昭:【委屈上了?】 说完,一通语音电话猝不及防打来,吓得明希连忙捂住手机,观察后厨那个忙碌的肥胖身影。 “劳拉,我去扔垃圾——”她飞快系上垃圾袋,得到劳拉的允许,于是拎着垃圾推门而出。 街道的人渐多,两旁商铺热闹开张。明希走到拐角处,才敢接听电话。 “怎么现在才接?”女人嗓音慵懒,应该是刚睡醒不久。 “我在上班耶,万一被揪住摸鱼怎么办?” “老板不是挺好说话的?” “正因如此,才要做个善良正直的好员工,不辜负她的期待才对!”明希信誓旦旦,逗得对面轻笑。 窸窸窣窣的动静,夏今昭起身,随着“哗啦”一声拉开窗帘。明媚春光照进眼底,将瞳孔映成浅淡的琥珀色。她手腕搭在眉间,呼吸哼哼的。 “你要是心疼我,改天学霸道总裁,把劳拉的店收购最好,刚好拓展一下夏家的业务。” 明希走到巷子里,把垃圾扔进公共垃圾桶。为了多讲两句话,她不惜绕远路。 不知触发什么关键词,对面突然没动静。 见那头沉默,以为听筒出了问题,她“喂”好几声,才听到夏今昭近乎平静的话。 “夏雪枫死了。” 耳边安静,唯有风摇树叶的簌簌声。明希顿住身形,听闻此话,手足无措地站在巷口。 想要安慰,又怕劳而无功,只得嗫嚅。 “那,那你还好吗?” 即便是无关紧要的关心,于夏今昭而言已是最好的慰藉,她并没有听到最怕的那些。 比如不要伤心难过,奶奶在天之灵会保佑你的诸如此类。她亲眼见过夏雪枫死前如何气息奄奄,怨毒的眼神恨不能将自己一同拖向地狱。 如果明希真的说出那些话,她会惶恐。 “还好,只是得料理完后事才能回去,怕你躲在被窝里偷偷哭。”夏今昭调侃。 “奶奶的事比较重要。” 这话让夏今昭情绪莫名,她抿唇,觉得有必要向明希透露些,过了一会儿开口。 “其实,我和奶奶的感情没你想的那么好。” “这算是你的秘密吗?”明希笑着把话题引向两人道别前的约定,思绪却飘到今早与宋予的见面上。 她又想到对方搬弄是非的陈词。 夏今昭根本不像表面那样。 或许早有端倪,然而她的偏爱蒙蔽了敏锐的洞察力,以至于身边人戴着面具而不得知。 算了,管她呢!夏今昭做肯定有她的理由,自己只需要相信再相信,谁还没点秘密? “早知道你这么好哄,我就不等回来再说。” 一番话让明希意识回笼。 “不开玩笑了,说点正事,今早宋予来找我了。” 闻言,夏今昭声线骤冷:“她找你做什么?” “无非是问候啊,让我离你远点的屁话,还挑拨离间呢,”明希得意洋洋邀功,“但我没信,还把她劈头盖脸羞辱一顿。” 倘若宋予知道早上那些话,成了这对情侣调情的手段,估计也会后悔太轻易把人放走。 夏今昭又气又无奈:“待会我让小周派人保护你,下次见到她记得离远点,等我处理完手头的琐事,很快回去。” “不急不急,我这么大活人还能走丢不成?”明希按原路返回。 她有无数次被跟踪的经验,已经对处理这种局面得心应手。 刚不过,自己还有腿嘛,总能找到开溜的办法。 正通着电话,那头似有人说话,夏今昭捂住麦克风,一时间,听筒里传来滋滋啦啦的杂音。 眼见店铺门口悬挂的装饰画,明希借机说:“你有事先忙,我快到店里,挂啦。” “嗯,晚点再给你打。” 嘀声延续几秒,夏今昭扫过通话时间,把手机放在沙发上,正视周珍卉不久前请来的女人。 女人约莫三十出头,长窄的脸型使得她比同龄人看起来更成熟,刚坐向对面,夏今昭便嗅到清新的皂角粉味。 她翻看甄雯静发来的文件,不紧不慢念道:“陆丽桐,三十二岁,小时候作为留守儿童和奶奶生活在贫民区,后在初中时被双亲带走,家境小康……” 文件事无巨细,几乎涵盖从小学获奖到初中参加竞赛的所有经历,陆丽桐在夏今昭面前,成了个一眼看到底的透明人。 “不用再念了,有话直说就好。”陆丽桐打断大段念白,双手交叠置于膝前。 比起大多数人见到夏今昭的局促,她的表现冷静太多,很难联想到,她经营的是个快要倒闭的工作室。 “你曾经是明希的上司?”看到最后一栏,夏今昭语气淡淡,刚开始知道时,她还是有些惊讶的。 担心对方与宋予沆瀣一气,早在之前就要对明希痛下毒手,抑或是安插在后者身边,打听自己消息的眼线。 猜出她的疑虑,陆丽桐说:“纯粹是巧合,我也是在那件事之后……才知道你和明希是那种关系。” “哪种关系?”夏今昭饶有兴致发问。 陆丽桐态度不咸不淡:“听说夏小姐时常缅怀明希,我只替她惋惜,死后还要遭人编排。” 字里行间流露出对无关话题的谴责,女人始终一副懒怠劲儿。她向来随和,无论面对的是员工,或是“请”她来的大人物。 “之前和她迫于家里压力,形婚三年,还是最近才互相确定心意。” “什——”像意识到什么,陆丽桐猛然攥紧手指,难以置信看向夏今昭。 气氛沉寂,偶有翻页声打破这份安静。对面的女人神色淡漠,即便晨曦掠过下颌,镀上一层浅金的绒毛,她仍旧有种孤山薄雪的清绝。 “如你所想,”夏今昭合上陆丽桐的资料,扔到茶几上,“明希没死,而且,她是在梁文星的保护下离开这里的。” 陆丽桐面部肌肉抽动,太大的信息量令她短时间内无法消化。 “我讨厌梁文星,可不得不承认,她目的不详地救了明希一命。” “这更能说明她良心未泯,但夏小姐今天让我过来,难道不是想借助我,套出更多关于宋予的消息,好对付她的吗?” 在陆丽桐心中,曾和她有过患难之交的是梁文星,而不是如今改头换面,贪图荣华富贵的宋予。 “正因如此,身为她昔日的好友,难道你要眼睁睁见她执迷不悟吗?” “她知道你不爱管闲事,从来不防着你。”夏今昭暗示。 陆丽桐低头,深红色猫眼美甲来回磋磨,可见她内心的纠结与不安。 宋予变了,她的目的早在踏上追求权势的路途中迷失。曾经她最憎恶玩弄权势,凌驾法律之上的富人,如今本人也变得与之相差无几。 其实根本没有所谓的恨,无非是忌恨自己命运不济,于是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去掠夺钱权,等到手以后,继续压榨在底层奋力挣扎的人。 宋予和夏雪枫是一类人,她背叛了曾经的自己。 她早就忘本了。 *** 夏雪枫的死讯在圈内传开,很快连众多媒体也提前得知消息,连夜发长文来博眼球赚流量,一时间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作为商业巨头夏家的顶梁柱,其讨论度直接碾压夏今昭低调回国的词条。 【啊,上次看她出席活动还很精神,怎么人突然走了】 【上回看她还是在财经杂志上的采访,当时还被主持人请求分享教育经验,字里行间能感觉得出,她和我家姐姐感情是真的好】 【我真不行了吧,人死和你有啥关系,赚那么多钱遭反噬应该的】 【楼上疑似户口本只有一页】 【最难过的是夏今昭吧,去年爱妻走了,今年奶奶去世,流年不利啊】 【我找人算过,夏今昭的八字很逆天,家庭不睦,妻离子散,但事业运超绝】 【楼上在哪里算的啊,求大师联系方式!】 @楼上:【加我微信xxxxxxxx】 刚走那会儿,吃瓜群众讨论死因,或是遗产落谁头上,等都摸清得差不多,论坛几乎清一色的祝走好,配个蜡烛表情包。 偶有人翻夏雪枫的旧账,被群起而攻之。 【我比大家多一段记忆……】 【其实我也】 【你的评论我喜欢,你的私信记得关】 【什么啊,有什么瓜是我漏了没吃的吗?】 淡失:【就之前夏雪枫搞烂尾楼,让一堆人倾家荡产啊,还有工厂爆炸,家属上门闹事拒绝赔偿,后来她找人逼受害者家属签赔偿书的哦,更多的不说了,搞慈善捐款进自己口袋是家常便饭,你们竟然不知道?!】 【张口就来,你有证据吗就在那儿叫,小心失德不得好死哦】 淡失:【当年新闻曝光的,白纸黑字眼瞎[白眼]?这种人死了还一堆电子哀悼的,那我天天努力工作的是不是要进太庙供奉[笑哭]?】 【呃,其实我想见说,夏氏企业不止老太太一人,很多事肯定要经过上层商量再拍板的,只拿夏老太太说事,是不是有点吃人血馒头了?】 【我去,等等,我看到什么了?夏今昭助理给楼上那个淡失点赞了?】 【还真是……好难评,姐姐知道她这样吗?】 【没准就夏今昭授意的,还姐姐呢[可怜]】 【妈呀,夏老太太对她不薄吧,人尸骨未寒就恩将仇报,夏家出了个白眼狼】 【一想到遗产落在这种人手里,emmmm】 夏今昭浏览完论坛七嘴八舌的声讨,抬眼看向正开车的周珍卉。 “你故意的?” 周珍卉瞥过后视镜,坦诚道:“昂,而且我发道歉,说是自己手滑,让大家别怪你头上。” 夏今昭退出论坛,点进与明希的聊天框。为了降低期待,她特意给对方设置了免打扰。 结果明希竟然真的一条消息都没发来。 如果她是大白眼狼,那对面的就是小白眼狼。 胸口烦闷,她摇下车窗,舒爽的风拂过发尾,扫在深邃凹陷的锁骨上。 “就算再三强调与我无关,那些人也会强行将我们捆绑。” “无所谓,我都联系好公关了,到时候把老太婆的陈年旧账翻上来,买流量推一推,”周珍卉拍了下方向盘,“风评两级反转,夏姐你也能博个好名声。” “她们会说,哇塞,我们家姐姐好有先见之明,选择去国外进修,估计早就对老太婆心灰意冷了吧。” 她像模像样学粉丝的口吻。 对此,夏今昭评价只有两个字。 “闲的。” “难不成真让那老太婆入土为安啊?又颐养天年又得了个好名儿,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再说,我在临走前答应过明希的,要好好照看你。” “……难怪变得这么不成熟。” 周珍卉无语,要不是专心开车,她高低扭头和夏今昭理论。 “姐,你偏心,怎么在明希身上是率真可爱,到我这里就是不成熟了?” “你和她能一样?” “她是我女朋友,你是什么?” “我是你最忠诚的跟班吧,你看,”周珍卉腾出一只手细数,“之前你在星娱买下我的天价卖身契,别说我,我们全家都为你赴汤蹈火。” 夏今昭撩起头发,再次打开与明希的聊天记录。 还是没有新消息。 “她比你聪明得多。” 只是喜欢装傻。 怕像上次耽误她工作,夏今昭没贸然给明希发消息,而是选择更迂回的方式。 她敲了敲驾驶座靠背:“账号给我用用。” “哪个?” “林小姐那个。” “你还没和她坦白?”周珍卉把手机从缝里递过去,“密码我妈生日。” 周珍卉是典型的妈宝女,手机密码和屏保壁纸,甚至桌面小组件的纪念日倒计时,全是关于周彦芝的。 顺利点进浪音APP,她在后台好友列表里找到明希的账号,果然见她头像右下角有个表示在线的小绿点。 思索再三,她编辑一句话,点击发送。 *** 兰江公馆内,夏霁操纵轮椅,费劲地在房间翻箱倒柜。 凌乱的纸张与照片散落一地,在被棱格切割在地的光晕中,呈现暖色调的白。合照里她与夏雪枫亲密无间,笑得清甜。 可惜此刻,当事人夏霁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因为她发现,一直锁在抽屉里的遗嘱不翼而飞。指纹锁形状完好,丝毫没有撬开的痕迹。 有人悄无声息潜入她的房间,盗走了遗嘱。 这一认知让夏霁冷汗直流,她不信邪地取出抽屉。细碎零件滚到桌脚,木制品“哐当”掉落在地,砸得轮椅边缘震颤。 真的没有。 原本为了对付夏今昭,她回到夏家,想着能在夏雪枫的庇护下丰满羽翼,等时机成熟将盘踞心头多年的噩梦逐出这里。 谁曾想夏老太太走得太快,她甚至没做好独当一面的准备。以夏今昭两面三刀的做派,只怕等葬礼过后,自己就会彻底消失在大众视线里。 轻点的回到庄园,重新过上以前的生活,再严重的……恐怕她的余生都将与铁窗作伴。 不行! 遗嘱是夏雪枫留给她的最后筹码,一定要找到! 思及此,夏霁扭曲的面容重又冷静,攥住扶手的手背因用力而浮泛着青筋。当她听到外间传来的动静,隔着敞开的大门,将目光定格在正打扫卫生的周彦芝身上。 于是她喊了她。 “周姨。” 声线清甜又冷,像夏日绵密漂亮的冰沙。 听到喊声,周彦芝走上前,躬身把满地狼藉收拾干净。刚才在外间,她就见夏霁大发雷霆。作为伴随她一同来到夏家的佣人,还是头回见她发那么大的脾气。 印象里,夏霁该是邻家小姑娘的性格,脾气软容易受欺负,笑起来很讨长辈喜欢。她长相标致,一双人畜无害的纯良杏眼,极易激起年长者的怜惜。 见周彦芝蹲下身收拾,夏霁耐下性子,主动扶她起来:“周姨,你看见我抽屉里的东西了吗?” 说完,她微抬下巴,示意对方循着自己的视线去看。 抽屉两侧的拉条被生拉硬拽,崩散四处,原本装订好放在里侧的文件袋不知去向。 周彦芝反握住她的手,妇人掌心粗糙,略带薄茧,带着劳动后的濡湿。 “有指纹锁,不应该呀,是不是忘记放哪儿了?是什么,要不我帮你找找?” 就是平时看她老实敦厚,不会随意动主家的东西,夏霁才放心她随意进出卧室,没想到…… 女孩敛去眼底的沉色,摇头:“可能真是我忘了吧,周姨你先去忙,我再找找。” 她表现得太孱弱,像尊易碎的琉璃盏。哪怕先前发疯,也只会令人心疼,而非畏惧。 周彦芝捡起地上的照片,相框边缘的纹样是二十几年前流行的老款式,摸上去依旧崭新,可见主人极其珍视。 “下回心里不舒服,和周姨说,别气坏了身体,年纪轻轻的。” 她认真地把摆件放在床头,沐浴暖黄的阳光,照片有种被岁月晒黄的斑驳感。 “身体早就气坏了,还在乎这一时半会吗?” 见周彦芝没露出破绽,夏霁厌烦地别开脸,冷冷道。 “我在为什么发脾气,周姨真的不知道吗?” “什么?” “别装傻了,遗嘱难道不是你拿的吗?”她索性不装了,“除了你,还有从小带我的管家,谁能进到这里?” 周彦芝皱眉:“我听不懂。” “还装!”自从对方刚才那句刺中她的伤痛,夏霁的情绪濒临边缘,“你是谁派来监视我的?” “夏今昭?宋予?还是夏书芮那个蠢货?”她开始咄咄逼人,“看我是个残废,就能谁都来踩一脚吗?” 说完,她拿起桌上的玻璃水杯,扬手要朝周彦芝砸去。后者下意识躲开,只听身后传来玻璃碎裂声,紧接着,夏凝岚的声音响起。 转身去看,女人倒吸一口凉气,身上的休闲装洇湿大半。她皱眉用掌根擦拭,小臂至手腕处划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 “怎么了,发这么大的脾气?”她主动走上前,对周彦芝说,“周姨,你先出去吧,这里有我,待会再进来收拾碎玻璃。” “好。”周彦芝余光瞥了眼夏霁,见后者正瞪自己,生怕刚才的事继续发生,连连点头。 很快,房间内只剩下两人。身形颀长的女人扶住轮椅,带着夏霁来到窗边。此时绿意葱茏,从这里望向楼下,能看到生机勃勃的阔叶林,围住树荫遮蔽的小道。 “记得我上次带你来夏家吗?是大姑的忌日,你没法露面,于是我陪你在雨里逛花园。” “还遇到明希,你和她打招呼,热心地带迷路的她回公馆。” “我现在不想聊这些。”夏霁打断,她没功夫陪夏凝岚回忆这些毫无意义的过往。 “阿霁,我的意思是,没必要永远沉浸在过去的阴影里,太计较得失,会活得很累。” “你是来当说客的?”夏霁怒极反笑,她转头,“代表谁?夏今昭吗?” “你把她当姐姐,她有把你当成好妹妹吗?” “我不希望看到你这样,如果大姑活着,也不会想看你执迷不悟!” “抽屉里的东西不用查了,是我找人拿的。” 夏凝岚直言承认。 比起眼前这位年轻的妹妹,她的身上更散发着蓬勃,张扬的生命力。 可是夏霁也本该这样。 *** 怕身为长女的夏今昭忙于应付葬礼,明希没打扰。彼时她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正对有关宋予的二创视频傻乐。 “我真不行了,哪个天才想的抽象视频!” 笑够以后,她调整呼吸,想起自己的真实目的,立马收敛笑意,点进搜索框。 下面的历史搜索里,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宋予”二字占满。宋予的发家史、宋氏集团覆盖业务、宋予的地下情人…… 至于为什么有最后一条,明希想的是,如何根据所谓的绯闻女友,深扒宋予的交际圈,或许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只要做坏事,就一定会露出破绽。然而网上对宋予的评价非常表面,几乎全是人尽皆知的事。 真是的,除了从小出生在贫民窟,还有别的更有价值的消息吗? 明希叹气,无数次感慨自己的稀薄人脉。 就在此时,一条消息弹出来。 林小姐:【怎么不给我发消息?】 ……? 看到这条消息的瞬间,明希愣住。 紧接着,她眉头紧锁,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又左右默念,合理怀疑对面被盗号/夺舍/人格切换了。 于是,她回以一个最能表达此时心情的标点符号。 嘻:):【?】 嘻:):【发错人了?】 林小姐:【没有】 林小姐:【好久没联系,想你了】 想、你、了。 多么恐怖的三个字,尤其接收人还是一位有妻之妇。 明希瞳孔地震。 她尴尬得手足无措,本想装死不回,奈何APP上的聊天里有已读提醒。 林小姐:【你有想我吗?】 若说先前那句还是亲密好友的友好寒暄,那这句就是明晃晃的调情。 她摸不着头脑,努力下划,一键查询两人的历史聊天记录。 我比别人少了段记忆?莫非曾经我和这位林小姐私定终身,海誓山盟说要永远在一起? 没有哇! 明希绝望地将头埋在枕头里,接受现实。 职场性骚扰,终于还是让她碰上了。 嘻:):【林小姐,您喝醉了?】 林小姐:【我很清醒】 就在她耗尽脑细胞,去思考如何幽默又不失体面地化解尴尬,对面发来一条语音。 说起来,她从来没听过林小姐的声音。 虽然怕是油腻突脸的情话,不过作为曾经帮助过自己的老顾客,明希还是选择相信她。 说不定S市和M市有一个月的时差,对面把今天当愚人节了呢? 忐忑地点进语音条,清冽沉稳的声线从听筒传来,是未经世俗浸染的温和。 “希希,今天本来是我预计回到你身边的日子,但这边很忙,我走不开。” “离开的这些天,我很想念你。” “这是欠你的一个秘密。”—— 作者有话说:祝大家国庆假期快乐,么么么么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0-95 第91章 红茶玛奇朵 好听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明希对这个音色太熟悉,几乎过去两个月,她每天都能从与夏今昭的聊天框里找到类似的语音条。 哦豁,还挺好听的,果然美女的声线大差不差哈。 ……不对。 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转而点开重新听了一遍。 “离开的这些天,我很想念你。” 女人咬字清楚,尾调小钩子似的挠得人心痒,和趴在耳旁诉说情话没什么分别。 嘶——这讲情话的调调…… ……! 明希瞳孔地震,在疯狂跑去卫生间冲把脸回来,试图保持冷静,又敲打手臂,直到疼得龇牙咧嘴。 好嘛,她这下终于肯接受现实,林小姐=夏今昭。 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离奇之事?或者说,世界上怎么会发生这种巧合!她手中的大顾客*,和她远在S市的女朋友,竟然是同一个! 不不不,其实也不能称之为巧合。顾客这种资源,只要进入她的直播间,拍下购物车的链接,就能神不知鬼不觉成为自己的粉丝之一。 难怪她总觉得林小姐偶尔说话一股子傲慢味儿,哪里是富家千金的通病,这两简直就是一个人嘛。 明明在核对地址,电话号码等一系列操作下,她排除是夏今昭故意来整蛊自己的可能,为、什、么! 果然女人该相信第六感。 她在心中无数次暗骂自己蠢笨如猪。 不过最让明希介意的,是夏今昭伪造林小姐的身份,蓄意接近自己,然后替自己冲KPI。 拜托,她们可是一家人,这样搞跟左口袋的钱跑到右口袋里有什么区别?中间平台抽成,还不能须尾俱全地拿到手。 明希从最开始的惊讶中缓过神,接着不理解夏今昭这番离奇操作。手指悬停在输入框,删删打打无数想说的话,最终将手机倒扣在床上,掩面深吸一口气。 房间内安静无声,她听到胸膛心脏剧烈的跳动,或许趴着使得五脏六腑挤压,连同情绪也像一团揉皱的纸,有种舒展不开的憋闷感。 偏偏夏今昭登录大号,跑来问一句。 夏今昭:【高兴傻了?】 莹莹白光映入眼瞳,明希用拇指比划。 明希:【我讨厌你】 明希:【讨厌你!!!!】 突然,一通语音电话弹出来,夏今昭的头像赫然显示在屏幕上。手机的嗡鸣震动,仿佛将对面的急切一同模拟。 “干嘛?”明希接起,恶声恶气回答。 “讨厌我?”女人轻声,清浅的呼吸伴随吐字,冷得像覆上松针的一层薄雪。 夏今昭永远能找到平息明希脾气的方法,一句颇有威慑力的反问,足以把她心中即将爆发的小火山彻底浇灭。 本来还想嚷嚷要讨个说话,这下她没胆子,唇瓣蠕动半天,憋不出个字儿。 明希想问,为什么要隐瞒,任由她在两头切换话术,自己仿佛成了马戏团里杂耍的猴子。又隐隐担心,先前她还在林小姐面前蛐蛐过夏今昭,把后者塑造成卧病在床的残障人士。 当时刚穿过来,自己和夏今昭关系一般,对方注册小号,想整自己情有可原,可后面有无数次机会坦白,却都按下不表。 哼,此人也知道心虚! 在脑海里一番弯弯绕绕,明希又把自己哄好了。 见她不讲话,夏今昭又说:“你大可以把刚才讲的那些亲自说给我听。” “怎么啦,难道我还不能生气吗?”明希理不直气不壮,泄了气似的讲话发虚。 一阵叹息,夏今昭凑到麦克风前,压低嗓音:“我的错,别生气。” 听到道歉,明希反而不自在。 这么容易就滑跪?这可真不像她的风格。 “错哪儿了?” “不该瞒着你,装成另一个人和你聊天,”夏今昭解释,“当初见你工作刚起步,是想帮忙的。” “确定不是捣乱?” “……” 看穿她的小九九,明希冷哼一声,方才淤积的纷乱情绪弥散。想着连续多日没好好和对面联络感情,决定转移话题,聊些开心的。 “算啦,记得找机会补偿,善解人意的我知道你在忙,放心,我不是那种作精女友,办正事的时候还是可靠谱的!” 未等夏今昭回答,她炮仗似的继续叭叭。 “对了,我看新闻上的报道,夏奶奶的事……说实话挺令人震惊的。” 毕竟作为业内赫赫有名的商人,夏雪枫的名头可不止在S市。况且国外有些犄角旮旯的媒体同样会腾出个板块,专门写些鲜有耳闻的豪门恩怨,以防当期报刊开天窗。 明希还是在劳拉店内打工,随手拿起架子上的报纸翻到的。以往慈眉善目的夏雪枫,与字里行间批评的判若两人,让她感到陌生。 “我以为你会将这些归为营销号的谣言。”夏今昭说。 “上次听你说,你和夏奶奶的关系没那么好,我大概猜到一些,只是……”明希一时失言。 没想到会这么过分。 那夏雪枫愿意把原身配给夏今昭,倒也说得通,两人的关系或许比她想象中要更恶劣。 “人死了,不说这些,还有件事——” 话没说完,明希打断她的话:“等等,你不会又有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瞒我吧?” “你先,你先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她从床上跳起来,一秒进入戒备状态,随即站在窗前远眺外面,尽量让身心保持平和。 夏今昭:…… 她突然好奇,倘若再坦白,自己还是她前期直播遇到的第一个骗子,不知道两人是否能像现在这样说说笑笑。 思索再三,她决定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不是,是关于宋予的,你知道陆丽桐和她是旧相识吗?” 言归正传,夏今昭手指搭在窗上,没节奏地敲击着。 她又想起和陆丽桐的对话。 “陆丽桐,我前工作室的老板?”明希在脑海搜刮半天这个人名,想起来后,满脸震惊,“她和宋予认识?那岂不是说,我一直在宋予的监视下工作?” 难怪!她就说天上怎么会掉馅饼,碰上个性子随和的老板,敢情是被做局了啊。 可宋予千方百计讨好她,是为什么呢?若说两人都继承世界意识,惺惺相惜就算了,但对方又派狂热粉丝划烂她的脸,太令人搞不懂。 “这一点,我问过她,陆丽桐说是巧合,”夏今昭敛眸,“你信吗?” “我——”明希卡壳。 平心而论,陆丽桐开给她的待遇足够优厚,甚至超过市面上大多工作室。作为在这个世界上毫无工作经验的小白,对方也没有颐指气使,还特地招温灿作为她的助播。 她本能不愿去怀疑这样一个人。 “听说你活着,她挺惊喜的。”夏今昭补充。 喉咙泛着咳嗽时难以驱逐的痒意,纠结之际,明希犹豫:“我不知道,如果当面问她,会不会好点?” “你想回来?” “可以吗?如果不怕添麻烦的话。” 闻言,夏今昭弯唇,溢出一声轻笑:“当然可以。” “刚好,我也很想你。” 绵绵情话钻入明希耳中,仿佛扎根繁殖的黏腻菌丝,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果然还是不习惯直白的情感表达。 太害羞了。 *** 打定回国的主意,明希迅速整理好行李,在和劳拉请假时,只说要回家探亲,不确定归期。 对此,劳拉感到惋惜,却还是善解人意地给她包好面包,说是饿了可以路上吃。 这番奶奶般的关怀让明希颇感亲切,她把碰瓷王交给对方寄养,并把这段时间的工资抵过当赡养费。 在感受长达一天的颠簸气流后,下飞机时,明希双腿发软,幸好有周助理提前接机,把人带到车上。 她拉开后座,就见女人双腿交叠,兴味索然地抬头与她对视。 深褐色的双眸犹如泛着珠泽的云母,虽然价值不菲,却有些寂冷。当见到明希的瞬间,光影斑驳,藏在口罩下的半张脸似乎在笑。 “不是说有事在忙,不来嘛?”明希弯腰,拉上车门。 “直接说来怎么能给你惊喜?”前头的周珍卉系上安全带,插话。 明希坐正以后,掌心被塞入一杯温热的奶茶,还是她最爱的全糖口味。 “马上快夏天了,怎么还是热的?”明希就着插好的吸管,猛喝一大口。 “冰的喝多不好。”夏今昭摘下口罩,顺便把吸管外的包装纸扔进垃圾桶。 市面上大多甜度超标的饮料,她都不太喜欢,奈何明希视它们为续命水,于是即便偶尔的纵容,夏今昭也会选不那么伤害身体的。 话音落下,明希咬住吸管,开玩笑道:“现在改养生了?怎么没见你把工作时的冰美式换成中药?” “什么意思?”夏今昭问。 她的态度并非是感到被冒犯的反驳,而是真心发问,求知若渴的眼神盯得明希很不自在。 哦,差点忘了ABO的世界里同性可婚,她们不懂这个梗。 “就,你要求别人的同时,自己也要做到啊,整天冰美式当白开水喝。”明希声讨她的双标行为。 “我是工作需要。” “哎,少来,没听说过哪个甲方要求,开工前先喝口冰美式,”明希伸出食指来回晃,“如果有,说明甲方给咖啡店投资了。” 无聊的话题,两人也能说得津津有味。气氛正好,周珍卉识趣地摇上隔板,顿时,两人的交谈也如隔着玻璃,沉闷温吞。 “牙尖嘴利。”夏今昭评价。 未等明希反应,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随即幽然香气萦绕鼻息,女人靠近,精致的眉眼蓦然放大。 夏今昭端详的视线太具侵略性,如同薄刃切开肌肤,将这些天未尽兴的思念缝入皮肉。哪怕背光对视,看不清她亮起的眼睛,也能从温柔的举动中,看出女人的缱绻情意。 “从上车开始嘴没闲着,说那么多话,”她用鼻尖亲昵蹭着明希的,“怎么没一句是想我?” 灼热呼吸洒在脸颊,把明希的耳朵烧得通红。她手足无措地捧起奶茶,试图转移话题:“你说我什么时候和陆姐见面最——唔!” 嘴巴开合间,夏今昭已然找好时机,亲吻她的唇。比起她来势汹汹的架势,这个浅到蜻蜓点水。 亲一下,就立马分开,抬眼看明希的反应。 “别闹,这还在车上呢。”明希挤眉弄眼,对面前的隔板暗送秋波。 没听到满意的答案,夏今昭再次轻啄,乐此不疲。 隔靴搔痒的感觉太难受,在第无数次吻下时,被亲懵了的明希福至心灵,试探说。 “我想你了?” “不够真诚。” “哪有人天天把想你挂在嘴上啊?我可是行动派。”她振振有词。 于是夏今昭坐回去,用食指点了点嘴角:“行动派?” “既然如此,证明给我看。” 明希:……大意了。 她探头,确认周珍卉在安心开车,才小心翼翼挪到夏今昭身旁,飞快地亲了下她的嘴。 “这么敷衍?”夏今昭含笑的声线中掺着几分无奈。 “我又不像你厚脸皮,大庭广众之下这样那样。”明希对手指。 “那私底下就能和我这样那样了?” 你看你看,夏今昭又在给她挖坑。 “……也不行,进展太快了。” 才三个多月,从牵手到接吻,以夏今昭得寸进尺的性格,岂不是半年开始动手动脚,接下来三年抱两了? “你真是难为我。”夏今昭说。 下一刻,阴影笼罩。这回,她不满足于浅尝辄止,含住明希的唇珠,用舌尖来回□□。电流般的触感弥漫全身,明希羞赧地掌住她的双臂,作势要推开,又像是按住她不让逃离。 嘴上说不行,身体又很诚实。 夏今昭眼角浮笑,长睫垂落,加深这个吻。 唇齿相接,水声啧啧。在明希有学有样,生涩地用舌顶住夏今昭的上颚时,后者闷哼一声,犹如砧板上应激的鱼,抽身而去,抵在窗边小口喘息。 无色的水丝拉扯断开,落在明希的手背上,她慌忙从口袋里掏出卫生纸,毁尸灭迹地来回搓动。 越想越羞愤,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还是头一回大胆到在这种场合。 即便只是接吻。 “再喜欢你,也不能继续了。”夏今昭扶额,调整好呼吸,半开玩笑道。 “再继续下去,会出事的。” 她双腿交叠,靠在明希肩上。车内微弱的晃动令人头晕目眩,像是被榨干了力气,夏今昭神情慵懒,像只眯眼晒太阳的猫,脸上写着事后的餍足。 “昨晚没休息好,睡一会儿,到了叫我。”她百无聊赖抓起明希的手,用小拇指勾了下掌心。 明希像找回场子,弯到差点断掉的腰杆重新挺起。 “亲一下就没力气,这以后还有更过分的,怎么行呢?”得益于耳濡目染,她现在讲这些能不形于色了。 当然,讲和做是两码事。 “嗯。”夏今昭仰脸,露出一个真情流露的微笑。 明希陡生寒意,太阳穴仿佛提前预知了未来,隐隐泛着钝痛。 果然最不能挑衅的,就是夏今昭。 这个女人记仇且手段非常,没准以后,能把自己磋磨死。 *** 回到兰江公馆的第五天,天气多云转阴,阳光被厚重的铅云过滤,散发零星的光与热。 明希原本担心,她的诈尸归来会引起不小的骚动,可随着住几天,发现事实远非如此。 自从夏雪枫离世,夏家里里外外换了批人,夏今昭到底心软,对于小时候待她不薄的吴妈,也只是给了比不小的钱,让她告老还乡。 夏书芮和夏凌暂时没见到,不过她们不住在兰江公馆,没有碰面的机会。夏凝岚倒是偶遇几回,对方还会和她寒暄两句,像一早知道她没死的消息。 也是那时候,明希才得知,夏凝岚和夏今昭早在之前,就已经达成共识,前者的条件是,让夏霁平安度过余生,她才会出手帮忙。 两姐妹关系平淡,但放眼整个夏家,竟然还算比较亲昵的。夏凝岚虽然私底下作风混乱轻佻,和疯疯癫癫的夏书芮,以及脾气阴晴不定的夏霁而言,勉强能归为正常人。 这么一想,夏今昭出生在这么破碎的家庭,居然意外地茁壮成长,不愧是拥有天道眷顾的气运之子啊! 此时,明希躺在女朋友的床上,享受女朋友为她斥巨资购入的全息投影,吃女朋友让人买的零食,别提多惬意。 有钱的第一件事就是忘本,从现在起,女朋友作为夏家的继承人,而她,将狗仗人势(划掉)狐假虎威,在这个家里兴风作浪,搅得她们鸡犬不宁! 没错!她现在拿的,是一章回国的爽文剧本。 回来,就是要当皇帝的! 她甚至四仰八叉,来回比划蛙泳的动作,直到耳边响起敲门声,才收敛丑态,小人得志道。 “进!” 进来的是个年纪稍长的妇人,她过来收走床旁的垃圾,提醒:“去陵园的车备好了,等大小姐回来就可以走。” 明希和夏今昭约好,今天下午要去陵园探望夏雪枫。 至于为什么,当然是做足表面功夫。 “哦了!”明希比了个OK的手势,见妇人转身欲走,突然叫住她,“等等,你转过来。” 于是佣人听话转过来。 明希审视她的眉眼,越看越眼熟,又死活想不起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里得提醒各位,此处并非一种常规的搭讪手段,纯粹是明希脑容量不够。 闻言,周彦芝说:“我经常听女儿提起过你,说明小姐活泼懂事,是大小姐的心上宠。” 明希:……这话应该是管家来说的。 “你女儿认识我?”她皱眉。 “我姓周。” 经由提醒,明希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周珍卉的妈妈?” “是,之前待在夏三小姐身边,后来夏三小姐生病要静养,挪到山上园林那边,我腿脚不方便上下跑,就让我留在公馆了。” 夏霁没了靠山,夏凝岚又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她根本没有与夏今昭叫板的手段,被夏今昭以心理素质不详,有待观察的理由,打发到陵园附近的园林,眼不见为净。 “夏霁住山里了?” 明希错愕,难怪这些天没见着人,她一个坐轮椅的,跑也不该跑太远才对。 “她精神状况不好,平时多是心理医生和二小姐去探望。” “那就是疯了呗。” 明希不以为意,她与夏今昭同仇敌忾,才不会可怜一个有过几面之缘的小姑娘。 再说,要不是宋予横插一脚,当年绑架,自己早被夏霁弄死了,这还是周珍卉偷偷摸摸告诉她的。 “差不多。”周彦芝被她的直白搞得不敢吭声。 “行,既然是周助理的妈,就别拘束了。”明希放她离开。 等人走不久,楼下传来车停的动静。她跑到起居室,趴在阳台上,果然见正门出现熟悉的身影。 女人的气质尤为突出,清隽鹤然,犹如山巅的一捧莹莹白雪,哪怕站在人群,也能够一眼望见。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明希非常殷勤地下楼迎接,缀在夏今昭身后嘘寒问暖。 “这两天不见人,忙什么呢?” “想我了?” 女人撩开衣领,露出小段玉白的颈子:“带着律师去公司,详谈继承的相关事宜。” “哦~也就一般想吧,”明希噘嘴,“我想珍惜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嘛!” “怎么越来越黏人了?”夏今昭褪去外套,放在佣人手里,“以后又不是没机会。” 明希撇嘴,选择沉默。 夏今昭只当她讲不过吃瘪,又说:“你在家里出入越来越习惯,都要乐不思蜀了,还要我怎么陪你?” “这哪是乐不思蜀?”明希飞快掩去眼底的怅然,张开双臂,“这就是我的家!” 冷清的厅堂吵闹起来,以往这里少见大声喧哗,有明希住进来,倒多了几分活人气。 兰江公馆沿用传统设计,比起现代化的宽敞明亮,更多是用淘来的古董文玩装饰,地砖上紫色祥云与龙凤相映,古色古香的意境看着莫名压抑。 引用夏雪枫的话来说,只有命够硬的人,才有资格住进这里。 思及此,夏今昭脸上划过嘲讽之意。什么命运什么天意,都是享受奢侈铺张的借口而已。 她再有通天的本事,不还是英年早逝,死得毫不体面么? 不过夏今昭确实不喜欢这类装潢风格,等哪天闲下来,和明希商量改一下布局。 她不信风水,奈何夏雪枫走前太晦气,万一把她的女朋友克死怎么办? 两人前后上楼,走进起居室,夏今昭边换衣服,边说:“下午找几个媒体,去陵园拍照,明天再带你去见陆丽桐?” “我还以为你忘了这事呢!”明希钻进衣帽间,鬼鬼窃窃也跟着挑衣服。 仿佛不是去祭拜,而是要走红毯。 “你的事怎么会忘?”夏今昭别上袖扣,修身的黑色长裙没过膝盖,包裹严实的设计肃穆沉重。 “我要不要伪装一下啊?要是有媒体认出我,岂不是又要被po到网上公开处刑?” “安排的人不会乱说的,安心。” 夏今昭从背后搂住明希的肩膀,脸颊轻蹭她的脖颈。两人交叠的身影落入穿衣镜中,气氛瞬间变得暧昧黏糊。 “要我帮你吗?” 女人嗓音喑哑,指腹缓缓摩挲文胸后的扣子,意思不言而喻。 “不用,你老实点。”明希拢好外套,警惕地与她拉开距离。 “这么防备?”夏今昭双手环胸,“我是洪水猛兽?” “我得做好心理准备,在此期间,禁止作乱。”明希用手在胸前比了个叉。 她的秘爱一百式还没看完,要是在床上做些招笑的举动,这辈子都会对生命大和谐有阴影的。 夏今昭被气笑,她上前握住明希的手,指甲修剪得圆润漂亮,亮面与弧度恰到好处,掌在手心像握住一方温润又不失棱角的白玉。 “拭目以待。”她用唇轻覆上去。 两人克制地在换衣间亲了会儿,直到周珍卉敲门来催,才理好凌乱的衣领,相继走出卧房。 天隐隐有下雨的趋势,上山的路不算好走,即便几年前特意修路,在枝叶刮擦的情况下,还要避免车身不被划坏。 高阔的绿叶层层叠叠遮蔽,穿林风有些森森寒意。四围阒静,在祭祖的日子里显得不那么美妙。 几家媒体早已架好长枪短炮,在陵园外等候。见车抵达,纷纷停止闲聊,走上前迎接。 周助理下车帮忙应付,明希则搀扶夏今昭走进陵园。 至于为什么要搀扶,据过几天的报道讲,夏家大小姐因思亲过度,曾一度哭晕过去,眼下没力气再支撑双腿走路。 实力派不愧是实力派,即便脸上没有浮夸乱飞的表情,光是夏今昭的眼神,就足以让观众传达——她并不好受。 明希学着她的样子,也在眼里调色,表现出三分凉薄,三分惆怅和四分魂不守舍。 上回来还是见夏芫华,路过对方的墓,她特意把怀中早已准备好的洋桔梗放上去,心中悼念。 然后是……她的? 呃,该怎么形容这份诡异呢,就连工作人员也意识到尴尬,没一人在那多做停留。 夏雪枫的墓在最后排,因是当家人,办的规格格外风光,几乎比她和夏芫华的加起来还要大。 夏今昭单膝下跪,把鲜花放在上面。艳色的菊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皱缩的花瓣飘到明希脚底,她硬生生挤出两滴泪。 于是媒体举起相机,把这一幕收入镜头。 整个流程走得很快,几乎没有卡壳的部分。等媒体把照片递给周珍卉,后者点头示意后,那群人便比了手势,表示可以收工。 原本还算嘈杂的陵园走了乌泱泱一堆人,瞬间变得森寒可怖。冷风激得明希起了身鸡皮疙瘩,她仰望乌云密布的天,脸上蓦地落下寒凉的一个点。 下雨了。 夏今昭仍旧站在原地,静默得像尊雕塑。她似是透过墓碑,在想很久远的事。 “其实我挺感谢夏雪枫的,至少她让我遇见了你。”她躬身,抚上崎岖的墓碑。 直觉她心情不佳,明希胸腔也跟着堵闷。她没像往常抖机灵转移话题,而是接过周珍卉递来的伞,主动撑开覆在夏今昭头顶。 “她向来偏心夏霁,在可以无忧无虑的年纪里,只有我不敢喘息,害怕稍有落后,不够优秀,就会被人遗忘。” 女人温热的指腹摩挲冰凉的石头,产生难以忽略的粗粝感。 雨下得不大,飘过脸颊沁入凉意。山色的沉绿蒙上一层灰败,入眼如朦胧的烟雾。 明希听夏今昭说了许多,被忽略,被绑架,被放弃。那是在原世界的书里,不曾被描述的部分。 她隐约察觉到夏雪枫对夏今昭微妙的恶意,比如让不学无术的原身和她结婚,比如推她到聚光灯下,像待价而沽的商品,接受公众的审视与打量。 难怪夏今昭看起来一点也不自由。 可是现在,最恨的人死了,再多的憎恨与愤怒,都因轻飘飘的死亡证明稀释成不能抓握的无力感。 好似有一粒火种落在纸上,燎烧得边缘卷曲焦黑,蔓延的痕迹伴随至被使用的尽头,也无法实现自愈。 明希心潮翻涌,情绪产生轻微的阻滞感,无处发泄。 曾经的隐瞒,或是错误的抉择,也因对夏今昭的心疼全释怀了。 不知说了多久,夏今昭停住,抬眼望她。四目相对,明希察觉到女人眼底浅淡的笑意。 “很高兴你没露出怜悯的表情。”她弯唇。 明希摇头:“我只会心疼,怜悯是旁观者才该有的情绪。” 大多人追问别人痛苦的遭遇时,并非出于同情,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窥私欲。真正爱的人,是会与她感同身受心疼的。 “接下来什么安排,退出娱乐圈,接手夏家吗?”明希蹲下,与她平视。 伞面边缘淅淅沥沥落下雨滴,形成一道屏障,将周围隔绝在外。手柄被捂得滚热,但当夏今昭覆上明希的手背时,还是感受到冰冷。 “不知道,我对夏家没太多感情,”女人侧脸,“看夏凝岚的选择。” 很少有人面对巨额财富无动于衷,但明希表示理解。 夏今昭不想成为像夏雪枫那样的人,轻易得来的巨额钱财,多是通过榨取别人的价值所获。要么靠油嘴滑舌的欺骗,比如她的销售工作,要么是普通人不愿涉足的灰色地带。 “没关系,以后要是没钱,我养你,”明希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谁欺负你,我教训谁!” “使用暴力不可取。”夏今昭提醒。 “谁说要用暴力啊!”明希反驳,接着凑到对方耳边,悄声道,“其实今天,我在换衣间……” 后面的话隐入雨声,夏今昭没听清,但在明希退出伞下,起身解开扣子那一瞬,明白了。 黑色西装外套里,露出鲜艳的大红色针织衫,在白茫茫的雨帘中,格外引人注目。 就连站在远处玩手机的周珍卉,也似有所觉地望过来。 夏今昭:…… 难怪今天在换衣间,明希鬼鬼祟祟,始终和自己保持距离,原来还留这一手。 “虽然不能把老太婆拖出来打一顿,但坟头挑衅还是能做到的。” 明希提两下衣领,太修身的针织衫淋雨,有种说不出的黏腻刺挠。 夏今昭垂眼,单手搭在眉骨处,一时失语。 她庆幸这里没人,否则攒了三十多年的脸皮要丢尽了。 “别感冒了。”她伸手想拉明希一把,被后者躲开。 “不帮你出口恶气怎么行?”明希掏出手机,用袖口荡开落在屏幕的水珠。 她蹭到夏今昭身旁,打开手机的自拍模式,两张风格迥异的脸映入镜头。 “这样,待会你剪刀手我比心,然后三二一开拍。”明希指挥。 见她煞有介事,夏今昭憋笑,配合她的演出:“好。” “往这边靠靠,要让这石碑上的黑白照和字入镜。”明希像只螃蟹,横着往旁边挪。 “可以不拍照留念吗?” “不行,刻字到此一游是没素质的行为。” 夏今昭任由明希胡闹,两人挨得很近。 在屏幕出现快门倒计时时,明希眼疾手快,朝夏今昭的方向比了半颗心。 照片存入相册,等她去查看库存时,看到夏今昭用左手,与她拼凑出一颗完整的心。 “啧,”明希眉毛拧成麻花,轻捶身旁人的肩膀,“你干嘛不服从安排?” “我想和你比心。”夏今昭声音有些委屈。 “三十多岁,被称为玉面美人的影后,比心这么幼稚的行为好看吗?一看就是满心满眼扎进爱情的女人。”明希撇嘴,对刚才那张成品评头论足。 “比剪刀手也很幼稚。” “那能一样吗?”明希嚷嚷。 “三十岁还有爱豆在大舞台唱跳,望周知。”夏今昭脸贴过来,模仿明希的口吻。 “你是演员啊!” “演员没人权?导演的问题不该怪在演员身上。” 听到这话,某明姓导演气得七窍生烟,不愿再陷入这无休止的幼稚争吵中:“别吵吵了!反弹!全部反弹!” 夏今昭果真不继续这个话题,她抽出明希的手机,端详新鲜出炉的照片。 不知是否有雨的作用,左边的人眼神清亮,一身红色针织衫像轮燃烧的太阳,瞬间抓人眼球。 “发给小周,让她洗出来。”她说。 明希嘴角抽抽:“你认真的?” “不然?”夏今昭把手机放在明希脸颊旁,两相对比,“照片里的你很明艳。” “算了吧,别被洗照片的人误以为是缺德,到时候你奶棺材板压不住了。”明希举起伞起身,顺便伸手拉夏今昭起来。 见两人聊得差不多,小周从车旁遥遥招手:“夏姐,要回去吗——” 明希爪子举到伞外,冲她比个“OK”。还没等半边身淋雨,夏今昭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交扣。 濡湿的掌心温度传递,被冷意入侵的骨髓跟着暖和起来。 “回去又有的忙,今后还不知道怎么办。” 夏今昭望向山下藏匿于葱茏绿意中的建筑,侧脸被雾蒙蒙的雨丝笼罩一层柔光。 “毕竟受夏家托举,这些年活得坎坷,也要比普通人顺风顺水许多。” “想了想,以后你会永远在我身边,这就够了。” 她会一直存在于有明希的每个瞬间。 夏今昭攥住明希的手,力道大得难以挣脱。 永远分量太重,在随口的承诺里,也只是哄人的一句情话。 但做出承诺的人是夏今昭。 似有什么破土而出,迷了明希的眼睛。 她没回应夏今昭的话,只是与对方肩膀紧贴。 “走啦,回家啦。”—— 作者有话说:国庆假期全都有雨,不能出门只能宅在家里,我的命——好苦啊[小丑]! 第92章 鲜芋奶绿 距离陵园不远处的建筑内,窗明几净,光亮时而折射穿入木质地板,照亮室内纷飞的细小粉尘。 夏霁掌心覆在玻璃上,艳羡地盯着那两抹离去的背影,随即嘴角扯起嘲讽的笑。 “奶奶死了,她们很得意吧?”她自言自语,转动轮椅调整方向,“夏家全落在夏今昭的手里,明希也死而复生,她才是最大的人生赢家。” 这时,门口传来识别虹膜成功的提示音,夏凝岚披着一身潮泽雨雾走进来。女人肩膀挺括,裸露在外的小麦色皮肤因水洇湿*,显得几分性感。 “阿霁,怎么中午没吃饭?”她望向桌上营养均衡的餐食。 “没胃口,不想吃。”夏霁蹙眉,不耐烦道。 也只有在夏凝岚面前,她才会放任自己的脾气。所谓的乖巧懂事,无非是讨长辈喜欢,戴上的人皮面具而已。 她知道以夏芫华对对方小时候的照顾,足够后者爱屋及乌一辈子。那个女人实在博爱,唯独不愿分给亲生女儿一点关切。 “大姐和大姐妇去陵园祭奠奶奶了。”夏凝岚耐心收拾那些未动的餐食。 “我知道,刚才看见了,”夏霁仰头,似是感慨,“等夏今昭打理夏家,我说不定就得吊死在这栋楼里。” 被她自暴自弃的丧气话激怒,夏凝岚面色难得严肃:“她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你多了解她啊,”夏霁冷嘲,“也是,她许诺你不少好处吧?才说服你反水。” “吃里扒外的东西。” 犀利的言语犹如尖刺,扎得夏凝岚心口灼痛。她别过眼,没解释。 “我让她在奶奶死后,能够善待你,她同意了。” 在这个家里,长辈偏私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夏雪枫年迈,喜欢活泼乖巧的夏霁,夏芫华更器重夏今昭的能力与聪颖,至于夏凌…… 那个女人,最喜欢好拿捏的,没主见的蠢物,比如没脑子且骄纵的夏书芮。 当然,山鸡生不出凤凰,她本身能力不够,又忌惮夏凝岚比她好些,处处提防。早已淘汰十月怀胎的技术,现在利用小孩捆绑母爱的招式早不流行了,没有维系的脐带,她对两个女儿的感情更淡漠得可怜。 听到她这番话,夏霁掀唇轻嗤:“不用你假好心。” 夏凝岚觉得有些事有必要告知她,免得后者划地为囚。 “还有一点,大姐从来不在乎什么夏家的财富,她有在询问我的意见。” 果然,女孩表情流露出几分疑惑。她仔细观察夏凝岚的脸,没从对方的眼里看出撒谎的心虚,于是攥住扶手,笃定道:“你在骗我。” 询问夏凝岚,不就是有意向交给她打理吗?夏今昭舍得放弃唾手可得的钱财吗?她有那么好心吗? 她看似与世无争,实际上心思比谁都要歹毒,说不准,说不准……她还有后手。 见夏霁不信,夏凝岚走上前,抚上对方的额头:“阿霁,我说的每句都是真的。” 琥珀色的眸子倒映出女孩不可置信的脸,她叹息:“她从来不在乎什么名誉,什么钱财,是你要和她争。” “你太固执,把自己锁在狭隘的空间里,以至于根本看不清任何人。” “没人逼你向前走,一直是你给自己拷上枷锁。” 夏今昭早就看清这一点,对勾心斗角感到厌烦,她比谁都清醒。就算知道夏凌母女想坐收渔翁之利,但还是仁慈地将人遣离S市,而非赶尽杀绝。 或许别人嗤之以鼻的爱情,让她心慈手软。 夏霁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嘴里喃喃“怎么可能”之类的话。她原以为只是输了,却没想到对手根本没将自己放在眼里,沉痛的打击比起结果,更令人无法接受。 夏凝岚只觉得她可怜,私欲一旦撕开口子,便会如深渊,永无止境地吸纳。 她忽然开始羡慕夏今昭。 *** 前去陵园祭奠的第二天,报纸便刊登夏今昭上山的照片。阴雨天山路难走,女人面不改色,在墓碑前不计前嫌地献上一束花。阴郁的氛围加上飘落的雨丝,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心绪潮涌。 于是,粉丝纷纷献上诚挚的问候,哪怕先前看她不顺眼的黑子,这会儿难得没冒头。 夏雪枫早年的恶劣行径没得洗白,夏今昭以德报怨更是事实,即便想找出破绽攻击,也无从下手。 【姐姐注意身体,别淋雨呀】 【哎,身后就是一捧土,感觉夏今昭挺可怜的】 【可怜啥?讨厌的人死了,可她得到了钱啊!】 【楼上破坏气氛,叉出去】 【据小道消息,夏今昭好像把财产留给夏凝岚了,自己手里的不多】 【你自己听听这话阴不阴,给钱不要纯傻子[疑惑]?】 不只是喜爱,观众的愤怒,同情,都可以成为为艺人造势的本金。营销号大肆宣扬的潜规则,签订霸王条款,抑或是和粉丝对峙谩骂,前期极力抹黑,无非是利用路人冲锋陷阵,给艺人增加话题度而已。 圈子里,名声排在热度之后。崔津玉秉持的理念,虽缺少人情味,但确实好用,周珍卉将其学了个十成十,美其名曰——我只是让正义重见天日。 因此,经由引导,大多数人接受先前助理“手滑”的理由。 夏今昭对此不屑一顾,应付完媒体,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解决夏霁这个烫手山芋,还有黄雀在后的宋予。 比起深居简出,不谙世事的富家千金,从底层爬上来的人更值得忌惮。论见不得光的手段,对方未必比夏雪枫使得少。 明希见到陆丽桐时,女人面容憔悴,不安地搓动双手。似是不想向昔日的下级露出脆弱的一面,她刻意用劣质粉底扑了厚重的妆容,反而愈显苍白。 “明希?”听到脚步声,她起身望向来人,浑浊的眼总算透着几分光彩,“你……真的没死。” “是啊,多亏宋予,活得好好的。”明希展开双臂,特意在人前转了圈。 提到宋予,重逢的喜悦稀释了些。陆丽桐想起前来的目的,从提包里拿出一个牛皮袋,递给夏今昭。 “梁文星在贫民区时登记的身份证明,还有一些证件复印件,”她舔了舔干燥的唇,“我得提醒你,有些历时久远,可能磨损严重,识别困难。” 夏今昭接过,不疑有它:“你们两个好久没见,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扰叙旧了。” 说完,她左手搭在明希肩上,凑过去低声道:“我在隔壁房间,有事找我。” 这副生怕自己被拐跑的担心模样把明希逗笑了,碍于人前不好太亲密,她乖乖应答:“知道啦!” 门锁闭合,昨天刚下过一场雨,因而空气弥漫潮湿闷热的□□感。见陆丽桐无言,明希率先打破沉默。 “陆姐,别傻站着了,先坐吧。”她绕到对面。 她能察觉到陆丽桐的精神状态不佳,想来这一年过得未必风生水起,又或是为宋予的事劳神费心。 闻言,女人局促落座,比起一年前的慵懒怠惰,她更像被人抽干精神气,稍微有些风吹草动,便会如惊弓之鸟四散而逃。 “怎么回事?”明希别开额间的碎发,也跟着如坐针毡,“再见面氛围不太好啊,不应该是抱头痛哭吗?” “我太惊讶了,一开始以为夏今昭在骗我。” 都说相处久的人,身上的某种特质也会趋于相似,明希跟在夏今昭身旁耳濡目染,比起一年前,变得沉稳又从容。 如今身份转变,陆丽桐对她的态度反倒不如先前亲昵。奇怪的是,对方并非是看人下菜碟的人。 可能时间改变许多,无言相顾,明希决定聊些轻松的。 “工作室怎么样?温灿有没有升职?”她倒了杯水润喉,实际是掩饰无措的小动作。 “圣诞节那晚,当我知道你和夏今昭已经结婚,就决定关门不干,温灿也给钱打发走了。” 一年前的回忆犹如蒙上薄雾的玻璃,即便来回擦拭,依旧会留下水痕。明希努力回想,却只能记得片段。 比如当晚临走前,陆丽桐的欲言又止。她那时或许想提醒自己提防宋予,又顾及两人小时候的情分,犹豫再三,最终咽回肚子里。 陆丽桐的确这么想,知道真相却夹在中间的感觉并不好受。她怕宋予得知此事,威胁自己利用工作之便,对明希做出无法挽回的事,索性关门大吉。 听到温灿的消息,明希遗憾“啊”了声:“那温灿现在还好吗?” 陆丽桐摇头:“我和她已经很久不联系了。” 物是人非,挺让人唏嘘的。 “倒是你,当初为什么选择离开?”女人皱眉,“是……夏今昭对你不好吗?” 吞咽的动作出现轻微的阻滞感,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压住她的舌根,以至于无法开口。 是因为宋予将她判断为不安定因素,于是欺骗她离开夏今昭? 还是自己无法承受那时舆论带来的流言蜚语,而选择逃避? 明希不得而知。 在面对无力改变的困境下,她会本能地将自己蜷缩在壳里。 就像宋予曾说的,一旦走完主线剧情,她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规则无法更改,换做以前,明希会欣喜若狂。 可她在这个世界拥有了夏今昭,拥有了牵绊。曾经降落异世救赎的一道光,变成悬在头顶随时劈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她无法想象与夏今昭分道扬镳,会是什么场景。一年的试错足够让彼此看清内心,即便那段时间自己过得还算快活,至少能从八卦周边,得知对方的近况。 一旦离开……夏今昭就彻底在她的世界销声匿迹。 因而只能寄希望于,是宋予在撒谎。 “还好吗?” 突然,握住杯壁的手一凉,明希猛地抬眼,见陆丽桐不知何时倾身上前,正满脸担忧地看着她。而打颤不止的手,也因幅度剧烈,洒下几滴。 “哦,我没事,”明希勉强扯起一抹笑,“走神了,你能再说一遍吗?” 看出她并不想聊这个话题,陆丽桐识趣揭过:“没什么,可我觉得你需要休息。” 两人谈话结束得潦草,目送对方离开酒店,明希失魂落魄地趴在夏今昭房前,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咔哒”一声,锁舌弹开,门从里面拉开。 失去重心的明希即将趴倒,下一刻就落入温暖的怀抱。 女人搀扶住她的手臂,稳稳当当接住时,冷冽如霜雪的信息素荡在鼻息。 阴郁天色里,夏今昭身形落拓,仿佛一尊置于架上的水墨瓷器。 “怎么光站着不敲门?”她扶正怀中人,“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不是……哎呀你不懂。”明希叹气,手脚乱晃跌坐在沙发上。 她总不能告诉夏今昭,万一自己离开怎么办? 以对方的德性,八成会认真与她对视,说些愿意同生共死的傻话。 不行,得想个周全之法。 见她萎靡不振,夏今昭合上门:“和人聊得不愉快?” “还行吧,没以前那味道了。” “以前你是小主播,她是老板,现在你成了夏今昭的绯闻女友,换个见风使舵的小人,早就殷勤套近乎了。” 夏今昭靠近,单膝抵在明希□□,用手揉捏她的双颊。 “也对,陆姐一直淡淡的。”明希搂住抱枕,颇为赞同。 “等一下,什么叫我成了你的绯闻女友?”她反应过来,用质询的眼神盯着夏今昭,“我不是你正牌女友吗?” “之前是,现在不是了。”夏今昭解锁手机,出示屏幕上那则新鲜出炉的帖子。 依旧是噱头十足的标题,加黑的一级字号。 【震惊!某知名女星与素人举止亲密,酒店私会】 ……? “味特,这上面写的某知名女星,”明希犹疑的目光飘过去,“指的该不会是你吧?” “还不算笨。” 夏今昭紧挨她坐下,松软的沙发瞬时凹陷下去,两人像窝出生不久的小兔子,脑袋抵着脑袋,靠彼此嗅闻熟悉的气息来寻求安全感。 “你不说是说找的媒体很靠谱吗?”明希震惊。 她都能想象自己万一被扒出诈尸,娱乐圈得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啊! 夏今昭不懂她奇怪的脑回路,退出界面:“是别家狗仔蹲的,估计我们进酒店被认出来了。” “那怎么办?” “承认好了,本来就是真的。” “不行啊,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明希想起先前夏今昭被爆出三年形婚,自己差点被狂热粉丝砍成血雾。别说自己的社交媒体,就连工作号都险些沦陷。 即便明希的声线干净温煦,可当她说出这番陈词滥调时,夏今昭还是不免烦闷。她膝盖并拢紧贴明希腿侧,似是表达不满地来回磨蹭。 “牵手需要心理准备,拥抱需要心理准备,现在连公开也需要心理准备,”女人轻嗤,凑上明希的肩颈,直到灼热的呼吸连起一片绯红,“怎么以前没见你,心脏这么脆弱?” 说完,她抚上明希的肩颈,一路下滑至胸口,感受其间乱跳的心脏。 微凉的指腹掺着薄雪般的冷,明希冻得一个激灵,伸手格挡:“你知道的,感情方面我一窍不通。” 飘忽的眼神足以见得她的心虚,夏今昭煞有介事认同:“哦,是有这么回事。” 就在明希即将松口气时,女人如同黏腻的菌丝攀附她的后背,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怎么没见你吻我需要心理准备?亲我时伸舌头也毫无负担,手压在我——” “好了好了,光天化日成何体统!”怕她再说出惊人之语,明希连忙捂住那张作乱的嘴,妥协道,“我认输,这方面听你的行不?” “想公开随你,但是!”她指着夏今昭的鼻子,“不许再用以前的身份。” 如果自己不提醒,以夏今昭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说不准就要对外宣称《已故亡妻招魂归来》等骇人听闻的说法。 这副生动模样挠得夏今昭心痒,她含住伸来的食指,齿列细细研磨着,含糊不清回答。 “答应你。” 指腹传来轻微的刺痛,明希忙不迭抽回手,恼羞成怒:“你是猫吗?喜欢咬人来玩?” 夏今昭惋惜看过去,食指顶端泛着润泽的水渍,颇有几分情色意味。她本该习惯明希的不解风情,有时候又无端难受。 她举手作投降状:“好,不闹你了。” 话音落下,为了自证,她当真收敛双膝。两人拉开距离时,耳边响起清脆金属的落地声,循着望去,是把陈旧的钥匙。 这个年代,钥匙算得上稀缺品,大多户人家普及更加安全的电子锁。 是从明希口袋里掉出来的。 “哪儿的?”见明希弯腰去捡,夏今昭问。 “陆姐走前交给我的,说是工作室的钥匙,如果我愿意留个念想,以后可以常去看看。”明希妥帖地把钥匙放进外套夹层。 “什么时候去?我陪你。” “嗯,近两天,”明希装模作样点进日历。 她整日在家闲着,行程几乎全是空白。最忙碌的,莫过于陪夏今昭吃早午晚餐。 “下周都可以,你有空吗?”她歪头。 夏今昭靠在明希肩膀上:“可以为你有空。” 两人做好决定,互相依偎消磨时间,直到天边泛起玫瑰云,才让客房服务送饭过来。 等翌日离开酒店,明希吸取教训,戴了顶黑色鸭舌帽,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确认夏今昭已经坐在车上,才鬼鬼祟祟绕到后面,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这番看似警惕,实则没用的乔装自然瞒不过一众狗仔,很快,夏今昭地下情人的词条被顶上热搜。 【你们没有觉得夏今昭的情人,很像她的前妻吗?】 【哪里像?脸都没看清就在这里带节奏?】 【呜呜呜这就是替身文学吗?】 【唯爱昭希相处,求姐姐不要变心啊!】 【离谱,嗑CP嗑魔怔了,跑正主评论区底下ky】 【没吃过屎的可以看看昭希相处同人文,指路[链接]】 【楼上真牺牲小我为大我,我们昭希相处站就靠您的建设了!】 【能不能滚,尊重别人喜好很难吗?】 【某些粉丝麻烦圈地自萌,谢谢】 【我一直以为昭希相处是很冷门的产品……】 “哈哈哈哈哈哈!”周珍卉坐在驾驶座,举起手机笑得四仰八叉。 她一条条翻评论区,看到精彩的甚至忍不住念出来。对于坐在后座的明希而言,简直是公开处刑。 “这届网友真闲。”她发表重要讲话。 “怎么能这么说呢!”周珍卉探出脑袋,“你看还有人甩同人文链接呢,让我欣赏一下她们的文笔。” 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直接点进链接,等弹出密密麻麻的文字时,连坐在后面的明希,都能一眼瞄到文章中的污言秽语。 她下意识捂住夏今昭的眼睛,长睫轻扫掌心,带起战栗的酥麻。 “小孩子不许听。”明希振振有词。 夏今昭失笑:“那你是不是该捂我的耳朵?” 趁明希反应,她别过脸,抗拒触摸:“捂住也没有,那些在我昨天翻评论的时候,全看完了。” “你看那些做什么?” “有人在眼前吃不到,还不允许我看点荤的解解馋?” 明希瞳孔地震,她不理解本人看同人文的心路历程,但一定不是津津有味,废寝忘食。 代入一下,她会尴尬得脚趾抠地。 “谁委屈你了?”她坐正,把两只手揣进口袋,防止被偷袭。 “你说呢?”夏今昭拖长尾调。 意识到话语间微妙的笑,明希福至心灵:“你骗我?” “许你深夜偷偷逛,不允许我光明正大看?” “我什么时候——”明希本能狡辩,猛然想起林小姐加她私人号那段时间,自己的确常常出没各大CP超话。 于是,原本的理直气壮像泄气的皮球,随发虚的尾音越来越少。 “想起来了?” “没有。”明希死鸭子嘴硬。 两人说话间,充当背景音的周珍卉见红灯闪烁,放下手机脚踩油门。 车内安静,耳边只有轱辘碾过柏油马路的细微声响。这座城市犹如一座错综复杂的巨树,枝桠上挂满参差不一的商厦,密密匝匝,看不见顶上的天空。 两人要去的餐厅是会员制,隐私性极佳。周珍卉把车停在地下车库,示意她们上去,自己待会去周边的商业街逛逛。 踏过金色拱门,夏今昭掏出身份证明,很快有侍应生引领她们直上顶楼。 走进电梯,轻微的失重感自脚底升起。明希趴在透明的电梯壁,眼见那些建筑变得如蚂蚁,被踩在脚下。 S市地标性建筑位于市中心,以其为圆心形成繁华的CBD。夏家和宋氏集团所属的建筑最气派,只是如今舆论甚嚣尘上,后者的名声远不如之前响亮。 陆丽桐答应告知宋予的过去,一旦引线点燃,火星便会顺延着滋滋前进。曾经作为底层人的草根逆袭,一夕之间成了笑话。宋予的真名被“无意”流出,梁文星的早年经历遭受质疑,真正的宋予下落不明。 社交平台放任各种阴谋论,虽然舆论无法造成实质伤害,但可以顺水推舟,闹得声势浩大,让警方不得不介入。 宋氏垮不了,但宋予可以。 其实早在很久之前,业内许多人就瞧不上宋予。后起之秀是个眼界浅薄的普通人,能够爬上如今的位置,无疑是对他们好不容易垒起的贫富差距高墙的冲击。 可毕竟圈子不大,抬头不见低头见,做表面功夫好过交恶,给未来的路添堵要强得多。 宋予名下财产被查,夏今昭又使点小手段,帮了宋氏内部对股份虎视眈眈的股东一把。 这方面明希听不懂,只知道宋予可能会完蛋时,夏今昭摇头。 “最多给她长点教训。” “不是因为她手段不光彩才查,是想查才去查,”夏今昭冷哼,“一旦有人保她,秽土重生太容易了。” “哇哦,好高深。”明希听得云里雾里。 她当然知道宋予作为本书的女主,不可能轻易杀青。再从主角光环来说,世界线偏爱她,保不齐牢里度过余生,对方二次复活,卷土重来。 游戏里的大boss真难杀,要是她也有九条命就好了。 说起来,本书作者到现在都没给她安排金手指,小气死了。 电梯平稳上升,明希注意到远处的宋氏集团,小声抱怨了句。 “真烦人,一想到过两天媒体铺天盖地又要捧她,我就浑身难受。”她搓动立起来的鸡皮疙瘩。 夏今昭不置可否,玻璃反射的光从她深邃的眼底滑过。 等人过两天出来,有的方法治她。 电梯门向右侧合上,明希握住夏今昭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两人前后走出电梯,撞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林承安与男人并肩而行,从眉宇间的愉悦,能看出她与对方关系匪浅,或许是经由家里介绍的相亲对象。 正聊到兴头上,她抬手想按电梯,目光扫过迎面而来的两人时,愣住了。 “你——”她首先注意到明希,完美得体的表情管理出现一丝裂痕,“见鬼了……你不是死了吗?” 几乎遭遇晴天霹雳,任谁看到在媒体上发过讣告的人活生生站在面前,都会以为这世界癫了。 “不好意思啊,我还活着,是不是让你很失望?”明希甚至挑衅地往夏今昭身边靠,故作亲昵姿态。 印象里,林承安是夏今昭与宋予的助攻工具人。没错,就是扮演每回女主生病,霸道总裁半夜打电话叫醒的倒霉医生。 然而自从两位正主关系恶化,CP粉头的她悄悄隐身,已经好几十章没出场。 林承安偏向宋予,自然会有意疏远夏今昭。 在明希内心,早已暗戳戳将人划分为相方阵营。 但看对方见到自己的反应不似作假,她心里又犯嘀咕,林承安难道没参与宋予的绑架策划中? 如果是装的,未免太逼真了吧? “夏小姐,这是怎么回事?”林承安不想多费唇舌,索性直接问夏今昭。 “如你所见。”夏今昭无可奉告。 两人神态疏离,无法想象一年前,她们算得上关系不错的朋友。 空气中隐隐有剑拔弩张之势,因夏今昭随性的回答,林承安隐忍不发。既然当初跟错人,眼下再套近乎只会令人作呕,还不如有些骨气。 况且,林家和夏家相比,太微不足道,连话语权也是可有可无。 就在火药味渐浓时,林承安身旁的男伴发话了。 他梳着大背头,长得挺帅,见到夏今昭,眼珠子瞬间亮了,视线就没从对方身上下来。 “这位想必就是夏家那位大小姐吧,这气质,这谈吐,不愧是名门世家出来的啊!” 男人脸上堆满笑,喷多的发胶使得头顶油光发亮。他走上前,想和夏今昭握手。 后者掀起长睫,目光越过男人的肩膀,看向林承安。 “这是你的未婚夫?”她问。 林承安也知对方丢人现眼,又碍于家里安排不好发作,攥紧手包吐出一口气。 “是。” 太多人想往夏今昭身边贴,人之常情。在家世优越,能力出众的标签下,美貌成了一张可有可无的底牌。就算她生得三头六臂,那群阿谀奉承的嘴脸也会把她夸成一朵花。 只为夏家能给自己的家族企业开绿灯,好让他们平步青云。 男人是家里长辈有意撮合的对象,林承安没有夏今昭那样显赫的出身,选择结婚对象的层次自然降了一级。 即便从世俗的角度来看,明希算不上门当户对的另一半。 正因如此,更让人羡慕。 夏今昭拥有择偶自由,足够让人羡慕眼红。 当然,明希是特例。 得到肯定的答案,夏今昭嘴角的笑有几分耐人寻味。她眸光流转,将男人自上而下打量个遍。 “眼光不太行啊。”她一针见血。 听到这话,男人的手尴尬悬停在半空,急得面红耳赤:“夏小姐,您这话什么意思?” 夏今昭但笑不语。 早知会在这里碰上她,说什么林承安也要绕道走,免得遭受这番羞辱。 无声的嘲讽比犀利的言语更让她无所适从。 眼见对方挽住明希的手,要与她擦肩而过,林承安突然叫住她。 “夏小姐,我有话对你说。”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吧?”夏今昭转身,话语却不留情面。 明希默默看这出好戏,大气不敢喘,恨自己只有两个眼珠子。 “我……”林承安欲言又止,视线落向存在感不高的明希身上。 明希:……聊天聊到一半,cue我干嘛?我又听不懂。 “她可以听。”夏今昭猜出她的意图,不愿做出让步。 “可我想单独和你聊聊。”林承安坚持,像下定某种决心。 “既然你固执己见,说明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对吧?”说完,夏今昭转身欲走。 身后的林承安语速急切:“夏今昭!” 她唤夏今昭的大名,然后干咽了下。 “我虽然不知道你和宋予发生了什么,但身为曾经的好友,有些事想提醒你,那些对我来说可有可无,对如今的你而言,说不准有帮助。” “你好心帮我,图什么?”夏今昭面不改色。 拒绝之意显而易见。 “图自己安心,”林承安像豁出去,肩膀因激动而微颤,“是和你有关的。” 见她言辞恳切,明希动容,扯了扯夏今昭的衣角。 “要不就听一耳朵吧,反正不吃亏,再说,这么大活人还能丢了不成?” 她给身边人灌输“来都来了”的观念,终于见后者态度松动。 夏今昭被明希巴巴的眼神攻陷,她无奈叹气:“你怎么看起来比她还着急?” “好奇嘛!”明希冲她挤眉弄眼,凑到她耳旁,“要是有意思的事,记得回来讲给我听。” 齿列呵出的热气扫得夏今昭耳廓发痒,遗憾这里不是亲热的好场合,她捏了捏明希的手指。 “在这里等我。”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明希目送她们离去,靠在栈道旁单手托腮,百无聊赖欣赏风景。 即将步入酷暑,风吹起的气流酝酿着几分燥意,城市的绿化带像条青翠的蛇,盘踞在纵横交错的马路边缘。 雾蓝的天际,隐约能窥见一线海平面。 景色宜人,如果身旁没个油光满面的男人,这一幕将被记录在照片里永久珍藏。 明希懒得搭理,奈何后者整理剪裁得体的西装,笑不见眼往上凑。 “您好,请问是夏小姐的女朋友?”男人讲话老成,看模样真不像三十出头的。 “昂。”明希漫不经心应了声,就差把“不耐烦”三个字写在脸上。 “你好你好!”见得到回应,男人从西装口袋掏出一张名片,恭敬递过去,“这是我的名片,小姐贵姓啊?” “免贵姓明,”明希给面子地接过名片,敷衍地瞄两下,“真阳集团,CEO?” “总裁啊!” “是是是,今天过来陪女朋友吃饭。”男人恭敬回答,拿出对上级汇报工作的态度。 “我还以为您是董事长呢。”明希学夏今昭的样子,上下打量他。 男人被这句夸得兴高采烈:“哎哟这可不敢当呐!” 紧接着明希来了句:“长这么显老,还没升职呐?” “啊?”男人懵了。 下一刻,递出去的名片被拍在他的肩上,明希语重心长。 “你可以学学林承安,骨头硬一点,别真本事没有,全耍嘴皮子哄人开心了。” “狗头鼠脑的,你看谁瞧得上你。” 第93章 葡萄柚绿 打发走男人,明希站得双腿酸软,不停地拿出手机看时间。 半个小时过去了,她们聊什么这么久? 她点进与夏今昭的聊天框,删删减减打出各种询问,又怕耽误她正事,索性退出应用。 该不会遇到意外了吧?比如说包厢内设置暗门,能神不知鬼不觉将人敲晕绑到国外,再然后…… 明希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正想去她们离开的方向一探究竟,眼前浮现一片阴影,紧接着,肩膀被人轻拍了下。 转身,夏今昭正笑望着她,一身裁剪精细的长裙,衬得气质矜贵优雅。见明希发呆,她掌住对方的肩头,疑惑道:“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我刚想找你呢,怎么去那么久?”明希上下打量她,见人全须全尾,浑身无伤,才意识到自己太杞人忧天。 女人似乎很享受明希为她焦灼担心的模样,笑意不减反增:“以为我和人跑了?” “那倒没有,”明希嘴硬,“就是消失半个小时,怕你出意外。” 日光乍现,天色渐次明亮。夏今昭环顾四周,朝预订的包厢方向微抬下巴:“这里不适合说话,进去再说。”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包间,门合拢的瞬间,喧闹嘈杂的走动声隔绝在外,连缝隙中的风也跟着微弱。明希紧挨她坐下,好奇道。 “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林承安到底和你说什么了?” “记得你曾经给我吃错药那次吗?”夏今昭笑意不达眼底。 明希在脑海搜刮记忆,似是想起什么,五官逐渐扭曲:“你该不会是说,我在你发热期的时候,错把那个东西,当抑制剂给你注射……吧?” 她语气犹疑,着重强调“那个东西”。见对方颔首,低头沉默不语。 哪怕在一起,翻自己犯蠢的旧账,还是会觉得脸面尽失。 她发誓,当时真不是故意的。ABO文私设那么多,就算她略懂皮毛,也不敢擅自给人用药。 “那个……讲这么长时间渴不渴,喝点水吧?”明希端起手旁的清茶,主动奉上。 见她心虚,夏今昭压下她的动*作,无奈:“当时你发消息给小周,小周请来林承安,喂我服下药。” “这我知道。”明希点头,她对当时几人恨不得将自己大卸八块的眼神印象深刻。 “林承安刚才和我说,在检查我身体的时候,发现我体内被短期注射一种药,顾及我当时没醒,她又怀疑小周和你,这件事就只告诉了宋予。” 女人讲话平和温吞,内容却惊得人不知所措。明希缓缓瞪大眼睛,要不是今天得知,她恐怕要一直被蒙在鼓里。 亏夏今昭心理素质强,竟然能云淡风轻讲出这些话。 “我没有,我保证没有!”她抬手发誓以证清白。 她巴结本书女主还来不及,更不要说陷害了。是个智力正常的穿书人都知道,和主角团作对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夏今昭轻笑,握住她的手指,放在唇角轻啄两下,“你仔细想想,在此之前和我密切接触,且能购入市面上禁止贩卖的药物,除了你们两,还有谁?” 明希脑海蓦地浮现在坍塌的剧组里,宋予及时出现,陪护昏迷不醒的夏今昭前往医院。 “是宋予吗?”即便心中答案成形,她还是不确定。 宋予再心狠手辣,也不该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原先在书中塑造的光伟正形象,慢慢被抹黑成恶贯满盈的始作俑者。 这可是她以前最喜欢的角色之一。 明希有种隔墙看繁花衰败,最终落入泥地里发烂发臭的惋惜与无力。 察觉出她微妙的情绪变化,夏今昭声音渐冷:“她的可恨不值得令人同情。” “这种毒平时不会发作,但和市面上大多抑制剂的主要成分相克,一旦在发热期注射,我会死。” “如果不是你误打误撞,她会得逞,而你则因为杀了我,将牢底坐穿。” “现在,你还会为她可惜吗?” “可是她怎么能保证,是我给你注射的抑制剂?”明希问。 “不是你,还会有别人,小周,林承安,甚至是我自己,”夏今昭捋过明希垂在额前的碎发,“她真的很恨我。” 想起甄雯静查到的二十年前的案子,陆丽桐提供的身份,宋予的伪善与梁文星长期受压迫的扭曲心理,能够做出违背底线的事也不足为奇。 “不用为谁感到惋惜,她亏欠我们在先,”女人的指节穿过明希的长发,是一种强势占有的姿态,“如果事情到了无可挽回的余地,你就不会美化她。” “我不是同情心泛滥,”明希没推开对方作乱的手,“我只是……” 觉得主线剧情处于崩塌边缘,这个原创的书中世界也随时会消失幻灭。 购买违禁品药物,并擅自服用是践踏底线的事,如果被媒体曝光,接二连三的舆论虽不足以让宋予余生在牢里度过,至少能让她一落千丈,再也无法靠肖想夏家兴风作浪。 故事走向尾声,主角过五关斩六将,即将面对游戏的最终BOSS,迎接黎明时的曙光。 但明希看不到希望,她永远秉持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以至于从来没规划好未来该如何做。在辗转反侧的无数个夜晚,她努力理清思路,想要寻找世界线规则的漏洞。 即便有,以世界意志可以将重要人物投入轮回的机制,投机取巧的方法不可取。 她真的没招了。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宋予那些话是假的。 察觉出明希的恍惚,夏今昭只当她吓坏了,揉乱她的发顶:“算了,这些本不该是你接触的,你要做的,就是吃喝玩乐,其余烦心事交给我解决,行吗?” “我偶尔也想替你分忧。”明希思绪回笼,揪住衣角来回裹住食指。 “在日常方面替我分忧就够了。” 夏今昭触摸呼叫铃,很快便有侍应生拿平板进门,替她们讲这里的招牌特色。 服务员在全息屏前介绍得热情四溢,除了饭菜的卖相,口味,原材料与掌勺主厨,还时不时询问两人的意见。 明希目光空洞,单手托腮,像上课神游的学生,只觉得一切索然无味。 愁啊。 *** 在宋予接受调查,并被清白释放时,媒体趁机再次大肆宣扬宋氏的发家史,一时间,网络上鼓吹宋氏集团为良心企业的言论成为主流,又在不久前,一则宋予倒卖违禁药品的新闻登上热搜。 网友的翻脸速度一向比翻书还快,众多之前“潜水”的人冒泡,以“早就看宋予不爽了”起头,开始书写大段小作文抨击对这位新锐资本家。 与简约商务的风格不同,布置温馨的办公室内,女人仰躺在座椅上,活动酸痛的脖颈。 许多电脑屏幕拼接的显示器上,有最近的股票走向,市场分析,下级汇报的材料。 和网络谣言散布人的基本信息。 秘书敲门进来,递给她一杯热拿铁:“宋董,休息一下吧。” 说完,她瞥向屏幕,看到乱七八糟的不实言论,安慰:“网上那些人听风就是雨,隔段时间就变脸色。” 宋予不置可否,端起拿铁啜饮一口:“谁说不是呢?夏今昭这帽子扣得可真大,演都不演了,还有她身边那个装疯卖傻的明希。” 微苦的味道刺激味蕾,从舌根弥漫至整个口腔。她忍不住皱眉,放下咖啡杯:“好苦,你放了几块方糖?” 秘书愣了下,看向那杯拿铁:“和平时一样是两块,但咖啡豆产地不同,之前喝的卖完了。” “这是你的失职。”宋予皮笑肉不笑。 “抱歉,这就为您去换一杯,”秘书尴尬,端起咖啡准备倒掉,“或者,您需要一杯奶茶吗?” “如果可以的话。” 秘书松了口气,总算有交差后的如释重负感。全公司上下的人都知道,宋予脾气温和,对待刚来的实习生都是和颜悦色,稳重成熟,情绪稳定,是好多人心目中的女神。 唯独有一点反差,那就是不爱喝苦的,稍微碰上就会反胃作呕。于普通人而言甜到齁嗓子的额外加糖拿铁,却是她的最爱。 宋予对自己摄入的甜度有绝对把控,这股极端的控制欲同样体现在公司上。持有70%股份的董事拥有绝对话语权,她在这里就是只手遮天的存在。 她本不必日日来公司,把一切甩给CEO,出去游玩享乐就可以,却偏偏每日准时报道,比楼下的实习生上班还勤快。 有上级带头卷,使得她们这些打工人叫苦不迭,经常晚上十一点,大楼还是灯火通明。 尤其最近闹开的舆论,公关忙得焦头烂额,宋予同样寸步不离办公桌。 落地窗蘸满远处的万家灯火,辽阔的天际与海平线相接。宋予从堆积的文件下抽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地址。 她反复翻看,然后拍了张照片,发送至聊天记录最底下的通信人。 确认对面收到消息,宋予舒展眉头,重新倚靠在座椅上,望着顶灯涣散的光晕发呆。 她能感觉到,这个世界的进度条即将滑进结局。 即使处于下风,也绝不能坐以待毙。 *** 明希盘腿坐在沙发,反复浏览远在海外寄来的信件。哪怕在M市生活大半年,她依然对官方的公式化语言感到陌生。 横竖望半天,她终于认输,把写字的那面朝向夏今昭:“啥意思?” 夏今昭放下手中的游戏手柄,见屏幕上显示大大的失败两字,意兴阑珊。 “我向学院提交了退学申请,”她把手柄收进抽屉,“夏家这边顾不过来,凝岚什么都不懂,我得帮她打点好。” “所以你去进修的意义是什么?”明希扶额,满脸沉痛。 “当然是掩人耳目,不让夏雪枫以为我惦记她的财产。” 遗产属于近水楼台先得月,晚年卧病在床的人,自然会对衣不解带照顾的小辈加滤镜,这时候离开,无异于宣告退出遗产分割的队列。 “好吧,还是我肤浅,以为你真是个精益求精的好演员。”明希把文件重新塞回袋子里。 “不过我很庆幸,在那里遇到了你。” “呵呵,我只替帮你写推荐信的老教授感到惋惜。”明希沉痛地捂住心脏,拒绝夏今昭的情意绵绵。 “没有老教授,只有关系户。”夏今昭起身,坐在明希面前。 对面听到夏家愿意资助学院一栋楼,不假思索地答应夏今昭进入国际班,那个班上的人,要么非富即贵,要么天资聪颖,而新来的夏今昭恰好两者皆有。 “你最痛恨的关系户落榜,你该感到高兴才对。” 女人指腹轻佻地抚过明希的后脖颈,状似无意地来回摩挲,随即低头附在耳旁,轻吹了口气。 喷薄的酥麻犹如电流快速弥漫,猛地贯穿明希浑身上下每根神经。最近只要仅有两人在场,夏今昭就会时不时搞小动作逗弄自己,就差把“我馋你身子”写在脸上。 “别别别,起居室,”明希歪头,泛红的耳朵紧贴肩头,“光天化日,不妥不妥。” 于是夏今昭朝卧室轻抬下巴:“走几步路就能肆无忌惮了。” “那可不行!”眼见对方要牵住自己的手朝胸口探,明希灵活一扭,跌落在地毯上,“我是你的绯闻女友,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还是你思念前任的工具人,怎么敢染指当红影后夏今昭啊!” 听她流利说出一串名头,夏今昭纠正:“是过气演员夏今昭。” “不论哪个,都是我的女朋友。”她压在明希身上。 细小的绒毛随暖黄的光清晰可见,黑亮的眼瞳照出爱人的模样,像澄澈琥珀里栩栩如生的奇异标本。 呼吸交换,对视久了,气氛变得暧昧黏糊。感受身上的重量,明希胸口的起伏渐缓。 “那我和你前妻,你更喜欢哪个?” 这番争风吃醋的言论,颇有床笫间附在耳畔的调情之意,夏今昭心头什么情绪被勾起,形成在喉咙间如咳嗽般无法压下痒意。 “你。”她干咽了下,与明希十指相扣。 随即将脸埋在对方的锁骨处,感受其间蓬勃跳动的心脏。 哪怕之前曾说,她从不做选择题,这类原则在明希面前也形同虚设。 哦豁,陷阱题还答得这么干脆,夏今昭的经验果然不够丰富啊。 明希逮到她的把柄,绞尽脑汁想要以此作为威胁。 “好哇,我要告诉她,你竟然是这样朝三暮四的人!”她振振有词,化身声讨渣女的正义使者。 “剧本里的词是这样吗?”夏今昭挑眉,为明希擅自篡改感到不满。 “不管,反正你亲口说喜欢我,对前妻没感情。” 被她的无理取闹气笑了,女人满眼纵容。她张口含住明希的下巴尖,轻轻咬住,以示惩罚。 微不足道的痛意传来,明希被迫扬起下巴:“说不过就动嘴。” “可我怎么记得,前妻总是把我往别的女人身旁推呢?”夏今昭故作感伤,“坏女人不值得我爱。” 话音落下,她装作一副受伤的委屈模样。长睫敛去眸底的黯然神伤,好似真的在追忆往事时,不经意拿起一块玻璃碎片,刺了心口一下。 明希:……她承认自己在嘴皮子功夫上,永远不及对方的万分之一。 夏今昭总能找到言语漏洞,反将一军。 见她吃瘪,夏今昭笑了,月牙般的眼端详明希的眉眼,安慰道。 “好啦,争执这些没有意义。” “刚才的问题再说一万遍,我还是会说你。” “我更爱那个满心满眼,全是我的明希。” 啊啊啊不行了!好腻歪!得想个办法封住她的嘴。 于是明希用最愚蠢狗血的方式,抬头在夏今昭的嘴角响亮亲了声。 清新淡雅的花香与冷冽微苦的气息交融,仿佛两块金属融化成一滩液体,再用灼热的气息熔铸成一片薄薄的锡箔纸,不分彼此。 正当周围冒粉红泡泡时,夏今昭蓦地感受到腰间一重,两人相抵的腹部紧贴,隔着浅薄的布料,她们面面相觑。 好不容易营造的气氛潮水般退散,还是明希先把脑袋挪开,与一跃跳上夏今昭腰际的两只清澈眼眸对视。 “你好淘气,”她扶起夏今昭坐正,然后趁碰瓷王没反应过来,眼疾手快搂住它的小肚子,“再胡闹把你丢出去,让你一辈子去流浪!” 明希睁大双眼,恐吓道。 听说夏今昭不会再去M市,感到惋惜的同时,她没忘记还有个小可怜寄居在劳拉的面包店,于是拜托对方空运过来,并给了一笔丰厚的报销款。 劳拉没有收,只是得知明希或许会在S市定居,表达遗憾之情。 毕竟两人相处一年之久,这位丰腴和善的妇人待自己没话说,明希在发去的邮件里表示,会在未来的某天,与女朋友一起造访那个充满麦香的角落面包店。 此时,碰瓷王吃饱喝足,正想跳到夏今昭身上舔毛,被突如其来的钳制吓到,伸出尖锐的指甲扒拉明希的衣服,留下几道浅淡的血痕。 明希倒吸一口凉气:“小没良心的,白养你这么久……” 刚松手,小白猫见缝插针跳到阳台上,沐浴着温暖的日光。蓬松的白色绒毛掺杂几缕黄黑的颜色,和捡来时的狼狈邋遢截然不同。 “给我看看受伤没?”夏今昭跪坐在她对面,拉下一小片衣领。 光滑的肩颈露出些破皮的粉色抓痕,她心疼不已,于是将这份情绪化为对小猫的指责。 “它是捡来的野猫,比家养的脾气差,你爱不释手搂着,蹭一身猫毛不说,还把自己弄疼了。” 生怕夏今昭下一秒说出送养的话,明希重新搭上肩头的布料,不以为意。 “捡来的就要负责嘛,再说它比以前好多了,只是刚到陌生的环境,还不太适应。” 夏今昭非要找碘伏擦拭伤口,在明希的安危方面,她总爱小题大做。 “我到陌生环境适应能力更强,它身为一只猫,太不应该了。” “你有点小肚鸡肠哦。” “别动,小心把你按疼了。” 两人正处理伤口,放置在茶几上的手机亮起屏幕。 周珍卉:【车子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敬礼]】 约好今天去曾经的工作室看看,明希替夏今昭回了个“好”字,等伤口的碘伏自然干燥,才重新整理衣装。见她这样,夏今昭没忍住评价。 “小斑点狗。” “你才是狗!”明希反驳。 “我可不会在抱猫时弄得满身是伤。”夏今昭把东西放进医疗箱。 “再贫嘴放碰瓷王咬你。”明希威胁。 “你确定它瘦胳膊瘦腿能打得过我?”夏今昭反问。 两人就着无聊的话题收拾妥当,五月中旬,稀薄的光线穿透树叶的罅隙,镀上一层金色边缘。这是一年四季里最舒服的时节,既不会冷到打颤,又不会热到出去走一圈,衣服就被汗湿。 输入目的地,系统自动导航,周珍卉看向屏幕:“这么偏,我去过四五回,也记不住这些弯弯绕绕。” 之前明希被狂热的私生饭划破左脸颊时,夏今昭曾让人暗地里保护她,后来被当事人以“太引人注目”为由婉拒。 哪个朝九晚五的打工人会有贴身保镖?不知道的还以为砸场子去的。 当然,拒绝这份好心不久,明希再次遭遇宋予绑架,吃到两回教训,哪怕阵仗再浮夸,夏今昭也不允许她独自一人外出。 东区商业街拥有与市中心迥然不同的热闹,比起高楼林立的繁华,这里还未被厂商完全开发,富有烟火气的街道朝向贯穿S市的江水,一到夜晚灯光犹如渔火倒映,美不胜收。 破旧的楼梯口旁张贴来回覆盖的广告纸,像难以铲除的牛皮藓。下雨时潮湿的角落滋生阴暗的青苔,以及水管常年污染的黄黑色水垢。 时隔一年,再次站在这里,明希内心感慨万千。 一年前,她是否会想象出自己如今的模样? “要我陪你上去吗?”夏今昭下车。 “算啦,工作室不干净,又小又黑,我怕你千金之躯太嫌弃。”明希晃了晃手中的钥匙,打算独自前往。 夏今昭养尊处优,连地沟油什么味道都没尝过,更别说踏足这种老破小,光是想象便是一种亵渎。 明希想起她曾经接自己回老宅吃饭,对方仅仅将车停在这个楼下,甚至不愿露面充当人形标牌。 “好,有需要随时发消息。”夏今昭拢住宽松的夹克外套,站在附近感受楼栋间吹来森寒的风。 与两人短暂告别,明希一步步踏入楼梯。陡峭的台阶与落灰的扶手,让人联想到只在密室里出现的布景。轻缓的脚步声回荡在狭窄的空间,如影随形。 抵达指定楼层,望着上面褪色的春联,她从口袋掏出钥匙,插入锁孔。 兴许生锈的缘故,门锁转动几次也纹丝不动。 正当明希一筹莫展时,把手下压,门竟然从里面打开了! 熟悉的脸从缝隙冒出,四目相对,她惊喜道:“温灿?” “希希!”温灿见到她,连忙把门敞开,给她一个热情的熊抱。 面对昔日旧友,心头方才升起的恐惧消失大半。明希不疑有它,连忙询问:“你怎么在这里?” 听闻此话,温灿脸上浮现一抹不自在。 “我啊,自从离开工作室,就随便找了家小公司当文员,”她拉住明希的袖口,示意人进来,“但你也知道,像陆姐这么慷慨大方的老板毕竟是少数。” “所以,你怀念曾经的工作,也是来故地重游的?”明希接话。 “算是吧,诺,这是新买的一次性拖鞋。” 温灿蹲下身子,从鞋柜里拆封新的拖鞋,放置在明希脚旁。她的长相圆润可爱,笑起来两颗小虎牙甜进人心里,最能够治愈人。 明希低头看向温灿毛茸茸的脑袋,在扶住木柜,左脚踩右脚换鞋时,忽然道。 “说起来,你见到我一点也不惊讶哎。” 当明希被强按在闪光灯下,接受大众对夏今昭形婚这件事的审视时,她的婚姻状况毫无隐私可言。陆丽桐,温灿,都知道她和当红影后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因而,当她死后的名头被安为“夏今昭的发妻”时,这些人当然会对号入座。 她们都知道,自己死了。 温灿的反应太平淡,反常到连钝感的明希也察觉出异样。 空气弥漫着一股浅淡的熏香,以前陆丽桐在时,总会喷批发市场买来的廉价香水,混着泡面味令人反胃。现在两侧窗户敞开,穿堂风呜呜卷起衣角。 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闻言,温灿身形微不可察顿住,随即笑道。 “我听陆姐说的啊,你其实没死,只是在国外隐居,”提到这件事,小姑娘不满噘嘴,“这么久连个口风都不给,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啊?” “事出有因,求原谅。”明希双手合十,诚恳道歉,目光却不禁打量屋内的陈设。 不对劲。 陆丽桐曾说过,工作室解散,她给温灿一笔钱,让后者另谋别的生路,两人自此再不联系。 但是,温灿刚才说,是陆丽桐告知她自己还活着的消息。 陆丽桐虽然作风随性,但不是傻子,在夏今昭的暗示下与自己见面,必然会严守口风。 不可能是陆丽桐说的,并非是她全然相信对方,而是知道自己活着的总共就几人,陆丽桐犯不着冒险,直接与夏今昭作对。 温灿在撒谎。 问题是,她怎么知道陆丽桐知道这件事? 两人在没联系的情况下,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明希眼前蓦地浮现一张温润的脸,心中了然。 最在意陆丽桐动向的人,非宋予莫属。毕竟前者将她在贫民区的消息泄露得彻底,怕对方做出更出格的事,可不得监视陆丽桐吗? 那她们见面的事,宋予应该已经知道了。 胡乱猜测再吊诡,明希也不敢放松警惕。有了前车之鉴,她不会对在外的任何关系报以信任。 思及此,她的视线落在紧锁的卧房门。剥落的外皮裸露出十几年前流行的原木色,用蜡笔涂抹的简笔画线条模糊,在溢出一丝光线的门缝处,似有什么东西堵住正中,使完整的线条一分为二。 有东西,或者有人藏在门后。 生出这一念头,顿时让明希毛骨悚然。她来回搓揉双臂浮泛的鸡皮疙瘩,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叫嚣着逃离这里。 怎么谁都能来踩她一脚?难道都不害怕自己身上blingbling的女主光环吗!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玩意儿。 稳住,明希!千万不能自乱阵脚,要是被察觉出异常,指不定被她就要被大卸八块了! 怕楼梯口也有人围堵,明希把手机藏在身后,按两下电源键。 是她提前设置的安全警报,如果遭遇意外,启动该程序会自动发短信给填好的联系人。 做这一切时,温灿丝毫没察觉到异样。她背对明希,从桌上倒了杯温水。仔细分辨,那双握杯子的手隐隐发颤。 是被逼的吗? 继遇到乔的背刺,如今明希心脏被锻造得强大,哪怕是夏今昭朝她捅一刀子,她也能接受! 好吧,说实话心里还是有几分伤痛的。 温灿把水递给她:“这里还没收拾好,只有大麦茶,没有饮料,你凑合着喝。” 望着玻璃杯底沉淀的不明物质,明希怪笑了下,接过但没乱碰。 谁知道里面加没加料。 “你租下这里了?”她状似不经意地乱逛,望墙上挂钟的分针。 夏今昭怎么来得这么慢? “啊?”温灿像是回过神,“哦,这里其实挺不错的,租金便宜,设备还算完善,就是离市中心远。” 躲在卧房的那团黑影似乎动了下,阴影闪回,被明希快速捕捉到。 楼道传来杂乱无章的脚步声,意识到夏今昭就在外面,她漫不经心荡到门附近。 “真难为你了,还要守株待兔等我过来。”不知不觉,明希踩上入户门的地毯。 闻言,温灿的脸上划过一抹错愕,像被戳中心思,浑身不安地打着摆子。 “哦,被我说中了,心虚啦?”明希按下把手,没注意到站在对面的女孩露出的痛苦表情,“我呢,不知道你是和陆丽桐串通好的,还是怎么样,但把主意打在我身上,未免有些胆大了哈。” “我摇好人了,再麻烦你给宋予捎句话,就说,”明希用食指点了点太阳穴,“犯下那么多罪,等着被枪毙吧!” 楼梯口的风争先恐后钻入缝隙,她准备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小区楼下。 周珍卉百无聊赖地趴在方向盘上,脸颊像团软烂的史莱姆,挤压在眼侧。 她长长打了个哈欠,看向站在不远处正打电话的夏今昭。 女人眉尾下压,不耐烦的情绪溢于言表。她用脚尖捻住地上的碎石,未等对面的人说完,兀自打断。 “当初的事是你们咎由自取。” “可是……可是姐,我真知道错了……”另一头,年轻的音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妈在外地水土不服,大病小病不断,那些人又不让出去看医生……” 夏书芮攥住手机,恨不得穿到手机对面,跪在夏今昭面前求原谅。 坐在她身旁的夏凌缄默不语,免提的音量充斥在狭窄的房间内,被无限放大。 自从知道她们和宋予暗中联系,夏今昭断了她们所有的经济来源,又打发两人去外地。 本想着表现不错的话,兴许有机会在几年后接回来,虽不能过上以前的好日子,至少能衣食无忧。 想到这里,夏今昭冷硬的态度缓和不少。刚要开口,眼前驶过一辆小货车,接着停在刚才明希上去的那栋楼下。 几个身穿橙色制服的搬家工人从车厢取出纸箱与胶带,准备上楼工作。 这里环境不算好,每年搬离十几户人家简直司空见惯。 夏今昭没放在心上,直到那群人几分钟后再次下楼,抬着一个沉甸甸的纸箱,打开车厢。 听筒那边,夏书芮哭得她心烦。 “姐,求你了……我们再也不会了!”女孩哭到最后字不成调,只能辨别出几个呜咽的音节。 目送车驶离小区,夏今昭没由来感到心慌,她随即交代几句,匆匆挂断电话。 然后看到不久前,明希发来的求救短信。 嗡—— 脑中名为理智的弦骤然断裂,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让她喘不过气。 不对。 不对! 再也顾不得别的,她跑到车前,急促敲击驾驶座的车窗。 “姐,咋啦?”周珍卉缓慢摇下车窗。 车门解锁的瞬间,急剧的风刮过身侧,还不等反应过来,她已经被夏今昭拽下驾驶座。 女人的脸色难看到极点,以至于流露出表里如一的阴鸷,捉住方向盘的手背因用力浮泛着青筋。 “去楼上看明希在不在!如果不在,直接报警!” 不等回答,夏今昭油门踩到底,循着记忆中小货车离开的方向驶去。 颤抖的肩膀暴露她的恐慌,犹如在高处陡然坠落,摔得她五脏六腑疼到移位。 先前的蛛丝马迹,如今串联成一条线。 陆丽桐异于往常的表现,和那把似是将她们引诱过来的钥匙。 该死!她明明察觉到,却又始终抱着侥幸心理。 是她轻视狂妄,见宋予落入颓势,就不将人放在眼里。 宋予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在自己眼前抢人!—— 作者有话说:完结倒计时 小明:我不是女主吗?怎么回回拿的炮灰剧本? 下章让她支棱起来 第94章 酸奶草莓绿 天色从焦糖色的黄昏渐变成浑浊的烟蓝,笼罩在城市上空。到处亮起的霓虹灯充斥着赛博朋克的科技感,腐朽又糜烂。 封闭的车厢不断颠簸,手脚束缚时被勒得阵痛。明希意识转醒,入眼皆是昏暗。她努力寻找空间的边缘,强迫自己坐起来。 脑海浮现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场景,她打开入户门,原以为接应的会是夏今昭,没想到突如其来的掌风直接将她劈晕,之后发生的事便一概不知。 可以肯定,拐走她的人是宋予。 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预料到每一种可能。 如今她不仅要考虑怎么脱身,更担心夏今昭的安危。对方没出现,于明希而言就是遭受意外。 可恶,太狡猾了! 宋予竟然利用她身边的朋友,来给自己做局! 她总能预料到她们下一步的走向,知道自己恋旧,于是引导陆丽桐将工作室的钥匙递交过来。 夏今昭是有一定社会影响力的演员,最近又在媒体频频露面,这种情况下,宋予还敢绑人,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 等自己离开这里,她就死定了。 明希愤愤不平,她抬起并拢的脚踝,利用纸箱的棱角缓慢摩擦。那些人没用牢固的麻绳,而是选择易撕开的胶带,是料定她跑不掉。 维持同一姿势太考验腰腹力量,没多久,明希气喘吁吁,滚到车厢边缘,用肩膀抵靠紧闭的门,果然听到锁头撞击发出哐哐声响。 算了,反正解开手脚也跑不出去,还容易被人发现自己已经清醒。 明希决定消停会儿,留点力气等下车再做打算。 她按原样躺倒,耳边是车轱辘的摩擦声,蚊蝇般的嗡声搅得她心神不宁。 不知道夏今昭怎么样了,她也昏迷吗?还是被解救出来了? 脸部微小的动作,都会牵扯捂住嘴巴的胶带。虽然留有鼻子呼吸,可胶带的黏腻并不好受。 来回颠簸震得太阳穴钝痛,明希闭眼,回想与宋予有关的情节。 面对自己,她总是心慈手软,即便让夏今昭的私生粉划烂自己的脸,却也只是不痛不痒的小伤,无法致命。 在夏今昭昏迷不醒时,她明明有无数次机会解决自己——那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却还是选择栽赃嫁祸,间接害死自己。 遭受绑架时,她也可以假意与自己合作,实际让绑匪暗中动手脚,“擦枪走火”的意外是最好的掩饰。 然而,她永远放任自己作乱,破坏原定的计划。 为什么? 明希可不相信所谓来自异世的惺惺相惜。 在享受世界意志带给她的金手指时,对方是否也受到一些规则的限制? 比如……她无法杀死自己。 如果真是这样,那此次绑架的目的已然浮出水面。 宋予想利用自己引夏今昭现身。 先前的绑架,宋予也可以暗地找人埋伏,却选择把自己扮作人质来卖可怜。兴许那时,她还想着伪装成夏今昭的追求者,名正言顺进入夏家。 夏雪枫死了,她的目标逐渐清晰,仅有夏今昭一人。 恶毒啊,潜伏二十年只为复仇,有这毅力,宋予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明希呼吸急促,鼻翼因紧张而沁着细密的汗。她身处*被动,别无选择,只能在心里祈祷。 祈祷夏今昭千万不要出现。 与此同时。 低调的黑色轿车在高速上急行,流畅的车型线条与夜色融为一体。夏今昭按住方向盘,隐隐在视线尽头捕捉到熟悉的小货车。 这时有电话打入,她点击接听,并把当前位置共享给对面。 “夏姐,车牌号查不到,应该是套上去的。” 意料之内的答案,夏今昭抿唇,踩下油门。连续几小时的驾驶使得她疲惫不堪,却又不得不强打精神。 嶙峋的山体正中缠绕条条公路,犹如扭曲盘踞的蛇。右侧是S市临近的海,不同于开发好的旅游景区,这里没有亮晶晶的沙滩,阴天呼啸的海浪拍打礁石,裹挟凛冽刺骨的寒意。 前方是缓冲的拐弯路口,眼见货车消失在视野里,她双肩微颤,眼底映出无机质的微茫。 “直接去调监控,出口全都不要放过。”说完这句话,她挂断电话,再次抬眼。 顺行的车依次行驶,排排尾灯亮起,再也不见货车的影子。 继续直行,依旧没有。 夏今昭脸色阴沉得可怕,她攥紧冒汗的手心,心脏霎时登高跌落般失重。 跟丢了。 *** 明希心大,甚至在小货车里睡了一觉,美其名曰养精蓄锐。 好吧她是被一捧凉水浇醒的,即便五月天不算冷,但对于还带惺忪睡意的人而言,简直是灾难级的醒神武器。 “啊呸呸呸!”鼻腔灌入冷水,险些让她喘不上气。 明希剧烈咳嗽两声,总算能睁眼打量周围的环境。 空旷的场地难以望到尽头,角落堆放着钢筋水泥,高墙的小窗透出些微的月光。她正倚靠在一根石柱前,手脚动弹不得。 眼前站着个陌生女人,正把手中的矿泉水瓶捏得噼啪作响,看来刚才扰明希美梦的正是此人。身后跟了位其貌不扬的男人,他蹲在旁边,边撕馒头果腹,边喝酒助兴。 “醒了没?”女人嗓音低沉,一身干练精简的衣裤像电影里的特工。 说完,她意识到明希无法说话,直接无情地撕下封口的胶带。 皮肉拉扯的疼痛激得明希头皮发麻,她龇牙咧嘴,好半天没缓过来。 auv胶带脱毛早就被淘汰了好吗!再说她又没长胡子! 收敛小眼神中的幽怨,她吸了吸鼻子。 “这是哪儿啊?” 她迷迷瞪瞪,懵懂无知装傻子。 明希在这方面有奇异的天赋。 “毁尸灭迹也不会被发现的地方,”女人蹲下与她平视,冷笑着用随身携带的弹簧刀割掉绑她手腕的胶带,“别白费力气,你打不过我的。” “雇主说要活的,我们可不敢把你整死。” 明希瞥向她修身衣裤下腱子肉的轮廓,点头如捣蒜。 练家子啊这是,她才不会傻到以卵击石,一打二毫无胜算。 “理解!”她扭动脚腕,赔笑道,“姐,帮我顺便把脚上的胶带也切了呗,反正我跑不远。” 冰凉的触感陡然贴上脸颊,女人用水果刀缓缓摩擦着,一下子识破明希套近乎的意图。 “省省吧,都不是傻子,再装疯卖傻也不会让我们放松警惕的。” 完了,这是遇到聪明的绑匪了。 明希压下笑意,不再与两人多费口舌。四围阒静,呼吸声被无限放大,掺杂尘土飞扬的滞涩。 男人打开手机,乐不可支地刷起视频来,咀嚼声勾得明希馋虫上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胃,才想起来好久没进食。 “那个,大哥,能不能给我尝尝味道啊?”她四脚并用爬过去,模样狼狈得很。 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就差把男人手中的馒头盯穿一个洞。 “你看昂,你们不杀我,肯定留着还有用处对不?假如我饿死了,你们岂不是白费力气?”明希目光恳切,释放的闪烁星星几乎化为实质,朝人砸来。 闻言,男人果真转移注意力,打量手中剩下的半个馒头。像是想到什么,他恶趣味地掰开一小块,扔到不远处的地上。雪白的馒头染上脏污的泥沙,看着令人胃口全无。 “嘬嘬嘬。”他噘起嘴,模仿逗狗的样子。 明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给我等着QvQ! 她咧嘴,飞快打量男人:“谢谢大哥,你真是个好人。” 她可是打不死的小强,曾经流落国外拾荒近一月,还能顽强活下来,靠得正是坚韧不拔的意志啊! 眼下这点羞辱根本不算什么,吃饱了才有力气反抗! 思及此,明希毛毛虫似的在地上蛄蛹,即将伸手去拿时,一只脚无情地将馒头踢开。于是,她眼睁睁看着到手的食物滚进水泥堆,孤零零地夹进砖缝里。 那个女人双手环胸,居高临下望着明希,话却是对男人说的。 “蠢货,吃饱了好给她力气跑吗?”她鞋尖猛踢明希的脊背,痛得后者倒吸一口凉气,“刚才还离你那么近,万一抢了匕首反过来威胁怎么办?想过吗?” 后面那句话是对男人说的。 一连串的指责砸过来,男人骂骂咧咧表示不满,倒也没和她硬起冲突。 明希想看的起内讧互撕,自己趁乱逃跑的计划没能实现。 可恶,这女人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简直每一步都精准踩上她的意图。 后背隐隐作痛,对方丝毫没手下留情,明希怀疑那块骨头再不及时接受治疗,就要碎成渣渣。 短视频的搞笑音乐荡出回声,男人盘腿坐在地上笑,完全没有身为绑匪的警觉。这种现象持续二十分钟,终于,女人看不下去,啧声道。 “手机关了!” 男人没理,依旧我行我素,直到手机被夺,才起身:“有病?老板也不来,老子玩会手机消遣怎么了?再说,人就在眼皮子底下,还有你看着,难道还跑了不成?” “拿钱办事,你倒是有时间偷懒,真要出什么事,你负全责。” “刚才就看你不爽了,你以为你谁?” 两人剑拔弩张,明希缩在柱子旁不敢吭声,心里幸灾乐祸。 吵吧吵吧,最好打得两败俱伤! 她活动腕骨,那里长时间被绑束,血液不流通呈现骇人的青紫,稍微动弹就疼痛不已。 似有扇叶带起强劲气流的动静自头顶传来,顶上昏暗的灯光吸引无数小飞虫,密密麻麻的影子在水泥地上乱舞。 地面震颤,电流般的麻意从脚心窜上四肢。明希稳住身形,趁两人没注意自己,拼命地拿碎石割开绑在脚踝的胶带。 但凡快递公司能把货件打包得这么严实,每年肯定能少一大批客单投诉。 她心里吐槽,更加卖力扯胶带,直至其被勒成细细一条线。 砰! 突然,耳边传来猛烈的枪响,擦过明希的脸颊,在她身旁的石柱上留下弹孔。 烧焦的硝烟味伴随发烫的滋滋声,一声清脆的咔哒,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利落的,震荡着鼓膜,嗡鸣带来短暂的失聪,让明希下意识护住脑袋。 心脏在胸腔剧烈跳动,仿佛下一刻就能破开血肉,搅碎五脏六腑。 “谁!”刹那的变故让两人停止争吵,女人甚至从腰间掏出电棒防身。 在看到背光而来的人时,她神色怔忪,缓了口气。 暖色光晕为来人周身镀上一层金绒,温和的细眉下,是那双薄刃似的眼睛,犀利地研判在场的三人,冷静而疯狂。 梁文星甩了甩冒烟的枪口,走到两人面前。 “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人就跑了。” “哪能啊,这不好好的吗?”男人双手搓动,换上谄媚的神情。 他遇到的这位雇主出手阔绰,听说是宋氏集团的高层,没想到这么年轻。 说不准待会讨价还价,还能多薅一些。 他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如果人没了,你拿命和我交代吗?” 未等男人反应,梁文星枪口直接抵上他的太阳穴,眸色幽深。 女人也被这阵仗吓坏了,连忙在两人之间调解:“老板,有话好好说,先验验人吧?” 说完,她揪住明希的头发,将人带上前:“按照您的要求,留活口了。” 明希还没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来,她的目光再次飘向对方手中的枪。 小巧便携,适合随身携带。她不了解枪支,但也没蠢到以为是个模型。 头皮扯起的痛感迫使她不得不迎合女人的力道,对上梁文星平静的眼,喉咙塞了团注水的棉花似的,怎么也开不了口。 她捕捉到对方一闪而逝的微表情。 梁文星似乎笑了,她拍拍明希的脸颊,被后者躲过也毫不在意,只是朝两人点头。 “不错,我现在要将人带走,”梁文星望向身后,未关严的门泄出深夜的冷硬色泽,“警察定位到这里,马上就会赶来。” “啊,那我们的报酬……”女人面露担忧,与男人交换了个眼神。 “少不了你们的。”梁文星弯唇,安抚情绪道。 她举起枪,在明希骤然扩散的瞳孔中,射杀了两个活生生的人。 鲜红的血喷溅,两人死不瞑目地抽搐在地,嘴里含着恶毒的诅咒。 人在极度恐慌时会失语,正如此刻的明希,她先前以为梁文星只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没想到…… 感受到她的错愕,梁文星掐住她的脖子,硬生生把人提起来:“吓傻了?” 温和的眉眼与昔日相谈甚欢的面容重合,明希肩膀止不住颤抖,咬紧牙关,好不发出任何能表露害怕的音节。 见她拒绝沟通,梁文星轻哼,拖着她跟上自己的步伐。 于是明希不得不像袋鼠蹦跳,只是因刚才的变故,有些双腿发软。 然后梁文星就会站在前面等她,饶有兴趣地看她丑态毕露。 走到门前,明希看清周围的景象。这里似乎是偏僻的郊区,荒芜的杂草疯长着得有半人高,苍白的月色勾勒出不远处停靠的巨型轮廓。 走近才发现是一架直升机,嗡嗡震颤溅起周遭的尘土。 还没等反应,后背被人推搡,明希跌坐在里侧,随即梁文星上驾驶座。 随着主旋翼急剧转动,脚底传来攀岩陡峭石壁的不稳定感。 狭窄的机舱一眼望到底,除了她们别无旁人。心头忽地升起强烈的不安,明希强迫自己镇定,缓缓起身。 “你要带我去哪儿?”即便伪装得冷静,依然能从微颤的声线中察觉出她的惊惧。 “想知道?” 轻微的失重感伴随舷窗景色变幻,从充斥满目的黄绿杂草,再到一望无际的夜幕。像玻璃珠里的微小景观,视野变得辽远开阔。 远处似有红蓝相接的车灯,明希心跳如擂鼓,她的指腹按在窗上,咬牙切齿道。 “你到底要搞什么鬼!” 面对斥责,梁文星的反应平淡得像冷暴力。如同冰冷的镜头,毫无情绪地记录明希的激动与失控,与分析科研数据的态度没什么分别。 “还没从俯视的角度看过这个虚构的世界吧?”她答非所问。 自动驾驶的指示灯亮起,梁文星转身,背光的下颌线勾出冷硬的线条。 “别紧张,你的小女友还好好活着,我没拿她怎么样。” 她没必要说谎,听到夏今昭暂时安全,明希有种劫后余生的心悸。 “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才毫无顾忌地把人杀了?”明希问。 见她如临大敌,梁文星轻哼。 “你知道的,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明希觉得鸡同鸭讲,别过脸去。 若有似无的打量落在身上,对方修长的手指搭在椅背,说了句不相干的话。 “有没有人说你冷脸还挺可爱的。” “滚!” 情绪化的回应让女人蹙眉,她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那把便携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残留烟尘的气息,呛得人呼吸不畅。 “你有些傲慢,”梁文星弯唇,表露出与言语不符的动作,“别忘了,你落在我的手里。” “还是说……自以为身在局外,就能高高在上俯视别人?” “傲慢的是你。” 明希攒拳,到底顾及面朝自己的枪口,声线平和了些。 “你的朋友背叛你,舆论矛头指向你,公司合伙人更期盼你倒台,费尽心思重生,打出这样的结局,烂泥扶不上墙。” “我要是你,早就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果然,这番言论让梁文星陷入沉默,深邃的眼瞳因背光,呈现毫无光泽的黢黑。她不是不知道明希在故意激怒自己,于是耐住性子,把玩手枪。 “这个世界崩塌,还会有下一个,我能依靠死亡无穷无尽重生,你呢?” “你可只有一条命。” 女人冷静得像剖解尸体的手术刀,明希顿时生出胆寒之意。 心脏犹如有无数根钢线纠缠勒紧,几欲碾碎。 她曾无数次推导过梁文星的动机,如果自己穿进这本书是意外,那对方的存在就是推进剧情线的最大变数。 走向既不是按照作者给定的情节,也不是梁文星手握的复仇成功剧本。 如今听到这些话,脑海似有一道光划过,把她忽略的微末线索串联起来。 止步这个世界,还会有新一轮的复仇等着她,永无休止,直到夏今昭被杀死。 或许在别的位面里,夏今昭同样死过百回千次。 这和某个靠被杀死而无限繁殖的漫画女主有什么分别? 如同打破的镜子,每块棱角分明的碎片里,都会层层叠叠反射出既定结局。 难道面对眼前杀不死的怪物,只能任由她作恶,伤害无辜的人吗? 不可能,存在即合理,只要打破其遵循的规则…… 一定,一定有办法的。 明希笃定。 在她们说话时,直升机和地面已经有段遥远的距离。城市上空霓虹灯遍布,那些曾经仰望不可及的,通通被踩在脚下。 另一侧是无垠的海面,深色的浪激荡奔向岸边,绽开无数飞溅的水花。 比起宜居萧索的城市,相邻的海象征着未知,当那片属于人类的领土在视野中远去,明希终于意识到什么,不可置信望向梁文星。 “你想杀我?” “别把我形容得那么残忍,”女人从挂在椅背的挎包里掏出相机,“我只是替这个世界,清扫一个毒瘤而已。” 什么没落的宋氏集团,形势急转直下的宋予,当梁文星提及这些时,脸上丝毫没有任务失败的遗憾,只剩释然。 “但据我猜测,你还不能杀我吧?” 这时,直升机遭遇上空的气流,造成强烈颠簸。头晕目眩间,明希扶住舱壁,稳住身形。 “聪明,”梁文星还有闲情逸致摆弄相机,或许这是她的恶趣味,当镜头对准明希时,后者只觉得反胃到作呕,“但不是不能杀,而是会产生一系列的麻烦。” 快门声响起,女人欣赏刚出炉的照片:“比如,剧情线重置,我需要回到最落魄的小时候,重新遭遇锦绘的死。” “你懂眼睁睁看着所爱之人身陷绝境,却束手无策的感觉吗?” “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明希反唇相讥。 没人比她更无法接受夏今昭的死亡,即便那是早已书写好的原作剧情。 尤其当她慢慢融入这个世界,眼见存在于文字的描述变成真正的,有血有肉的人。 “是啊,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平白受罪?”梁文星放下相机,“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没本事的蠢货而已,可要知道,有些人存在就是个错误。” “你活着,就永远是挡在夏今昭面前,最碍事的那个。” “颓势无可挽回的情况下,我不介意重来一次。” “只要你消失得比我早,我就拥有无限复生的机会。” 从这段自白中,明希大概能摸清楚,梁文星是个无法接受自己失败的人。 对夏家的恨,二十年忍辱负重的仇怨,是滋长她向上爬的养料。 “不可理喻。”她说。 女人无所谓耸肩:“如果你站在我的角度,会理解的。” “我本以为你还有救,”明希皱眉,“你说这些,我只认为你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挽救我?”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梁文星扶额,低低笑出声来。 “你随时随地发散的善良,是一种愚昧的品质,有个词怎么形容?‘圣母’对吧,”她不掩讥讽,“牺牲自己成全别人,有想过被帮助的人需要吗?领情吗?” “哦,还是说你们表现得正义,就是为了博得好名声?” 一通长篇大论下来,明希直视她,反驳道。 “善良从来不是错,错的是辜负善良,受到恩惠还要反咬一口的人。” “还有你说的靠正义博取名声,难道就因为身为好人,所以拥有私欲是件难以被接受的事吗?” “坏人悔悟要被歌颂,好人一朝行差踏错要被口诛笔伐,因为自始至终,好人给予的任何恩惠,都是顺水推舟,不值得被感激的。” “抱歉,明希,暂时停止对价值观的教化吧。” “我得好好感谢你,因为你的同情心,让本来无望的我重新抓住渺茫的机会。” 话音落下,枪上膛,梁文星指着明希,眼角盛着笑意。 “这位小姐,你可以安然赴死了,我会给你选个好听的名头。” 某个瞬间,明希顿悟出什么。她无惧地朝向枪口,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我之所以说这么多,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梁文星挑眉,扣动扳机的手指微顿。 网开一面的表现,这是她最后的仁慈。 明希从不认为自己光伟正,力所能及帮助陌生人,或看到恶行时同情心泛滥,就像家常便饭一样简单。 然而遇到梁文星,她才知道,原来还会存在抱有相反想法的人。 如果真如对方所言,那她将鄙视这个把善良视为愚昧的世界。 “你口口声声说正义无用,那你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梁锦绘,还是打着复仇的旗号,满足自己的掠夺欲?” “你歧视善良,又不得不找借口粉饰自己阴暗的想法。” “比起你,我至少坦诚。” 清晰的谈吐落入耳中,梁文星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一瞬。 她瞳孔骤散,想到不久前,陆丽桐曾问过她类似的问题。 【你到底是为了锦绘才走到今天这步,还是单纯享受被人捧着的感觉?】 “如果是为了后者,请别再消费你的妹妹,她应该是个很善良的孩子。” 明希再次试图激怒她,目光一寸不落在女人的指节。 处于封闭空间的上方,脚下是深不可测的大海,一旦出现意外,双双葬身绝对不是玩笑。 还好她以前上选修课,为了应付写影评的作业熬夜背诵台词。 谁说大学选修都是水课,这不就用上了吗! 环顾四周,没有趁手的工具,唯独梁文星手中的那把枪。 可是她不会用啊! 平时打游戏光顾着捡大狙枪枪爆头,和真刀实枪比相差十万八千里。 不管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梁锦绘是梁文星的软肋,被拿到台面上当谈资,与她而言无异于凌迟般的耻辱。 果然,梁文星听完明希说的,恼羞成怒,泄愤般地对她一通扫射。 “闭嘴!你有什么资格喊她的名字!” 狭窄的空间与特殊材质的直升机内舱,子弹多次弹射,险些擦过明希的小腿,让她成为半身不遂的残疾人。 女人太过激动,以至于准星不够。明希手忙脚乱躲过,难免受到擦伤。 趁对方被情绪主导,她主动撞上面前的身体。 梁文星没想到她如此大胆,不设防的情况下,两人纷纷倒在操控台上,闪烁的指示器发出嘀嘀警报声,脚底能感知到直升机正倾斜坠落。 顾不得这些,明希膝盖死死抵住对方的腰腹,发了疯劲儿地抢夺那把枪。梁文星不甘示弱,想要伸手掐她的后脖颈。 “拿来吧你!” 或许分化第二性别的优势体现出来——不会因剧烈的打斗而气喘吁吁,明希桎梏住女人的手臂,朝操控台与驾驶座之间的空隙猛扯。 咔—— “唔!”梁文星闷哼,伴随清脆的骨裂脱臼声。 她面色难看,额角的发被汗湿成一缕缕,整个人像从水中打捞上来的厉鬼。 “拿个枪就敢唬人,不过如此嘛!” 说完,明希把枪口抵在女人的额头,左手虎口按压她的喉结。 这个姿势不仅能束缚住对方的下半身,还能将最脆弱的头骨暴露出来。 缺失氧气的窒息感漫上来,梁文星涨红着脸,费劲嗫嚅。 “去、死。” 明希正沉浸在得意中,下一刻,对方抱着同归于尽的决绝,按下操控台的红色按钮。 霎时,舱门打开,狂猛的风伴随若有似无的海浪,瞬间卷席着逼仄的内舱。感受到急剧下坠的直升机,明希顿时手足无措,破口大骂起来。 “疯子!你想死没人拦你!我还要活命呢!” 发丝凌乱地在视线里飞扬,巨大的吸力似要将两人全吞噬。五脏六腑仿佛被移位,晕眩呕吐到感觉头皮都要掀起来。 我的头发! 明希死命按住脑袋,也正是这小动作的间隙,梁文星猛然踹上她的脚踝。 疼痛让明希站不稳,她趔趄着跌坐在地,怕再次受到反制,于是本能地将枪口对准舱门外。 砰砰砰—— 最后三发子弹,枪空了。 头一次使用热武器,明希右半边手因巨大的后坐力,已经麻痹到毫无知觉,虎口处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她半边身子来回抽搐,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枪扔进海里。 “这下公平竞争,谁赢了谁活。”她上气不接下气,还有心情冲震惊的梁文星笑。 女人被这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激怒,恶狠狠扯住明希的头发。 “活?既然如此,全都去死好了!” 她的眼睛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情绪,颇有自暴自弃的疯狂。 “死了就死了,反正这条命早就不该存在。” “不过我应该会比你后死哈,毕竟我是本书女主,比较能苟。” 明希冲她做鬼脸,又吐舌头开始略略略。 她的记忆,应该停留在因熬夜赶脚本,猝死在工位上那段。 后来,后来她遇到了夏今昭…… 没等她回忆往昔,脸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梁文星再没了往日的温和矜贵,面目狰狞瞪着她。 “干什么!恼羞成怒也别打脸!” “去死!”她拖动明希的身体,试图把人扔向舱门外,嘴里念念有词,“只要你死,只要……” 明希扒拉门边,反身将她压在身下,毫无地咚的暧昧,彼此眼里只有弄死对方的渴望。 不知这样僵持多久,海浪声近在咫尺,她甚至能想象微风掀起,海平面泛着粼粼的细波纹。 落海的那一瞬,明希觉得浑身轻盈不少,像在深海游荡的发光水母,摇曳的触足能抚摸海浪流动的痕迹。 或许人在死前,美好的记忆会像走马灯在脑海闪回。犹如涨潮时冲上白金色沙滩的精致贝壳,值得弯腰捡起并装入玻璃瓶中珍藏。 鼻腔涌入咸腥的海水,理智变得混沌。 她想起了和夏今昭的初遇,和她的重逢,在她身旁伏案偷写情书,和她漫步走在秋日层林尽染的街道上。 身体渐渐下沉,耳道与眼眶漫入潮湿,明希下意识张开嘴,海水争先恐后涌入喉咙。 她想起那场盛大的冬日烟花,那时夏今昭曾说过…… 她说的啥来着? 完蛋,她的理智受到侵蚀,好像记不清了。 好恍惚,感觉像上辈子的事。 不过—— 终于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她的救赎任务也算圆满完成! 这时候是不是该发出反派标准的桀桀桀笑声? 好吧以上只是她的想象。 …… 哪怕她祭出这句万金油,也于事无补。 不对! 她可是这本书的女主角,随随便便死掉像话吗? 刚才是安慰自己的屁话,到底有没有人能拆穿她坚强的伪装? 或者死可以,让她没有痛苦地死去好吗?又或者给她安排个胜利结算画面,庆祝她是为数不多结局落海身亡的渣A。 碎碎叨叨的心里话泡泡似的溢出来,海水灌入肺部,挤压她的心脏跟着冰冷沉痛。 明希睁眼,模糊的海水内,是连夜色也不曾抵达的地方。 眼眶酸涩,她有些睁不开了。 哎。 她一点也不想死—— 作者有话说:心狠手辣作者菌:就酱,我们的女主角为了拯救爱人光荣牺牲! 应该有人能猜到最后如何在一起的结局吧(小声) 此时,在海里差点被泡成巨人观的小明,怒摇牢仙的肩膀:快给我复活复活复活复活我要复活甲!不然就和我老婆一起把你揍成猪头! 第95章 生椰杨枝甘露 警方调取监控,赶到曾绑架明希的厂房里时,只见到两个倒在血泊中的人。摸上尚有余温的尸体,连忙将人送到距离最近的医院。 女人捂住往外血涌的伤口,在神智迷失前,说出生前射杀她的人。结果可想而知,因流血过多,加上郊区附近的小诊所没有诊治枪伤的经验,等赶到市中心时,人已经停止呼吸。 剩下的人还留在厂房外取证,作为报案人之一的夏今昭,望向地上那滩干涸到泛着黑红的血迹,心绪被不知名的恐慌笼罩,继而掌控。 她攥住拳抵在门旁,背影小幅度颤抖着。 周珍卉轻拍肩膀以示安慰,听到夏今昭喑哑嘶声。 “怪我……都怪我……” 要是她没接那通电话,要是在见到那群人上楼时反应更快些,要是能够对宋予更狠,不那么自妄轻敌,明希是不是就不会失踪? 可惜没那么多要是,也从来没法拨动指针来逆转时间。 明希至今下落不明,只能从死去女人的口中得知,最后带走她的是宋予。 怎么办…… 怎么办? 犹如掌心的细沙,任由从指缝滑过,却始终无法抓握的无力感慢慢泛上来。心脏突突跳着,似有所感,她朝远处的海岸望去。 沉色雾霭般的天际在海上投射片片阴翳,瞭望塔的射灯指引方向,在渡口闪烁着。 胸腔陡然传来一阵绞痛,为了缓解,夏今昭不得不弯身蹲在原地。 她大口汲取着空气,额旁的汗从鬓角流下。 脑海中无数与明希有关的画面闪回,从初遇到重逢,对方的每个表情,都无比清晰地映入眼帘。 ……或许那并不是她们的初识。 她无端想起明希假死的一年里,自己做过的梦。 每一帧,都陌生得让她不得不站在旁观者的视角里。紧接着,画面来回切换。 纷乱如蝴蝶振翅,渐渐迷失在寒冷气流降临的季节更迭里。 美梦幻灭。 疼得被掐住脖颈的窒息感漫至四肢百骸,她像陷入冷热交错的癔病中,耳边的呼喊逐渐辽远沉闷,化为再也无法辨识的嗡鸣。 周珍卉刚从车上拿毛毯下来,见夏今昭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立马驱车带人赶往医院。 今夜太混乱,有人晕倒,有人丧命,有人下落不明。 继两人离开,警方在厂房外的不远处,发现直升机降落的痕迹。茂密的杂草压倒性靠在一边,借此大概能判断出离开的方向。 随即一路寻找,得知渡口捕捞的渔民在夜间出海时,曾救上来一个女人。 梁文星下落不明,可明希找到了。 夏今昭醒来时得知这一消息,顾不得绑在手背上的输液管,直接下床想要见人,被周珍卉一把拦下。 “人还在疗养舱,医生说要重点观察,”她拿起往下滴水的针头,按下呼叫铃,“不允许探视,得等脱离生命危险再说。” 很显然,夏今昭一刻也等不了,恨不得立马奔向明希身旁。 她僵硬地由周珍卉摆布,盖上被子后,想起来一件事。 “夏书芮呢?” 提到这位相处二十多年的表妹,她从被情绪支配的失控中恢复理智。 后知后觉,夏书芮即便没有扮猪吃虎的本事,至少有些安排是听从宋予的。 说不定,那番令人心烦的诉苦并非对方本意,而是故意设下的障眼法。 思及此,夏今昭有些想笑。 有些人还在做她的美梦。 那就别怪自己翻脸无情。 “母女都关起来了,宋予定下罪名,她们还跑得了吗?”周珍卉说。 “这几天再把陆丽桐找来,我有事问她。” “好。” 安排完这一切,夏今昭靠在病床上,目光落向窗外。 蝉鸣渐噪的夏天即将到来,繁密的枝叶如伞面,遮得绿荫毫无日光插入的缝隙。生机勃勃,富有朝气的季节里,等明希苏醒,她们也将迎来相遇的第三年。 所有直接的,间接伤害过明希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接下来的几日,媒体曝光宋氏集团某高层私底下的行径与作风,鉴于宋予长时间未出现在大众视野里,吃瓜群众想当然地对号入座。 【不会真*是宋予吧,补药啊我的金鱼CP[哭哭]】 【夏今昭都有对象了,某些ky姐想啥呢?】 【能不能别一天到晚只想着恋爱,宋予都犯法了还有人洗白,666】 【她真的杀人啊,sos人看起来挺老实的】 【其实我早就看她不爽了,不懂你们为什么捧她[摊手]】 【不止杀人,贿赂洗钱倒卖违禁品,坐牢还不够,这得枪毙吧?】 【不信谣不传谣,在警方公文出来前我不会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突然觉得每天下班逗猫约饭,看看喜欢的电视剧也挺好的,不想卷入资本家的纷扰】 翻看社交媒体上对宋予的评价,周珍卉心里五味杂陈。她收起手机,隔着观察窗,看向躺在疗养舱内的女人。 冷色调的光打在女人脸上,更显苍白与死气。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永远地流逝了。 那双清朗明净的眼睛,总会流露出不同于颓势下的韧性,像路边随处可见的一株野草。 不起眼,但一直向阳,拼命竭取养分。即便在最恶劣的环境,也会把复杂交错的根部深深扎入土壤。 明希昏迷,外面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要紧的是梁文星下落不明,警方看在夏家的面子上,倾尽全力寻找,仍然一无所获。 至于她的另一面身份宋予,因罪行曝光,遭到许多人的抵制与声讨。曾经热闹的超话,被官方明令禁止。手底下持有的大多数股份,也即将被虎视眈眈的董事会瓜分干净。 毕竟人处于失踪状态,等讣告出来,就能明目张胆地“转移”。 夏凝岚接手夏家的大多数公务,谁也没想到最不起眼的二小姐,竟然成为赢家。有人羡慕,有人嘲讽,有人恨自己巴结得不够早。 兴许是想通了,夏霁心态变得比以前平和不少。她不再事事揪住夏今昭不放,整日躲在园林里不肯出来,偶尔摆弄花草,提前过上悠闲的退休生活。 据周彦芝透露,对方将来有去国外接义肢的打算。 夏凌和夏书芮比较惨,被逼得退无可退,于是以亲人的名义要挟夏凝岚,见威逼不成,又试图乞求后者的原谅。闹得三人关系越发疏远,本就稀薄的亲情无法维系,脸红而散。 温灿主动上门,哭着宋予通过绑架她的家人,来威胁自己给明希做局。 夏今昭听闻这件事,反应平淡,只说了一句。 等明希醒来,由她选择是否原谅。 陆丽桐住过的地方空无一人,所有私人物品不翼而飞,至今仍未知道她是不是宋予犯罪的知情人。 林承安服从家里安排,与明希见过的那个男人订婚。双方本就没有感情基础,于她而言不过是一种状态的转变。预计今年下半年,她会去国外进修,然后定居。 劳拉时常写信慰问明希,她对这里发生的事不知情,热心地为这对恩爱情侣推荐附近新开的店,邀请她们过来逛逛。 明希知道对方不习惯日新月异的科技,于是选择最传统的书信方式。她只是看似粗心大条,但比谁都照顾别人的感受。 夏今昭曾模仿过明希的笔迹与语气回信,还得到那位胖妇人的调侃,说回家后外文反而精进不少,简直可以和本地人媲美。 那封回信被夏今昭保存起来,夜深人静熬不住想念时,会展开明希写过的明信片,坐在阳台沉默,有时一坐就到天亮。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后来,她成立自己的工作室,比起活跃在大银幕,夏今昭更喜欢拍摄平面广告。 甄雯静虽然常走歪门邪道,但挖到的消息资讯总是一手。听说夏今昭有了工作室,隔三差五和吴夏宪组团拜访,一个劲儿地询问是否缺人。 星娱传媒走了个夏今昭,培养新的一姐迫在眉睫。崔津玉主动接手那位与明希长相五六分相似的新人岑安然,后者表现尚可,制定的路线是往出演现代偶像剧上靠。 所有人都在向前看,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只有明希,还沉寂在时间裂隙里。 周珍卉再次看向疗养舱里睡相安详的人。 不知为何,在开放探望权限后,夏今昭一次都没来过。 兴许是近乡情更怯,又或者不想面临一次次期待落空的画面,她整个人都扑在工作上。 “明希啊明希,你再不醒过来,夏姐就要熬成人干了。”周珍卉自言自语。 她的脸贴在冰凉的观察窗上,特殊材质的玻璃渗出凉意,与指腹和额头接触时,没留下任何痕迹。 疗养舱内,女人的脸被白光镀上一层银翳,骨相温和钝感,清醒时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如今却在沉睡,令人不禁惋惜。 周珍卉遗憾,视线滑过明希光洁的额,到舒展的眉,再到微颤的睫毛。 ……睫毛在颤? 她愣怔,仿佛被人重捶了下,好半天没反应过来。等思绪回笼,她双手激动颤抖,拼命按下呼叫铃。 醒了! 她醒了! 昏迷两个月的明希,终于醒了! *** 明希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像被五颜六色的糖纸蒙住,看不清楚每个人的脸,只能从抚平的包装褶皱,感受到日光晒得暖烘烘的甜意。 太美好,以至于不愿醒来。 睁眼时,她一阵恍惚,如同经历过爱丽丝漫游的仙境。 视线聚焦在天花板上的一点,萦绕鼻息的是温和的消毒水味。 她在医院? 见她睁眼,耳旁传来女孩欣喜若狂的叫喊,紧接着,身穿白大褂的主治医生走进来。 对方先查看她的生命体征,确定人无碍,示意刚才的女孩去楼下签字,待会就能带人出院了。 “这么快?不留院观察什么的吗?”女孩紧跟医生的步伐,追问道。 医生在诊单上签字,对上她黑亮的圆眼,果然停下来耐心解释:“过劳晕倒而已,再住院就是占用医疗资源,而且一天下来,开销可不低。” 嗓音隔着口罩闷声传来,配上那双狭长放电的眼睛,女孩瞬间被蛊惑,想要多聊两句。 “哦哦,我还以为是猝死呢!”她俏皮吐舌头。 “你是她的家属?” “朋友兼同事。” “回家好好休息,这两天单位那边还是请假吧。” “谢谢医生,要不要留联系方式,下次挂号找你啊!” 得到无情的拒绝,女孩毫不气馁,自言自语:“果然帅哥都不好接近。” 明希躺在床上,将刚才细碎的对话尽收耳中。她撑起上半身,勉强坐起来。 伸手端详掌心的纹路,又来回翻转,如同灵魂装入一个不合适的容器,于是不得不为了适应做出让步。 她用力张开五指,被激起浓厚的兴趣。 太阳穴泛着钝痛,脑中似有起了阴霾,把残存的美梦遮得毫无破绽,稍一回想,便激起针扎般的疼痛。 于是,明希又抚上发尾,沿着一路伸向平滑的后脖颈。 再往下,就是因常年低头而微微凸起的小块脊骨,像颗圆润的鹅卵石。 她爱不释手摩挲着,又不禁蹙眉。 好像……哪里不太对。 愣神之际,一团阴影凑上来。女孩拉过椅子坐在床边,伸手在明希面前晃了晃。 “哎,发什么呆呢?听说要放假,高兴傻了?” 明希的注意力挪到对方身上,女孩蓄着齐耳短发,三七分刘海别着个蓝绿色的海星发夹,年纪约莫二十三四。 她记得她,是隔壁桌的同事。虽说职场多的是老油条,但作为单位里为数不多的年轻人,两人毫不意外地合拍,平时下班经常约饭逛街。 “……季慧灵?”明希喃喃。 “干嘛突然喊我大名?怪吓人的,”季慧灵打了个寒颤,“该不会是晕倒的后遗症吧?” 不等回答,她覆上明希的额头,神神叨叨一顿,起身准备去叫医生。 “等等,”明希叫住她,揉了揉凌乱的头发,“我没事,就是……刚醒,脑子糊涂了。” 记忆深处,似有一道声音在呼唤。未等她捕捉,又迅速消弭。 闻言,季慧灵拍拍胸口,长呼一口气:“吓死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真的?”明希故作不解,“难道不是为了和帅哥搭讪吗?” “去去去!我哪能是那么没良心的人。”季慧灵用手肘捣她。 熟悉的相处模式,让明希悬起的心慢慢落下。 仿佛归岸的船下锚,在沉浮翻涌的浪中寻得安定。 两人简单收拾病房,确认没东西落下,办好出院手续便离开了。 季慧灵把车开过来,诚邀病号坐上副驾驶,接着开启导航。 “我跟你说,这附近有家特别好吃的麻辣香锅,你住院的时候,我去了好几趟,老板都眼熟我了。” “有部新剧更新,是当今最红男团里的队长饰演主角,你要看吗?我可以把会员借给你,但你好像对这些不感兴趣哎。” “还有还有,工作室旁边的大学马上开放日,会有老教授讲公开课,我提前预订了两个座位。” “……” 明希漫不经心听着,叶影划过挡风玻璃,在她的侧脸笼上一层阴翳。 时至七月,空气弥漫着一股难以摆脱的闷热。 “这两天——”她像是想起什么,侧脸询问。 “放心,替你请过假啦!”季慧灵游刃有余地打着方向盘,“最多扣两百块钱吧。” 才睡了一天吗? 为什么她觉得,过去好久了…… 明希双手搭上膝盖,一言不发。 自己到底忘了什么呢? 那场梦太真实,真实到让她模糊现实与虚幻的边界。可梦里究竟发生什么,一概不知。 仿佛有种莫名的力量,把她的记忆强行拉扯出体内。 见她从出医院就闷闷不乐,季慧灵有意安慰:“好啦,别想有的没的,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吃完麻辣香锅回家,泡个舒服的热水澡,然后打开电视,看喜欢的综艺。” “或者,重刷自己最爱的小说。” 她替人规划好今天的时间,明希却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 “……小说?” “对啊,就你前几天可上头的那本,哎呀名字太长我忘了,主角姓夏的那个!” “夏今昭?” 当明希念出这个名字时,胸口涌现灼热的滚烫,好似要将心脏燎烧彻底,直至化为一捧灰烬。 夏今昭。 “对对对!”提起和姐妹同仇敌忾的小说,季慧灵瞬间来了兴致。 “反正狗作者不做人,和你同名同姓的反派下线不久,你猜怎么着?”她自问自答,猛拍方向盘,“宋予竟然是潜伏在夏今昭身边多年的反派!这个狗屎一样的反转如何呢?” “反正我看到这里就弃了,为了乳腺着想,建议你也不要看昨天更新的章节。” 季慧灵愤愤:“小甜文搞这些,那些嗑cp的全炸了,冲到微博发声,吓得作者写了长达一个月的请假条,还说这届读者太真情实感,要销书跑路,唬谁呢?有钱不赚纯傻子……” 既定的结局发生偏离,明希表现得出乎意料的平淡,反常地没和朋友一起吐槽。 她愣怔地捂上心口,舌根逐渐漫上莫名的酸涩与苦意。 自己好像忘记了。 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很重要的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96章【VIP】 第96章 蜜桃乌龙 “失忆?” 冷白的灯光照射在坐在疗养舱里的女人,周珍卉见孙正明不停地分析仪器上的数据,得出这番结论。 “不是,落海而已,又没撞到脑子,怎么会失忆呢?”她不可置信,看向醒来的明希。 对方正身穿宽松的病号服,神情呆滞地抱住膝盖。那双明朗干净的眼睛,此刻犹如精密的机械,泛着无机质的光芒。她好奇打量周围的环境,喃喃自语。 比起失忆,更像是陷入某种癔症的精神病患者。 观察室外传来错乱的脚步声,夏今昭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扶住墙壁轻喘,明显刚赶过来。踏入房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候明希的情况。 然后,和缩在疗养舱内的人四目相对。 “明希!” 胸口传来震颤的余韵,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夏今昭上前,想拉住她的手,谁知对方应激似的,在看到她的瞬间,立马哆嗦着下床,双膝没骨气地瘫软在地板上。 “夏小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饶我一命吧!”明希抱头,声线夹杂一丝哭腔。 想要搀扶的手僵在半空,夏今昭缓慢眨眼,将对方近似疯魔的状态收入眼底。 爱人醒来的喜悦因此冲淡,犹如浸入冰冷湖水,刺激她的心脏一瞬间登高跌重。 随即她起身,用眼神询问在场的另外两人。 周珍卉尴尬挠头,交代医生诊治的结果:“那个夏姐,明希可能是长时间泡在海里,所以脑子有点……” 她点了点太阳穴,意有所指:“不太清醒。” “简单来说,就是失忆了,”孙正明补充,见夏今昭脸色不大好看,他又道,“但这种情况并非不可逆,只要好好调养,是有机会恢复的。” 闻言,夏今昭心情缓和:“需要多久?” “短则三四个月,长则三五年。”医生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 于是,夏今昭再次看向跪在地上的女人。后者浑身抖如筛糠,甚至连基本的对视都不敢,唯有喉咙溢出破碎音节。 不知为何,这副怯懦胆小的模样刺痛了她,内心深处似有道声音在呐喊,随时要击垮她岌岌可危的理智。 仅仅一瞬,夏今昭便摒弃那些作乱的想法。 她绝不能为此而背弃明希。 经历过明希遭绑架差点身亡,她再也无法承受第二次失去的伤痛。不过无所谓,就算记忆永远无法恢复,只要人留在自己身边就好。 回忆该由两个人的共同经历组成,好在她们有很多个以后。 思及此,夏今昭舒展眉头,蹲下身子与明希平视,温和道。 “还记得我是谁吗?” 见状,明希猛力摇头,想与她拉开距离。不料身形不稳,即将跌坐在地时,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握住她的腕骨。 她抬眼,对上女人的眼瞳,漂亮得像星云汇聚,映出温柔缱绻的暖融。 被充满爱意的目光包裹,大概在此刻具象化。 “我是你的妻子,你的爱人,夏今昭。” 清冽的声线传入耳中,明希怔神,仿佛在脑海搜寻这号人物的存在。 “妻子……爱人?”她轻声重复。 “对。” 妻子,爱人。 沉甸甸的分量,压在明希的舌根上。 给夏今昭下药后的记忆模糊不清,然而感受到眼前人释放的诚挚与真情时,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是她的妻子,她的倚靠。 足够了。 *** 榕树横斜投射的影子落在街道两旁,大学校门口熙熙攘攘。季慧灵伸了个懒腰,与明希随着人流走出来。 “说是什么老教授,讲的尽是些深奥难懂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季慧灵捂住手机屏幕,查找提前预约的羊排虾订单号。 “不过有一点我挺感兴趣,你觉得我们生活的世界真的是缸中之脑虚构的吗?”她边询问身旁人,边拿出车钥匙解锁。 这个因疲劳而晕倒的同事,自从醒来就有些不对劲。比如经常会神游,话也没以前密。就像经历一场重大变故,对什么都表现得兴致缺缺。 “如果真是这样,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明希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 “哎,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季慧灵绕到另一侧车门,伸出食指来回晃动,“用哲学家的话来说,就是陷入虚无主义的窠臼。” “但我始终是唯物主义的坚实拥护者,唯心主义什么的太扯了。”她又道。 随着发动机启动,女孩的声音散在蝉叫与嗡鸣中。时至盛夏,连吹进来的风都带着燥热与不安。 明希摇上车窗,引用刚才公开课听到的一句话:“哲学没什么对错,它存在的意义就是促进人类不断思考。” 话音落下,双腿落下一团阴影。季慧灵凑到她身旁,调侃道。 “你不赞同我,该不会……”她转了转眼珠子,“你其实信奉唯心?” 不等明希回答,女孩自顾自坐回去:“真要像你们流派所说,世界是你们意识的映射,那岂不是做什么都心想事成?” “当人是神笔马良啊,想什么就来什么。” 听到对方的错误理解,明希唇瓣蠕动,想说两句辩解的话,又觉得在此刻与人讨论哲学太破坏气氛,索性保持沉默。 提前预订餐厅是件明智的选择,许多人听到老教授的名头,纷纷从外地赶来,因而周边几家饭店在用餐时间,几乎全是爆满。 两人走进店面,来到靠窗位置,灼热的阳光落在桌前,服务员拿起洒扫工具收拾残局,这才示意她们坐下。 季慧灵最积极,迅速扫码点餐:“有没有想吃的?” “我不挑,也没什么忌口,你做决定就好。”明希单手托腮,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 马路对面是个小型展览馆,节假日会举办些类似漫展的活动。此时酷热难耐,强烈的光照将门口放置的立牌照得反光,让人看不清上面的内容。 她眯起双眼,发丝被光束镀上一层金绒,多日笼罩周身的阴云似乎也在这一刻弥散不见。 “照顾到你的胃病,诺,”季慧灵把手机递过去,“没什么问题,我可就下单咯。” 一抬头,见明希心不在焉的,于是循着她的视线看去。 对面的展览馆前,一位工作人员正把立牌朝里搬,路过阴凉地,隐约捕捉到上面熟悉的名字。 “痴情的明希啊,请再等一世吧!”女孩双手交握放在胸前,仰头做祈祷状。 明希愣住,转头道:“什么?” “我说你还真是爱的深沉,作者都太监跑路了,还念念不忘后续的剧情啊?” “是……那本书的?” 明希攒起掌心,目光一寸不落在那张被卷起的海报上。 胸口像凭空长了颗心脏,生机蓬勃地突突跳着,给这副架空的躯壳注入新鲜的灵魂。 莫名的,她呼吸有些急促。 “是啊,”季慧灵端起自助果盘,“作者本来打算在这里开签售会的,但因为正在更新的那本太监了,网上抵制的人很多,主办方也看不下去她的逆天操作,临时取消合作。” “要我说,她报复读者,活该赚不到钱,估计接下来一段时间,风评很难再有好转了。” 察觉到明希的怅然若失,季慧灵叉起一颗小西红柿,送到她手边:“没事儿,网上小说千千万,她那剧情一看就是套模板的流水线,要实在喜欢,晚上回去多淘淘。” 说话间,服务员把羊排虾端上来,底层的薯条浸在油水里,将原有的清脆口感泡得软烂。整顿饭明希吃得心不在焉,剥了几个虾便放下筷子,倒是便宜季慧灵,面前堆得小山似的。 吃完饭结账离开,两人走向外面停靠的车。明希正站在路边等季慧灵倒车,迎面走上来两位工作人员,看制服应该是展馆的人。 他们正搬动纸箱,里面塞着满满当当的赠品,落后那位怀里搂住人形立牌,步幅稍小些。 与明希擦肩而过时,后者不堪重负,“哎呀”一声手没端稳,纸箱里的礼品哗哗掉落一地。 “要紧吗?”明希先询问对方,紧接着蹲在地上,把东西捡起来放回去。 “谢谢你啊小姑娘。”工作人员擦了擦汗,感激道。 三人手忙脚乱收拾残局,礼品大多是书的附赠品,像明信片和亚克力飞机牌之类。明希拿起其中一张时,飞机牌恰好掉出包装袋,磕碰两下,边角落着明显的划痕。 “这个有瑕疵。”明希用指腹擦去上面的碎石,面露惋惜。 “不打紧,都是要扔的。”工作人员摆手,不以为意。 听闻这话,明希的视线飘向那张人形立牌。 女人黑发及肩,靓丽的妆容明艳动人,富有攻击性的长相瞬间抓住眼球。 左下角用小行字标注——夏今昭。 “立牌也要扔吗?”她鬼使神差问了句。 “要的,这些都没用了。” “可以给我吗?”说完这句,明希罕见地不好意思起来。 明明是个厚脸皮,偏偏嘴巴烫到似的,一开口耳根子就开始烧。 毕竟,落在别人眼里,这番行为和拾破烂没什么区别。 “真的吗?”工作人员大方递过去,“小姑娘,你要就拿去,解决我们一个大麻烦哩,这种东西最不好处理,稍微折了碰了,给那群粉丝看到就要叨叨,不折又占位置……” “谢谢啊。” 明希小心翼翼接过,三伏天里,泡沫材质的立牌不算烫手,握在手里软绵绵的。 目送两人离开,身后传来开车门的动静,季慧灵走上前。 “那两人撞你了?” “没,我朝他们要了夏今昭的立牌,不然扔掉太可惜了。” “好好好,这趟不白来,好歹给你留个念想。”季慧灵无奈。 明希搂住立牌,端详女人的眉眼。极具侵略性的眼神像某种大型的野兽,即便不是真的,依旧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场。 “总感觉不太一样呢。”她伸手抚上脸颊。 印象里,好像不长这样。 “瞧你这话说的,跟见过一样,”季慧灵笑着转动车钥匙,又苦恼地抓起头发,“后备箱地方不够,要不放倒架在后座,你坐副驾驶也好看到你老婆的脸。” “哪里是老婆?”明希无奈,被这颇为亲昵的称呼刺得心脏微疼。 “行行行不是老婆,服了你们这些嘴硬的梦女。”季慧灵打开后座,示意明希把东西抬上来。 关上车门,她还不忘调侃:“铁树开花咯,难怪死活不相亲,原来是心有所属。” “怎么以前没看出来,你还有做二次元梦女的属性啊?” 女孩在左胸比了个心,模样实在欠打。 明希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等一切准备妥当,她不禁转头,再次看向那张立牌。 树荫透过车窗,在后座投射下阴翳,女人的脸因此模糊不清,意外地与梦中人重叠。 她又想起那镜花水月般的一场梦。 就是清醒以后,记不清了。 但梦不就是这样吗?越抓住,等提笔记录时,微末细节早已随惺忪睡意一同消融。 甚至想再次躺下延续的机会也可遇难求。 *** 在医院静心观察几日,确定明希的身体别无异样,某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夏今昭带她出院了。 车一路平稳地驶入兰江公馆,正中央的喷泉在光下呈现琉璃色泽,如同四散的玻璃碎片,折射出异样色彩。周彦芝早早候在阶前,见她们回来,连忙下去迎接。 “在医院吃了不少苦吧?”她慈祥地握住明希的手,“我都看出来瘦了。” 见明希脸上浮现几分迷茫,周珍卉热心介绍:“我妈,以后由她来照顾你。” “行了,别杵在风口站着,先进去吧?”周彦芝侧身,让出上楼的身位。 “大夏天还怕着凉,妈你也真是的。”周珍卉碎叨。 一行人寒暄两句,便踏上台阶。明希仰头打量这座低调奢华的建筑,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里,熟悉吗?”夏今昭的目光自始至终落在她身上,犹如看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 明希眨眼:“以后,我们要住进这里吗?” “当然,喜欢哪间,我让二妹腾出来给你。” 自夏雪枫离世,夏凝岚重新修了这座古典厚重的建筑。除了增设电梯,墙上还多开几扇窗户,晴朗天气里,一楼的大堂通透明亮,比起先前的压抑沉闷好上不少。 踏入厅堂,明希眼睛立马亮了,忍不住发出“哇”的声音。见她的喜欢溢于言表,夏今昭弯唇:“如果不适应人多,我们也可以搬出去住。” 孙正明说,失忆后接触太多陌生环境和人,并不利好记忆的恢复。 “华阳清苑我让人修好了,新的二楼主卧采光好,软装比着你的心意来的,到时候让你进去住?” “我们难道不一起吗?” “你刚出院,医生说要静养,我晚上有时候工作忙得很晚,”夏今昭无奈,“这么想和我一起,也不急于一时。” 她发现明希失忆后,特别喜欢黏着自己,兴许有雏鸟情结的缘故。 “好吧。”明希不满噘嘴,流露出几分失望。 两人正说话,一道白色的身影蹿向沙发底下。周珍卉眼疾手快,不顾形象地捞起碰瓷王,恶劣在怀里掂量两下。 “好哇,趁我不在又偷偷长胖了?”她撸了把白猫柔软的肚皮,爱不释手。 在明希的精心喂养下,比起刚捡来的灰扑扑模样,碰瓷王俨然有了高颜值宠物猫的雏形。光滑润泽的绒毛随跑动摇晃,清澈的眼瞳在强光下竖成如同蛇类的细线。 “明希,你过来抱抱,”周珍卉把碰瓷王递过去,“妈妈住院,这小没良心的竟然一点都不难过,真可恶!” 明希正张开怀抱准备接住,谁知碰瓷王嗅到气味,应激似的从她的肩膀上跳过去。 “嘶——”明希捂住肩膀痛叫了声,慌忙甩开。 随着乒里乓啷的动静,小猫东窜西逃,早已不见踪迹。 见状,夏今昭蹙眉,连忙询问:“受伤了吗?” “好疼啊……”明希捂住发麻的肩头,软下调子冲夏今昭撒娇。 “给我看看!”周珍卉扯起她的袖口,见到血淋淋的几道红痕,大喊,“妈!快去把药箱拿来!” 周彦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一大跳,忙不迭上楼去找。 “不对啊,碰瓷王向来温驯,最喜欢在明希脚头打转,今天是怎么了?”周珍卉疑惑。 “可能是我身上有消毒水味,太刺激了,小猫受不了吧……”明希眼巴巴说。 夏今昭望向碰瓷王藏身的方向,冷声道:“小周,你帮忙处理,我上楼去找那畜牲。” 正要离开,明希扯住她的衣角,嗫嚅:“你,小心一点呀。” 闻言,夏今昭舒展眉头,眼底稀薄的冷淡化为一滩暖流。 “好。” 碰瓷王躲在明希的房间,自从后者住院,周彦芝常来打扫,时不时开门窗通风,也给小猫可趁之机溜进去。 有次猫踩在二楼的栏杆处摔下去,请家庭医生来才好几趟,才把骨折治好。因此,明希还嘲笑它一瘸一拐的窘态,扬言要发到网上。 自那以后,碰瓷王长了记性,再也不随便跑高处乱跳。 暖色窗帘随风飘动,与远山葱茏的绿意相映衬。这里视野开阔,露台日光倾洒。夏今昭走进来时,碰瓷王正蜷缩在窗帘的角落,探出半个脑袋往外瞅。 女人一身黑裙,暖黄的光线下,莫名生出细雪寒霜的冷冽。她向来淡漠,唯独对身边亲近些的人,才会展颜。 四目相对,碰瓷王“咪嗷”一声,竖起尾巴跳上床,大摇大摆往她身旁蹭。 猫这种生物长得本就讨喜,毛绒绒的尾巴来回扫过手背,便让人什么火气怒意全消失不见了。 到底念及它在自己缺席的一年里,始终陪在明希身旁。夏今昭叹气,把小猫搂在怀里,抚摸它圆滚滚的脑袋。 “被吓到了?” “咪嗷——”小猫似乎知道怎样最讨人喜欢,拉长调子叫唤时,像只小蛇。 “这几天乖乖待在这里,”夏今昭轻轻揪住它的胡子,“等她记起来,再陪你玩,好不好?” “咪嗷!”碰瓷王响亮回应一声。 哄好小猫,夏今昭又按照明希的习惯,给它添置小半碗冻干。见碰瓷王埋头吃得正香,她锁好窗户,轻轻带上了门。 下楼时,明希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得差不多,她坐在沙发上,来回捻起沾在衣服上的猫毛,并丢进垃圾桶。 “还疼吗?”夏今昭绕到沙发后,盯着裹上纱布的伤口问。 明希耸了耸肩膀:“一点点。” “幸好打过疫苗,否则又得去见孙医生了,”周珍卉走出厨房,“做好午饭啦,快趁热来吃!” “凝岚呢?” “二小姐刚打电话来,说中午有应酬,就不回来吃了。”周彦芝的声音从餐厅遥遥传来。 因亲妈在公馆帮佣,周珍卉三五不时来蹭饭。她拿好碗筷,请两人落座。 “这两天没通告,允许你多吃两口。”她布菜,把滋补的肉类转到她们面前。 夏今昭掀起长睫,淡淡道:“我想吃什么,需要看你脸色?” 感受到脊背生寒,周珍卉讪笑:“是是是,我真是太不识抬举了!” “您现在是工作室的大老板,想做什么全凭心意!” “就你话多!”周彦芝路过她时,不禁数落两句。 她戴着隔热手套,端出一锅热腾腾的鸡汤,放到明希面前。 鲜香的汤汁表面漂浮一层清淡的油渍,金黄的色泽令人食指大动。鸡肉炖得软烂,皮肉分开,光是看着也入味。 “喝点鸡汤补一补。”周彦芝拿出汤匙,给明希盛一碗。 “我妈就这样,生啥病都要‘喝点鸡汤补一补’~”周珍卉见缝插针。 见状,明希压下眼底翻涌的反感,抬*手拦在身前。 “不了阿姨,我不太喜欢吃禽肉,又腥又柴。” 听到这话,夏今昭看过来,秀气的指节无意识敲击着玻璃杯。 察觉到她微妙的情绪变化,明希转而又道:“我刚出院,闻到太油腻的东西想吐,估计过两天就好了。” 周彦芝端碗的手尴尬停在半空:“我欠考虑了,是应该吃些清淡的。” 对于这一插曲,几人并未放在心上,周珍卉时不时给明希夹菜,还要去看夏今昭的脸色。出于良好的家教,后者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只是这份安静中,多了某些封闭隔绝的情绪来。 饭后,夏今昭以疲惫为由,准备去书房休息。临走前,明希叫住她。 “困了吗?需不需要我陪你一起休息?”她目光殷切。 女人眼神坦诚,光照的瞳孔被打磨成云母般的色泽,看人时带着情意绵绵的亮。明希向来如不开窍的木头,鲜少露出这般温柔小意的模样。 夏今昭的心跟着沉了沉,脸上笑意不减:“之前不是说我天天偷懒,都不好好工作养你了吗?怎么一觉醒来,这么贴心了?” 果然,明希敛眸,随即委屈道:“我失忆了,能依靠的只有你,不黏你还能黏谁呀?” “好啦,既然你都这么说,那我请这位女士不要睡觉,争分夺秒工作来养活我吧!” 话毕,她作势想揽上夏今昭的手臂,后者侧身。 “被猫抓忘记了?少牵扯到伤口。” “哦。”明希撇嘴。 见人上楼,她小尾巴似的缀在后面,思忖刚才那番话是否引起了怀疑。等进入书房,又彻底打消疑虑。 书房是夏今昭的办公地点,算私人空间。对方都允许自己出入,想必纯粹是一句关心。 夏今昭的书房布置得简洁干净,靠墙的五面书柜相对而立,通向办公桌的方向用拱门做隔断,里间摆放一张舒适的懒人沙发。 如果困顿了想打盹,拉上帘子能隔绝大多数阳光。 这里也算明希的秘密基地。 明希好奇地张望左右,见办公桌前有个半敞的抽屉,正要顺手关上,一道阴影落下,夏今昭比她动作更快,先一步合拢。 “不是说困了?去挑个喜欢的地方,让小周帮你布置。” 明希犹疑地看向抽屉:“那你呢?” “工作室刚起步,很多事亲力亲为,走不开。” 夏今昭逆着光,修身得体的黑裙像吸纳大部分光源,望向她的视线所及皆黯淡。 见没有商讨的余地,明希依依不舍:“那……好吧,忙完记得叫醒我哟。” “嗯。” “拉钩!”她伸出尾指,明示对方。 熟悉的小动作让夏今昭片刻恍惚,心头如雾霭浮上来的沉郁,却更凝聚堆压在胸口。 “不了,”她轻哼,“幼稚。” “行吧,那我走了,可千万不要想我哟!”明希臭屁地关上门,临走前还朝夏今昭做了个鬼脸。 门彻底隔绝廊道微弱的闹意,纤细光尘在空气中纷扬飞舞。见人离开,夏今昭垂眼,缓缓拉开那个抽屉。 质感尚佳的丝绒方盒静静躺在一角,她拿起来,用拇指别开。 宛若藤蔓缠绕的戒圈正中,镶嵌着一颗切割完美的粉色宝石。 想起藏在戒指后的浪漫寓意,她的指腹缓缓摩挲上面的棱角。 自己曾在明希生日那天,错过送出这个礼物的机会。 如今,本打算等一切尘埃落地,给明希一个惊喜,可对方又遭遇海难,失去了记忆。 她似乎永远在等待,想寻找一个最完美的时间。 可机会不会等她,最重要的是珍惜现在。 眼下就可以。 莫名的,似有道声音撕扯着她的理智。冲动劲退却,剩下的只有权衡利弊。 难道她不爱明希吗? 这一想法浮现时,夏今昭感到惶恐。她并非得到就不珍视的人,可是…… 要不再等等吧。 等明希想起一切。 等她们彼此心意相通。 思及此,她合上方盒,重新放进抽屉—— 作者有话说:如果写得快(日万)的话,大概明天,或者后主线剧情完结,妻妻甜甜日常会放到番外来写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97章【完结】 第97章 草莓味生椰拿铁 昏暗的房间内,屏幕的莹莹蓝光打在脸上,衬得原本圆钝的面部线条冷硬几分。明希洗完澡出来,用毛巾擦拭滴水的发尾,目光时不时看向软件首页给她的推送。 大数据的监听太恐怖,她和季慧灵上周才听过老教授的公开课,近些天自己的各大社交媒体全部沦陷,有关哲学和天文的科普视频占据大半板块,想不注意都难。 【人类有望在2045年实现外太空航行?谣言!】 【破案!NASA发现疑似外星飞船的残骸,竟是场乌龙】 【客观唯心主义≠封建迷信】 标题取得骇人听闻,无非是博取噱头赚得点击量,她用鼠标快速划过。 时至酷暑,空调风直吹床尾,没由来地几分冷。明希穿好睡衣,等再次坐回书桌前,主页的视频轮换一拨。 本打算继续点不感兴趣,然而看到其中一条标题时,她顿住。 【从唯心角度出发,带你解构真实的梦境】 脑海浮现最近困扰心头的那场梦。 明希看到自己亲昵地搂住女人,与她在阳光洒满的试衣间内拥吻。 记忆潮涌,漫过穿透的灵光一闪。细碎的画面如同揉得散乱的白面,簌簌往下掉。 鬼使神差的,她点进那条视频。 新发布的视频没什么弹幕,加上此类视频多有枯燥艰涩的术语,流量向来低迷。 AI生成的音色机械地讲解着,毫无起伏的声线令人昏昏欲睡,明希却听得认真。 她双脚并拢搭在椅子边缘,指节转动的圆珠笔偶尔划向垫在底下的白纸,逐渐勾勒出一张脸的轮廓。 视频很长,听完并没让人受益匪浅,反而云里雾里。她失望地按下右上角的叉号,目光不禁飘向穿衣镜旁等身高的人形立牌。 本该报废的泡沫板子,被她从工作人员手中抢救下来。 立牌上,女人五官浓艳,冷白的灯光下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味道。 夏今昭……吗? 明希默默咀嚼这个名字,舌齿触碰,轻慢绵长。 比起热烈直白的容光,夏今昭更该是个经由岁月洗礼,恬淡到毫不招摇的气质女人。 她提笔,尖细笔触感受到泉涌的灵感,寥寥几下,一个火柴人跃然纸上。 明希:…… 嗯,自己果然不擅长作画==。 她丧气地揉皱画纸,扔进垃圾桶,整个人颓废趴在桌上。 这种脑子某个区域被腾空的感觉令人不爽,就像鼻腔传来痒意,当准备好纸巾打喷嚏,被陡然拍肩膀的朋友破坏酝酿的前戏。 如果,如果梦中发生的一切是真实存在的,和她相爱的女人,会是夏今昭吗? 很奇怪,明明与这位存在一次元的主角素未谋面,可强烈的直觉告诉自己,那个人就是她。 困扰的问题始终得不到答案,等到第二天早上,明希哈欠连天来到工位,刚坐下就被同事塞了一堆资料报表。 “今天下班前赶完,不然要挨领导批的!” 同事是个中年男人,靠年长者的资历混上副组长,常常利用职务之便推脱工作,惹得同组的人怨声载道。 等人离开,季慧灵凑上来,耸肩:“一大把年纪没本事,也就使唤我们这些年轻人喽!” 她拿过明希怀中的文件,丈量三分之一的厚度并抽出:“这些我帮你分担,别不开心啦。” “有吗?”明希下意识拿起镜子,果然见自己面容憔悴。 “是啊,这两天没睡好,是不是因为网上那些言论?”季慧灵重新坐回去。 见明希一头雾水,她轻啧:“你喜欢的那本书的作者啊,和读者在微博撕得天昏地暗,还上热搜了,双方都骂得可难听,作者还扬言要删掉那本书,封笔不写了。” “不太关注这些。”明希不好意思挠头。 “行了啊,少去看乱七八糟的言论,周六下班带你去吃烧烤。”季慧灵拍拍她的肩,关掉摸鱼软件,准备认真工作。 明希道谢,心不在焉地翻看文件。 虽然她近三十,但作为刚入职的新人,很容易遭到职场潜规则的霸凌。要不是HR当初看履历,见她在直播行业做得风生水起,也不会将人招进来。 可惜,来这家工作室小半年,经常加班到八点不说,领导恨不得一个员工掰成两半使。领着六千块钱的工资,受尽牛马的耻辱,当初画大饼要捧她做主播,至今连直播间也只象征性地参观了一下。 兴许是对工作的怨愤令她无法平心静气,明希终究在意季慧灵刚才那番话,于是合上文档,点进微博搜索作者的名字。 很快跳出来相关词条,多是谩骂盖起的高楼。 【贱人作者退钱!当初再三保证打脸虐渣小甜文,就给我看这个?】 【圈子越大神人越多,圈子越小神人越神,竹瑾轩你算是让我开眼了[拇指]】 【为啥要给读者喂屎啊……纯报复社会来的】 【文是不更的,周边是要连续出圈钱的,据说她自己当黄牛炒h价喔[吐舌]】 竹瑾轩:【我什么时候说不更新?不分上下部,出版社那边删减难出,谁帮我修改校对?】 【666极力挽尊的嘴脸也是没谁了】 【断更后又烂尾,然后告诉我分上下部,哈哈】 【赶紧封笔还网文一个清净,OK?】 竹瑾轩:【狗叫让我封笔的,有些读者还求着下部呢,你能代表她们?】 【到底是谁在捧臭脚,我先吐为敬[呕吐]】 【前两天我在底下评论,她腿毛直接把我户开了[微笑]】 字里行间全是戾气发泄,明希后悔没听季慧灵的话,索性退出微博平复心绪。 网络上的恶言足够摧毁一个人的意志,哪怕竹瑾轩有错在先,但倘若真的为了硬刚而下架所有书籍并封笔,到时候,夏今昭怎么办? 也许在别人眼中,书中的主角无非是文字建构的虚拟形象,是随时会因按下删除键而消失的存在。可对另一些人而言,她们是让自己在社会乱流里站住脚的精神支柱。 明希有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如果竹瑾轩删除文档,夏今昭会消失吗? 从大家的记忆里,从她的梦境里彻底消失。 *** 浪音APP主页上,各大头部主播的直播间爆满,而在百万粉的用户之间,以“夏今昭认证老婆”为昵称的用户刚一开播,热度飙升,迅速位列榜首。 不少人好奇,口气如此狂妄的人究竟是谁,点进去才发现,长相清秀的女人正捧着两本红艳艳的结婚证,出示给屏幕前的观众看。 弹幕疯了般刷新,伴随尖叫与礼物狂砸,哪怕夏今昭本人入驻短视频平台,热度也不过如此。 【我去我去我去,夏今昭的老婆不是死了吗?替身简直一模一样啊!】 【谁来告诉我是不是高仿QAQ】 【结婚证上写的日期是五年前,和明希对得上,就是她本人!】 【主播老粉,曾在她直播间买过包,应该是她,整容不可能那么像】 【新闻是假的?啊啊啊是这个世界癫了还是我癫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结婚证是假的[摸下巴]】 【麻烦有些人动动脑子好吗?当夏今昭的律师团队吃素的?】 眼见右上角的人数肉眼可见突破一万,明希满意地合上结婚证。她今天化了些淡妆,五官青嫩兼有俏皮,有利于打造温和的聊天人设。 “哈喽大家好,我是明希,也是演员夏今昭的老婆,非常感谢各位的热情……”她羞赧地捂住嘴,意识到这一动作不符合性格,转而变成打招呼。 “我知道,大家对我的身份有很多疑惑,先点击左上角的关注,领一领福袋,助力主播冲榜哦,拜托拜托,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是货真价实的明希,至于遭受绑架,其实是一场乌龙啦哈哈哈。” “抱歉啊,我不太记得你,因为受重伤失忆了。” 明希紧盯刷新的弹幕,抬手向屏幕外的助理招手。 成立直播间,是她在了解到“前人”经历时做出的决定。对方会活跃气氛,不至于让人的话落下来,很适合做提供情绪价值的主播。 即便后期黑料缠身被逼退网络,至少原来的工作室有老顾客。一旦给她们植入新的形象,哪怕之后引起夏今昭的怀疑,也会有人替自己作证。 不得不说,原身很聪明。既擅长通过细枝末节模仿前人,又会利用她留下来的资源造势。 意料之中,当用夏今昭吸引诸多路人粉进来时,短短半个小时,她已经收到近千元的打赏。 踩在前人的肩膀上,财富与爱情都唾手可得。 助理是毕业不久的大学生,做事不算老练成熟。当她笨手笨脚把医院开的病单递过去时,遭到明希一记白眼。 “都让你复印的时候把时间遮住,怎么还犯这种低级错误?”她闭麦离开屏幕,不禁数落。 “对不起对不起,打印机用起来还不太熟练,”实习生一个劲儿鞠躬道歉,“我之后会认真学的!” “学?”明希冷笑,“我给你开工资,是让你来学习的?” “你可以收拾东西滚蛋了!” 她讲话不留情面,这小姑娘脸皮又薄,急得脸红,一句辩解也说不出口。 担心晾直播间太久,明希挥斥小鸡似的将人赶走,重新坐回桌前。她出示病单时,用食指将右下方的时间遮住。 “怕大家怀疑,这是医院开的证明~” 软下的语调像初春解冻的青绿湖水,凉中带着几分清朗。她的声线的确具有误导性,与满口油腻讲述陈词滥调的市侩商人截然不同。 【姐姐好好休息!我们相信你】 【可以看到夏今昭出镜吗?她的微博好久没营业了qwq】 【今昭姐姐苦尽甘来,祝两位长长久久鸭!】 “大家的祝福我收到啦,今昭她工作比较忙,有机会一定!” 说话的间隙,屏幕出现绚烂的旋转木马特效,又有人给她打赏。 曾经不少人跟风骂过明希,她家暴,偷东西等不齿行径被曝光后,很长一段时间过着人人喊打的日子。 但舆论的风向转变尤其快,前几天还如过街老鼠的人,因夏今昭的念念不忘,又一跃成为大众心头的白月光。 【姐姐喜欢的人一定也很优秀,夏今昭没有斯德哥尔摩症,被家暴难道不知道出来发声吗?】 彼时,类似的洗白帖子雪花般飘来,打着知错能改的旗号,舆论选择了原谅。 可惜明希听不到她们的哀悼与道歉,她本人早已假死逃离到国外。 好在,如今人“须尾俱全”地归来了。 明希坐享其成,看后台暴涨的数据,估算一场直播下来的变现。 【姐姐现在怎么不带货了呀,打算走颜值路线咩?】 “选品很重要的,我怕大家收到货不满意,不愿意辜负信任,干脆就和大家聊聊天啦!”她搬出准备好的说辞。 实际上,她觉得带货是件很low的事。身为豪门太太,抛头露面直播本来就不妥当,更何况要卖些便宜货给普通人。 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想的,利用夏今昭的名头赚钱不是更容易?非得累死累活跑市场进货选品,一点蝇头小利就能被哄得喜笑颜开。 鼠目寸光。 明希暗自鄙夷。 【对不起姐姐,之前我还骂过你(>人<;),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给你刷个嘉年华!】 【第几个嘉年华了?果然大家都是知错就改的好宝!】 【哈哈哈其实主播也知错能改哦,昭希相处99~】 【回复楼上,以前希希卖包时人超好的,经常背着老板偷偷给折扣】 【我也是!很幸运比流言蜚语更先认识她[哭哭]】 直播间其乐融融,就在这时,一条突兀的弹幕吸引人的注意。 【呃,能别消费夏今昭了吗?圈钱的意图太明显了吧……】 【哪来的神经病,人家是合法妻妻你管得着?】 【夏今昭:不介意,明希:不介意,网友:狗叫】 明希自然也注意到那条弹幕,眼底划过一抹不悦,又迅速压下。 “我有的是钱,有必要特地开直播圈钱吗?”她怼了两句,随即让管理员将人踢出直播间并拉黑。 夏今昭作为国民度高的影后,哪怕不是她的忠实粉丝,路人见到她的名字,也会停下来看两眼,因此整场直播下来,流量非常可观。 直播持续到晚上,见快到八点,明希下播,躺在工学椅上伸了个懒腰。 除去平台分成,开播第一天赚了四万八。 她浏览后台数据,不免得意,想着好久没去酒吧浪荡,索性叫上刚认识的狐朋狗友庆祝一番。 夏今昭眼皮子底下,自己不好搞小动作,如今人不在跟前,还不允许她放飞自我? 夜幕降临,S市临江海岸裹陷在广袤深沉的黑夜中,市中心的霓虹时红时蓝,将周围照得恍如白昼。兰江公馆陷入死寂,周珍卉与佣人们收拾妥当便回去休息。 晦暗的大堂内,依稀有路灯的暖黄光线透进来,析出繁迭的光晕。女人卧在沙发上,半张脸隐匿在阴影里,犹如雾气泛上,看不明眼底的情绪。 手机时间显示凌晨一点二十,明希还没回来。 夏今昭走到窗边,从这里远眺,能看到建在半山腰的园林。夏凝岚经常会宿在那里,一是清净没人打扰,二来更方便照顾夏霁。 如今,那里的灯也熄了。 虹膜解锁的提示音传来,在阒静下格外刺耳,循着望去,一道纤瘦的模糊人影摇摇晃晃钻进来。 明希还沉浸在酒精带来的晕眩与刺激中,等和夏今昭四目相对时,吓得酒醒一半。 她没料到都这个点,对方竟然还没就寝。 “老婆,你怎么不去睡美容觉啊?”明希在脑海快速思考搪塞的理由,慢吞吞走上前。 浓烈的酒气熏染一身烟丝燃烧的呛,借助微弱的光线,夏今昭看到她双颊的酡红。 “喝酒了?”她双手放入口袋,感受方盒的棱角。 明希傻笑,不以为意:“哎呀,这不是今天开播——嗝,开心嘛!其实也没多少,你闻闻~” 说完,她凑上前,想与夏今昭拉近距离,后者微不可察别开脸,捏紧掌心的硬物。 明希也不气馁,她早就习惯对方的冷漠。 女人气质矜贵孤峻,兴许是自小养成的傲气,对谁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让人联想到落雪的云杉叶,剔透又尖锐。 眼下,对方静默望她,像是透过那双迷离干净的眼,端详另一个人。 “下次,”夏今昭顿住,声线悭涩,“别喝那么多酒了。” “嘻嘻,知道啦,”明希冲她做鬼脸,“我现在立马去洗漱,你也去睡觉!” “不了,我还有些事和二妹说,你早点休息。”夏今昭露出疲惫的笑。 她本能抬手,即将抚上明希的鬓发时,掌心僵滞在半空。 喉咙像被塞了团浸水的棉花,挤压着连带呼吸喘不上气。 紧随而来的,是心脏的窒息痛意。 见她迟迟不动,明希歪头,乖顺得犹如缠人的猫儿,贴上那濡湿的手。 “想摸就摸啦,我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嘞。”她咧嘴。 夏今昭瞬间湿了眼眶。 她小口渡气,转身掩藏自己的狼狈作态。 目送明希上楼,她离开公馆,徒步走上山路。 夏日的蝉鸣总在夜晚格外聒噪,风穿林叶,簌簌而动。女人脚踩孤孑的影子,步伐轻缓。 她从未走过这么漫长的山路,每当双腿乏力酸软时,紧握的四角便硌得她掌心刺痛,理智回笼。 恍惚间,夏今昭似是踩空,从石阶上跌落,猛然惊醒,又是自己产生的错觉。 眼前闪回许多璀璨五彩的碎片,慢慢拼凑出过往。 后知后觉,再迟钝的爱人也能察觉出端倪。 哪怕许多人喜欢明希,未必比朝夕相处的恋人了解更多。 夏今昭记得她的许多小习惯。 嗜甜,爱吃烤到油滋滋的鸡肉,曾落有胃病无法碰辣,不喜欢鲜花,独对紫色小苍兰有特殊感觉,爱看书和纪录片,睡相不老实,常用嘴呼吸的坏毛病…… 但当她看到身边人点无糖拿铁的外卖单,吃饭时特意把鸡肉挑出来,面对辣油火锅大快朵颐,时不时在网上订购新鲜花束装点卧室,经常被综艺节目逗得捧腹大笑,午休会老实盖好被子时,心脏犹如被千万根钢丝束缚勒紧,直直往下坠。 现在的明希太熟悉了,无论是神态,动作都伪装得无可挑剔,似乎除了抹去的那段记忆,她与之前别无不同。 偏偏夏今昭最爱从乱七八糟的缺点里,组成一个独一无二的明希。 她见过与明希长得五六分像的岑安然,对方乖巧温顺,像初生的小狗,会用湿漉漉的眼神望她。 那时候会对拙劣的伪装心生厌恶,因为自己也知道,只有五六分而已。 她大可以说服自己是在为明希守忠,将别人的推荐视为一种对感情的践踏和侮辱。 如今,身边人长了张她最爱的脸。 又恨,又难过,像是将握不住的无力寄托在对方身上。 连带曾经最憎恶的本人,都会爱屋及乌。 自己无法倾尽爱意,却也舍不得看她蹙眉难过。 陵园夜风微冷,有着与季节不同的温度。排排墓碑端立,呈现一种荒诞的压迫感。 女人踱着步子,剪裁得体的长裙漫过膝盖,小腿因长途跋涉而失力。 她站立在明希的碑前,仰头。 上面镌刻的题字经由摩挲,磨成平整的一块。 明希假死后,她经常会在失眠的夜晚蹲坐在这里,用力拥住亲吻,仿佛这样,就能抓住触手可及的幸福。 夏今昭伸手,手心静静躺着个丝绒方盒,里面装着再也没机会送出去的戒指。 陡然想起与明希的对话。 【因为我啊,迟早要离开你】 【去哪里?】 【不知道】 她说。 【走又怎样,我总能找到你】 明希是怎么回答自己的? 【万一你永远找不到呢?】 列举的这种可能太容易造成恐慌,当时的自己直接让明希闭嘴。 夏今昭打开戒指盒,放置在墓前。 粉色宝石映出她平静的面容,如同融入琥珀的精美标本。 最近梦到明希的频率越来越低,整夜整夜失眠,偶尔入睡又惊醒,摸到身旁冰凉的枕头,她终于意识到。 她真的永远找不到她了。 以前总觉得死别最痛彻心扉,此刻下落不明,无异于相隔两世,再无触碰的可能。 那是横亘在两人之间,无法跨越的天堑。 夏今昭经常想,她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吃饱饭,有没有找到温暖的地方蜗居。 明希足够坚韧,像路边随处可见的杂草,在哪里都能扎根的。 或许,她已经忘记自己,找到共度一生的人了呢? 想到这种可能性,视线变得模糊,周围的景象蒙上一层朦胧的滤镜。 她用手背捂住眼睛,肩膀却止不住抽动。 尝到咸涩的一刻,心脏深处膨胀的情绪再也无法压制,汹涌上来。 三十岁那年,她做了个缥缈又幸福的美梦。 三十二岁这年,梦醒了。 *** 竹瑾轩注销了微博,有人看到她发的最后一条动态,是清空存稿箱的视频。 作者在键盘上敲出的每个字,都是耗费时间与精力的心血。然而那女人势必要与读者杠到底,并用这种方式挑衅——看,你们最爱的一次元人物,只需我动动手指就能彻底消失。 网上彻底炸开,一方面是真爱粉与抨击作者的黑粉互撕,另一方面是黑粉在超话炫耀功绩般流出视频。 【作者不当人,凭什么拿角色开刀?书下架的那一刻,我真的恨死你们了……】 【别真情实感啦,你家主子只是竹瑾轩捞钱的工具】 【救命还有帮忙洗的,实在喜欢去社区找同人看呗】 【我可不信竹瑾轩笔下有什么真善美的人物,醒醒吧!】 【罪犯的女儿难道要背上一辈子的债吗?】 【楼上又开始偷换概念,我真的笑了】 社区环境一塌糊涂,两方实力不容轻视,口水战多次闹得微博瘫痪。 与此同时,明希坐在工位上写直播脚本。 办公室内窗明几净,夜色擦黑写字楼外的天。她敲击键盘的手指忽地凝滞,像操纵的神经脉络莫名痉挛蜷曲。 紧接着,疼痛袭卷至胸口,心脏跳得格外厉害。 怎么…… 明希似有所感,连忙查看社交媒体,果然见#竹瑾轩注销账号的词条后跟着个鲜红的爆字。 某热心网友交代激化矛盾的始末,帖子里的文字密密麻麻,蚊蝇般晃得人眼花。 嗡—— 有什么东西在耳边爆炸了。 震耳欲聋的动静激得整个世界嗡鸣鼓噪。 她瞳孔失焦,一阵天旋地转,天花板的灯管散发着冷白色调,晃出浅灰的重影。 “明希!” 一阵由远及近的呼唤,伴随慌乱的脚步声。 办公室内人走得差不多,季慧灵准备带人去吃烧烤,正张罗着下班。 只是出去接水的功夫,回来就见人直挺挺倒在地上,目光呆滞。 “怎么样!”她忙不迭把明希扶到工位上,掏出手机准备拨打急救电话。 明希按住她的手,摇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我就是……”她语无伦次解释,“没事的。” “你这样怎么让人放心?”季慧灵纠结。 她捡起掉落的手机,无意浏览屏幕上的标题,明白对方突如其来的反应是怎么回事。 竹瑾轩注销跑路无所谓,关键是她有许多对书中人物真情实感的粉丝,明希就是其中一位。 如今原书数据销毁,最难过的,肯定是这群梦女。 “能走吗?”她不愿提明希的伤心事,大概知道眼下最适合说些别的转移注意,“还去吃烧烤吗,要不我送你回家休息?” “小事。”明希摆手,稳住身形走向办公桌,把文档保存并关掉电脑。 “OK,那我去楼下开车,你记得过来。” 季慧灵再三确认,刚才发生的只是情绪激动下的意外。现在明希心情烦闷,说不定需要独处来处理这些混乱。 临走前,她搂住对方的肩膀轻拍:“一切都会过去的。” 任何安慰的话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明希伸手,抵住她的肩头笑道:“我能有什么事?瞧你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这种事情,大多洗个澡睡一觉,持续个两三周就能缓过来吧?”她反问,却又像是对自己说的。 她还不至于,对从未见面的纸片人真情实感。 这句违心的话含在喉咙,被明希咽下去。 总觉得说出来,对自己,对她都是一种残忍。 至于她是谁,不得而知。 小吃街与商贸大厦隔着半条街,烟熏火燎的人间烟火气与建筑冷硬的线条形成鲜明对比。每逢假期夜晚,这里总会被围得水泄不通,需要当地交警来维持秩序。 车没办法再往前开,季慧灵轻车熟路地找到停泊位。 明希解开安全带下车,晚风扬起长发,带来鲜活的,充满生气的吆喝声。 她的生活犹如向前滚动的车轮,顺着既定轨道走下去。也许会被沿岸的靓丽风景吸引,也仅仅停驻片刻,擦身而过。 是了,什么人生伴侣不重要,亲友可以弥补精神的空虚,剩余的大部分时间用来自洽。 下班以后,和朋友聚餐,然后回家躺床上看小说,或逛线上商城,时间很快就能打发走。 一个人似乎挺好的。 如果是两个对的人,会更好吗? 清朗的眸罕见地浮现几分迷茫,她双手插兜,在路障旁等人的间隙,余光捕捉到动态画面。 是对面商贸大厦的投屏,这里是城市人流量最大的商区之一,因而最不缺广告位。经常有粉丝为喜欢的艺人和虚拟人物盘下,以此来庆生或宣传。 不得不说,竹瑾轩脑回路虽然清奇,可手底下最赚钱的书说砍就砍,还算有些骨气。如今书粉联系不上她本人,于是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投放大屏,希望让更多的人听到她们发声。 聊胜于无的行为,除了作者愿意不要脸面滑跪,重操键盘写书。 画面里轮播的是夏今昭的同人图,与官方给出的明媚冷艳美人不一样。此时此刻,女人穿着修身的黛色旗袍,卧倒在窗棱透出的光线中,漫身光华带着长柄百合的恬静感。 突然,她懒倦地掀起眼皮,直勾勾与镜头对视。 冷淡的眉眼压下一丝错愕,夏今昭像看到什么,踱着步子缓缓向前,直到那张脸占据整个屏幕。 明希的心脏瞬间被击中了。 当这副场景与梦境重叠时,她还以为自己喝得酒醉,以至于在人声鼎沸的路口,看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蜃景。 “夏……” 她哽住,想越过车水马龙的街道,飞奔向对面。 “夏今昭……” 画面逐渐清晰地浮现眼前,她隐约记起自己生命中,确确实实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仿佛有股巨大的推力,抵住她的背,鼓励她勇敢上前。 嗤—— 刚迈出第一步,耳边传来急剧的刹车声。电光石火之间,肩膀被人*掌住,猛力往回拉扯。 扭头就见季慧灵心有余悸地看向自己。 “不要命了啊,一个劲儿往前冲,连车都不看,”她把人拉到安全处,“什么东西吸引你过去啊?” “刚才——”明希转身,再指向商贸大厦的屏幕时,那个视频早已播放结束。 淡淡的失落雾霭般泛上心头,她抿唇:“……没什么。” “出来玩开心点,再不抓紧可就没位置了。”季慧灵没理会这一小插曲,领着人在拥挤的街道穿梭。 耳边嘈杂喧闹,流动摊点的环境向来堪忧,聚集的美食弥补了缺陷。 明希走到烧烤摊前,摊主正举着宽大的蒲扇,烧得猩红的炭火燃出呛鼻的白烟。 “美女要点什么?” 季慧灵出示团购券:“这个能用吗?” “能的。” “那好,麻烦帮我来份套餐,”说完,她扯了扯明希的衣角,“你去找个清静点的地方占位。” 仿佛置身蒸笼里,盛夏的夜晚暑气难捱。明希总算在角落找到刚腾空的座位,把包放下,然后用纸巾擦拭油腻腻的桌面。 兴许此处临近灌木丛,蚊虫密集以至于人影稀少。明明耳膜被折磨得麻木,可隔壁桌的交谈声一字不落入耳中。 她并非有意偷听,实在是那群人的谈话毫不遮掩。 循声看过去,三个女人围坐在低矮的折叠桌前,中间那位头戴鸭舌帽,一身青绿色防晒服将裸露在T恤外的皮肤遮得严严实实,大夏天难免惹人起疑。 “我说你也是,为了争口气连钱都不要了?”说话的是背对明希的长发女人,她看不清后者的脸。 “俗气!”鸭舌帽嗤笑,“钱嘛,有的是机会赚,场子得找回来,那群神经把我惹毛了,别说是夏今昭,别的主角我照样删,大不了不干这行呗!” 当熟悉的名字从对方嘴里说出时,明希确信,那位鸭舌帽正是竹瑾轩。 还没从震惊中缓解,落座时不小心磕碰到桌角,发出的动静立马吸引隔壁的注意。 “算了算了,别聊丧气的,”长发女人摆手,“吃吃吃。” 于是三人对刚才的话题按下不表,注意力集中在烧烤的口味上。 明希攥住手包。 没想到世界这么小,出门吃饭还能偶遇作者。 她蓦然想起夏今昭在书中遭受的不公待遇,想起竹瑾轩在微博上得意洋洋的口吻,想起这些天自己默默流下的泪。 从刚才那番话,不难听出,竹瑾轩根本不在乎夏今昭,她只当后者是赚钱的工具,甚至因偏爱宋予,特意为她铺设一条繁华的康庄大道。 宋予在书中拥有完整的人物弧光,强烈的行事动机,但夏今昭连幼年遭遇的不幸都要被埋没。 凭什么?她不也是创造出来的人物吗?凭什么她和宋予的待遇天差地别? 凭什么她最终的归宿是从高楼一跃而下,而宋予是大仇得报? 夏今昭是活该吗?活该被当成垫脚石,活该连联姻对象都是平平无奇。 堆积的怨气蓄在胸口,仿佛一只发狂躁动的野兽,随时破笼而出。 思绪化为细线,缓缓描摹记忆的轮廓,明希想起来了。 想起她在落海前的所有事。 因为心疼,所以拥有替夏今昭打抱不平的勇气。 她起身,走到隔壁桌。彼时三人正擦嘴准备离开,陡然感受到身前的阴影,不禁抬头看。 “有事?”竹瑾轩皱眉。 “你就是竹瑾轩?”明希低声,压下满腔怒气。 可恶,忍不了一点!她拳头硬了!恨不能将这个文案标题人设剧情结局都诈骗的无良作者拖进海里喂鲨鱼! 竟然还,还欺负她的夏今昭! 眼见明希精准地报出自己的笔名,竹瑾轩意识到来者不善,冷笑道:“怎么,想在这里对线啊?” “我申请了法律援助,所以你做事前最好先过过脑子。” 她说得对,法治社会,不能闹事。 还得用文明的方式交流。 明希恨自己不是热带雨林中的狒狒,否则光凭借一根荡绳,就能勒得眼前人跪地求饶。 察觉到明希面色和缓,对方戴上口罩,漫不经心道。 “如果是替书求情的,劝你省省力气,我不差你们的三瓜两枣。” “你把对黑粉的气撒到真爱粉身上,有想过她们的感受吗?有想过真正受到伤害的人是谁吗?”明希耐下性子讲道理。 闻言,女人目光稀奇,像是听到什么笑话。 “姐,我作为作者,都没你们这群梦女真情实感的,只要我动动手指,明天就能创造出和夏今昭一模一样的主角,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她掀起鸭舌帽,赤裸裸的恶意几乎化为实质。 没错,就是挑衅。 但不得不承认,她的话一点问题都没有。 商业化的圈子谈感情,是她们这群读者幼稚。 明希恨不得穿越到几分钟前,给企图感化作者的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 叔叔是忍者神龟,婶婶忍不了啦! “你!”她端起桌上没喝完的啤酒,直接泼到竹瑾轩的脸上。 女人被这胆大妄为的行为惊到了,不可置信看向明希。 于是,第三场世界大战由此开启。 竹瑾轩显然是不好惹的刺头,一脚踹翻小桌板,霎时,汤汤水水和烤焦的竹签混在水泥地,在高温下散发泔水般的浓臭味道。 周围吃饭的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纷纷看来。一时间,以她们为圆心的包围圈内,形成无人涉足的真空地带。有人举起手机拍照,有人见势头不妙,赶忙开溜,还有热心的群众直接打电话报警。 “你知道我爸是谁吗?” “我管你爸是谁!先吃你姑奶奶一记!”明希把擤鼻涕的纸巾浸入小龙虾汤碗里,直接朝竹瑾轩脸上扔去。 攻击力不大,羞辱性极强。 剑拔弩张的氛围因她这过家家的行为,生出几分滑稽诙谐的意味来。 “你!你!”竹瑾轩气急败坏,她似乎想动真格,掂量脚边滚落的啤酒瓶,作势要朝明希的脑门砸去。 突然,人群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身穿制服的警察不知何时赶到,冲出来指着她抬高的手臂怒喝。 “干什么呢!聚众闹事,全都跟我去警局走一趟!”为首的指向竹瑾轩,划一圈扫过四人。 “那个,我是受害者,就不用去了吧?”明希见到警车就发憷,她对着手指赔笑道。 “全都去!” “好的。” 良民见到警察,如同在学生时代碰到老师,会有种本能的敬畏。明希嘴里骂骂咧咧,冲竹瑾轩的方向翻个白眼。后者不甘示弱,临走前刻意撞了下她的肩膀。 “我说你这人……”明希捂住肩膀咬牙切齿。 不就泼了一脸啤酒吗?犯得着抄家伙动真格?早知道竹瑾轩这么猛,她就三思而后行。 过往二十六年,明希保证自己从未参与打架斗殴,今晚为了夏今昭…… 思及此,她抿唇不语,眼底划过一抹黯然。 纷乱情绪团在胸口,堵得她浑身发闷。 不知道她好不好,有没有因为自己的死难过伤心,有没有—— 算了。 她止住胡思乱想,重新换了副表情。 人群让出一条道来,排队等候的季慧灵闻声而来,捉住她的手。 “怎么和人打起来了?” 明希不以为意耸肩:“竹瑾轩。” 闻言,对方了然,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表情,她望向闪烁红蓝灯光的警车,为明希默默上根香。 “平时调解两句就罢,这区域管得严,也让你碰上坏时候了。” “别搞得生离死别的,你早点回去休息,别等我了,改天请吃烧烤赔罪昂。” 明希语重心长拍拍她的肩,还有心思安慰别人。 话音落下,她钻进警车后座。 *** 目光所及之处白茫茫一片,在这个感知不到时间流速的空间里,女人漫无目的地行走着。 没有饥渴,没有疲惫,甚至连情绪都毫无起伏。 周围泛上浓重的白雾,伸手看不清五指。 颀长落拓的身形染上晨露的寒凉,气质也跟着浸泡在忧郁的潮泽里。 这个世界没有吵闹,没有气味,也没有人。 极致的孤独,仅剩□□内的五脏六腑跟着起伏,心脏撞击胸膛,似要给它沉痛一击。 夏今昭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许一天,一周,一个月……甚至一年。 她曾在明希的墓前发誓,愿意为她好好活下去。 以前尚且没有孤身一人的勇气,似乎也怕梦到爱人心疼的眉眼,于是连自暴自弃的想法都不曾有。 只是这种生活太难熬,没有明希的世界很无趣。 她看到“明希”在网络受尽追捧,在大众面前游刃有余地模仿,连身边人也不曾发觉端倪。 对方自然而然融入这副躯体,或者说,她本来就是这里的主人。 夏今昭能感觉到,自己的爱人来自异世,或许她并没有死,只是回去了。 去到一个她永远无法抵达的地方。 比起绞心的悲痛,她倾向于麻木,会将自己埋没在积压的工作里。 偶尔的时候,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盯着天花板的顶灯发呆。 所有人都被时间向前推着走,好像只有她在原地踏步。 没有明希的日子,她庸庸碌碌过了一年。 对镜自照时,意外发现鬓角掺了几根白发。 她才三十四。 回望过去三十四年,想要的得不到,得到的抓不住。 直到有一天。 她坐在明希的墓前,看到天际线化为方格消散,留下白茫茫的一片。 紧接着,气派繁华的市中心,隐在密林里的公馆,像俄罗斯方块解构,化为碎片不知飘向何处。 脚踩的山石轰然倒塌,明希的墓…… 想到这里,夏今昭瞳孔骤缩,几近狼狈地搂住那块冰凉的碑石。 最后,怀里什么也不剩。 整个世界陷入末日般的混乱无序中,错误地推翻过去铸造的一切,好似一场漫长的暴风雪。 当象征未知的白色雾气泛上来时,夏今昭成了仅存的人类。 她愣怔跪坐在地,手背落下寒凉的一个点。 伸手抹去,才发现自己哭了。 就这样,夏今昭在虚无的世界里苟延残喘,情绪像烧过的白开水,熬得干透。 她不去想,雾的尽头是什么,因为知道答案。 雾的尽头还是雾。 极致的孤独下,强撑的意志岌岌可危,她不堪重负地跪坐在地,怀里戒指滚落。 她捡起来,套在无名指上。 于是起身继续向前走。 某天,雾的尽头骤然出现一道白光,曙光初露,周围渐次明亮。 仿佛沙漠跋涉的干渴旅人,意识到那是什么,她攥住戒指,踉跄着朝白光跑去。 心脏咚咚跳动,女人双唇颤抖,不管不顾朝前,犹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当穿过光,她本能地眯起双眼。 再次睁开时,高楼大厦映入视线,万家灯火与城市霓虹交相辉映,头顶的深蓝色天幕近在咫尺。 饶是见过太多大场面,夏今昭也被此情此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里是与S市截然不同的地方。 这里是……新世界。 *** 派出所内灯光明亮,依稀透出几道身影。明希做完笔录,与站在对面的竹瑾轩面面相觑。 说教的唾沫星子乱飞,她岔开视线。在听到握手言和时,终于忍不住发声。 “凭什么?” 果然,此话遭到警方的厉声质问:“你说凭什么?违反公共秩序,最近上头要评文明城市,闹出去好看吗?” “错的又不是我。” “是你先动的手!” “我那也叫动手?”这下轮到明希无语,“拜托你搞清楚,不小心泼水也叫动手?至于你拿啤酒瓶砸吗?” “你确定是不小心?”竹瑾轩冷笑。 她的额发还未干透,散发小麦陈酿后的辛辣味,模样狼狈得很。 好吧,就算她是故意的,也是竹瑾轩言语挑唆在先! 明希在心里死鸭子嘴硬。 眼见双方又要闹得不可开交,警察扶额:“吵吵什么!当这里是菜市场吗?啊!” “再吵全都留下来过夜!” 这话太有威慑力,两人果然偃旗息鼓,硬着头皮上演一场包饺子的大团圆剧本,然后被放离了派出所。 路灯下蚊虫飞舞,晚风吹来燥热。明希走在路边,附近有个公园,平时经常能看到老年人散步,眼下已过晚上十点,入眼所及几乎看不到人影。 她来回搓动碰过竹瑾轩的手,感到一阵恶寒。这时,口袋响起振铃。 季慧灵:【出来没?要不要我去接你?】 明希:【算了吧,这么晚女孩子出门不安全,你早点睡觉^v^】 季慧灵:【你不也是女孩子?】 明希:【我能打,放心好啦,不说了,叫的出租车快到路口了】 随意找个理由搪塞准备来接送的季慧灵,她息屏,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到公园里。 虫鸣层次渐起,瘦弱的影子被光拉得斜长。踏上楼梯直通公园喷泉,再往前就是地铁口,乘坐六号线直达她的公寓。 她此刻却不想回去,低头盯着孤零零的影子,心头不是滋味。 刚认识夏今昭那会儿,自己因和原身的狐朋狗友打架进了派出所。那时候,夏今昭还会不计前嫌来接送。 明明半大的岁数,竟然也开始提以前了。 情绪犹如打开闸门,伴随记忆泄洪般汹涌而出。 她又想起,自己为了撮合两位女主角,主动把宋予踹下泳池,在《幻海》剧组替夏今昭出头闹出乌龙,炸了厨房让夏今昭不得不搬离华阳清苑,错打药剂阴差阳错救了夏今昭一命,再到后来假死…… 不,不止这些。 重逢以后,夏今昭会手捧鲜花在楼下等她,会与她窝在温暖的公寓里看影碟,会与她在阳光洒满的衣柜里亲吻…… 她想起自己初露心意的那场盛大烟花,夏今昭认真说要重新追求她,还哄小孩似的给自己讲故事。 曾经,她会觉得自己是夏今昭的拖累。原来,还是高抬了自己。 她不是谁的拖累,自始至终,她都只是个局外人。 陪主角度过主线情节,在终章大结局默默退场。 好在,临死前拉了个垫背的梁文星,溺海时,她见到对方意识涣散,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夏今昭应该已经过上幸福生活了吧? 她会……想自己吗? “要不要那么真实,都穿书了还回来干嘛……”明希来回擦手,自言自语。 要么死去,要么失忆。 偏偏她想起来一切,又无能为力。 她神经质地搓手,那块皮肤已经泛了点红。 拾阶而上,脚步声回荡在阒静之中。 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口莫名泛上酸意。她很多年不掉眼泪,更不会像同龄人那样感春伤秋。比起发泄,解决问题似乎是最快抑制负面情绪的办法。 可面对眼下的情况,她束手无策。 有始无终的结局总是令人遗憾。 尤其当她得知,夏今昭或许在那个世界过得并不幸福。 竹瑾轩已经把所有关于她的文档删除销毁,最后一点念想都没了。 胸口的心脏就像凭空消失,疼痛过后只剩麻木。 明希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迎着扑面而来的热风,她张口喘不过气,眼角的泪意刚酝酿就挥发得彻底。 好烦。 回来以后事事不顺。 经历的三年,比她过往二十六年的人生还要精彩。就像跌落入繁华重叠的美梦,醒来时只感到无尽的空虚和迷茫。 时间会反复让你记起似曾相识的场景,以此来对比参照,从而产生落差。 如果夏今昭在身旁,她今晚才不会这么委屈。 她吸了吸鼻子,袖口来回蹭湿润的眼眶,然后蹲下身子,靠在楼梯的长椅旁,如同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钢筋水泥浇筑的高大建筑,在目光所及压迫着。萧条的灌木丛死气沉沉,偶有蚊蝇纷飞扰乱路灯投射下来的灯光。 模糊的视线里,隐隐绰绰勾出一个轮廓,那人从光影中走来。 以为是路过的陌生人,她忙不迭把脸埋下去。 直到冷冽微苦的气息笼罩周身,让她片刻晃神。 “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女人蹲下身子,与她齐平。 熟悉的声音浸入夏夜的潮泽,明希猛地抬头,对上那张魂牵梦萦的脸。 夏今昭逆着光,深邃的眉眼流露出不可名状的柔软。彼时微风四起,万籁俱寂。 月色与路灯的冷白相交融,依然遮不住她的漫身光华。 明希唇齿颤抖,所有的言语卡在喉咙,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以为太思念而出现幻觉,她哽咽:“你——” 夏今昭主动握上她的手,是不属于暑热的冰凉。 她听她说。 “那个世界很冷很安静,还没有你。” “所以我逃离了。” “刚来到这里,我逢人就问,有没有听过一个叫明希的女孩,那些人问我是谁,我就会回答,她是我的爱人。” “一直找不到你,我很难受,直到路过这里,看到有人蹲在楼梯旁偷偷抹眼泪。” “呜哇——”明希再也忍不住,搂住夏今昭的肩膀,鼻涕眼泪全擦在她的衣服上,“你别说了,你别说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以为你死掉了!” 本该煽情的气氛被明希打破得彻底,夏今昭忍俊不禁,轻拍她的背。 “我现在……”她顿住,缓和澎湃的胸腔,声音微颤,“我现在好饿,你能不能带我回家?” 明希反握她的手,与她额头相抵:“好。” “我带你回家。” 两人并肩,沿着楼梯,缓步行走在灌木覆盖的小路旁。 霓虹明灭闪烁,从幽静的公园尽头,走到灯火通明的路口。 明希抬眼,望向夏今昭的侧脸,想起很久以前,自己也只敢踩着她的影子。 如今,触手可及。 世界在闭眼时消失不见,也会在睁眼时复现。 因为相信,所以存在。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说:本来是想凌晨完结的,但是那时候有点烧心,一躺下醒来发现天黑了……喜欢的联名周边也被抢光惹_(:з」∠)_,总之!正文完结撒花花!!!!甜甜的日常在后面更新,接下来是很长很长的一些答疑&完结感言,觉得意满离的小宝们可以直接跳转到番外(嗯,问就是还没更) Part1剧情答疑 Q:为什么要在作话解释剧情? A:小明没有第三视角,也没有系统,她对穿书的逻辑最多推测出皮毛,而作者菌在文中直接交代会很冗长繁琐,且作者菌不想让小明手握对抗作者意志的爽文剧本,强行升华主题那这本书完结遥遥无期了……最重要的一点,很多人想看小情侣甜甜甜,不在乎剧情,但鉴于有些想推敲情节的,作者菌就直接放出来这本书的设定。 Q:这本书的时间线是怎样的? A:第一世——夏今昭被宋予的伪装欺骗,结束生命(即小明作为灵魂体旁观的梦境);第二世——明希被世界意志派来拯救夏今昭,两人相爱拯救成功,小明记忆抹杀被送回现实世界,宋予任务失败,遂重生(即小明写情书,秋林漫步的梦境);第三世——宋予重生,小明再次来拯救,遭到意外死亡,带着少部分记忆回到现代,宋予彻底死亡(本书主要剧情) Q:感觉世界意志像正义的一方,究竟是谁从中作梗好难猜啊! A:世界意志是正义的,最大的反派是原书作者,双方塑造的世界不能混为一谈。可以理解为夏今昭存在于一个位面,原书作者梦到这个位面的剧情并写下来,形成一个新的虚拟世界,她算半个叙述者,但由于她偏爱宋予,于是篡改主线让宋予上位,被世界意志察觉并派出小明 Q:为什么第三世宋予不能重生? A:很简单,宋予重生的前提是至少存活到明希死亡。第二世拯救成功,剧情完成闭环,世界意志主动让明希脱离,被直接判定为死亡,宋予成功重生。第三世两人双双落海,但因为明希还没走完拯救剧情,必须要找人顶替,原身被招魂成功,无法判定其死亡,所以宋予比明希死得早,无法重生。 Q:原书世界崩塌,为什么夏今昭没死,反而去了现实世界? A:世界意志和原书的主角都是夏今昭,她相当于两条线的交点,除非世界意志和原书同时抹杀她,她才会消失。 Q:哇塞听作者菌这么一说,感觉世界意志好伟大,深藏功与名,哪怕背负被误解的宿命也要让两人在一起,我快感动哭了,这么善良勇敢的人究竟是谁啊QAQ! A:进我的作者专栏,点击收藏即可知晓 Q:在世界意志的位面里,夏今昭和宋予是一对吗? A:NoNoNo,夏今昭的cp只会是明希。参考一章对原书的交代,夏今昭原本拿的大女主无cp(原身不算)剧本,但被原书作者改动剧情,安插了个宋予进来。 Q:宋予为什么不提防明希,是否存在强行降智情节? A:其实作者菌想把宋予写得很聪明来着,但一般作者智力上限决定角色智力上限orz,我只能说,宋予她只知道明希是穿越者,但不知道自己所在的世界是一本书,也不知道明希能摸透后续剧情,存在信息差导致轻敌 Q:原书作者知道她们打得这么猛吗? A:并木有,书中情节为了吻合原书作者给定的结局,会不断进行修正,这才有了第二世第三世,而原书作者只知道第一世的内容,否则她绝对会给宋予开超强外挂的。且在明希每次穿书,原书剧情都会删减,比如第三世刚穿过去,明希记得作者在宋予和夏今昭即将谈恋爱时断更,等明希回到现实世界,断更情节卡在宋予陷害夏今昭一事败露,由此可知来回穿书能改变原书走向。 Part2作者答疑 Q:为什么作者菌到后期疯狂日万啊,是不是绑定了什么系统? A:其实是日三不尽兴,状态不连贯的情况下要反复看前面,才不至于忘掉情节,加上这本书创造出来挺坎坷的,家里亲人去世啦搬家啦生病啦离职啦三次元生活太忙,本可的体质也很差,导致经常断更,感觉不能再拖更,就想着加速完结,又舍不得砍大纲,只能日万了。 Q:为什么自嗨搞答疑啊?纯路人觉得好尬。 A:好玩,模仿我玩的某个游戏官方,它每次答疑都贱嗖嗖的,我也想像它那样没脸没皮活一次,想着应该不会有很多人看就放飞自我啦(摊手)。 Q:接下来码字计划是……? A:其实朋友点菜ABO来着,我也一直想开本感情剧情掺半的星际ABO(手持电磁炮轰炸小行星感觉好酷),但是连续写了好几本,想换一换口味,把恐怖小短篇坑填完,上本书答应读者的福利番外搞完,下本开《娇软小尾巴》,接着再写ABO(对家互穿那本,也可能计划有变)。 Q:新书开文什么时候? A:十二月之前安排上! Q:番外都有什么啊? A:两人在现实里甜甜的日常,领养女鹅的日常(提前预警,因为我真的很喜欢恶霸小甜心的女鹅人设,喜欢软糯乖巧,多智近妖的老婆们可以绕道了),If线十八线糊咖和当红顶流的拍戏日常。 Q:宋予死了吗? A:死得透透的,但她好多操作都是被原书作者这个神人(其实是我这个神人)搞出来的,后续番外会安排她作为别的身份返场 能够看到这里还能忍住不翻页的,说明你和本可一样是个犟种(大拇指),这篇文其实算无预收开文,前期榜单也不怎么好,但是个和我xp严丝合缝的题材,所以坚持写也没觉得难熬什么的,初衷当然是希望大家和喜欢的异世朋友友谊长存,和自己的异世爱人长长久久啦~ 嗯,没了。 这是预收宣传板块,但被本可的碎碎念淹没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