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大典前夕(6)
看见那人的长相,一边的洛意和王大喜都不禁皱起眉,下意识往谢无言脸上瞥了一眼。
越看,越难以相信眼前所看见的景象。
与其说是相像,不如说是看见了一个正在对镜自赏的人,明镜里外,人与虚影,本就一体,又何来谁与谁相像的说法?
……
谢无言原本已经做好了耗在这儿的准备。
黎琛,和那个“谢无言”——他一直心心念念想找想见的人,就这样戏剧性地突然见了面。
谢无言以为他们一定会上演一出肉麻的戏码,以黎琛一直以来表现出的对此人的狂热,就算他们现在深情拥抱在一起,谢无言也绝不会意外。
他猜对了一点,但不完全对。
黎琛的确是有了点动作,他背对着谢无言,让他看不清他的眼神,但少年的手就像被什么鬼怪蛊惑住了,颤抖着伸出小心翼翼的手,末了却又缓缓的,克制地收回了手。
谢无言没见过他这样小心翼翼,万般谨慎的样子,仿佛那人是脆琉璃做的,碰一下都会留下不可逆的损伤。
像是在挑剔这场景还不够耐人寻味,宇文江雪挥着扇子一笑:“哦?看来你们认识,好、这样很好,也省去了我为诸位介绍的功夫了。”
“……不。”黎琛低下头,眉眼间一片阴翳,暗的看不清神情,“只是见到他与我……师尊长相一样,有些好奇罢了。”
是在担心为这个人带来麻烦?
……
实在细心,细心得不像是他。
周围的仙家子弟越聚越多,讨论声也很快传了过来——“是我……看错了吗?怎么有两个谢无言站在那儿…?”
有人大胆猜测:“我记得那人是玲珑门的小少爷吧!既然他站在右边那儿,那右边那位谢无言应该就是我们认识的那位吧?只是,他那长相可不是什么大众的模样……世间居然能有如此相像之人,未免有些太奇怪了。莫非,是谢无言的兄弟?”
旁人压低声音:“谢家这代仅有一个独子,哪来什么兄弟,依我看,恐怕是有戏看了……”
谢无言察觉到宇文江雪唇边得逞般地勾起一个弧度。
……
宇文江雪小心翼翼地托起那人苍白无力的手,用骨节分明的手掌将那只纤细白皙的手裹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领着他上前。
明明从身形到眉眼,谢无言与他都无分毫差距,却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一个强悍到无法接近,一个脆弱到难以触及。
那人微微闭眼,身形略摇晃地挪着步子过来,病白的脸庞更引人动容。
周围的世家少爷们纷纷同情地看向他,平日骄傲的年轻人们此刻却都装出一副恭敬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喊他:“谢少爷。”
王大喜瞧着他们的样子越发觉得滑稽,竟不由捧腹大笑起来:“你们这些仙门世家平时个个都瞧不起人,自诩高人一等,竟也有如此眼瞎目盲的时候!真正的谢少爷就在你们面前,你们居然还去奉承一个假货?真是笑话!”
“你——”那人气急败坏道,“这位才是真正的谢少爷!宇文仙尊是当今唯一的谢家门生,受谢仙尊之托保护着谢少爷,方才他已经将实情全权告知我们了,你们休想再带一个假货出来骗人!”
“不可能。”盛今朝再也听不下去,站出来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反驳,“我多年以前就受谢仙尊亲自嘱托,在机关谷陪伴他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才将谢少爷接回仙界,你们几人休要再说这些胡话了。”
“盛仙友……当年的事情我们自然都知道,仙尊他也很感谢你的付出。”宇文江雪意味深长地一笑,“但是,今朝,你再仔细想想,谢仙尊膝下只有一子,他真的会舍得把他送去机关谷吗?”
盛今朝沉住气迫使自己不显得太愤怒,只道:“仙尊自有仙尊的苦楚。”
“当年红霞一线天发生了什么事,身在其中的我是最清楚的,今日正好众门派的年轻子弟们都在这儿,我便也趁这机会告诉大家。”宇文江雪抚上他的那位“谢少爷”的肩膀,徐徐说道,“多年前,谢家遭遇不幸,族人相继死于非命,仙尊既要守住红霞一线天,又要护住谢少爷的安危,实在分身乏术,我与仙尊密谈好几个日夜,这才决定,为了保护谢少爷,要择出一位替身,将他送至远在人界的机关谷……”
“荒谬至极!”盛今朝攥紧的拳几乎快要挥出去,可他再如何愤怒,也无法阻止宇文江雪这番缪言已经传入众人耳中的事实。
这一番话若是放在平时,是没几个人相信的,可现在他们面前清清楚楚站着两个一模一样的“谢无言”,宇文江雪所吐露的“真相”,听着便有了那么几分道理。
周围议论四起,又经那几个世家子弟几句添油加醋的附和,竟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吵闹程度犹如精致的茶楼闯入一片搅人清净的蚊虻,他们所言之语,盛今朝是半个字也听不进去,他松了松青筋暴起的手,食指一勾便要去摸剑,与其百口莫辩被人污蔑,不如在此用刀剑还自己一个清白。
谢无言抬手拦住他:“师兄如今是镇海山庄的代表,不该为我牵连山庄的大家。”
盛今朝心一沉,不甘不饶地握住剑,像是胸腔里灌满了铅:“……温灼若是了解眼下的情况,也不会无动于衷的。”
“既然宇文仙尊有这样多的故事想要分享,任他再搬弄一番又如何?反正我们需要对付的,也并非是他。”
谢无言瞄了一眼周围几个兴奋的世家子弟,默默将他们的相貌记了下来。
宇文江雪见谢无言依旧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态度,上一秒还和蔼微笑的脸上瞬间没了笑意,但恢复得也快,没有人察觉到异常。
他清清嗓子,吐出的嗓音听着相当有底气:“前些日子我亲自造访机关谷的事,想必诸位也都有耳闻,其实说起这事,也有相当多的内情。”
“谢仙尊这些年来秘密带着谢小少爷四处求医,总算是寻到一位有名的医修,治好了根骨,虽然身子仍不算好,但也比之前强上太多。仙尊于是委托我,将一直居于机关谷的那位名义上的‘谢少爷’接回仙界,只是……”
说到一半,青年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轻扫了一眼谢无言,眼底尽是令人捉摸不透的异光。
“只是,当初受谢仙尊之托,被派去机关谷掩人耳目的‘那一位’,似乎还久久不能出戏……之后的事情,想必诸位也已经知道了。”宇文江雪面露忧愁地瞧着谢无言,摇了摇头,“倘若你甘愿放弃属于真正的‘谢少爷’的一切,谢仙尊也定不会亏待你的,成为门生,作为谢少爷的辅佐,何尝不是一种更好的选择呢?”
说罢,宇文江雪轻轻将手搭在‘谢无言’的肩上,他便顶着那一张与谢无言一模一样的脸蛋,幽幽然地垂下了眼睛,略微放软的病恹恹的眉眼,与那轻抿的苍白的唇,似乎是无声地认可了这些话。
“你……!”盛今朝几乎要气得红眼,攥着手心声音直抖,“宇文江雪,你如今名声败坏却还仗着玲珑门为你撑腰,急不可耐想要拖我师弟下水……”
宇文江雪丝毫不慌,捏着下颌扫了他们一眼:“那么,不如问问黎小少爷吧?”
盛今朝与他们几人皆是一怔。
“他拜谢少爷为师的事情各位皆有耳闻,不如就让他说说心里的想法吧。”宇文江雪将话头抛给一直沉默不语,看不清表情的黎琛。
见他如此,宇文江雪笑得更开怀了,“我如今费口舌说这些话,不过是想为谢少爷讨个公道罢了,但若是黎小少爷更想接受如今的这位谢少爷,我也无法再说些什么。”
照他说的,谢无言便成了一个彻底贪慕富贵,忘恩负义,又靠黎琛的出身来压人的彻头彻尾的恶人了。
黎琛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答不上来吗?”宇文江雪品味着他的沉默,轻笑一声,“我说的简单些吧,黎小少爷,你觉得他们二人……”
“够了!”一声怒吼响起,王大喜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没等宇文江雪说完话就骂道:“神经病!问他干嘛?他一个小屁孩,比你们有些人的金丹还年轻多了!真要像你说的那样,谢家一大早就把两个谢无言送到天地各处了,这小子又怎么知道谁真谁假?问他有用?”
“……去,去,你掺和什么。”洛意踢了他一脚,显然不想让他俩也被卷进这麻烦事里,被迫站队的滋味可不好受。
“我乐意掺和我兄弟的事!你管我!”王大喜又回了他一脚,气得脸都红了,“你难道也觉得这个阴阳怪气的东西说得对?我可没你这样的兄弟!”
洛意扶额:“……好好,我也陪着你掺和,行吧?”
洛意叹了口气,他不是不想站谢无言这一边,可是眼前这情形未免也太不利了——姓黎的小子装死不说话就算了,怎么谢无言也一声不吭的?就这样被人占了便宜,以后可是要吃大亏的!
洛意狗耳朵转了转,侧过身小声提醒谢无言:“喂,你真不打算说些什么?”
“……我只是在等他结束。”谢无言盯着宇文江雪,微微眯眸,“我想,他应该已经把该说的都说完了。”
众目睽睽下,顶着无数道沉重的眼神,谢无言越过洛意,径直走了出来。
他礼貌谢过为他说话的王大喜,转头迎上宇文江雪隐隐透出兴奋的视线,厌恶感更盛。
“……宇文江雪。”
没有丝毫敬称。
“实话说,我并不介意你在这里搬弄是非,但你一定要在这儿论真假的话,少带上其他人。”
谢无言盛极的冷怒皆藏在一双凤眼里:“我知道你想要达成什么效果,等到这场继位大典结束,你身边的这些蠢材一定会大肆宣扬今日之事,届时天下人都会知道这世间存在两个‘谢无言’,到时候,你除掉我,留下他,便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了。”
“你一个假货!竟然还敢——”
“假货?一个假货,与真货长得一模一样,还都拥有火系天灵根,天下竟真有如此巧合之事,世家竟能生出你们这帮蠢材……二选一的赌局都能满盘皆输,脑子和运气,当真是什么也没剩下?”
谢无言的冷笑令几人心里一齐打了个寒颤。
他眼尾一挑,视线停在刚才嗓门最大最嚣张的一个男子,冷声问:“若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杜家的大少爷,名泓云,你七岁时去过我的生辰宴,还记得吗?”
那人吓得满脖子是汗,小心翼翼地朝他点了点头。
“待这件事解决后,我会去杜家亲自拜访的。”
听罢,那人深深低着头,喉里低低发了一个不清不楚的音节,仿佛被吓出的冷汗糊满了喉咙内侧——
作者有话说:又断了好长一段时间orz致歉,前段时间家里老人去世了,因为是高寿布置了很久的丧礼,整整一个月都在披麻戴孝跪棺材(老人家生前要求的),细节太封建了哈哈哈就不赘述了(捂脸)总之是遇到了一些不可抗力,最近终于调理好了,回来更文啦~感谢在2022-07-2716:27:39~2022-09-1321:05: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古苏木棠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古苏木棠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2章 大典前夕(7)
谢无言此话一出,别说那带头的杜家小少爷,其他世家子弟连小声嘀咕的心思全没了,这会儿纷纷低头偏头,恨不得把脸藏进墙里,也比被谢无言记住样貌要来得强。
谢无言不留痕迹地移开眼神,他们这等人物,就算修为或是天赋上有少许过人之处,终究也不能成什么大事。
宇文江雪那边的气势一下弱了大半,他神色不变,微微一笑展开骨扇,只道:“既然诸位也不能断定你们二人孰真孰假,恐怕这其中的确有些隐情,亦或是……兄弟失散或骨肉分离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吗?”
那几个世家子弟一听,都是一副抓住救命稻草的眼神,刚想顺着他的台阶往下走,就听谢无言冷言冷语地打断了他们。
“前面还兴致盎然地要将我们区分个真假,现如今却突然变了口风,称我们是亲人失散,宇文江雪,你的算盘未免打得太灵活了。”
宇文江雪挑挑眉,接着道:“所以,我们所好奇的事情,谢少爷不做个回应吗?”
“谢家虽然遭遇一些变故,却也不像你以为得那般落魄。”
说着,谢无言低眉瞪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除在场的谢家人与我父亲以外,谢家还有其他人丁,关于谢家,你所不知之处多如牛毛,难不成事事都要我与你解释?”
周围旁的围观者听得不由惊讶,又纷纷低语议论起来。
“谢家还有其他人丁?不是早就听说死完了吗?”
“那谢小少爷说的……听着还挺有道理,谢家之前家大业大,怎会说死光就死光,再说了,那谢锦声不也没死讯吗?兴许还在哪里和其他谢家人活着……”
“那这几个世家的莫不是蠢到家了?杜家算什么玩意,人家谢家挑一个门生出来都能把他们糊弄得团团转,将来谢家要是东山再起了,他们又算什么玩意……啧……”
杜家小少爷为首的几个世家子弟被这番闲话说的愈发脸红羞愤,只是能被邀请来此地的,也多都是各门派有头有脸的年轻子弟,他们不好发作,只能气得拂袖而去,连句反驳的话都说不上来。
至于谢无言与这个与他长相一致的人究竟有何关系,这些旁观者也没再关注,甚至连宇文江雪带着那人微笑告退的姿态都没察觉到。
宇文江雪与那人的背影一路走远,直至消失,黎琛的视线始终追着他们,直至无处可看,还盯着那无人的黑暗过道痴痴地发呆。
人多眼杂,谢无言自然没让这一幕持续太久,几人离开这是非之地后,谢无言没过问,黎琛也不说,两人就这么各怀心事地分别了。
王大喜瞅了眼他们满腹心事的样子,瞪了眼黎琛的背影,也不管他还没走远,就大大咧咧道:“你瞧他那样子,一副魂都被勾走的样子,出息!”
“所以,那人真是你兄弟?”洛意好奇地动了动狗耳朵,不过下一秒就识趣地收回了问题:“算了算了,这是你们谢家的机密,还是别告诉我了,我就是个小人物,还想多活两年呢。”
“依我看,就算是兄弟,也没有像成他俩这样的吧?”王大喜是个明白人,拍了拍谢无言的背:“谢老弟,知道你有难处,我们也不过问细节,你只告诉我们,这合欢宗继位大典背后的破事儿,跟那个叫什么江雪的人有关吗?”
谢无言揉了揉绷紧的眉心,道:“合欢宗背后是玲珑门,合欢宗敢动手做什么,一定是他们的授意,宇文江雪虽是谢家的门生,却一直只替玲珑门做事,定然是有关的。”
“那就好!我还想着收拾两拨人费劲,既然折腾你和折腾我们的都是同一拨人,那谢老弟你放心,我们准是能帮上你的!”
王大喜刚烈性子瞧着十分靠谱的样子,但说完又忍不住摇摇头,提醒他:“只是你那徒弟看着实在心术不正,你得小心。”
盛今朝也跟着点点头,开口道:“我会照拂师弟的,黎琛那边……我虽此前一直觉得此人值得信任,但今日他的表现,师弟你也看见了。”
“多谢师兄提醒。”谢无言的表情暗了一暗,不过转瞬即逝,“……放心,我站的前,自然也看他看得比旁人更清楚。”
与众人分别后,谢无言便回到房间歇息去了,今日之事倒也没让他多疲惫,只是入夜以前,不好再外出走动。
听说夜深后楼里也不会备歌舞雅乐之类的活动,显然合欢宗的人自己也知道,夜深以后,此地就算是室内,也是阴气极重,这众仙门的修士也不想在外多停留,万一撞见个合欢宗的炉鼎,惹上难堪的是非,就更加惹人笑话了。
因此黎琛想要去找“那个人”,多半也是要等夜深人静时。
*
待入夜时分,谢无言一直无声紧闭的房门这才被推开,利落闯出一片足音,朝黎琛房间的方向走去。
这合欢宗的楼阁设计精巧,又暗自布了不少稀奇古怪的阵法,他们所居住的这一片地方,虽然看着八方明亮,但是路上的人稍远一点,便莫名看不清对方的容貌。
这般环境下,旁人绝不敢出门,却歪打正着,对谢无言挺有利的。
路上并无什么人烟,有的话,也多是合欢宗自己的弟子。
叩了几下黎琛的门,里面却无动静,谢无言冷笑着动了动师徒契的力量,黎琛这才阴着脸开门,一见到他的脸,却又飞快低下了眼神,哑声问:“师尊有何事吗?”
谢无言打量了他一遍,心底愈发觉得好笑,不过面上还是淡淡地问:“你想去找他?”
“我……”沉默了半天,黎琛才寄出这干巴巴的一个字,他大抵也觉得自己这样子有些难看,又气又恼地瞪了眼谢无言:“我一直以来……确实不算是个好徒弟,我知道。”
谢无言愣了下,皱眉问他:“现在说这个干嘛?”
“只有这件事上,我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我……我一定要去找那个人。”说着,黎琛猛地一下抬起了头:“师尊,求你准我这一次吧,若是招惹宇文江雪或是玲珑门的人,我自己担着就行。”
谢无言忍不住冷笑出声,冲他扬了扬眉:“我何时说过不准?”
黎琛一愣。
“你不是旁人那般好脾气的徒弟,我也不是旁人那般好脾气的师尊,你与我结为师徒,谁也不亏欠谁,你何必妄自菲薄。”
谢无言依旧是那双含着厉色的眼睛,却莫名看着不如从前那样恐怖。
“只是,我也不是白白帮你,事成以后,你总该将你知道的那些事情告知于我。”
黎琛放松下来的眼睛因为这后半句话重新睁大,他顿了顿,才略不自然地点头:“……待一切明了后。”
两人沿着道路的边缘悄然拐入楼中,楼内虽然灯光依旧通明,却寂静得听不见一丝声音,偶有人影掠过,也是匆匆一闪,转瞬即逝。
黎琛望了望周围,径直就领着谢无言朝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谢无言瞥了他一眼:“你知道他的住处在哪儿?”
黎琛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说:“……之前与师尊你们分别后,我便去向那位叫薛情的姑娘打听过了,他与宇文江雪不同住一间,找起来也方便些。”
谢无言抬了抬眉:“哦?你怎么让薛情开的口?”
薛情看着虽不是什么有心机有城府的人,但至少不会将其他客人——尤其是玲珑门来的贵客的信息告知其他人。
黎琛忽然莫名脸有些红,小声嘟囔着说:“我只是和她说,我与那个与师尊你长相一样的人有些旧情,想要与他私下见面,她很快就告诉我了,许是……自己胡思乱想了些什么吧。”
谢无言顿时了然,黎琛一提到那个人的事,满眼都藏不住情绪,也难怪薛情多想。
拐进几条窄道,这才来到一处僻静又华贵,比他们的住处要华丽得多的地方。
黎琛给了谢无言一个眼神,这里就是目的地——那个人所住的房间。
连房门之上,都设置着诸多禁咒与阵法保护,想要强行突破,肯定是不可能的。
谢无言拦住想要接近房门的黎琛,上前主动查看。
这些阵法设置得虽不至于难住他,但多少要费些时间,而且……要想悄无声息,不被旁人知道地解除阵法,恐怕很难。
尤其是,宇文江雪可能就在不远处盯梢着他们的情况之下,更是难上加难。
谢无言捏着下颌默默打算的时候,眼前却突然闪来一条手臂。
站在他身旁的黎琛当即变了脸色,直接就拔剑指向谢无言身后。
“慢着。”谢无言却拦住黎琛,紧接着,那只胳膊便匆忙且笨拙地将他从门边拉开,像是怕他受到什么危险似的。
在看清那人是谁之后,黎琛眼神愈加寒了一层,他抓住那人的手,冷怒道:“还不放手?”——
作者有话说:失踪人口悄悄回归(探头)
因为更新太不稳定被编辑大大催了好多回了qwq不画饼也不说大话了呜呜呜,肚皮要少说话多码字!!!另外,超级感谢还在追更的宝子(递花求婚!!!感谢在2022-09-1321:05:17~2022-11-0423:3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古苏木棠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沅澈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3章 大典前夕(8)
无边的静谧之中,暗云悄然涌动,无声无息。
被黎琛抓住手的那人默默后退一步,撩开罩袍,露出一张紧抿着唇的,面容稚嫩却又神情坚毅的脸。
谢无言盯着他打量了几眼,能够确定的是,此刻成小鳞的眼神,和以前相比,已经改变了太多。
黎琛对成小鳞只有冷笑与冷语,眼里尽是轻蔑:“这不是玲珑门的新人吗?你来这里做什么?莫非宇文江雪就派你这等货色来收拾我们?”
成小鳞眼神暗沉了一分,并不理会他的挑衅,转身道:“随我来。”
黎琛深深蹙着眉,还想要说什么,却被谢无言一记眼神给挡了回去,只能悻悻收手,跟随在二人身后。
成小鳞将他们领到一处角落里的房间,待谢无言用灵识探过,确认室内无人之后,才总算迈步走进屋里。
偌大的静室之内,仅有不多的几件家具摆设,除了桌上和床榻上凌乱摆放着的厚厚几沓书本外,便看不到什么成小鳞个人的行李了。
谢无言停在桌边多看了几眼,这些书本上密密麻麻记着许多笔记,不论成小鳞修炼的进度如何,天赋如何,至少现在他对待修炼的态度要比黎琛认真的多。
谢无言倒是希望黎琛这些天也能加紧修炼自己的功法,只是如今他所期盼的那一个人终于现身,恐怕黎琛现在是一点修炼的心思也没了。
成小鳞一阵脸红,迅速收整好这些书本,微微低头对谢无言说:“抱歉,来的匆忙,屋里没怎么收拾过……”
谢无言收回视线,微微阖上半边眼,眼神依旧淡漠的像一潭冰湖静水:“无妨,说正事便好。”
成小鳞的背脊线条瞬间一僵,他点点头,像是强迫一样,逼迫自己弱小而情绪化的神色全部消散,用一种不熟练的冷静,努力装饰着自己的人格。
他告诉谢无言:宇文江雪现在已经离开了客房,还带走了那个和谢无言一模一样的人。
不仅如此,成小鳞了解到的信息是——宇文江雪对那个人的保护程度,谨慎到了可怕的程度,他们这几天内都不会再出现在他们这些受邀者的视野中了,直到继位大典正式开始,他们才会重新现身。
黎琛不耐地蹙起眉毛,毫不客气地瞪着成小鳞:“所以这就是你能告诉我们的?到头来,你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何必过来跟我们多费口舌说这一句。”
成小鳞脸色微沉:“除非宇文江雪主动想要带他见你,否则你不可能找到他,我知道我与他之间实力确实有差距!可是……你不也一样吗?”
黎琛眼神霎时一寒:“你——”
“冷静些。”谢无言拦在两人面前,直接挡住了他们的视野,“他没有理由骗我们。”
谢无言只是不想看见黎琛这样失去理智的可悲样子,殊不知自己扬手挡住黎琛的样子,在成小鳞看来,却是足以令一个少年付出一切的,幻梦般的画面。
至少在此刻,不论出于什么理由,谢无言在护着的对象,都是他成小鳞。
成小鳞更加坚定了信念,继而说:“你们白天时见到宇文江雪与那个人,一定也不是偶然之事,宇文江雪对他那般珍视,必然是有意让你们看见……至于原因,我也无从知晓。”
黎琛扭头,一脸不悦:“这不还是废话吗?”
他刚讥讽完,却听谢无言对成小鳞道:“你猜的不错,况且,越是显而易见的事,局中人越容易被一时的情绪蒙蔽,难以看清,由外人强调一遍,没什么差错。”
经谢无言这一番话说完,黎琛的脸色瞬间黑到了极点,不过半秒的功夫,便长袖一甩,径直摔门而去。
……实在目无尊长。
谢无言微微皱眉,他可以用师徒契逼黎琛回来,但如今黎琛见过那朝思暮想的人后,本来沉稳一些的脾气又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像是一匹暂且服从于人类的鞭子,却随时会蹬着蹄子发怒的野马,太过的……不稳定。
或许他们的师徒关系,的确值得他再细细考量一二。
成小鳞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垂眸低下头:“抱歉,或许这些信息确实没什么用处……”
谢无言轻叹一口气,表情也略有些沉重:“你们原就关系不睦,他又实在厌恶玲珑门的弟子,不必在意。”
黎琛摔门离去后,谢无言本欲一同离开,却又被成小鳞叫住:“谢师兄!我……我还有一事想要请教谢师兄!”
谢无言停住,微微侧身:“说。”
成小鳞吞了下喉咙,有些艰难地,缓缓开口:“我现在……是木火双灵根,但我并不打算做丹修,家兄说,若我想要洗灵根,做单灵根修士,他也是能为我办到的。”
说着,他犹豫地搓了搓手,脸色有些歉疚:“只是这两条路、究竟哪一条才更……”
木系天灵根与火系天灵根,前者大多只能做医修,很少有能够像宇文江雪那般,战力过人的,后者虽然道路更宽广,却竞争更大,更容易暴露在众人视野里,深陷险境之中。
究竟走哪一条路,才能够更好地发挥他的用处,为谢无言所用呢?
明明自己发誓过,要成为对谢无言有用的人,可是现在……连自己要走的未来的路,他都无法做出决定。
成小鳞难堪地低下头,将这句话永远藏在心里。
谢无言看着一脸为难的少年,微微阖上一半的眼,绝艳的容貌下尽是一片寒冰般的冷静:“灵根是一个修士修炼的根基,一旦确定,不可改变。若是寻常修士做选择,单一木灵根与单一火灵根皆是好选择,但你身在玲珑门,该更多地考虑玲珑门的内部情况。”
“单一木灵根,定能让你在医门得一席之地,但医门并非玲珑门的中心,剑修所在的剑门才是最接近权利中心的地方。”谢无言冷静分析着,“若你不想太张扬,避免在玲珑门扎根太深,为方便日后抽身,当选单一木灵根,进医门,可如果你想要在玲珑门里打下自己的一片天地,成为其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毫无疑问就该选火灵根。”
他只负责理清脉络,选择的权利,最终还是要交还到成小鳞的手里。
明明谢无言没帮他做出最关键的决定,成小鳞却被他镇静冷静的语气安抚了内心,紧绷的身体也随之放松了不少,微笑道:“……谢师兄的徒弟对玲珑门态度不和,谢师兄你,却对这个门派并无什么偏见呢。”
“玲珑门若是没有弟子,没有门主,说来也只是空空的名号,于一个名号而言,又有什么罪过?说白了,都是人的过错罢了。”
成小鳞满目尊敬地望着他:“嗯……师兄,多谢你今日的指教,我才能下定决心,选择入剑门修炼。”
“是吗,也好。”平静说罢,谢无言拂袖离去,干脆利落,“时候不早,你多保重。”
成小鳞微笑着走到门边,将他送走之后,却在转身想要回屋的一瞬之间,看见了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可怕人影。
“夹古长……”
成小鳞话未说完,眼前便已一阵天旋地转,天生凶相的女修拎着他的后颈,将他一把摔入屋内。
重重摔在地上,成小鳞顾不得疼,赶紧撑着腰去摸剑柄:“夹古长老!我——”
“嘘,紧张什么?”夹古小满一甩辫子回过头,眼神虽一贯的凶狠却并无杀心,“我可以决定我看到什么,没看到什么,你和那个小少爷的悄悄话,我当没听见便是了。”
成小鳞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您是说……”
“你既已跟你爱慕的那位谢少爷通过信了,那么你决心加入我剑门门下之事,应当也不假吧?”夹古小满虽是在笑,但眼底却是一片阴霾,“既然决心入我剑门,我作为剑门长老,自然也要你一起来想想办法,该如何让我们在这次大典里保全性命。”
成小鳞脸色一白:“难不成、是门主要杀我们……”
“何止我们。”
夹古小满自嘲地一笑,“我已经确定,他没打算让任何人活着回去,包括那位……宇文江雪。等着吧,明日就要来变数了,从明日起,想活命的话,就与我合作,多动动脑子吧。”——
作者有话说:失踪人口回归,终于把年末的工作忙完了,可以消停两天码字了。
楼上楼下+隔壁全阳了,和左右全力苟活在决赛圈里……
天天劝我爸别出门了,一年之内要是阳两次的话真要命啊qwq可是他们就不听,愁死人了
感谢在2022-11-0423:35:34~2022-12-2602:32: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古苏木棠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言与司合40瓶;Ann_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4章 三魂归一(1)
黎琛推门而出以后,谢无言毫不意外的,没有等到他的返回。
黎琛这孩子虽然做事冲动,可并不傻,不会趁这个最敏.感的时候去找“那个人”,但即便没有任何外出的理由,他也要和自己赌气出走,实在是有些令人……寒心。
谢无言原本打算整夜修习的功法,到头来,却没念下去几页。
察觉到这件事后,谢无言对自己的反应,比对黎琛还更加恼怒。
一直在野外独行,以腐肉残羹为食的野狗,即便得到人类偶然一次的投喂与善意,仍然不会收起利爪与尖牙,但时间长久,照旧也会对人类生起少许的依赖与信任。
谢无言以为黎琛年纪尚小,该比那些野狗更加亲人,现在看来,或许真是他错了,野狗若是也像人这般揣着一肚子心眼与秘密,一定也准备着随时张开利齿,咬他一口。
……
翌日晌午,
门被敲响,谢无言还来不及猜想是谁,门外就传来王大喜响亮又标志的粗嗓门:“谢老弟!谢老弟!你在吗?!”
谢无言默默起身,一扬手,门便开了。
王大喜一见他出现,用力出了口气:“谢老弟,还好你没事!”
门外站着王大喜与洛意,两人皆是脸色不妙,他们身后还络绎不绝走过许多人,一个个的,看着像是丢了魂似的,处处都弥漫着一股不安定的气氛。
若是谢无言没被黎琛的事缠了心神,也不至于这样晚才察觉这些异样。
他微微压低声音:“出了何事?”
“谢老弟,你随我们出去就知道了!”
王大喜招呼他赶紧出楼,想让谢无言亲自看看情况,但这人性子急,还在半路,就实在忍不住向谢无言全盘托出了。
他嚷嚷:“这合欢宗果然不安好心!我们才来多久?这就已经闹出事了,谢老弟,一会你瞧见可别惊讶——这外头大雾锁山,混淆方向,玄乎得很!这要还不是合欢宗搞的鬼,我王大喜就倒着念!。”
谢无言蹙眉:“山里起雾了?”
各类功法典籍对气象的诸多记载中,雾气是混淆灵力,迷乱灵智之气。寻常雾气可能只是水气积压的结果,可若是雾气久久不散,多半是阴气聚中成煞,一旦深入极难再独自离开,非常危险。
谢无言事不宜迟跟着他们出去探查情况,没想到刚刚走出楼阁没几步,就看见楼阁外的空地上正黑压压围着一片人,在这大雾围楼的方寸之地吵得不可开交。
他们来时,那争吵似乎正入高.潮,谢无言轻轻一跃跳到高处,便望见那人群中.央站着一个白袍染血的老者,声泪俱下地说着话——
“……此番骚动惹得楼中各处人心惶惶,绝非我等所愿啊!合欢宗多年避世,怕的就是以如此卑贱的身份,惊扰了各家门派的清净……”
王大喜瞧着那人,眉头一皱,道:“那不是薛怀玉吗?合欢宗的宗主怎么在这儿哭哭啼啼的?真让门派没面子!”
合欢宗宗主?谢无言微微抬眸,看这人年纪,他便是这次要让位的老宗主了。
只见那乌泱泱的一片人气势汹汹,薛怀玉话未说完,质问的声音便刺了过去:“你敢说这大雾与合欢宗没有关系?今早我派的人出去探路,至今未归!这大雾如此不详,怎可能是自然产生?!”
“这……哎,这大雾确实不详,可是合欢宗所处之地,本就不是什么祥和无灾之地,这大雾伴着阴气而生,阴气重,自然就生雾气,我们宗门在此地生活了不知多少载春秋,折在这雾气里的,也数不胜数啊。光是我自己的儿女,因为胆子大,年轻气盛而闯进雾里一去不复返的,就已有数人了……”
薛怀玉面容苍老,说起话来又声情并茂,细小的泪珠爬过他干涸老皱的脸皮,实在是看着叫人可怜又同情。
这趟被邀请至合欢宗的又多是年轻之辈,瞧着他一个老者这样在小辈面前低声下气,心中都是有些不忍,一人道:“那这雾气久久不散,我们该如何回去?总不能从此就养在你们合欢宗了吧?”
“这点诸位放心,这雾气虽然危险,却并非无解。”
薛怀玉向众人徐徐解释,说想要在这雾气里不迷失方向,至少要三人同行,且必须有天灵根者在列,以高纯度灵力破除雾气里的阴邪之气,才可以不迷失方向。若是要前往山中参加大典,数百数千人同行的情况,则需所有人排成一列队伍,队伍首尾需有负责驱邪的人员,手执火把,再以黄土灰和水相融,每三步撒于脚下,就可以保证所有人不被邪气侵蚀入体。
而这雾气刚刚升起的一日之内是最好穿行的,所以要举办继位大典,最好就在这一日之内结束。一旦时间拖长,阴气加重雾气更浓,只会越来越不利于大典举办。
“虽然为大典择的吉日并非今日,但实在不敢因这点小事,害得大家无法及时离开,毕竟此等阴邪之地,连我也知道不宜久留,若不是我出身合欢宗,也定不会定居此地……若是诸位能接受的话,便劳烦诸位即刻动身,排成一列准备进山,当然,若是有人不信任我等,也是可以理解的……”
见薛怀玉堂堂一个宗门主人竟然如此卑微又委曲求全,周围的年轻一辈顿时也没了声讨的想法,聚着讨论:“如此一来也好,免得这雾气越久越重,早些把大典办完……”
王大喜瞅着他们,冷笑着:“还是这年轻小孩儿好糊弄啊,装个孙子就能省这么多事,我也佩服那薛怀玉,居然这么不要脸皮!我王大喜可做不到这样”
“所以,现在是要排着队进山了?”洛意没什么反应,转而看向谢无言说,“我们先去队伍里赶个前面吧,你徒弟人呢?怎么还不见他过来?”
“……不知道。”谢无言轻叹了口气,连皱眉都懒得皱,“我去找,你们先走。”
虽然这大雾凭火团的能力也可以闯过,但现在身处不祥之地,凡事低调为好,他还是要尽快找到黎琛,加入进山的队伍里去。
看着谢无言转身离开的背影,王大喜的表情都快皱成一团了,替谢无言打抱不平:“操,那个姓黎的小子可真不是个玩意,也不知道谢老弟留着他到底有什么用!”
洛意耸肩:“确实,估计就……拿来陪着做个伴?”
王大喜一点不信,摆手说:“像谢老弟那样的人哪里需要人陪,他要是想自个儿快活,准能活的比谁都自在,像现在这样收个孽徒,整的自己天天不痛快,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欠了那小子债了。”
*
谢无言没有找到黎琛。
准确的说,是黎琛主动找到他的。谢无言刚一回到楼中,突然感觉背后陡然升起一阵寒意,回头一看,才发现黎琛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背后,表情在笑,但是……笑的很奇怪。
“师尊,其他人都出发了,我们也一起进山去吧。”
看来不必要他费舌解释了。谢无言点点头,默默领着他走向楼外,可是,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始终环绕着内心。
他们加入进山的队伍后,这种怪异感愈发强烈起来——
进山的队伍浩浩荡荡,且没有山路,遍地是枯枝败叶,寸草不生,队伍前进时还时常能踩到半截枯骨或覆灰陈旧的断剑,加之周围雾霭重重,林中又时常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叫声,令人不禁从心底生出恐惧来。
谢无言与黎琛走在队尾,黎琛在前,谢无言在后,两人一前一后也并无闲话,看上去与一对陌生人差不多。
可是偶尔在队伍绕开障碍,转变方向的时候,谢无言就会看见黎琛的侧颜,看见他过于漆黑恐怖,又似乎饱含着某种狂热的眼神。
他听到黎琛嘴唇开合,用轻到几乎无人能察觉的声音,说了两个字——
“快了。”——
作者有话说:失踪人口回归(冒头)感谢在2022-12-2602:32:17~2023-02-2110:57: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古苏木棠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古苏木棠24瓶;橘炽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5章 三魂归一(2)
快了?
谢无言皱起眉头,没有心情听他说谜语,即刻就问:“什么快了。”
黎琛张了张唇,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就听队伍前面传来一阵骚动声。
细碎的话语声瞬间在队伍的每一处角落此起彼伏,谢无言听见其中一人压着声音,难掩激动的语气喊道:“继位大典居然设在金铃湖!合欢宗这一回真是有够大方的!!”
抵达金铃湖的消息像长着翅膀一样,迅速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众人为之振奋,甚至连步伐都迈得飞快,一个二个恨不得御剑飞过去,赶着去奔到金铃湖那。
谢无言望了一眼队伍前方,只见队伍笔直走去的方向,闪烁的粼粼波光穿透层林照射过来,的确是有一片体积不小的湖水在那儿。
待到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离开群山,所有人都直奔那偌大的金铃湖旁边,充裕的灵气像是呼啸的海水一样,一波波涌入修士们的体内。
谢无言带着黎琛,和王大喜他们会合之后,王大喜拿下巴点了点湖泊,问:“这金铃湖是什么玩意儿?怎么一个个恨不得跳进去喝干这水一样?”
路过的一个合欢宗男弟子听闻这话,得意洋洋地凑过来告诉他们:“几位有所不知,金铃湖乃是我们合欢宗的门派最重要的福地,有着修仙界规模最最庞大的灵力规模,而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平时绝不对外人开放,就连宗内的弟子,要想借助金铃湖修炼,都得经过层层筛查呢。”
王大喜斜了他们一眼:“原来如此,就是个白给灵力的寻常地方,不过这景色确实漂亮,不错不错。”
那男弟子听完脸色骤然一黑,瞧着王大喜的眼神,想瞪他又不敢怎么往凶了瞪,只能悻悻地嘀咕几句离开了。
气氛一时有些古怪,洛意无奈地看他一眼:“惹人发怒这件事上,你比谁都强。”
“咋地?我就看不惯这帮人的口气,我们都是受邀来这破地方的,结果遇上一大堆怪事,还没来得及追究他老子的责任。现在居然还想让我们对这片湖水感恩戴德?没门!”
“……也对也对。”洛意叹了口气,视线随意朝外面瞥了一眼,忽然定睛看向一个地方,问谢无言:“那是你师兄?”
谢无言正检查着他之前准备的某样东西,听洛意一喊,抬起头,便望见不远处,众人都驻足观看欣赏的金铃湖边——一个身着澄金色长衫的男子蹲在湖边,背对着他们,不知正做着什么。
还没等谢无言他们有所反应,王大喜就先一步走了出去,大摇大摆地朝那走过去,边走还边喊:“喂——干什么呢?”
谢无言没说什么,默默跟了过去,才走出半步不到,就被一股力量拽住了衣袖。
黎琛沉默了一路,这时才终于开口说话,但语气似乎还是不情不愿的:“……师尊,你别靠那湖水太近。”
谢无言微微挑眉:“看来你知道些什么?”
“我……我只是怕你受伤。”黎琛连掩饰的意思都没有,明着就是不想向他透露什么:“……万一等会那些合欢宗的人要动什么手脚怎么办?师尊不是一向谨慎吗?”
“既然不说的话,那就放手。”谢无言避开他的视线,语气淡淡的:“他是我师兄,为何我不能去关照他?”
黎琛:“……”
他们都知道谢无言不会去“关照”谁,这话听得更加刺耳了。
谢无言猜这小孩大概又要翻脸,至少换做前一晚的黎琛,一定又是会扭头走掉的。
眼下所有参加大典的人刚到齐,合欢宗的祭司,距离继位大典仅剩不到半个时辰了。就算黎琛这时闹别扭,一会大典开幕时,也必须回到谢无言身边。
谢无言已经做好他会扭头就走的准备,偏偏这一次,黎琛没走,也没撒气。
他仅仅只是沉默地停顿了几秒,就默默迈出步子,跟在谢无言身后了。
谢无言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微微抬眸:“不置气了?倒是难得。”
“……我只是怕你受伤。”
谢无言就看着黎琛破天荒地挤出一个略显勉强,却在努力表现出友善的笑容:“从我的目的来看,我也算是个好徒弟吧。”
谢无言:“……”
他反复在脑海里确认了几遍,才意识到这是个不太能让人笑得出来的玩笑。大概。
谢无言沉默了片刻,黎琛给他的感觉有些反常。他不禁回忆起今天不久前,他站在自己面前,露出那个充满执念的眼神的样子。
而他的情绪,甚至性格,总是反复无常。谢无言从前并不约束他的个性,只要求他本分守纪,乖乖跟在自己身后。可是放任至今的结果就是,他越来越摸不透这个孩子。
谢无言张了张唇,沉默转身,并没有回答什么。以一贯的转身,结束了对话。
*
他们找到盛今朝的时候,发现他手里竟是拿着个葫芦,盛了满满一葫芦的湖水。
王大喜好奇地走到前头,抱着结实的两臂,来回打量:“你在干什么呢?盛这玩意,还不如直接坐下来运个气呢。”
这金铃湖虽然灵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是这湖水就像灵泉一样,一旦离开泉眼或是原本的位置,灵力虽然也有不少,但一经过损耗,就大不如以前了。
王大喜也不怕得罪谁,有话直说:“你要这玩意干嘛?这湖水的灵力虽多,但也不见得多稀奇,你可是谢老弟的师兄,居然还用得上这玩意吗?”
洛意不满地瞥了眼王大喜:“哎,你少说两句。”
盛今朝笑笑,爽快地告诉他们:“我虽然算是镇海山庄的人,但归根结底还是不属于那儿。等这趟回去,说不定就一走了之,真成了无宗无派一散修。作为散修,出门在外遇上些至宝福地,自然得多留心一些。”
王大喜吃了一惊:“你竟然连门派都没定下?你小子不是谢老弟的师兄吗?怎也把自己过得这么落魄。”王大喜抱住双臂,仗义地说:“这样,你来我铁龙谷做弟子!先不提别的,以后你出门在外遇到事儿了,报本谷主的名号就成!”
盛今朝客客气气地摆手谢过,婉拒了王大喜的好意。
聊了没多久,合欢宗派来服侍人的那些弟子不断从他们身边经过,其中一人走近他们,说:“几位请随我来,大典很快便开始了,该就座了。”
几人顺势望向附近的布置。方才还空旷的湖边此时已祥云萦绕,各路修士们踩着那云间的长梯,有说有笑地走到上方去。
王大喜哈哈大笑,大大方方地嘲讽道:“我听说,修仙者要是登了神位,神界也是放下这般天梯,迎接新神入位。合欢宗如今这小小一出继位大典,竟是赤.裸.裸地在模仿神界的做法?恐怕玲珑门的人都不敢这般狂妄吧?”
虽然嘴上这么说,王大喜和洛意还是准备动身出发了,却听盛今朝道:“你们几位先去吧,我与师弟还有些话要说。”
王大喜一听,原本还硬是想留在这等他们,顺带打听一下盛今朝要和谢无言聊什么悄悄话。好在洛意眼尖,看出盛今朝是真的有事,立刻就踹着王大喜把他给赶着去云梯那。
见王大喜离开,又扫了一眼目光笔直盯着他们的黎琛,道:“黎琛,你先随他们去吧,我和你师尊稍后再来。”
黎琛看了一眼谢无言,见对方没有说话,这才努力克制住下沉的眉头,转身离开。
再怎么想装成脾气好的样子,走起路时的步伐和肩膀,都能看得出端倪。
谢无言默默将视线抽离他的背影。
“所以,师兄想说什么?”
“我长话短说。”盛今朝迅速切入正题,开门见山:“方才我刚出队伍,遇到薛情姑娘,发现她神色古怪,就关心了几句,结果她忽然拉我说了好些话,百般暗示我今天会出事,还偷偷塞了我一个葫芦,让我去灌一些金铃湖里的水。”
“然后,我就注意到——”盛今朝示意他看看四周:“师弟,你看那些合欢宗的人,腰间是不是都别了一个葫芦?若只是放丹药,何必放那么多?我猜,湖水或许有什么用处。”
谢无言迅速扫了一眼周围,不禁皱起眉头:“……确实如此。”
他们进合欢宗时,是不允许带储物戒或其他什么能存东西的玩意的。一切需要,皆由合欢宗提供。
这规矩听起来就十分可疑,谢无言虽已做好万全准备,却还未确定他们这样规定的原因。
盛今朝这几日时不时与找薛情攀谈几句,打好关系。他觉得他大概是有意于这女子,没想到盛今朝是
然而盛今朝的下一句话,却又否定了这种可能——
“那位薛情姑娘毕竟是合欢宗的人,我不确定她要我带着这水是想害我们还是救我们。总而言之,这水先放我这。师弟,一会你别离我太远,最好是挨着我。”
“如果用得上这水,我便全给你;如果这水有问题,我来得及便扔掉,来不及,便自己应付,你无需费心。”
千叮咛万嘱咐过后,盛今朝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若是用得上这水,你一定优先给自己用着,别想着顾及他人了。”
“多谢师兄,不过后面一句,我便当做没听见了。”谢无言微微抬眸,扫了一眼湖心上空的位置:“我会看着办的。”
盛今朝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此时此刻,云梯架在大地之上,云端之下。
合欢宗的前宗主已然坐在自己的宝座上,他对面,爱子薛游仙微笑而立,一双与薛玲神似却又完全不同的丹凤眼为微微挑起,以一种鸟瞰众生的眼神望着云下众人。
恍惚间,谢无言似乎是与那薛游仙对视了一眼,他皱起眉,看的并不真切。
这时,盛今朝拍拍他的肩膀。
“师弟,继位大典要开始了,我们也过去吧。”——
作者有话说:失踪人口又又又回归啦,希望这周还有机会接着回归(x感谢在2023-02-2110:57:23~2023-06-0906:36: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约定、怀哉怀哉5瓶;古苏木棠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6章 三魂归一(3)
合欢宗登天那云梯做的惟妙惟肖,踩上去恍若无物,仿佛真正的云朵一样。
周围的年轻修士们为此惊叹称赞了一番,毕竟他们无人踩过真正的神界天梯,能踩踩这与其类似的云梯,已经是难得的体验了。
只不过云梯踩是要踩的,闲话与嘲讽也是少不了的。
“你看这群人神气的样子,一个合欢宗宗主,就能得意成那样?”
“能从那么多子女中脱颖而出也不容易,照这样说,说不定这合欢宗宗主比不破剑宗的宗主还难当呢。”
“是啊,要是像那帮底下的人,一出生就是翠铃夫人的孩子,那这一辈子可没指望,只能给人当牛做马了。”
王大喜漫不经心地听了一会,忽然皱起眉,手指点点洛意:“什么玩意?他们说的翠铃夫人是什么人?”
洛意叹着气看了他一眼:“你来合欢宗之后,就没听人说过这些事吗?”
王大喜纳闷:“没有啊!谁在意那些事?谢老弟,你知道吗?”
谢无言默默点了点头。
洛意一脸“你看”的表情,告诉他:“翠铃夫人跟现在那位沉香夫人一样,都是合欢宗宗主夫人,而且照理来说,她还是大夫人,地位要比沉香夫人高。后来翠铃夫人意外走了,这沉香夫人就成了合欢宗里最大的女人了,不过她也没什么好命,前阵子遭人毒手,都说是翠铃夫人的孩子干的。”
王大喜不屑地吐了吐气:“一个男的,带俩夫人?嚯,管不住下面那玩意,难怪搞出这么多是非来!”
“何止两个?”提到这个,洛意也颇为不屑:“合欢宗宗主向来修的功法都……总而言之,只要是宗主喜欢的孩子,都记在沉香夫人的名下,不得宠的,或是失了宠的孩子,全都扔在翠铃夫人的名下。连翠铃夫人为数不多的几个孩子都死的死丢的丢。”
谢无言在旁边默默听了一会,眉头微微皱起,问:“那个杀死沉香夫人的薛家人——薛玲就是翠铃夫人的子嗣?”
洛意一愣:“你倒是记得挺清楚,确实是他没错,不过我听说,这事还有颇多疑点……”
“疑点?”
洛意点头:“我听说,那翠铃夫人在世,沉香夫人没受宠的时候,本来是要选那个薛玲做合欢宗的宗主继承人,就连后来沉香夫人得势,老宗主薛怀玉都一直没有换人的意思。”
谢无言:“照这样来看,薛玲并没有杀人的理由。”
“就是说啊。”洛意点点头:“当然,也有可能是母慈子孝,看自己母亲不得宠,记恨上那个沉香夫人,所以才痛下狠手……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总而言之,是沉香夫人死了,薛玲也跑了,老宗主没办法,这才更换了继承人。”
王大喜完全没听进心里去,乐呵呵地调侃:“洛意,你小子有狗鼻子也就算了,怎么狗耳朵还这么灵?这种事情都知道?”
洛意扶额:“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几人闲聊了几句,踩着云梯来到半空之中落座,修仙者一排排坐于云端欣赏继位大典的样子,周围又毗邻群山,鸟瞰镜湖,倒是颇有一种传说中仙境的美丽。
一个老者弯着腰,捧着样东西,不疾不徐地向前。
谢无言看清那老者手里反射出的刀光,不禁皱了皱眉头,莫名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老者将刀子捧到薛怀玉面前:“……时辰到了,宗主,请吧。”
全场肃静下来,薛怀玉点点头,握着刀柄将那利刃拿起来,缓缓走向自己的儿子薛游仙。
薛游仙立刻从云座上站了起来,颇有一种迫不及待的感觉。
谢无言还是第一次仔细地观察这个合欢宗的下一任宗主——他穿着一身熠熠生辉的紫色羽衣,衣摆处以极细密的针法缝着一排蓝孔雀尾羽,衣着间还绣有各色宝石,奢华又高调,根本不像是个修仙者。
虽然这是属于他的继位大典,但是穿着打扮如此奢靡的,在整个修仙界里也算是少数了。
正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焦在他这身孔雀羽衣的时候,谢无言用手指边缘轻点了点黎琛的手臂,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
黎琛皱皱眉头,似乎是有些没明白的样子。
谢无言盯着逐渐走近的薛怀玉与薛游仙,轻声提醒周围的几人:“有问题。”
黎琛和盛今朝同时怔了一下,一边按住自己的手臂内侧,一边迅速看向云梯上的两位宗主。
薛怀玉拿起从老者那得到的刀刃,在薛游仙的两肩比划了一下,正当薛游仙向其投去期待的目光时,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老宗主薛怀玉忽然将刀刃比向了自己——
“咕”的一声,是刀刃陷进血肉里的阻塞声。
王大喜瞪大双眼,拍着大腿站起来:“等等!我草,什么情况?!”
不止王大喜,其他人的惊呼更为剧烈,毕竟那鲜红的液体已经从薛怀玉喉间迸发出来。宛若猩红的雨点一般溅落到四面八方,直接将他的儿子薛游仙淋成了一个血人。
“什、什么——唔——!?”
薛游仙失声的尖叫戛然而止,整个人抽搐了两下,仿佛忽然被什么东西夺舍了一般,颤颤巍巍地摇着身体晃动了两下,又停止了动作。
“来人!救——?!”
薛游仙一身血渍连滚带爬想要奔向那些“自己人”,却颤抖地发现他们所有人的视线如冰窖一般寒冷,冷漠得仿佛只是在看着一只虫子。
薛游仙抖了一下:“你……你们……”
颤抖的话语还没说完便突兀地安静了下来,薛游仙抽搐了一下,脖颈像是被一根无形的丝线给勒住,姿势诡异地挺直腰杆,垂着摇摇晃晃的双手站了起来。
身板子里的骨头也开始发出响亮又清脆的声音——
“咔嚓,咔嚓。”
“咔……”
漫长的十几秒过去后,薛游仙的身体最后一次剧烈抽动结束,忽然就彻底冷静了下来。他扭扭脖子直起腰,飞起一脚,竟将薛怀玉的尸体直接踢落云阶,坠入深不见底的金铃湖中。
“咚”的一声,尸体笔直笔直地沉入湖中,荡起一圈浅浅的涟漪。
做完这一切,“薛游仙”淡定地转过身看了看底下惊愕的众门派修士,一脸的平静,仿佛不曾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盛今朝深深皱着眉头,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的样子,看起来……”
谢无言淡淡应了声:“嗯,夺舍。”
薛怀玉直接废了自己原本的身体,夺舍了自己儿子薛游仙的身体。看合欢宗其他人的样子,恐怕除了那个可怜的薛游仙以外,所有人都知道这继位大典意味着什么。
说是让薛游仙继承合欢宗宗主的位置,结果坐上这宗主宝座的,实际上仍然是薛怀玉罢了。
为了继续坐这个仙界众修甚至都瞧不上的位置,连亲生的儿子也可以牺牲。
王大喜愣了一拍,怒不可遏地喊:“脏东西!他夺舍了他的亲儿子?!这不是他儿子的继位大典吗?这又是在搞什么玩意?!”
“夺舍”两个字就像长着翅膀一样,迅速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所有目睹此景的人无不震惊恐慌,而令他们更加焦躁不安的是——在场所有合欢宗的人都淡定自若,仿佛早就知晓会发生什么似的。
而他们早已被收走了武器,甚至连储物戒都没有……
“搞什么鬼?!你们愣着干嘛?快离开这里!!”
“就是!留在这里一动不动等死?快点团结起来,把他们这群混账解决掉!”
有一伙人直接呐喊着冲下云梯想要逃离这里,然而局面早已不是他想走就能走的了,合欢宗立刻冲上一群男修,举着长剑将其拦下。
众修见状,虽然手无寸铁,但是大家多年修炼,光是凭着体内气息运气入掌,也能与这帮合欢宗的人过两招。
一众修士立刻就捏着灵气冲上前阵,与合欢宗一众缠斗在一起,一时间双方竟也打的难分高下,有了一丝胜利的曙光。
“哈!以为我们没刀没剑就干不过他们?这帮合欢宗的蠢货真是有意思!我王大喜一个就能干翻他们所有人!”王大喜摩拳擦掌,把粗厚茧子的手掌拍的啪啪作响。
眼看他下一秒就要飞身冲上最前阵,谢无言抬手就把他拦住了:“慢着。”
“哈?!现在这会还慢什么——喂!洛意你有病吧?!抓我干嘛?”
洛意神色紧张:“你的谢老弟说得没错,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看看周围吧。”
王大喜停下来,这才发现周围其他几人也都皱着眉头看向四周——
从云阶底下的金铃湖里,缓缓向外溢出乳白色的厚重雾气,气体正在以迅猛的速度涌入四面八方,仿佛没有实体的巨蛇,吐着信子吞噬他们视野所能及的每一片土地。
偶尔有修士在混战中受伤落血,或直接坠入湖中之后,湖水里的阴气便会震荡一番,变得更加可怖。
不到十几秒的时间,视线之内,可以看清的地方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潮湿的,越来越深重的雾气与阴气。
“都别散开!背靠背,立刻离开金铃湖。”谢无言迅速扫了一眼众人:“我之前提醒你们的,都还记得?”
他们一愣,犹豫了几秒,又纷纷点头。
谢无言给过他们保命的方法,包括洛意和王大喜,虽然当初觉得这没必要,但好在最后左思右想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按照他的方法照做了。
因为这个小细节,在现在这个可怕的处境中,他们比谁都更可能活命。
即便这个方法,有一点点的疼。
真的就有一点点……大概。
第197章 三魂归一(4)
众人还稍显有些犹豫的时候,黎琛就已经面不改色地抬起手,第一个照做了。
他按住左臂上的一点,口中飞快念过一段灵决。
霎时间,猩红色的液体顺着指尖下的皮肉满溢出来,他微皱了下眉头,移开手指。
刚刚手指所按住的地方,多出了一个巨大的,红色的血口子,光是看着就触目惊心。
在王大喜几人震惊的目光下,黎琛从那个血口子里抠出了一枚血淋淋的储物戒。
用了不小的力气才抖掉上面的血肉,重新戴回了手指。
做完这一切,黎琛睁开眼睛,看了眼默不作声的众人,问谢无言:“师尊,你不是跟他们也说过的吗?这群人没有照做吗?”
大概是想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盛今朝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放心好了,我们都照做了,对吧?”
洛意干笑了一声:“啊哈。”
即便他们都知道会发生什么,仍然是被眼前所看见的景象吓了一跳。
把储物戒埋进灵脉底下藏起来,躲过合欢宗的检查,这要人命的鬼办法……谢无言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王大喜看他们谁都不敢先动手,又看了一眼黎琛,气得胸口发闷,猛地一拍手臂:“磨磨唧唧还像什么修仙的?要活命就得使点狠招!谢老弟给的建议没问题。”
说着,一咬牙一跺脚,王大喜也给自己整了个血口子出来,“咕嗤”的一下从里面抠出了一枚储物戒。
盛今朝和洛意也咬着牙抠出了自己的储物戒。
今天这继位大典比进合欢宗的检查还要严格,当初不少人担心合欢宗搞事,还能偷偷摸摸带进来几个储物戒防身,到了今天,除了谢无言一行,其他人别说储物戒了,连个像样的防身武器都没能带过来。
这几天合欢宗变故虽多,但是一番接触下来,倒是让众修士觉得这门派普普通通,没什么值得提防的地方。
得到储物戒后,众人立刻从储物戒里取出武器迎击合欢宗,王大喜回过头,扯着嗓子问谢无言:“谢老弟!你还在折腾什么?!不走吗?”
“等等。”谢无言取出飞来枫,飞上一跃踩了上去:“我找个人。”
他飞到半空,俯视。
他想找找成小鳞。
现场虽然一片混乱,但倘若他在,应该不至于死的这么快。
如果成小鳞在,虽不能证明玲珑门和此事毫无关系,但念在之前的一些情分,他可以带成小鳞走。
如果成小鳞不在,也就证明,合欢宗的这次袭击,是玲珑门一手安排的。
不管是得了人还是得了信息,对他都是有益的。
谢无言眼神动的飞快,仔仔细细地,迅速了扫视了一遍金铃湖的四面八方。
只有死伤无数,惨叫连连,并没有成小鳞。
“……”谢无言心里有了答案。
他收回目光,迅速回到队伍。
其他人不知道谢无言在看什么,只知道他赶紧回来就好,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只有黎琛的脸色不妙。
“师尊,你大可不必念着他。”
谢无言归队后,黎琛看他一眼,眼神酸溜溜的。
他自嘲一笑:“合欢宗要害人,玲珑门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他天赋一般,但悟性不错,如果折在这里便可惜了。”谢无言无视空气里的醋味,告诉他:“顺带一提,他现在很用功……和你相比的话。”
黎琛噎了一下,瞬间没话说了。
旁边,王大喜与盛今朝听到这话,一边逃还一边偷闲评论起来。
王大喜早就看黎琛不顺眼,乐滋滋地说:“小子,虽然不知道你师尊提的是谁,不过眼下看来,你可得加把劲了,否则……这徒弟位置都不保啊。”
“不至于那般。”盛今朝好心却啰嗦:“我师弟待他这位徒弟很好,绝不至于被人替代。”
黎琛:……
黎琛狠狠瞪了他们几眼,心里一阵烦躁。
谢无言的性子虽然是天下少有之冷淡,但他要是说了欣赏谁,那就是真的欣赏谁。
而且是非常之欣赏。
就为了一个成小鳞?
黎琛出神的时候,突然听到谢无言道:“……不去吗?”
黎琛没听到前半句,一愣:“什么?”
谢无言的眉头微微皱起一截,不过还是为他再重复一次:“你不去找‘那个人’吗?”
“那个人”对于黎琛来说那么重要,恨不得在合欢宗大闹一场,当着宇文江雪的面把人抢过来。
现在如此危急的时候,却不去救他?
这显然听起来不太合理。
可是,只有黎琛自己知道。
他当然不用找那个人。
毕竟……
黎琛的目光变得黯淡又松弛,露出苦笑:“宇文江雪会好好护着他的,我何必担心什么?”
“是吗。”谢无言转过头,不再言语。
他们几人飞身一跃,御剑的御剑,不御剑的……例如王大喜,就站在御剑的人身后。
周围已经有合欢宗的子弟陆陆续续想追过来,王大喜便一拳头过去,痛揍这帮合欢宗的疯子。
但随着金铃湖周围敌我的死尸越来越多,那潮湿阴苦的雾气也追的越来越凶。
其他几人也纷纷念起灵决,御敌的同时,也不停止御剑的速度。
起初,王大喜和洛意,盛今朝他们还会聊聊天,玩笑几句。
渐渐的,手里沾染的鲜血越来越多。
所有人心中仅存的想法也越来越少。
最终,只变成一个字——
逃。
这雾气浓稠之地,一是损伤修士的身体和阳元,二是……容易混进来些要人性命的家伙。
这大雾里面,万一死了,那就是不明不白地死了,连凶手都找不到是谁。
逝者的功与过都是活人书写的,等他们全死了,合欢宗想怎样解释这场“事故”,都是他们的自由。
仙界众门派顶多为此联手剿灭合欢宗,那又能如何?换的回他们的命吗?
想要得到真正的公道——没有其他的办法,只有活下来,这一件事要做。
待到日暮渐暗的时候,他们总算逃的够远,看不到追兵了。
虽然以周围的气息来辨别,他们仍然没有逃出合欢宗的势力范围,随时都可能遇到追杀者。
即便如此,也不能再继续前进了。
合欢宗一带阴气太重,夜里本就会山中起雾,如今金铃湖血祭,天还未黑,就已经雾气深重,寸步难行了。
原本,所有人已经做好准备,要在野外安营扎寨度过一日。
结果,走着走着,竟然真叫他们找到了一个破石头屋。
这石头屋长相怪异,又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看上去颇为诡异。
正当所有人止步不前的时候,还是王大喜笑着走上前,拍了拍“石头屋”的墙壁,说:“别怕别怕,这就是个石头庙,是凡人建的玩意。”
盛今朝新奇地走进去看:“这居然会有凡人建的东西?会不会是合欢宗建的?”
“不是不是!就是凡人的玩意,你信我!”王大喜信誓旦旦,指着一处:“看看,供弥勒佛的佛龛就在这儿呢。”
谢无言几人也陆续走进去看了看。
潮湿发霉的墙面,尘灰四起的房间,还有一个破破烂烂的神龛,参拜用的佛像早已不知所踪;
其他屋子有些陈年的家具,可是时间太久远,全都塌的塌,坏的坏。
只有石头堆砌成的建筑,还保留着一些曾经的形状。
虽然简陋,但是面积倒是不小,里面许多间屋子,用来遮风挡雨倒是足够了。
洛意扬起武器,一阵剑风掠过,很快将几个屋子清了个干干净净,至少可以待一待了。
休息的屋子算是有了。
原本洛意几人还想去有佛龛的屋子住,被王大喜一把拦住,硬是不让他们进去住。
王大喜态度坚决:“咱们住人家庙里本就不合规矩了,再不能和人家供的佛住一间屋子了……虽说这地方少说也有百年之久了,但我原是个凡人,不合凡人规矩的事,还是少做为好。”
盛今朝对他这样的态度很是赞许,洛意也不和他们争执什么,选了另一间屋子住。
其他几人都立刻进去休息,只有谢无言默默转身离开,不知是去做什么。
黎琛看他一眼,也跟上去。
而在几人休息的房间里。
“还得等一个晚上,这都什么事啊。”王大喜叹口气,一屁.股坐下来:“要是凡人,还能枕着脑袋睡个觉,如今修仙了,恐怕只能打打坐,练个气了。”
洛意也疲惫地坐下来,嘲笑他说:“这地方到处都是阴气,你还练气?别把自己练成阴尸了!”
盛今朝亮出储物戒,掏出一小袋子丹药:“几位,要不要舒神丹和补血丹?我准备了不少。”
王大喜毫不客气,高兴伸手:“要要要,必须要。”
因为谢无言教他们藏起储物戒的那方法,每个人的身上都多了一个血窟窿,真是有够要命的。
洛意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问盛今朝:“有没有祛疤的?”
王大喜好笑地瞥他一眼:“这么讲究?不像你啊。”
洛意懒得理他:“我可没有王谷主那样不修边幅。”
从盛今朝那要了一盒祛疤的膏药,即便盛今朝说不用,洛意还是给了他几块不破剑宗出产的好矿,算是交换。
他边抹膏药,边回头找谢无言的踪影。
方才起,就不见到谢无言和黎琛了,他们不会是单独走了吧……?
雾太深,房间不少,洛意转了两间屋子,才终于见到谢无言的身影。
他蹲下来,在查看什么东西,黎琛就默默跟在他身后,像个背后灵似的。
看着谢无言的背影,黎琛犹豫地动动嘴唇,似乎要说话。
一看见洛意出现,黎琛原本就臭的脸色更暗了一分。
原本想要说话的嘴,也再次牢牢闭了起来。
洛意心里好笑,挑挑眉头,狗耳朵都乐的一动。
他这徒弟看着个头不小,怎么心性还这么幼稚?
洛意装没看见,走过去问:“谢无言,你看什么呢?”
谢无言头也不回,看着面前这物:“这石碑写了些东西。”
这间房间,是这庙里最拥挤也是最破旧的一个房间。
一堆零零散散,破碎散落的石碑被丢弃在这里,仿佛是遇到什么急事,匆忙拆下来藏至此处的。
“写了什么?我看看……啊?”洛意走过来一看,旋即惊讶地看他一眼:“这不是古文字吗?你看得懂?”
“嗯。”谢无言微微颔首,眼神肃然。
他没有功夫和洛意解释太多;
因为这石碑上记载的一个名字,正好是谢无言所知晓,也想要知晓的——
崇瑜。
他记得很清楚。
这是一个早已灭亡的人界小国的名字。
“白骨弥勒”——那个叫做“尹”的魂魄曾经拜托过他,求谢无言将他的魂魄带回这片土地。
当时,白骨弥勒向他称臣,自称与谢无言相识,口口声声喊他“大人”,还是第一个告知他魂魄有损之事的人。
谢无言屡屡寻找崇瑜这名字的来由,却少有线索。
现在终于找到信息,谢无言当然是高兴的。
可是,
为什么这些石碑上,记载了他的名字……?
不是谢临江,不是任何一个谢家人;
而是分分明明,清清楚楚地用古文字写着,“谢无言”三个字——
作者有话说:终于有时间更文了……一直腰痛肩痛的厉害,一直工作工作工作,感觉身体都要废了。
用电脑的时候手臂总是悬空,还没找到解决的方法qwq不过最近又在做八段锦,真的感觉有点效果,老祖宗的智慧还是厉害啊
感谢一直还在等文的宝子们!!大大给啵!!
第198章 三魂归一(5)
同一时刻。
金铃湖边。
片刻之前,无数具尸骸直直坠入没有倒影的湖面之下,连一丝丝涟漪都不曾留下。
合欢宗宗主薛游仙——准确的说,是占据了薛游仙肉身的薛怀玉,感受着再一次年轻的躯体,露出了满意餍足的笑容。
虽说修仙者只要修为提升,便可永葆青春,但是天才能人终究是少数。
薛怀玉便不属于这些天才,能人的一员。
这合欢宗实属是一块宝地,灵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可是即便如此,薛怀玉的修为一直停滞不前,年龄也渐长。
好在,这已经是百年以前的事了。
现在的他,早已窥得不死的天机,依靠着夺舍之术与阴阳秘法,在合欢宗长长久久地占据着宗主之位。
他每每得到年轻的□□,便靠阴邪的法术骗来美丽的女修,与其诞下无数无数的子嗣。
这些子嗣里天赋最最好的,便可以担当“重任”,成为他的下一个容器。
薛怀玉探到这具肉身的灵脉时,却忽然皱起眉头,“啧”了一声。
“这五脏六腑……怎么内力亏空的如此之多?都告诉他们,临近大典莫要再与炉.鼎贪玩,这小子……”
说着,薛怀玉一顿,问身旁的亲信:“这小子叫什么来着?”
亲信躬身回答:“此子名游仙,是沉香夫人为宗主诞下的第29位子嗣。”
“虽知此子比不上薛玲,但既是出自沉香夫人,也算是不错。”薛怀玉无奈笑笑,竟是摆出一副父亲的嘴脸:“薛玲若是沉香的孩子,也不必与我闹那么大别扭了。”
聊天之际,雾气浓重的阴暗天边,一道散着诡异黑烟的异光突然闪现至此。
黑暗之中,一个消瘦可怕的人影若隐若现。
那人影模模糊糊地摇曳着,骑在一只形似人类的黑毛巨猿背上。
阴气深重大雾弥漫之地,这巨猿不知从何时何地出现
周围林中鸟雀纷飞,纷纷逃难,不敢被这黑雾沾染一丝一毫。
薛怀玉猛然清醒过来,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双膝作揖,早已顾不得自己此时是否体面,抱拳作揖,还没见到人就急急忙忙地问候:“见过门主大人。”
话音落下好一会,那黑影上的人,才一步步地从云端上一点点落下来。
如果这时有活人来正眼看一眼,就能发现不对——被称为“门主大人”的这位玲珑门门主黎琎,竟然是连自己走路都做不到。
身旁两个小童目光呆滞,两脚踩在长剑剑柄上,支撑着黎琎的身体,一点点将他从巨猿送下来。
薛怀玉方才的种种情绪全都消失不见,除了跪着什么也不敢做。
玲珑门的门主,这仙界如今权力最大也是最最心狠手辣的人,就在他的头顶,随时可以让他这颗脑袋落地。
不过薛怀玉虽然害怕,却不怕黎琎会要他死。
毕竟黎琎还要他有用……
薛怀玉在心里一遍遍默念这句话,努力克制着胸腔里深深的恐惧。
在薛怀玉战战兢兢地问候过黎琎之后,又有陆续几人到了他身边。
薛怀玉不敢惹事,一直低着头不敢多问,退到一边默默听着。
一个嗓音浑厚有力,熟稔不出错的女人声音,来自玲珑门剑门长老夹古小满。
一个拘谨中带着颤抖,听着像是第一次见黎琎的少年人,叫成小鳞,没听过的名字。
还有一个,便是黎琎的老朋友,宇文江雪。
此人过于危险,能躲则躲,能避则避……
薛怀玉低着头漫无目的地思考时,面前忽然出现一双隐隐泛着血光的眼睛。
他浑身一颤,吓得险些跪坐在地。
血光的眼睛微微眯起,变成一张宇文江雪平日里素来爱摆出的微笑神情:“薛宗主如此怕我?莫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了吧。”
薛怀玉不知道黎琎此时是何反应,慌里慌张地想要止住话头:“宇文仙尊,这样的玩笑开不得啊。”
“怎么会是玩笑呢?”
宇文江雪依旧是微笑,像一幅温柔的画像,这一点,所有熟知他的人都习惯了。
可是此刻,薛怀玉却颤抖地发现,这张温柔慈悲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似是嘲弄……又似是同情的神色。
“说到玩笑,我倒是还真有一个近来的收获,想说与薛宗主听听……”
宇文江雪凑近了一点,温柔地,小声地与他耳语道——
“你为黎门主创造的那道‘特殊’的秘法,已经被我学去了,如何?是不是有些意外?当然,你也可以将他理解为一个玩笑……”
薛怀玉感觉脑袋里“嗡”的一声。
黎琎之所以留着他,甚至帮助他,就是因为薛怀玉为囚禁炉鼎所创造的那道秘法。
秘法一出,即便是最最顽劣不逊的猛兽,都会沦为乖顺的奴隶。
合欢宗有许多修士被掳来做炉鼎,就是靠着这种秘法,让他们放弃挣扎的。
只是此法极为阴毒,会严重影响施法者的阳寿,所以薛怀玉才不得不提早继位大典,还没来得及抓回薛玲这个理想的躯壳,就早早一步更换新的肉.体……
他余光里忽然出现了那两个搀着黎琎的小童子。
目光呆滞,神情恍惚,显然是受秘法所致。
薛怀玉的腿彻底软成了一摊泥。
这秘法的施展,原本是离不开他的。
黎琎借着他的这道秘法,害了多少人,薛怀玉都是亲手亲眼看着的。
所以他才觉得黎琎离不开他,还要用他。
可是薛怀玉根本不认识这两个小童子,更不可能害他们变成
可是这道秘法不该……绝不该被人学去才对!他宇文江雪到底是——
薛怀玉没能继续想下去,他的视线就陡然翻了又翻,滚落到地面上去。
周围两个亲信想逃,顷刻间,人头也落了地。
死亡如同羽毛般轻巧地降临了。
因为雾气而变得潮湿泥泞的土地里,生出许许多多的绿色藤蔓,如同扭动的软虫般吞噬了薛怀玉的骨肉。
宇文江雪甩甩手,转头时仍是平日那般微笑的模样:“脏了各位的眼睛,实在抱歉。”
夹古小满不理他,问黎琎:“门主大人,黎琛现已逃至西南方的山头,若是要追,属下现在便可前去捉拿。”
黎琎低着头,阴沉着脸,并不言语。
他的样子和黎琛其实很像。
可是即便把黎琛与黎琎这对亲父子放在一起,也没有人会察觉到这一点。
黎琎的脸,好像一张被一群鬣狗疯狂撕扯过的人皮面具。
千万道沧桑的沟壑爬满了整张黯淡的死灰色的人皮,即便重新粘回这幅皮囊上,仍然无法恢复如初。
他的身体干瘦如枯枝,比以前还要憔悴了。
宇文江雪听懂他的沉默,淡淡扫了一眼夹古小满和成小鳞:“此事你们不必干涉了。”
夹古小满一听,不快不慢地道了一声“听命”,便扯着成小鳞迅速离开。
等他们匆匆消失在浓雾之中,宇文江雪才微笑着朝黎琎走近一步:“门主大人,只字不语便将这群仙界的最强者收拾的服服帖帖。”
“宇文仙尊……”
这是黎琎今天第一次开口。
他的声音甚至比宇文江雪记忆里的,不久前他见到的那个黎琎,还要苍老许多。
仅仅是四个字,便让黎琎扶着胸口咳了好几口血。
他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拿出一卷卷轴,使劲展开,干枯的面皮瞬间发出奇异诡异的光。
几缕烟雾瞬间从卷轴里溢出,钻入了黎琎五官的孔洞之中。
光芒与烟雾渐渐散去之后,黎琎的样子终于恢复了一些。
脸皮没有那么皱了,表情也没有那么苍老了,看起来总算年轻了点。
黎琎疲惫地喘了口气,可是心中积压的怒火却越来越重。
“生之卷,我只能靠着这独独一卷东西支撑,你懂吗……”
黎琎瞪了一眼宇文江雪,全然没有过去彼此相处时的恬淡如水。
“你要的那个人的性命,还有别的什么要求,我都应允你了,为何还不能将死之卷带回给我?!”
宇文江雪平静的瞳孔中静静映着他的怒火。
他笑了,眯起眼睛,像是将那瞳孔中倒映着的怒火熄灭了一样。
“是我办事不当,令门主大人忧心了。”宇文江雪说的不紧不慢:“倘若门主大人感兴趣,此次……可以亲自跟随我一道前往山中,一同捕获您的那位儿子,将死之卷收入囊中。”
黎琎看他难得一副兴致高昂的样子,忽然笑了:“也帮你完成那个‘夙愿’?”
宇文江雪低下眉毛,绽开笑容:“是的,帮我完成那个夙愿……”
说着,他朝身前勾勾手指,无数条光滑的藤蔓立刻拔地而起,托举着一朵巨大的封闭的花床出现在他面前。
宇文江雪一抬手,那花床便开了。
里面蜷缩着,躺着一个毫无反应,眼神空洞的男人。
黑色的长发就如散落的绸缎般躺在他的身体两侧。
美丽却又英气,无人可比的容貌,即便是最好的画匠也无法复制其一分的美丽。
可是这是不完整的他。
宇文江雪轻轻扶起这个人偶般的男人,不顾黎琎厌恶嫌恶的目光,将脸颊轻轻贴在了男人的胸口上。
这里还缺乏最重要的东西。
……
快了,终于要来了。
宇文江雪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他的愿望终于要完成了——
作者有话说:最近老是喜欢吃夜宵,一定是左右的错
总是大半夜突然走出房门,然后跟我说“饿了”……
然后我立刻就打开饿了么或者冲进厨房去做顿饭……
毕竟每一个喜欢做菜的人都不能允许朋友肚子饿!!
第199章 三魂归一(6)
石庙内。
谢无言怔怔地望着石碑,出了神。
洛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谢无言?这上面写着什么呢?”
谢无言转身:“……只是些凡人祭拜宗族的祭语罢了,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洛意哦了一声:“我想也是。”
这石庙看着如此破旧,空置百年都不曾有人进来过,证明其确实没有什么有价值之处。
若是真要有什么宝贝或秘密,早就被合欢宗或玲珑门闯进来夺走了,哪还轮得到他们这几个逃命的人。
洛意和他闲谈几句,见他还想再看看石碑,便先一步离开了。
只留下一个盯着石碑研究的谢无言,还有一个盯着谢无言不放的黎琛。
确认黎琛对石碑的内容不感兴趣后,谢无言又踢开几块巨大的碎石,把那些能看清文字的石碑碎块翻了出来。
然而,和他一开始的猜测不同——这些石碑里面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信息,只是普普通通地用古文字记载了一些崇瑜古国的祭祀礼仪。
唯独那块写着谢无言名字的石碑,被放在最上面。
简直就是故意想让他看见一样。
谢无言检查了一下这周围的气息,没有近期留下的灵气,谢无言三字的刻痕也和其他痕迹一样,来自不可考的百年以前。
秦枭羽的声音突然在他脑内响起:“这上面为什么会有你的名字?”
“不知道。”
秦枭羽不知为何突然脾气上来:“你怎么什么也不知道?”
谢无言不耐地弹了一下眉头:“我连我是谁,我都还没弄明白,我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秦枭羽:“……”
“还有,安静些。”
“哦。”秦枭羽的语气还是很不好,但是莫名软下去一些。
一人一魂沉默了一阵,秦枭羽突然问:“会不会是……我是说万一,这会不会是什么投胎的法子?”
谢无言皱眉:“为何?”
“这玩意一看就是老古董,说不定是你前世留下的记号,要不就是你爹曾经游历至此,心心念念想给自己未来的儿子起一个好名字,拿这个石板练字呢。”
谢无言:“……”
反而是前者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但是这毕竟是生死之事,极难逆转,否则死生之书也不会被人如此惦记了。
怎么想也没有结果,谢无言沉下气:“眼前的麻烦还未解决,这些事暂且放着吧。”
“随你。”秦枭羽无所谓地哼唧一声,忽然想到什么,叫住他:“哦对了,还有件事。”
谢无言等了一会,还以为又是些不客气不耐烦的要求。
却听到秦枭羽用着从来没有的,冷静的语气,劝他说——
“你要尽可能离黎琛好一点,好吗?”
秦枭羽的嗓音是低沉的,像是混了些泥沙似的,浑浊的声线。
谢无言皱眉:“你是说?”
秦枭羽沉默几秒,然后,明明白白地告诉谢无言:“他可能会杀了你。”
留下这句话,秦枭羽就迅速下线——再也不吱声了。
谢无言用余光瞥了一眼黎琛。
黎琛垂着视线,眼神麻木地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眼底是深深的疲惫。
谢无言看过来的下一秒,黎琛浑身震了一下,像是生理本能一样看向他:“师尊……?”
有些茫然和不可置信的样子。
谢无言并没有在他身上看出任何杀气,反而从眼中读出了一丝奇怪的……眷恋的感情?
闪躲不定,生怕被察觉。
可是谢无言并不记得自己和他之间有什么值得眷恋的事情。
唯一能确定的是,此刻的他看着自己,眼神与气场并无杀意。
只是,秦枭羽的直觉也不能小瞧。
谢无言不会像其他人一样,知道自家徒弟可能起了杀心,就开始忧心忡忡,思考为什么会这样,是哪一步走错了,或是怎样怎样。
他不会让他有机会这么做的。
谢无言转过身,告诉他:“回去吧。”
黎琛快把墙壁都瞪穿了,听他这么说,竟是突然一愣。
黎琛瞄了一下地上,问:“师尊不再看这些……石头了?”
“你既不知我在看些什么,为何以为我会一直看下去。”谢无言不与他多说什么,只道:“回去吧,今日你与他们好好歇息,我们不一定能够平安在此过夜。”
黎琛连步子也不动一下,盯着他:“我跟着师尊。”
如此忠诚的样子,谢无言有些想象匮乏了。
他知道黎琛心思总不在自己这处,还一直一副对“那个人”深情款款的样子,可是这和他谢无言有什么关系?
若是长得像,不应该是想杀他,反而是有其他的心思才对……不过黎琛真要是对他有那个意思,要杀人的恐怕就是谢无言了。
谢无言不再理他,转身去了另一个房间。
他去了最中间那个摆放佛台的房间。
佛台上空无一物,已经被狂风吹散了灰尘,空落落地矗立在屋中间。
谢无言低眉从储物戒里翻找片刻,取出一枚面带慈笑的弥勒金像,轻轻放置在佛台之上。
小金弥勒重量轻,却让古旧的木桌抖了一抖,甚至抖下一层灰来。
弥勒金像的周身散出一缕灿烂金光,像是灼烧一般,用温度烧去了金像外的尘灰,重新变得熠熠生辉起来。
如此一来,也算是完成了白骨弥勒对他的嘱托了。
*
当晚。
没有追兵,不需要睡眠,阴气过重又不能打坐磨时间。
王大喜已经有点憋不住了,出了房间左右转悠,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房间里传来洛意的声音:“王谷主,别瞎转悠了,回头那帮人追上来,你块头这么大,万一把我们的位置暴露了怎么办?”
王大喜愤愤不平,边回屋子边说:“就算暴露也绝对不是我暴露的!这破庙这么大,又立在这林子半当中的位置,不怀疑这里就怪了!”
洛意忍不住笑出声:“林子里立个破庙,破庙里又立着个没头发的胖汉子,说不定他们会以为你是凡人呢。”
王大喜嗤笑一声,挥挥手:“去你的吧!臭黑狗。”
盛今朝夹在中间,听他们俩吵架,不由想起了镇海山庄的孩子们,颇为怀念地说:“要是能早点回去就好了,这合欢宗与镇海山庄距离遥远,要是明天能离开林子,还得过很久才能回去。”
一句话冷不丁地冒出来,加入了对话:“这么快就想着能回去了?盛师兄真是乐观。”
听了这回答,盛今朝不由也跟着笑笑,却忽的睁开眼睛,察觉到了一丝怪异的……熟悉感。
盛今朝迷茫地看了看他们两人:“刚刚那句话是……是你们中的谁说的吗?”
那嗓音清亮又有些细细的,有女子的动听也有男子的力量,比起王大喜,更像是年轻人说的话。
洛意看着他俩的眼神,无奈摇头:“别看我,真不是我。”
几人又默默看向身后。
他们闲聊的时候,谢无言和黎琛一直坐在后面。
师徒俩的关系不知道是缓和了一些,还是更紧张了,反正不知为何,从刚才起,谢无言就开始检查黎琛修炼的进度。
抱着他用来修炼的那两本功法秘籍,一连抽查了他几个功法的修炼进度;
冰灵决一出,房间里的空气都冷了许多。
黎琛一脸闷闷不乐不喜欢考试的样子,感觉也不会那么轻快地跟他们搭话。
谢无言则默默放下了黎琛的功法书,视线一边看向门口,一边将手搭在了剑上:“不是我。”
其他几人看见他笔直笔直的视线,也都警惕地看向门口的方向。
屋外阴气重,他们早就把门给掩上了。
谢无言这么警觉,是因为……屋外有什么东西?!
洛意往后退了一步,王大喜捏紧武器,盛今朝拦在他们所有人跟前,说:“我去看看。”
他慢手慢脚地握着剑走到门口,突然间猛地拉开门闸,冷气狂风霎时如湖海般倾斜而入。
盛今朝吓一跳,还以为是什么功法。
“阴气这么重,还敢直接开门?盛师兄,你不如从前谨慎了啊。”
盛今朝越听这声音越耳熟,一瞬间,紧皱的眉头猛然松弛开来:“你、你是——”
“后面那个大块头,你往旁边挪挪,小心别砸着你咯。”
第200章 三魂归一(7)
谢无言和薛玲对视没有超过一秒,剑锋便已亮出。
薛玲并没有理会那冷冰冰的寒锋,带着安静又放肆的微笑,把几具尸体扔了进来。
“卧槽!”王大喜骂出了声。
尸体鲜血淋漓,面部逐渐浮出紫色——是刚死的,还是被毒杀的。
“不用谢了,我帮你们解决掉了一些小老鼠。”薛玲笑笑,反手关上门。
他一进来,屋子里的所有人摸剑的摸剑,摸刀的摸刀。
只有谢无言走上前。
他朝薛玲伸出手,盯着他。
薛玲笑眯眯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下来。
“这么快?不先叙叙旧?”薛玲委委屈屈的样子。
他的时机把握的刚刚好,在谢无言变得不耐烦的前一秒,薛玲笑着掏出一件金光闪闪的衣服。
乾坤衣,物归原主。
谢无言把一个叮铃铃响的东西扔回去。
他虽然不急着找薛玲,但是心里一直惦记着他的下落。
为的就是自己的乾坤衣。
现在两人的东西物归原主,这段关系也终于可以斩断了。
薛玲却失落地说:“这么急着和我撇清关系?谢师兄,这铃铛要是能入的了你的眼,你拿去也无妨啊。”
“……”
“好,归我了。”
谢无言伸手,冷笑着看见薛玲的脸色黑了半边,把铃铛扔回给薛玲。
薛玲掌心捏着铃铛,漂亮娇气的小脸都拧起来了:“谢师兄可太会欺负人了。”
“卧槽。”旁边,王大喜拍了拍洛意,压低声音:“……好他妈恶心啊,这人到底是个什么妖人?”
声音不重不轻,刚好让薛玲听到。
盛今朝轻咳两声:“此人是我与谢师弟曾经的门下晚辈,有些交际。”
“还是几位师兄说的话好听~”
薛玲刚要套近乎,被谢无言拦住:“现在说正事——你为什么在这?”
薛玲耸耸肩:“这个嘛,你得问你徒弟,叫什么……黎琛对吧?”
薛玲虽然还对谢无言和盛今朝以“师兄”相称,但是对黎琛,可就没那么亲热了。
黎琛也无意理他,更不知这事与他有何关系。
谢无言原本想卡住这个话题,没想到薛玲还是一如既往喜欢煽风点火,道:“要不是你老爹派这么多刺客过来,我至于一路杀的这么辛苦?黎琎已经找过来了,要不是这里的雾气,他们恐怕早就抓住你们了。”
“黎琎?”众人的脸色变了一变。
王大喜他们脾气再桀骜再不驯,也如仙界所有人一样,对黎琎这个名字抱有一丝敬畏。
玲珑门是最强大的门派,黎琎就是这最强门派里最强的修仙者。
谢无言却第一个想到了黎琛。
他微微侧头,在少年松开又握紧的拳头,颤抖的两瓣嘴唇里看出了一丝压抑已久的疯狂。
庙宇寒冷,无人发现空气里的冷澈灵力变得更深。
王大喜他们一得知黎琎已经赶往此地,纷纷出去加固这座庙宇周围的防御。
黎琛也说出去帮忙,不过谢无言猜他大概是想一个人静静。
其他人一走,薛玲就笑起来,凑在谢无言耳边告诉他:“谢师兄,方才那几个死人,不是来杀我的刺客——而是诱饵。”
他点了点地上的尸体,邀功似的说:“他们的脸全被我毁了,但是你我也看得出来,那些人可都是长了你的脸。”
谢无言皱眉。
看到那些毁容的痕迹,倒是猜到这些人的脸有玄机,没想到却是自己的脸。
他用剑挑起一具尸体:“想来这张脸也没什么特别的,人人都可拥有。”
薛玲却不笑了,只说:“只因着师兄这张脸太特别,才人人都想拥有。”
直到三天以后,谢无言和黎琛他们再次出逃的半路上,遇到一具“谢无言”的尸体,他方才彻底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宇文江雪和黎琎的追杀速度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王大喜和洛意信不过薛玲,暂时与他们分头行动,也好混淆追杀者的视野。
走之前洛意暗示过他好几次,要不要跟他们走,王大喜直接就在分别时这么问了,还是被谢无言拒绝了。
谢无言他们一直全速前进,按理来说,就算在原地按兵不动,黎琎他们也需半天才能赶上。
可是,他们面前,却躺着一具残缺中带着凄美哀愁之色的尸体。
死者的眉宇生的极美,一副清冷出尘的模样,却又有着一种不可触碰的脆弱感。
血液从他的额头与嘴角一丝丝地散溢出来,已经不再有温度了。
黎琛沾着他的血闻了闻,感受到对方熟悉、微薄的灵力,表情都怔住了。
谢无言挑了挑眉。
看来这具尸体并不是那些与他长着相同的脸的诱饵——而是黎琛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
果然,宇文江雪也不傻,发现普通的诱饵不起作用,于是直接用了最大,最有用的诱饵。
谢无言竟觉得宇文江雪这主意不错。
虽然代价不小,但是足以给黎琛致命一击,摧毁他的精神,拖延他们所有人的脚步。
这样一来,他们要么留下来一起被黎琛拖住脚,要么把黎琛独自扔下。
哪个选择都是宇文江雪他们受益。
可是没几秒,突然所有人都察觉到什么。
盛今朝直接拉开黎琛:“你认错了,他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
黎琛怔怔地看着这具尸体发呆。
“可别抱着他了,怪恶心的。”薛玲吐了吐舌头:“别认错了,这是宇文江雪。”
谢无言又用灵力仔细探过一遍,确认这具“尸体”并没有死透,而是太虚弱导致了昏厥。
而且是一具已经被夺舍的躯体。
他的身体羸弱不堪,却拥有一颗强大而充满压迫力的魂魄,正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个宇文江雪。
大抵是为了诱惑黎琛,抓住谢无言,宇文江雪使用了逆灵诀将自己与“那个人”身体互换。
结果却不知为何遇到意外,头破血流地倒在这儿。
躯体过于羸弱,甚至只是轻轻一击,竟然就让那个高高在上的宇文江雪晕过去了?
薛玲觉得这是个杀他的好机会,可是黎琛坚决不同意,两人险些为此吵起来。
盛今朝从中劝架,却劝的心不在焉。
过了这一次,再没有更好的机会杀了宇文江雪了。
在生杀上,所有人拿不定主意,但是除了黎琛,没有人想要再接触这人。
薛玲嫌弃这人装着宇文江雪的魂魄,黎琛却只念着他的身体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黎琛。”
盛今朝忽然叫了黎琛的名字。语气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可是当他说出下一句话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盛今朝这么一个温和不争,待人亲切的人,居然直截了当地告诉黎琛:“你留在这里,不要再跟上了。”
黎琛没说话,薛玲一副看戏的眼神,瞧着盛今朝一脸平静,接着说了下去:“原本你就是玲珑门门主之子,有缘与谢师弟做了一段时间师徒罢了,从今往后你便回到玲珑门,不要再与我师弟来往了。”
“你算什么?”黎琛攥紧拳,嗓音都是沙哑的:“我师尊都没说什么,你凭什么替他做决定?”
“那就看谢师弟的意思。”
盛今朝没什么情绪,也不想与黎琛置气。
打从一开始他就不是为了自己去说这句话的。
也是因为这样,谢无言才一直把他当做最值得信任的人。
在场三人,黎琛、他永远也不可能完全信任;对于薛玲,利益的互换与试探更占上风,只有盛今朝才是完完全全值得他相信的人。
他把自己藏了起来,只留下一个对谢无言关怀有加的师兄的形象。
谢无言退了一步,似有若无间,与盛今朝站在了一起。
“我并不想把你交予黎琎,可是若你因为一个外人而拖住我,我也只能放弃你。”
于师徒这件事上,谢无言对他虽不够感情上的关怀,但是该给予的帮助,他从未少过。
或许是因为他魂魄残缺,至今无法完整地体验过感情——想到要与黎琛分开,谢无言并不感到难过。
这样的结果,反而让他感到心口有一丝空落落的感觉。
果然,就算是到了今天这一步,自己依旧无法体会情感。
倒不是因此觉得伤感,只是意识到自己灵魂尚且残缺,妨碍修为,实在恼人。
他低眉沉思时,听见黎琛痛苦的低吟声:“师尊……”
“我不要求别的,只求师尊再留片刻时间便好。”谁也没想到,黎琛忽然就拽着他的手跪了下来:“往后就算做不成师徒也无妨,就只给我这一小会的时间就可以……”
“你要怎样?”谢无言愣冷冷问。
黎琛仍然跪着,咬着牙,用一种恶狠狠咬着牙,却又夹着悲哀的语气:“请师尊留下,助我将宇文江雪的魂魄分离出来即可!”
“好。”谢无言饶有兴致打量着他,回答的也果断:“盛师兄,你与薛玲先离开,我随后就到。”
盛今朝立刻就答:“不行。”
“要留一起留,现在分头行动,就意味着可能不会再见面了。”薛玲也不肯走:“我还是想跟着谢师兄。”
谢无言费了一番口舌才把他们都劝走。
要是真出事了,死两个总比死四个好。
再者,他也不觉得自己会死。
没等谢无言转身,黎琛就已经动作迅速地抬着“尸体”,让面色死白的青年倚靠在了旁边的老槐树下。
黎琛手法娴熟地运作灵力,牵扯着他体内那一道魂魄,慢慢向外拉扯。
这是引魂的手法,寻常修仙者哪里会知道。
谢无言看着他,心中再次涌现出那些一遍遍出现过的疑问。
这些功法是哪里学的?
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和他之前认识?
……
这些话,谢无言从未对黎琛说过。
他伸出手,想为黎琛助力输送灵气。
灵力缓缓顺着灵脉流向掌心,却突然震住,戛然而止。
谢无言怔然看着自己被一剑洞穿的掌心——黎琛那柄剑很好,他教导他时仔仔细细地看过,是一柄即便是谢无言自己用着,也会分外喜欢的好剑。
血流如注,从他掌心里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