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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肚皮有池塘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71章 心魔(34)


    虽然那只手又冷又冰没有温度,可是黎琛的手多少带着点热量,一冷一热的两只手贴在一起,像是冰皮包了热馅儿,肌肤相贴的感觉尤为强烈。


    黎琛瞥了一眼谢无言平静的表情,却知道他不可能什么感觉都没有,而且正相反,他比没有痛觉的黎琛要敏感的多,在谢无言身边待久了,黎琛也早就察觉到:谢无言尤其不喜欢肌肤相接的感觉。


    可是现在,谢无言居然肯主动往他这儿握……总归不是为了折磨自己的。


    黎琛晃着神,心里滋滋冒着什么东西,情绪像疯长的杂草般乱生,不过很快那凉丝丝的手心便抽走了,对方便松开了手,转而两手抱拳,朝温家人摆了个标准的作揖姿势——


    只见他微合着眼,用恭敬的语气,不卑不亢地说:“多谢温庄主和严庄主这段时间的照顾,晚辈有幸得到您二位的指点,已分外感激,只是……”


    谢无言话说到一半,盛今朝突然迈着飞快的步子跑上前拦住他:“师弟!你们不用走!”


    谢无言动作一顿,看着他焦急到拧在一起的神色,知道盛今朝是误会了。


    不过,这个误会正合他意。


    谢无言没回应,只是眯起眼睛,露出略有些迷惑的表情,但他知道盛今朝气在头上,一定不会注意这小小的细节。


    温睿舟深知这小子的脾气,斜了他一眼,冷冷开口:“今朝,说话前先动动脑子,别什么话都往外跑。”


    方才玲珑门的人当真是狠狠把他得罪了,这会儿对自己人说话,都带着点散不去的余威。


    换做平时,盛今朝知道温睿舟气在头上,一定会知难而退,聪明地避开危险,但是如今不一样,如果他在这里退缩了,就没人能保护谢无言了——至少他是这么坚定地认为的。


    盛今朝义正词严,毫不退让地与温睿舟对峙道:“今日我们聚在这儿,本就是为了婵儿她们的事情,要找成特讨个公道。如今虽让成特那个混蛋跑了,但也不该去责备我师弟,犯错的又不是他,凭什么要走的却是他?”


    温灼也站出来,温文尔雅地说:“婵儿她们之所以能获救,都多亏了谢少爷与他徒弟的帮助,若是没有他们二人,恐怕……事情还会变得更糟。”


    他当然聪明,知道在这时,“黎少爷”这个称谓出现得越少越好。


    温睿舟见他们二人一个硬气一个温润,竟是联合起来一同劝他挽留谢无言,顿时感到有些无辜,他带着凶气的威武面容微微松懈,沉默了片刻,竟是叹了口气:“我何时说过要他走了?你们这样,是直接将我当做恶人来对待了吧。”


    温灼目光柔和:“怎么会呢,父亲。”


    连谢无言都不得不佩服他哄人的能力,简直堪称一绝。


    温睿舟无奈地拍拍脑袋,扫了一眼谢无言:“谢小兄弟,我都什么都没说呢,你不必走得这么急,今日之事与你、与你徒弟,都是没关系的,错就错在那个成特太猖狂,仗着自己是玲珑门的长老,就敢在我们这儿撒野,实在猖狂!”


    谢无言干脆利落地点出关键,却又颇为有礼貌:“黎琛现在年纪还小,我又与他结契,收他为徒,往后还要再叨扰诸位,实在抱歉。”


    温睿舟僵硬威严的脸色有所动摇,温灼见情况好转,就差临门一脚,遂站出来补充道:“说起来,方才那几个玲珑门的弟子进来的时候,明明谢少爷的徒弟就站在那儿,他们居然看也没看一眼,来去一回,连声招呼都没打……恐怕,他与玲珑门的关系也相当不好吧。”


    闻言,众人回忆起刚刚的场景——确实是有这么回事,显然黎琛原先在玲珑门里,虽然是门主的独子,却并不是什么呼风唤雨的人物,否则也不至于连几个小弟子都不敬重他了。


    温灼嘴上说得温和,眼神却倏地锐利了一瞬,飞快地扫了眼黎琛。黎琛很不情愿地避开视线,却意会了他的意思。


    在温睿舟揉着皱紧的眉心,看向黎琛的时候——就是那一刹那,黎琛从满脸不耐烦迅速切成了一张郁郁寡欢的脸,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回应道:“是……温少爷说得对,我其实算不得什么玲珑门的少爷,连父亲也厌恶我,否则,我为何拼了命也要逃出来呢?”


    少年垂着一双阴郁的眼睛,眸中似有朦胧雾气,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不免让人心生怜意。


    听到这里,温睿舟的脾气和态度都彻底软化了,他摆摆手,大方道:“无事!我们镇海山庄素来包容,怎会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你能跟了你师尊,就与我们有缘分,我当然是希望你留下来的!往后你要是有困难,大可以同我们讲,只是……那玲珑门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与那里的人,还是尽量少来往些。”


    黎琛愣了一下,眨了眨水光点点的眸子,感激地向温家人一一道谢,弄得严霜都有些不好意思,急忙将他扶正,还拿帕子给他擦了擦眼角并不真正存在的眼泪。


    ……这小子还挺会演的。


    终于将温家的人心重新笼络回来,谢无言还是多少松了口气。如果刚刚在成特说完那番话之后,他什么也不做,不去干涉的话,那么迎接他的,恐怕只会是温家人复杂痛苦的眼神,以及有意无意的疏远。


    并不是温家人太过残忍冷漠,只是在宣布和玲珑门敌对之后,他们对黎琛的身份,不得不更加更加重视。


    如果今日没有妥善缓和他们的情绪,温家人对黎琛与他的警惕会变成深藏心底的病根,难以拔除。


    即便他拥有许多关于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可以在特殊的场合为自己提供一些捷径,可如果他不足够敏锐不够聪明的话,光靠那些记忆去作弊,依然会败在一些小细节上,致使他被汹涌的洪流所吞没。


    事事都得小心。


    好在现在已经没什么可以担心的了,黎琛的演技确实出色,而他逃出玲珑门的动机也足够完美,不论从情还是从理,他都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受害者。


    温灼见气氛缓和下来,朝谢无言微笑了一下,提议先离开这里,转移到定海楼,再对玲珑门的事进行进一步的商榷。


    温睿舟他们出门下楼的时候,谢无言自然也跟了过去,不过在经过温灼的时候,后者突然转过头,悄然在人群背后拦住了他,轻声细语地说:“谢少爷,过会儿结束之后,方便与我单独见一面吗?我有重要的事要与你讲。”


    这个秘密,连温家人和黎琛都不能知道?


    谢无言倒是有些好奇,温灼毕竟是值得信任的人,他没有怀疑便答应了下来,然而他们轻声低语的样子落进黎琛眼里,却有些变了味道。


    黎琛默默停在他们身后,虽然这会儿两个人已经分开了,但他们刚刚额头几乎都快靠在一块儿了,而且还是在窃窃私语说什么秘密。


    太近了。


    整整一路上,黎琛都挂着一张阴沉沉的脸,他跟在他们身后,也不怕被谁看见。冰冷的海风吹拂而过,却丝毫缓解不了他心里蒸腾的烦躁。


    谢无言多少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但温睿舟他们还在,他总不能当着他们的面问黎琛:你为什么一直黑着脸?和温睿舟他们相处的时候,黎琛的存在感越低越好,最好就一直做一个旁观的可怜少年,就足够了。


    到了定海楼,李叔迅速布置好茶室,请他们入座,茶香四溢的温暖液体滑入喉咙,黎琛的脸色还是不见好。


    好在温睿舟他们现在的心思已经不在黎琛身上,而是落在大局之上——今日温睿舟扬言要镇海山庄与玲珑门决裂,虽听着像一时的气话,但长远看来,并非坏事。


    自古以来,仙界都门派众多,星罗棋布地遍布在仙界四方领土,其中玲珑门虽然实力强盛,确实担得起第一仙门的名声,但自从多年前那位玲珑门现任门主性情大变后,玲珑门对待其他门派的态度一直都不甚友好,即便是历史悠久又有名望的门派,玲珑门也依然不放在眼里,这一次药圣堂的事件,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仅如此,一直与仙界关系紧张的合欢宗,也始终受玲珑门控制。过去由其他门主统领的玲珑门尚可让其他门派的修士们信服,可是现在,残暴无理的黎琎终究是个不安定的因素,如果他有意利用合欢宗做什么动作,恐怕整个仙界都会被牵连进去。


    黎琎的蛮横无理,全然背离了一心向善的仙道,自然无法笼络人心。药圣堂起头后,恐怕从今往后,不仅是镇海山庄,其他门派也会不堪其扰,陆陆续续选择与玲珑门决裂甚至敌对……


    迟早有一天,玲珑门所种下的因果会为他们带来深深的报应,在那之前,他们必须选一条正确的路去走。


    如果实力不够,不得不选择站队,那么一定要在洪流涌来之前,比谁都站得早,站得稳,清清楚楚地确立好自己的位置。


    这就是门派的生存之道。


    众人陷入沉思之际,前头突然传来严霜的声音:“……说起来,前几天,合欢宗的人来传过一次信,我当时希望你们专心准备斗剑一事,便没有告诉你们。”


    温睿舟抬手拦住她,道:“我先提一嘴——那斗剑一事,既然屡屡遭遇变故,恐怕也有天意在其中,如今镇海山庄因我一言而与玲珑门敌对,我也不该擅自退位,让你们这些年轻人去为我善后,从今往后,你们各自好好修炼,待到局势稳定之后,到那时,我安顿好门派的大小事,再谈让位一事,你们看如何?”


    盛今朝和温灼不约而同地点头附和,心里都松了口气。


    谢无言还留意着严霜的话,问:“严庄主,方才你所说的——合欢宗信使传来的信件,都写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这几天有左右监督作息正常了很多,没想到居然会有左右监督我的一天QAQ


    第172章 心魔(35)


    合欢宗三字出现在他耳中的那一刹那,谢无言心里就隐隐浮出一种预感。不祥的预感。


    严霜拿出已经拆开的信件,大方推到了四个年轻人面前:“再过一个月,便是合欢宗新宗主的继位大典的日子,我原本打算让温灼你过去参加,但现在看来,也没有这个必要了。”


    就是这里。


    谢无言面上无波,心里却在一瞬间剧烈震荡。


    温灼与无数门派重要人物的诡异失踪,就是因为合欢宗继位大典。


    谢无言所知道的那一个世界,最终以一场大火作为悲剧的终结点,如果要追溯这场悲剧的源头,毫无疑问是黎琛母亲的死与黎琎的上任,而宣布这场悲剧正式开始的导火索——则是这一次的合欢宗继位大典。


    仙界大部分门派与合欢宗的关系都谈不上友好,但是合欢宗一直受着玲珑门的管辖与制约,继位大典这样重要的场合,如果哪个门派不出席,就是不给玲珑门这个面子。


    在那个谢无言早已不在的世界,药圣堂与镇海山庄都还未曾与玲珑门发生过什么矛盾,自然也就要派人过去参加。镇海山庄尚且是温家人在位,让盛今朝这个外姓的弟子过去,不太合乎礼数,便派了温灼过去。


    温睿舟一定也想到,如此重大的场合,由温灼这样聪明机敏,性格又温润平和的年轻人过去,是最好不过的了。


    谁知这一去,温灼就再也没有回来。


    连带着近百位高境界修士,都一同没了音讯,消失在合欢宗那片广袤无垠,暗无天日的黑暗森林里。


    百年来,仙界从未有过如此愤怒的一刻,几个门派先后结盟,浩浩荡荡准备出兵进攻合欢宗,却被玲珑门抢先一步——


    玲珑门攻入合欢宗,从宗主的宝座上绑走了新继位不久的合欢宗新宗主,将其拖到仙界神树下,枭首示众。


    从群情激奋到惩治祸首,来回也不过半日。


    之前沉浸在愤怒与悲伤里的仙界诸多门派,一心只想着如何报复合欢宗,有的还对玲珑门产生了怨恨,认为管束合欢宗的他们也有错在其中。而玲珑门将合欢宗宗主枭首示众的行为,自然就堵住了那些人的嘴。


    那位掉了脑袋的新宗主,尸首被吊在神树之下,被人用沾满毒液和腐水的鞭子来来回回鞭打了上千上万回,连魂魄都灰飞烟灭。


    如此一来,事情大概算是有了个了结,但那尸首再怎么被鞭打又如何?悲剧遗留给温家人的,只有永远无法磨灭的伤口。


    若是受害的只有温灼一人,至少他们在提起此事的时候,会有旁人为之感到伤痛。可是,当时失踪的,杳无音讯的人太多太多了。后人知晓这件事时,也只会想到当时有多少人死去,多少门派受创,却无法对悲伤的温睿舟一家感同身受。


    个人的悲伤,被迫压缩成了一个个微小的颗粒。


    失去挚友的盛今朝一直在追查这起事件,最终顺藤摸瓜发现了玲珑门的诸多阴谋,但谢无言隐隐感觉,如果深入探究这起事件本身,恐怕还有更多不可告人的秘密隐藏在其中。


    谢无言原本想借着合欢宗继位大典,跟着温灼去合欢宗一探究竟,但谁料到镇海山庄现在与玲珑门彻底决裂,温灼就不必去合欢宗了。


    这会儿一提到此事,温睿舟的怒气又一下涌上头顶,怒道:“原本我就不想把人送到合欢宗那个荒郊野岭的鬼地方,这百年来他们宗主仗着有玲珑门保护,背地里做了多少龌龊事,我们心里都有底。如今就算要换新宗主上位,都是同一片浑水养出来的,能是多干净的玩意!”


    如此一来,就得换个办法了。


    谢无言沉思一刻,明知故问道:“所以,温庄主并不打算派人参加这次大典,是吗?”


    “当然。”温睿舟品出些不对的味道,疑惑看向他,“怎么,莫非谢小兄弟好奇这大典?”


    “是有一些。”谢无言抿了口被所有人忘记的茶水,语气淡然。


    “不瞒诸位,我曾在机关谷结识过一位修士,他于我有些恩情,也是合欢宗宗内弟子,我想借着这次大典的机会,与他见上一面。”


    谢无言很是坦诚正气,丝毫不扭捏的样子,让人很容易相信,他要做的绝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他将自己与薛玲的事简单组织了一下,温家人,当然——关于黄泉秘境,以及薛玲的真名,他并没有透露出去。如果温睿舟他们知道薛玲就是那个被玲珑门追查的杀人者,还是会很麻烦的。


    盛今朝也附和着点点头,告诉温睿舟二人,当初在机关谷确实发生过此事,证实谢无言所言非虚。


    可是严霜看着还是有些疑问,她眼里若有所思,问:“谢少爷,会不会是哪里搞错了?当初为了平复仙界争端,若非特殊情况,合欢宗弟子是不许离开宗门势力范围的……”


    严霜这么说,谢无言当然得寻些借口和理由,不过她话没说完,温睿舟却抢先一步插话道:“还能为什么?肯定是那玲珑门根本没有好好遵守自己的诺言!而且当初做这承诺的人也并非黎琎,他准是和合欢宗宗主里应外合,将人放出来了!”


    温睿舟的话,倒是给他省了找借口的功夫。


    温家人当真是一群通情达理的好人,虽然他们确实对合欢宗弟子心存偏见,但得知那人不顾危险,帮助过谢无言的事,也开始替谢无言想办法。


    继位大典毕竟是重要的场合,若非没有邀请,是绝对没有参加大典的资格的。谢无言原想利用谢家和红霞一线天的名义找找其他的路子,但是这样毕竟是走弯路,要费不少功夫。温睿舟和严霜便决定让谢无言以镇海山庄的名义前去参加大典,反正在明面上,合欢宗还并不是玲珑门的什么附属门派。


    谢无言还没来得及感谢他们,热情的温家人就已经开始商量,要派谁陪同他一起去合欢宗。


    和玲珑门决裂后,镇海山庄必须以十成的警惕心提防着外界,因此温睿舟和严霜两人是万万不能离开镇海山庄的,那这任务自然就落到了盛今朝和温灼头上。


    虽然黎琛对此很是不同意,开口反驳说:“我陪着师尊他就够了,不必麻烦两位师兄的。”


    可黎琛经过刚刚那么一出卖可怜,在温睿舟这儿的形象,完全是一个弱小无助受欺负的少年样子。温睿舟拍拍他的肩,像哄小孩一样笑道:“你师尊他还得顾着保护你,自然也需要有个人来护着你师尊啊。”


    黎琛的表情微微抽搐。


    让盛今朝或是温灼来保护谁都听起来很正常,但是,去保护谢无言?不会有比这个更多此一举的事情了。


    谢无言自己也觉得不用,但温睿舟他们却很坚持,好心且认真地嘱咐他道:“谢小兄弟,不是我们不相信你的实力,只是合欢宗这个门派太特殊,他们再如何表现得平常,都终归是魔族的势力,若不是他们都心存着某些……见不得光的想法,他们大可以选择离开合欢宗,做个散修,也比一直待在那里强啊。”


    温睿舟说的道理,其实谢无言也赞同,但以他的实力,实在不需要谁特意跟去保护他,反而还会误事。


    只是谢无言刚想要开口拒绝,又突然想到什么——


    另一个世界,温灼出发前,温睿舟他们一定也这样认真地嘱咐过他吧。


    温灼最后是一个人去的,说明他也像现在的谢无言一样,拒绝温睿舟与严霜的好意。


    ……


    想了想,谢无言微微颔首:“……那,让盛师兄随我去吧。”


    盛今朝是知道薛玲的事的,刚刚也没有当众拆穿他的借口,如果谢无言真的在合欢宗遇到薛玲……比起完全不知情的温灼,盛今朝更方便交流。


    见薛玲虽只是他找的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可他的那件乾坤衣还留在薛玲那儿,要是能见到薛玲的话,也就能顺便要回乾坤衣了。


    去合欢宗之后,他也得留意一下薛玲的线索。


    听到谢无言想要随行的是盛今朝而不是自己,盛今朝高兴又惊喜,温灼却下意识抬起眼睛看向他,对这个结果略有些意外。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他眼眸闪烁间,还是漏出了一丝淡淡的落寞。


    但那落寞转瞬即逝,再看时,温灼又是弯唇微笑,一副笑意浅浅的模样,附和道:“今朝与谢少爷认识多年,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相处了,那谢少爷的安全,这次就交给你负责了。”


    盛今朝笑得嘴角都快开花了,胸有成竹地拍了拍胸脯:“当然,你们放一万个心好了!温庄主,这段时间得辛苦你们照顾山庄了,等我回来,会把以前的活都补上来的!”


    “得了吧,你好好照顾谢小兄弟就行了,我们这儿,犯不着你操心。”温睿舟打趣开着玩笑,“就看你臭小子成天胳膊肘儿往外拐的样子,我可不放心把山庄交给你。”


    严霜微笑着喊李叔拿来笔墨,当场给合欢宗写了回信,信上注明镇海山庄会派盛今朝前去赴宴,还会带两名陪同者。当然,并没有写明他们的名字,以免合欢宗那边有什么小动作。


    他恭敬谢过温睿舟与严霜的帮助,温睿舟爽朗一笑,只叫他多去探望探望谢锦声,其他的都别放在心上。


    完全不知道谢锦声就在山庄里,且正在喝茶润喉的盛今朝惊得猛地咳嗽起来,赶紧起身拉住温睿舟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盛今朝正闹腾的时候,温灼微微侧身看向了他。


    谢无言也立刻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让黎琛先等等他,自己要去和温灼单独见一面,很快就会回来——


    作者有话说:今天恰火锅!(飞去楼下拿食材了QAQ左右在喊饿)


    第173章 心魔(36)


    黎琛迟滞了一刻,没有说话。


    反应有些奇怪。


    从刚刚听说谢无言要去合欢宗起,少年就始终蹙眉不语,却又和平时有些不同。


    平时的黎琛……他看得出,黎琛很不喜欢他和其他人待在一起。谢无言从前听说过,某些雏鸟为了求得生存,会咬死他的兄弟姐妹,以霸占父母喂食的所有口粮。


    黎琛是在艰苦环境下孤独长大的孩子,没有任何可以依赖的人,对生存的渴望一定会远远高于其他同龄的少年。谢无言仔细想过这件事,他觉得——黎琛可能下意识将他当成了自己的父母,所以才会对其他靠近谢无言的人产生敌意。是类似于动物的一种本能。


    但是现在的黎琛,所表现出的那种微妙的神情,却又和之前的嫉妒不一样。


    他的样子,更像是在怀疑,并思考着什么。


    和温灼离开茶室的过程中,谢无言飞快回忆了一遍刚刚茶室内发生的所有对话,除了合欢宗的话题以外,并没有其他什么值得特别留意的。


    黎琛和合欢宗,按照他已知的信息来说,两者应该是没有任何联系的。


    可是,如果结合他之前所留意到的,黎琛不知原因地逃离玲珑门这一件事……不,还有更多可疑的地方,单独拎出来只是会觉得略有些奇怪,拼凑起来,可就不是一件可以轻易忽略的事了。


    “谢少爷?”


    温灼的唤声将谢无言重新拉回现实,他轻眨双眸,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是在温灼说话的时候走神了。


    温灼却不在意,他笑意温和,看起来心情尤其不错。


    “谢少爷明明可以旁观乱局,却愿意劳神费心地帮助我们,我们不能不感激。待我将此物交给谢少爷,你便快些回去歇息吧,我刚刚让李叔熬了些滋补灵脉的药汤,过会儿就命人为你送去。”


    客客气气地说完这番话,温灼便开门见山地拿出了一个长条形的纸包,稳稳摆放在了谢无言的面前。


    这纸张一看便是由上好的材料制成的,精致印刻上的纹路如起伏摇动的海浪般漂亮,映在光下还会浮出一层淡淡的金粉,若非是一等一重要的东西,也不需要用这样奢侈的纸张包裹保存。


    温灼垂眸盯着这漂亮精致的纸包,目光愈加柔和:“这是我许多年前,从一位旧友那里意外得到之物,让我在时机合适的时候,交给谢少爷您。我想,一定没有比现在更适合的时候了。”


    谢无言看了一眼温灼,低头拆开纸包,将里面藏着的东西取了出来——


    是一捆卷轴。


    刻着牡丹纹,金纸描红的来自谢家的卷轴。


    谢无言登时心下微惊,微凉的指尖迅速摸向金线将卷轴拆开展开,那卷轴之中正中.央的位置,是用潦草的古文字所写的,一行无力却又触目惊心的字——


    ‘把我的名字还给我’


    有一瞬间,谢无言几乎要以为这一行字,是已经死去的谢小少爷传达给他的充满怨气与不满的讯息,对他擅自使用他的名字与身体的愤怒的产物。


    好在谢无言很快定下心,没有为这一闪而过的恐怖念头分神,他迅速扫了一眼整副卷轴的内容。


    ……


    他的心中,渐渐生起一个比刚刚还恐怖得多的猜想。


    这尚且还不能证实,需要再等等。谢无言匆匆与温灼道别,他并没有深究温灼是从何人手中得到这份谢家的卷轴的,但他确信,这卷轴上的那个随性又特殊的字迹,是万万不可能被仿造的。


    *


    茶室里,早已不见黎琛的踪影。


    彻夜搜寻孩子带来的疲惫感迟迟迎来,温睿舟正搀扶着有些乏力的严霜进屋休息,盛今朝独自在窗边,握着杯茶水,双眸看向窗外的方向,眼睛里却什么都没装着。


    在听见谢无言的脚步声靠近的时候,眼里才总算添入一抹光亮。


    “师弟,你——”


    他脸上已经不自觉挂起笑,出门想要叫住谢无言,却只看见一抹疾走远去的红衣背影。


    连返回茶室,恰巧看见此幕的温睿舟都觉得有些奇怪。


    “谢小兄弟这是怎么了?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着急。”


    盛今朝摇摇头,又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冰冷长廊,打算动身去找温灼问问情况。


    *


    谢无言少有地在白天破了镇海山庄的规矩——他避开人群,御剑飞回了客房,踩着窗沿跃进屋中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桌上展开并铺平卷轴。


    里面所写着的潦草文字,以及那些形状诡异的阵法图案瞬间映入他的眼帘,无情灼烧着眼睑。


    他从储物戒里迅速取出《十方诡阵图》,将上半卷靠前的一页摊开。


    《十方诡阵图》的前后分别有两种字迹,前半部分的字迹气势恢宏却潦草难忍,后半部分的字迹则工整秀气,似翠绿青竹,图示也清晰漂亮。


    《十方诡阵图》的第一种字迹,与温灼交予他的卷轴上的字体,是同一人留下的。


    潦草的像是将墨水随手打翻,却又异常有气势的狂放字体,以及,鸡脚印般难以辨认的阵法图示——全部都一模一样。


    而在这《十方诡阵图》里记载着死之卷里的青铜盘阵法,加之落在霁花手里的后半卷……不难猜出谢临江就是笔者之一。


    但是同一本书里,为何会有两种不同的字迹?


    之前谢无言的猜想是,前人在写下一部分《十方诡阵图》后,因为某些原因无法继续下去,这才导致了两种字迹的分隔处,出现了一大滩血泊的痕迹。因为希望《十方诡阵图》能由后人完成,前人将其暂时保存在谢家某处,之后就被与他志同道合的一名继承者续写下去,完成了全书。至于谢临江是其中哪一个,谢无言原本并不太在意。


    可是从今以后,从他拿到这枚卷轴之后,他过去的想法被彻底颠覆了。


    平铺展开的卷轴之上,其实大部分地方所写着的古文字与所画的图案,仍然是在记载他新发明的阵法,但是其中的一个复杂程度最可怕的阵法……


    谢无言当即将那个阵法用逆灵决修改了一二,逆向使用在那个写着“我的名字”的纸张处。


    寂静半晌后,那几个潦草难辨的字迹,突然开始微微颤抖,抖动着偏旁部首,向两边散去,转而又从纸张里钻出几个新的字,往中间一挤,一行全新的句子便陡然间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把我的名字谢临江还给我’


    一瞬之间,谢无言喉中突然泛起一股熟悉的腥味,他强忍住反胃的恶心,看向了卷轴的其他几个地方。


    ‘把书拿来’


    ‘随便你,反正我也活不长了’


    ‘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我的时间不够了’


    ‘十方诡阵图,还没有完成’


    ……


    ‘至少,在最后


    把我的名字,谢临江,还给我’


    ……


    ……


    有人……抢走了谢临江的名字?


    而且,和他与谢小少爷的关系不同,谢临江本尊还活着的时候,就被夺去姓名,甚至不许出门,到后来,连独自写书的能力都没有。


    所以,《十方诡阵图》才会出现两个字迹,以及那一滩分隔命运的血迹。


    那个被尊为“临江仙”的谢临江,竟然是两个人。


    如果说《十方诡阵图》只是带给他这种诡异的感觉的话,那么温灼交予他的这份卷轴,便是真正让他确信了这件事的确凿的证据。


    而霁花……霁花和谢临江原本是好友,这一点确实不假,只是因为他所认识的那个谢临江,和后来抢走他名字与身份的那个谢临江,并不是同一个人。


    这不是什么能见光的事情,如果当时的谢家发生了这种鸠占鹊巢的事,一定不可能让外人知道——所以那个抢走他名字的人,不光和谢家关系密切,还很有可能,就是《十方诡阵图》的另一个字迹的主人。


    这些事,和他的关系……


    谢无言脸色惨白到极致的时候,终于支撑不住,扶着桌案蹙紧眉头,一手捂住嘴咳嗽,血水难以控制地溢出嘴角,他赶紧抽身远离桌面,以免指缝里漏出的血珠弄脏了卷轴。


    就连封印在他体内的秦枭羽都看不下去,喊道:“你小子刚刚到底在看什么东西?别再继续了听到没有?成天糟蹋自己的身体,我在里面都难受得很,喂!你……听到没有?你听得见吗?”


    谢无言并不是故意不想回答他的,只是他这次实在憋狠了,吐出来的都是黑血,他跌跌撞撞地撑着墙艰难往回走,却控制不住脱力的身体,“咚”的一声狠狠摔在床上。


    谢无言缓了很久也没清醒,秦枭羽在他体内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他倒是很少这么叫他,换做平常,通常都以“混账”等毫不客气的称谓,但这会儿大概是怕他昏死过去,喊声相当急切。


    谢无言觉得他可能是在担心,他要是死了,封印在他体内死之卷中的秦枭羽会被他人掳走,离开封印的可能性就会少的多了。


    这样的解释,比起“秦枭羽在关心他”这种理由,要合理得多。


    在临近昏迷的时候,谢无言连活动指尖都做不到,灵脉刚刚亏空不久,却又遭此一劫,要是被霁花知道,准是要狠狠训斥他的。


    好在他之前已经服用了很久的安魂花药液,应该不至于有性命之危。


    渐渐的,秦枭羽的喊声变得微弱又模糊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已经白的像一张薄薄的纸,冷汗一点点顺着脸颊往下爬,像是无数透明的小蛇,正啃噬着他最后残存的那一抹血色。


    意识昏迷前,他陷在一片混沌识海之中,茫茫然间听到有人正在呼喊他。


    那个声音拼命想要唤醒他,喊出的名字,既不是“谢无言”,也不是“谢少爷”,更不是混账之类的骂人话——


    “师尊。”


    他紧阖的眼睛微微颤动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J能不能别老是那么卡orz想更文结果一直卡到零点还登不上更文界面啊啊啊,结果零点一到就刷出来了……


    痛失全勤就是说……QAQ


    第174章 合欢宗(1)


    谢无言陷入昏迷后,少有地做了一场梦。


    他很少梦到什么,当然,最大的原因在于他几乎从不以入睡的方式休息,只有在昏迷的时候,才有机会短暂体验一回做梦的感觉。


    他梦到自己走至一片湖岸边,湖水蔚蓝看不出深浅,远方模糊望不到尽头。


    他微微垂下头,在一丝波纹都看不见的湖水里,窥见了一张脸。


    不喜亦不悲,不笑亦不怒,只是轻轻睁着眼,近乎蛊惑。


    那是他的脸。


    那是他的脸……吗?


    谢无言试着抬手触碰自己的脸颊,指尖分明传来冰凉的触感,可湖里那个静静矗立的“影子”却轻勾起唇角,朝他笑了。


    “……你是,‘谢无言’吗?”


    “影子”并没有回答他。


    下一刻,谢无言忽然觉得天旋地转。


    他踉跄着跌入了湖水之中,深不见底的蔚蓝色液体瞬间吞没了他的身体,但,并没有任何窒息或痛苦的感觉。


    舒服的,温热的,像是春光吻化了雪。


    ……


    虽然没有任何人告诉他什么,但在刚刚一刹那间,谢无言清楚地知道了一件事——他的两片魂魄,终于紧紧粘连,融合在了一起。


    “……谢……”


    “少爷……”


    他渐渐听到有声音在呼唤自己。


    谢无言的身体从指尖开始一点点地复苏过来,他试着活动手指,慢慢唤醒了四肢五脏六腑,先前因为灵力亏空而感到阵痛的灵脉也逐渐修复,涌入了新的灵力。


    梦境远去,神识回笼。


    他缓缓抬动眼皮,听见周围一片喧闹,下意识蹙起眉毛,犹如勾墨的漂亮眼角微微勾起一个颤抖的弧度,忍受着尚未适应的光亮。


    他似乎躺在榻上,而榻边……围着好些模糊的人影。吵闹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传来,谢无言重新吸了口气,这才睁眼看清了周围的人们。


    温灼,盛今朝,李叔,还有温婵和温小落两个小姑娘,都一脸惊讶地围在他身边。


    惊讶什么?


    有些不习惯被一群人这么盯着,谢无言支起身子靠在一边,理了理衣服,视线扫向一边,一下就对上温婵两姐妹满是崇拜的眼神。


    还没来得及问什么,身边就传来李叔结结巴巴的声音:“谢少爷!您、您您您……”


    李叔当真是被吓得有些恍惚了,好半天都没将话说清楚,不过就算他不说,谢无言自己也逐渐意识到自己的身上发现了一些变化——


    他浑身都异常地轻松,骨骼仿佛被更换了材质,轻盈却又异常有力,灵脉吸收环境中灵力的速度也快了不知多少倍,如果说这是境界提升的结果,那这效果未免也好过头了。


    简直像是被从里到外,清洗了一遍灵脉与灵根,身体轻盈到不可置信,仿佛轻轻抬起手指就能使出力量似的。


    温灼拍了拍惊讶到说不清话的李叔,微笑着走到谢无言身前,恭祝道:“恭喜谢少爷突破元婴后期。”


    元婴后期?


    这回连谢无言都反应慢了一慢。


    站在一边的盛今朝早已经憋不住话,好奇地伏到他面前,微糙的大手一把握住谢无言的手腕来回探灵脉,满脸不可置信:“师弟,你到底怎么做到的?方才一早明明还是金丹后期,这会儿居然就已经突破了一整个大境界?!你没吃什么奇怪的丹药吧?”


    好像的确有丹药能让人在短时间内迅速提升境界,他当然不可能服用过那种丹药,虽然可以令人迅速得到强大的能力,可一旦反噬,对骨骼的伤害也非常严重。


    谢无言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李叔叫来的医修也为他重新诊脉确认过,确认他没有被下过奇怪的药,盛今朝这才松了口气。


    也难怪他这么担心,谢无言虽是有天赋者,但按常理来讲,即便是天才中的天才,也很少能通过短时间的修炼,直接将修为突破一整个大境界。


    最能接受这一点的,反而是温婵和温小落两个小丫头,她们刚入仙途,尚还不明白谢无言身上的变化有多令人惊讶,只是热热闹闹地呆在房间里转悠。


    谢无言看着她们送到自己怀里的一些用心装饰过的精致宝匣,大概是严霜让她们来送给自己的吧。


    给他诊脉的医修还对着谢无言的手腕苦思冥想,虽然也不明白原因,但他至少说出了一点关键:“以谢少爷的修为……本应该早早就提升境界的,只是不知什么原因,一直耽误到现在,压缩在灵脉里的灵力一口气喷发出来……”


    谢无言倒是听出了一些头绪。


    黄泉秘境里,白骨弥勒曾告诉过他,他的魂魄被分为三片,因为缺少了一片,才导致魂魄不齐,脆弱易散……虽说原本的两片魂魄已经为他所有,但是融合的程度也不够完善,他作为魂魄的所有者,是最清楚这一点的。


    那种分裂的,不和谐的感觉,从刚刚苏醒开始,就再也感受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吸收灵力时,小腹像是被浸泡在温水里,四处都温温热热的,比以往要花力气才能吸收灵力的时候不知要舒服多少。


    三片魂魄中的两片得以融合,灵脉的能力居然就能达到这种程度?


    在知道谢无言平安无恙,确实是靠自身提升了境界之后,盛今朝先是替他高兴了好一阵,在想要开口与他说话的时候,突然脸色一僵,像是嚼了至苦的丹丸,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师兄?”


    谢无言不太理解他的反应,还是在盛今朝歉疚一笑,斟酌措辞的时候,温灼替他把话说明白了:“谢少爷如今都到了元婴后期,今朝他却还在元婴中期原地踏步,过去你喊他师兄没错,可从今以后……”


    “我赶上来不就行了!”盛今朝大声打断了他的话,真就一刻也不想停,直接往外跑出去,走时不忘回头补一句:“师弟!你看着吧,去合欢宗之前,我一定争取再做上你的师兄!”


    盛今朝这一出闹得李叔和温婵他们笑声不断,因为谢无言的事,窗外阴雨绵绵,屋内气氛却出奇的好,李叔将原本给谢无言熬煮的药汤重新做了一份捧过来,待谢无言喝完以后,温婵和温小落两个姑娘也玩得有些乏了。


    谢无言看见她们露出的小臂上还带着伤。


    “她们伤的也不轻,只是醒来以后一直吵着要见你,母亲都拿她们没办法,便说‘既然要去,就好好把谢礼送过去,别成天像个小孩子似的’。”温灼微笑着把两个小姑娘托起来,准备和李叔一人一个把她们背回去。


    “……能够无忧无虑,也不是坏事。”


    温灼有些意外他所听到的话,但也没问什么,只是朝他微笑了一下,背着迷糊困倦的女孩回家。


    两人默契地,谁也没有提那一枚卷轴的事。彼此所隐藏的那些小秘密,在巨大的真相面前,根本就微不足道。


    离开的时候,李叔还乐呵呵地说,他要赶紧将谢无言突破境界的好事禀报给温庄主他们,不过看李叔藏不住话的样子,恐怕这件事很快就要传遍整个山庄了。


    热闹的房间重新安静下来,谢无言将温婵两姐妹送来的宝匣展开,里面果然都是些稀有的上好材料,温家人对他确实很是上心。


    然而,像是故意为了打破那份寂静,脑海里某人的声音一下子传了过来——


    “别光想着感谢她们,你昏倒的时候,是黎琛来救你的,立了功的没奖励也该得句夸,你别乱便宜了别人。”


    救了他的人,是黎琛?


    刚刚温灼他们在与自己闲谈的时候,说是来送药汤的李叔第一个发现房间里气息不对,这才破门而入,发现了倒在血泊里的谢无言。


    但是,他在神志不清的时候,又的确听到了黎琛呼喊他的声音。


    黎琛应该是在他昏迷后不久来的,又因为不想被李叔看见才走的……总觉得有哪里很奇怪。


    如果他什么都没做的话,为何要像逃跑一样离开?


    不知为何,他有股不好的预感。


    谢无言下意识摸向储物戒,表面确实有残留的冰凉的灵力,他呼吸微顿——有人动过他的储物戒。


    ……


    谢无言抹去了残留的灵力,检查了一下里面的情况,心情一时有些复杂。储物戒里有被动过并做了掩饰的痕迹,而最有嫌疑的人是谁,他心里很清楚。


    黎琛想要从他这儿找到什么?死之卷?亦或是其他的东西?


    “……秦枭羽。”他扶了扶额,问,“我昏迷的时候,你还听到过什么动静吗?”


    “怎么可能?除了那些吵吵闹闹的猴子围着你大叫以外,什么也没听到,不过,你要是肯放我出去,要是发生了什么,我肯定就能听得一清二楚了。”秦枭羽‘切’了一声,“话说,那个奇怪的换位置的戏法,你还能再用一次吗?”


    “那叫逆灵诀。”谢无言心情实在欠佳,语气也不好,“我对你说过的提议,你还记得吧。”


    黎琛身上的疑点,他的名字,两个谢临江,合欢宗与玲珑门的,宇文江雪……


    如果能自由来回于另一个世界,一定能够离那个真相更近一步,只要秦枭羽肯同意谢无言的条件——


    在谢无言需要的时候,他们可以用逆灵诀交换所处的位置,短暂将秦枭羽释放出来,这本该是一个对久困于封印的秦枭羽非常有诱惑力的条件,偏偏他性格偏执到极点,咬死了就是不松口……


    “我答应你。”


    “……”


    谢无言顿了顿,禁不住抬起头看向空无一人的前方:“……什么?”——


    作者有话说:上次吃完超好吃冰淇淋回来以后…终于劝动左右陪我去吃了!!!


    话说现在魔都的甜点价格真的很离谱(我有一阵子都麻木了……)喜欢吃的一家主打巧克力千层的甜品店,一直都是一片千层50元左右(好像是4849左右的价格)……不是一整个,是一小片QAQ这几年分量越来越少,真的是三口一小片就没有了……吃的好伤心,什么时候我才能实现甜食自由


    第175章 合欢宗(2)


    秦枭羽突如其来的回复让谢无言很是意外,毕竟不久以前他不止一次地向秦枭羽提起过这个主意,都被他毫不留情地否决了……为什么只有这一次,他答应了?


    秦枭羽也直觉敏锐,像是能听到谢无言的心声一样,不耐烦地解释道:“我说过,谈条件可以,只要你对那个孩子好,要我勉强答应你一个条件也不是不行。”


    “你离开封印,只是想和黎琛见面?”


    “……倒不是因为那个原因,我现在,还没有那个打算。一定要说原因,可能只是,为了透透气吧。”


    秦枭羽的语气并不像往常那样坚定和凶恶。


    “不论如何都得感谢你,秦枭羽。”谢无言放缓了语气,尽可能去安抚这头随时都会发作的暴躁野兽,“为了帮助我和黎琛,封印里的一些信息是必要的,你愿意配合我,是最好不过的了。”


    也很是难得,他安抚性的话语对秦枭羽起了作用,他能感受到男人正竭力压抑着烦躁,紧咬着牙关挤出几个字:“快开始吧,何必废……多费什么口舌。”


    “等我做好准备,再尝试第一次交换。”


    “……哈?这还得做什么准备?”


    虽然秦枭羽意见不小,但在他和秦枭羽调换位置之前,还有许多必须要考虑的事情。他的条件能被接受当然是件好事,可用来思考的时间也是必要的。


    首先他需要确认却还不得而知的一点就是:自从他离开封印里的另一个世界之后,在那个世界里,究竟又过去了多少时间?


    以秦枭羽之前的叙述来看,他被封印之后,封印里的世界的时间是在正常流逝的,但是其时间流逝的快慢,究竟与外界的世界是否一致——这一点,一直受困于封印里的秦枭羽是无法证明的。


    上一次他是在紧急情况下被交换到那里去的,又经历了许多不可置信的事,根本没来得及做任何能记录时间的标记,但是从这次开始,就不一样了。


    如果另一个世界的盛今朝还在他身边的话,可以将这件事交给盛今朝,但是如果他不在的话……


    这又得联系到另一件谢无言要考虑的事了。


    前一回他被交换到另一个世界,是在死去的黎琛怀里醒来的——他所穿进的身体和他有着一模一样的脸,暂且就算是他本人吧。


    但是在他去之前,那具身体就算没有死,也没剩几口气了。


    那么在他的魂魄抽离那具身体之后,盛今朝是否会将那一具等同于空壳的身体认作是尸体进行埋葬,还是会将他暂时保存在房间里观察情况呢?


    如果他带着万全的准备进入那个世界,却最终在黑暗的四面棺材板里醒来,可就要闹出大笑话了。


    往好处想,如果他不是在棺材里醒来,而是在其他地方的话,也是要面对不同的情况的。


    因为没有充足的可以利用的时间,所以如果想在短时间内将效率提升到最高,就需要提前做好规划。


    逆灵决是一个相当耗费灵力和体力的仙法,他没法维持太久。


    逆灵决的能力,简单来说,就是能进行跨越距离意义上的“远”和“近”的交换,还有,就是跨越时间意义上的“内”和“外”的逆转,例如将花变为一粒种子,还原他本真的形态。


    这两点看似简单,但在实际运用中究竟能发挥到什么地步,全凭使用者的能力与天赋,逆灵决不同于五行灵决,毕竟五行灵力的强大程度是可以靠重复的修炼一点点堆砌起来的,如果悟不到诀窍,恐怕穷极一生都难以学成——就像绝大部分修仙者一样。


    眼下谢无言两片魂魄已经融合,能维持逆灵决的时间肯定比上一次要长,但是两片魂魄说到底都缺少了一片,究竟能将逆灵决维持多久,还是个未知数。


    他将自己交换后,苏醒时可能会在的地方分为三个——玲珑门,红霞一线天,和其他与真相无关的区域。


    玲珑门和红霞一线天,是最便于调查真相的两个地点,而其他无关区域,可利用性不大,但也不能排除盛今朝会将他的“遗体”带去镇海山庄的可能性。


    若是他在玲珑门苏醒,就该以“人”为重点,对已经死去的黎琎和宇文江雪他们进行情报收集和调查。


    这是最好的一种情况,因为在众多谢无言想要知道的真相里,彼此也存在优先级。他现在即将踏入合欢宗的势力范围,这个从前一直受玲珑门监视的门派存在着相当多的秘密,如果能先搞清楚玲珑门和合欢宗的秘密,自然是最好的。


    次一级重要,但也必须要知道的真相,就是关于谢临江,以及谢家藏着的诸多秘密。


    谢临江为何有两人?为何会闹出这样的事情,和他之间的关系……这些也很重要,但是比起即将面对的危险,还是可以暂且放放。


    不论在两个地方里的哪一个苏醒,都是相对较好的情况,但愿盛今朝不要擅自放弃救活“他”的希望。


    总而言之,如果在红霞一线天苏醒,就该以“物”为重点,调查红霞一线天内的谢家家书……不过这一点相当有难度,他不认为谢锦声会将家书放在触手可及随处可见的地方……


    ……


    嗯?


    谢无言几乎想要嘲笑自己,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一件事都会觉得烦恼。如果光是在另一个世界,他当然是无法知道谢家家书身在何处,毕竟谢锦声已死,而那个世界的“他”……又并不是谢小少爷,谢家绝了后,这家书的下落自然也就难以追溯。


    可是现在,谢锦声可是被他完完整整地保了下来,就在定海楼里好端端地待着呢。


    事不宜迟,谢无言迅速赶往定海楼,熟练地潜入密道内,找到了谢锦声的新住处。


    这个新住处的环境可比之前好多了,甚至不再是四面封闭,还多了一扇小小的窗子,只是窗外设了特殊的障眼法,不论境界高低,都无法看清窗内的景象。


    谢锦声被他突如其来的造访吓了一跳:“你想知道家书的下落?”


    谢无言恭敬地回复:“是,父亲,虽然短期内我还无法收回谢家在红霞一线天的领地,但……”


    “不必多解释。”倒是谢锦声拦住他,叫谢无言不必再说下去,“你是我的独子,我自然该告诉你的。”


    谢无言微微抬起头,有些意外地同时,发现桌上放着的应家的一封信。


    “……不过,在我告诉你之前,你先将这信读了吧,无言。”谢锦声点了点信纸,指尖落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谢无言认得那信纸侧边别着的一枚黑色羽毛。


    苍穹飞鹰,有求必应——这是应家的来信。


    谢无言拆开信纸,迅速却缜密地扫了一遍信上的内容。谢锦声默默观察着他的反应,一言不发。


    信上写的内容的确有够出人意料——


    简而言之,就是应家打算把应淮送给谢锦声做养子,跟谢家姓跟谢家亲的那种养子。


    大家族为小家族的成员赐姓并纳之为同族,这种事不是没有,只是身份悬殊时,实在会引来颇多争议——换做以前谢家风光的时候,要是应家提出这种要求,恐怕要惹来全仙界的笑话,毕竟谢家和应家关系再好,那谁尊谁卑,他们就算装作不清楚,全天下人也都心知肚明。


    应家是谢家的友人,但除了嫁进谢家这个方式,应家人永远都和谢家的姓氏沾不到边,不怪应家弱小,只是当时的谢家犹如一只孤高的凤凰,永远高高盘旋在仙界的沃土之上,与玲珑门这条金龙一起镇守着仙界的东南方与西北方。


    但现在,在谢家最最危难的时候,应家人搬出这么一个前途无量的小儿子求谢家赐姓,实在是对谢家仁义尽致的表现。


    况且,应淮也不是什么和谢家完全生疏的人,他在这次保护谢锦声的事件里帮助颇多,又和谢锦声投缘,简直合适得不能再合适了。


    谢无言放下信,直白地评价道:“倘若应家家主真有此意,这的确是件好事,父亲应当同意。”


    谢锦声深深看着他,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你也觉得是这样吗。”


    “倘若父亲不愿为应少爷赐姓,恕我直言——将来如果有一天,我遭遇不测,谢家由您一人,恐怕很难抵挡得了玲珑门的力量。”谢无言不卑不亢地说,“应少爷能在您身边的话,我也会放心许多。”


    谢锦声起身,背对着他,遥遥地看向窗外,陌生的弟子们穿着蓝色的道袍热热闹闹地经过他们楼下,没有人会发现障眼法后的这扇小窗里,正有一双孤寂又静默的眼睛在看着他们。


    他知道谢锦声心里还接受不了,他毕竟和谢无言不同,谢锦声作为谢家家主,见识过谢家族内为了权利而明争暗斗的残酷一面,见识过谢家势力鼎盛,辉煌至万人敬仰的一面,也见识过现在,谢家冷清萧条,苟延残喘的一面。


    谢锦声知道,赐姓这种事,对原先的谢家来说,是宁可覆灭也不可能做出的事情,但现在,必须得改变了。


    而谢无言和谢锦声也都知道,要改变谢家的命运,必须有新的族人与门生,才能带来新的活力与生机。


    应淮的出现,让两人看到了希望的火苗。


    谢无言默默坐在茶桌边等待,终于听到谢锦声背对着他开口——


    “家书,我会告诉你下落的。”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看向他:“不止是家书,还有更多更多关于红霞一线天的事,你都得记住,秘密一旦写下来,就不算是个秘密了,所以我告诉你的这些事,你就算掰开脑子烙进去,也要让自己牢牢记住,一刻都不许忘记。”


    “当然,父亲。”


    “无言,我身体不好,随时都可能撑不住这个位置,到时候,你要随时有着能接替我的本事,你懂吗?”


    谢无言呼吸微顿。


    “……当然,父亲。”——


    作者有话说:该睡了(看了一眼令人窒息的时间)


    第176章 合欢宗(3)


    谢锦声沉下一口气,飘远的目光穿过平和的空气,映射出尖锐的光芒,仿佛自己所注视的并不是一间小小的茶室,而是他在红霞一线天时,那富丽堂皇又庄严万分的家主之座。


    而在谢锦声即将开口的时候,谢无言突然想到什么,双目陡然清醒了一分:“等等,请父亲将详细内容写在这张纸上吧。”


    谢锦声愣了一下:“我说过,秘密若是被写在纸上用以记忆,就不算……”


    “不是用来记忆,是为了防人。我离开前,会用真火将他们烧干净的,只是担心隔墙有耳罢了。这些事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去了,恐怕会带来更多麻烦。”


    这个理由对谢锦声来说已经足够充分了,他左右看了看周围的墙壁,这才顺从地接过了谢无言递来的笔墨纸砚。


    谢无言听到脑海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啧。”是秦枭羽的声音。


    “你果然在听。”


    秦枭羽冷笑:“让我听到又如何?反正我也无法自由进出里外的世界,对你们来说根本没有威胁,你何必这么防着我。”


    话虽如此,谢无言也不可能放任风险存在,他和谢锦声的对话,自始至终都在纸上进行。谢锦声在纸上毫无保留地写下了他所知道的,关于红霞一线天的信息。


    当然,要将百年来他所学习并积累到的信息事无巨细地讲给谢无言,恐怕连续写上一个月都无法结束,谢锦声所教给他的,是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信息。


    谢家之所以世世代代居住在红霞一线天的理由,谢家之所以能发展壮大的原因——都是因为那一片特殊的牡丹海。


    万年以前,身负重伤的谢家老祖为了躲避魔族的追捕,躲入深山后,意外发现了那一片灵力充盈,永不败落的牡丹之海,为之取名为红霞一线天,并在那片牡丹盛放的峡谷里,建立了最开始的谢家祖地。


    在谢家人眼里,牡丹海是最神圣高贵的存在,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在古籍中确实有人记载过——原本已经身负重伤的老祖,依靠着某种具有“特殊力量”的牡丹,让自己微弱到快要消散的魂魄又继续维持了上百年之久。


    谢无言注视文字的视线停顿了一下,毛笔飞快写下疑问:“特殊力量”的牡丹是什么?


    谢锦声摇了摇头。


    据谢家老祖所说,牡丹海里,有一种特殊的牡丹万里难挑其一,和其他吸收世间灵力,维持着自身寿命的牡丹不同,甚至正相反——它是红霞一线天充盈灵力的来源,又有着能延续寿命,甚至逆转死亡的能力。


    但是除了真正借助过它们力量的人以外,谁都不知道这种牡丹的特征是什么,又该如何找到它们。负责撰写谢家家书的人,将这种特殊的牡丹命名为“王株”。


    只有唯二两个人成功借助过王株的力量,第一个自然是谢家老祖,第二个,则是谢临江。


    放眼千万年来,谢家走出过无数力量强大境界高深的修士,也只有谢临江天赋异禀,参透了生死之道,真正将改变生死的法器成功制作出来……


    然而,除了这两人以外,其他的族人甚至连王株的影子都不曾找到过。


    谢锦声所知道的关于王株的信息也不多,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仅仅是知道王株的存在,就已经对谢无言帮助颇深了。


    毫无疑问,死生之书的力量来源就是王株,如果能在另一个世界找到王株,说不定也能得到生之卷的线索……


    除了王株的信息,谢锦声还将红霞一线天的地图绘制了下来,其中包括超过七百条地下暗道,以及千余处陷阱的位置所在。光是家书的赝品,就在不同的地方保存了共四十四本。


    当初谢锦声将宇文江雪纳为门生,让其看管牡丹海,才让宇文江雪得到了接近谢家血亲的机会,虽然最终造成了悲剧……但不幸中的万幸是,记载着谢家诸多秘密的家书的真实位置,连宇文江雪也不得而知。


    当谢无言问到,真实的那一本家书里是否有记载到谢临江的事时,谢锦声也没有完全否认,家书的记载和确认一直不是由他这个家主负责的,口口相传的故事,也不一定为真。


    谢无言最后扫了一眼谢锦声写下的所有地图与文字,便将他们卷起来揉成团,用真火烧了个干净。


    纸上的信息量就连谢锦声都觉得庞大复杂,为何谢无言仅仅看过一两遍,就能将它们全部记住?


    谢锦声看着灰烬:“你……真的全都记住了?”


    谢无言看着茶桌上的一片灰烬残渣,抬起手背将其挥出窗外:“如果是父亲在纸上所写的信息,我确实已经都记住了,至于回信的事,就麻烦父亲了。”


    谢无言一从谢锦声那儿离开,便去了海边。


    如果在客房里对秦枭羽使用逆灵决,谢无言不敢保证他的客房不会有人造访,至少黎琛就经常从窗子那儿溜进他房间里乱窜。这件事还是在荒无人烟的海边进行比较保险,至少秦枭羽还不熟悉这里的地形,不会在短时间内闹出什么乱子。


    即便谢无言一言不发,周围的环境也像刚刚一样安静,秦枭羽的直觉也很准:“要开始了吧。”


    嗓音没有愤怒或急躁,比之前平静许多,亦或是已经将情绪全部掩藏在平静之下,狠狠压抑着躁动的心。


    谢无言望着无垠的海面,回了轻轻一声:“嗯。”


    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了。


    连一瞬间的犹豫都没有,灵力在胸腔的脏器里迅速聚化升华,比起第一次对两人使用逆灵决时,谢无言现在所体会到的感觉要更加清晰且强烈。


    视野剧烈收缩,身体的形状像是在一刹那间被收入一个小匣子的罅隙里。


    与之相反,秦枭羽的体验完全不一样,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绳子拴住,向外剧烈拉扯到了极限,虽然只是落花点水般的一瞬间功夫,但肉.体带来的疼痛,还是令秦枭羽心情不爽到了极点。


    他禁不住咂舌,骂了句脏话出来,随之涌入肺部的空气令他既陌生又怀念。


    比内陆的寒风更加冰冷的,冬季的海风,正一阵接一阵地吹刮着他的四肢,秦枭羽身上残破不堪,满是血渍的衣物也随之飘荡,他费力睁开一条眼缝,看见茫茫一片的蔚蓝色,正波光粼粼地闪耀在他眼前。


    湖?河?不对,是比那些都要更大的地方……怎么会有浪花这么大的湖水……


    秦枭羽怔愣地望着前方,忽然敏锐听到背后传来什么动静,双眸倏地一下弹起来,猛地看向了身后——


    “……啊!”


    一个花篮“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声音沉闷。


    秦枭羽打量着那瑟瑟发抖的女孩,下意识将手摸在了兵器袋边。


    “你,全都看到了?”——


    作者有话说:快过年了,房子外面请了清理工,会降下一根绳子然后上上下下地擦外墙。


    每次一到这个时候,七月就会像个电动马达一样,一整天都持续向高空清洁工发出“嗡嗡”的叫声,躲到床底下,害怕的都不敢玩钢丝球了。


    这个小胆小鬼,大概以为巨人来袭了吧x


    第177章 合欢宗(4)


    秦枭羽当真是长相凶神恶煞的典范,都不需要刻意做什么表情,一抬眼睛一张嘴,那饱经风霜摧残,犹如野兽一般的眼神,就将女孩吓得双腿打颤。


    “因、因为,我听说……有人在附近看到了谢少爷……”


    女孩的声音越来越轻,哆嗦得话都说不明白。


    秦枭羽打量了她几眼,又看向她脚边的花篮,走上前默默帮她捡了起来,没想到这一举动直接把女孩吓得抽泣起来,搓着眼睛哭个不停。


    “喂,别哭啊……”


    秦枭羽弯下身子把花篮递到女孩面前,无论他做什么,都只能听到低低的哭声,秦枭羽轻啧了一声,从花篮里摘出几朵不知名的蓝色小花,满是刀疤的手熟练地勾起花枝串成花环,轻手轻脚地搁到了女孩头上。


    “这样……总行了吧?”


    ……


    ……


    谢无言醒来时,看到的是一片垂在床边的,淡乳色的细腻纱帘。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指尖很快就传来摩擦布料的感觉,比上一回不知道要好上多少,看来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这……是哪里?


    谢无言努力撑着身子下了床,屋内的摆设似乎换过一遍,都是新东西,看不出是哪个门派特有的玩意。门仅有一扇,他推了推,门似乎被外面的什么东西紧紧抵住了。屋内的东西也都是圆边的,哪里都没看到什么能够用来撞门用的尖锐东西。


    只是谢无言看着这扇样式极普通的门,忽然有了一种福至心灵般的感觉,不知为何,他伸手触上木门斜上方的一个凸起的原点,突然感到指尖一疼。


    “咔嚓。”


    在门打开的同时,谢无言抽回手,指尖已经出现了一个鲜红色的血点。


    他的血能用来开门,就说明这里是——


    红霞一线天?


    门外的景象令谢无言的思绪微微迟滞,透明的风浪穿越峡谷,吹拂过谷间的杂草与野花,犹如草原一样宽阔无垠,又如海浪一样起起伏伏的峡谷里……


    垂落着,大片大片的枯枝。


    谢无言震惊了一瞬,慢慢走下台阶,那些枯萎的花枝随着风的方向一点点摆动着头颅与躯干,干枯黝黑的枝叶也早已不再似当年那样骄傲与高贵。


    他静静站在枯萎的花海前,静默间,漫山遍野皆是荒芜。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来到红霞一线天,没想到,面对的就是这一番情形。


    谢无言走进花海检查,并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牡丹海是自己枯萎的,那么作为能量来源的王株,应该已经出事了。


    这个世界的谢无言死后,谢锦声也很快遭受刺杀而死,但如果没有外人干预,王株是不可能死去的,甚至除了谢临江与谢家老祖,根本无人知道该如何找到王株。


    再者,就算有人在他们死后去破坏王株,理由呢?


    谢无言找了一圈牡丹海,还没搜完一半,背后忽然传来什么动静,没等他回头去看,就听到一声清晰,响亮,甚至称得上有着气吞山河之势的声音——


    “师弟!”


    盛今朝已经急得根本顾不得形象,单脚踩在长剑上朝他笔直飞了过来,几乎快将谢无言从里到外检查了个遍,才总算相信他说自己并无大碍的话。


    光凭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是没法恢复得这么快的,恐怕在谢无言离开这个世界,这具身体陷入昏迷的时候,盛今朝一直在日复一日地为他运气疗伤,试着将他唤醒吧。


    并不是他认为自己对盛今朝有多重要,只是在他的印象里,盛今朝就是这样一个只顾着别人,永远在为自己以外的人奔波劳碌的好人。


    虽然他在另一个世界最想去的地方是玲珑门,但红霞一线天也是排在其后的好选择,他依旧有许多事情可以调查。


    他激动的时候,几乎与谢无言所熟悉的他的世界里的盛今朝一模一样,然而两人四目相对时,谢无言看着他眼尾沧桑的痕迹,才意识到两者间的巨大差别。


    “师弟,你上次让我调查的事情,已经有些眉目了。”


    “那件事稍后师兄再告诉我吧,对了,我正在找牡丹海的王株,师兄有什么头绪吗?”


    “王……珠?”盛今朝显然没明白他的意思,也根本不懂王株的含义。


    据盛今朝说,他在宇文江雪死在玲珑门大火后,为了找一个能安置谢无言的地方,第一次去到了红霞一线天,当时牡丹海就已经全部枯萎了,他还以为是无人照料看护的结果,从没听说过什么王株的说法。


    谢无言看了眼身后茫茫一片还没搜寻过的牡丹海,决定先将王株的事放一放,先去搜谢家家书要紧。


    红霞一线天的内围地区只许谢家族人居住,门生或客人只能在外围地区留宿。但两个地区不论内外,修筑的精致程度都是不用说的,只是雕栏玉砌虽犹在,却再也不见曾经高朋满座的繁华景致。


    内围地区,家主用以处理公事和居住的地方,分别有两座宫殿,名“皓血殿”与“朱霜殿”。


    谢无言走上两座宫殿相连的桥梁时,俯视桥下,只有一个又深又大的土坑,一滴湖水也看不见。


    谢无言眼前忽然掠过一片景象,湖水蔚蓝,波光粼粼,他皱起眉,想回忆得更清晰一点,那记忆却像是失踪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停在最中心处的砖块位置,照谢锦声所说的——割破手背的皮肤,让鲜血一点点流进砖块的缝隙里。


    平坦的石桥底下明明空无一物,却在此时剧烈颤动,缝隙向上下两端不断扩大,竟然拉开了一条足以一人的通道。


    “秘境通道吗?”盛今朝特意御剑来到桥底从下往上看,竟是一切正常的,只有站在谢无言身边,才能看清这只认血脉的奇妙通道。


    “这是谢家族人才能够开启的素心殿,师兄,随我进来吧。”


    盛今朝若有所思地看着入口,见他已经头也不回地进去了,这才跟着他一起走进密道。


    就连这座素心殿里,都有用来混淆视线的七本家书赝品,别说宇文江雪,就算是谢家族人来到此地,若不是极熟悉地形,根本找寻不到家书的真实下落。


    谢无言过目不忘,早已记住了家书的地点,在遇到鬼打墙,且第九遍走过右手边的牡丹纹玉门时,他才推门进入。少走一遍或多走一遍,都会被里面饥饿已久的妖兽袭击。


    门里空间极其巨大,犹如上神所居住的气派仙宫,四处都散发着夺目的光彩,九级玉阶之上,是一个难以挪动的宝座。


    他抬起手,用清风拂去那里宝座上的浮灰,坐下时,用掌心轻轻擦过右手扶手上的一颗玉珠——


    掌心处再次传来尖锐的疼痛,不用说也知道,又在他手上开口了。


    谢无言听说这样以血验亲的机关大都出自老祖之手,他的这位伟大的先祖大概是一位极其信任血缘关系的人,若是他知道千万年后,谢家的同族人每一代都在为了家主之位而内斗不止流血无数,也不知道这位老祖会作何感想。


    宝座微微颤动,机关启动,古老的玉台渐渐浮入两人的视野之内。


    与玉台一起出现的,是其上空骤然显现的美丽星幕,仿佛一条缩小成卷轴大小的银河。


    每一颗星星,都连接着一段恢宏灿烂的生命。


    越是在人间留下过浓墨重彩的痕迹,星星的光芒便越是明亮。在星幕顶端的自然是老祖,谢临江又会在哪儿呢?


    宝座上的谢无言挥挥手,那星幕便和周围的紫云一起飘到了他的面前。


    谢无言一边在星幕中寻找属于谢临江的那颗星星,一边询问盛今朝:“师兄,我当时托你调查的事情,有进展了吗?”


    “有。那个宇文江雪果然和你怀疑的一样,他的身世有问题。”盛今朝皱起眉,这件事他越想越奇怪,“我查到他在人界的老家时,却听说那一整个村子的人在许多年前就被强盗烧了村庄,只有极少数人趁乱逃走了,那个时候,他刚刚被谢家收为门生不久,怎么想也不是因为意外。”


    谢无言回忆起自己在药圣堂的经过,却觉得有些想不通,宇文江雪过去是一个假冒临江仙的教主的儿子,这一点他若是不想让外人知道,以他残忍的本性,的确可以杀人灭口,屠了故乡所有的知情者来掩埋事实,可是为什么……在药圣堂时,他却故意让自己知道了这件事?


    “有劳师兄了。”盛今朝能这么帮他,谢无言已经很感谢他了,“还有其他的消息吗?”


    “嗯,还有宇文江雪和黎琎的关系。”盛今朝目光沉了沉,“师弟应该也知道,宇文江雪过去称自己是黎琎的好友吧。”


    “是,师兄查出问题了?”


    “他们曾是好友的事应该不假,我问过不少玲珑门的弟子,他们全都坚信这一点,黎琎是个性格相当恐怖的人,如果有外人谎称是他的好友,一定会被严厉处理的。”说着,盛今朝眉锋一转,“可是,玲珑门大火后,我和其他人收拾尸首的时候发现一件事……宇文江雪的死,似乎是黎琎亲手所为。”


    盛今朝列举了诸多细节,例如宇文江雪先前被黎琛所造成的伤口都是冻伤,近距离造成的伤口基本没有,如果不是背后刺来的那一剑,恐怕黎琛根本杀不死他。


    当然,黎琎也并非在帮黎琛,诸多伤口证明这对父子也曾刀剑相向,且很快分出了结果,黎琎手筋断裂后被黎琛亲手挖穿心脏,当场毙命。虽是一门之主,但不知为何,他的肉.体异常得脆弱。


    谢无言神情越来越复杂,这三人的关系远比他猜想的还要复杂。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一颗忽明忽暗的星星正在星幕角落里发光。


    他下意识察觉到了什么,伸出手,将那脆弱美丽的星星捧在了手心里。


    源源不断的文字刹那间涌入脑海——


    这颗星星,属于谢临江——


    作者有话说:腰痛到躺在床上用手机码字,然后七月跑到我身边,躺下,亮出软乎乎的肚皮给我揉


    呜呜呜QAQ肚皮被肚皮治愈了(每日一则冷笑话)


    第178章 合欢宗(5)


    他将星光揉开,一行行鲜明清晰的字体浮现在他的眼前,人的一生从出世到化灰,所有经历,或悲伤或喜悦的情绪,都被压缩为数十行蚂蚁大小的文字,静静闪耀在这一片狭小的星空里。


    谢无言不知为何生出悲哀的情绪,但大抵是因为头疼的缘故吧,从刚刚开始,他太阳穴附近的肌肤就开始传来一阵阵细微的疼痛。


    谢无言忍住疼痛往下看。


    家书里所记载的谢临江,要比他们从传说中所了解到的那个临江仙更加具体,譬如他之所以被取名“临江”,是因为他险些难产的母亲偷偷去冰湖边寻找保胎的药草,却意外被一个木系天灵根的少年所救,这才得以保全母子二人的性命,在江边产下了谢临江。


    但大概是因为这一次事故,谢临江自幼身体非常虚弱,十五岁前,连床都很难下几次。由于谢临江并无其他兄弟,当时谢临江的父亲,谢家家主谢崇相当重视他,几次三番将谢临江带往药圣堂,虽然久病不愈,但谢临江在此期间结识了唯一一个他记录在册的好友,霁花。


    他的病体并没有阻碍两人的情谊,霁花常来探望病重的谢临江,然而草草翻阅也能发现,在二十岁之后,家书中谢临江的名字突然改成了更加正式的“临江仙”,之前记载的他所觉醒的火灵根也无故变成了木灵根。


    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如果是家书记载时出现的书写错误,未免也太明显了,向来严谨的谢家人绝不可能出这种过错。


    除非,他们是有意而为之的。


    谢无言重新翻回前面——明明前半段还在说,谢临江二十岁时,原想在成人礼后与父亲一同拜访玲珑门,并以此作为一个新的开始,正式与仙界的其他门派进行社交来往,然而本来痊愈大半的谢临江却因为病痛再一次缺席,故改由兄弟陪同前往,后半段却忽然改口,说“临江仙”在外出时,用其天生的强大的木系灵力治愈了一位玲珑门长老的性命,赢得了仙界极大的赞誉。


    “临江仙”的威名很快传遍了仙界每一个角落。


    而谢临江的名字,却再也没有在家书的任何一个地方出现过了。


    之后所描述的关于“临江仙”的一切,就和传说中所叙述的相差无几了——从某一年开始,“临江仙”突然开始疯狂地追求生死之道,探寻王株的秘密,在他终于创造出死生之书,创下了无人曾完成过的丰功伟绩之后,甚至惊动了上神。


    死生之书扭转生死的能力,违背了天地与自然的法则,一名上神从神界降临仙界,就是为了阻止临江仙,并命谢家世代守护死生之书,决不允许任何人滥用它的能力。


    就是这起事件之后,临江仙不再出席任何场合,日夜都待在牡丹海里埋头钻研着什么,就连书写这段家书的当时的家主谢崇都不被允许接近。


    在临江仙终于肯离开牡丹海后的第二天,他被发现死在了附近的溪水里,凶器是一柄小刀,而犯人是他本人,像是赶着要离开人世似的,临江仙以一柄小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有关“谢临江”的所有信息,到此为止了。


    陪他读到这里的盛今朝有所疑问:“临江仙既然成功探寻过生死之道,就算上神不允许他扭转生死,他也不至于如此极端……用这种方式草草结束生命吧。”


    “不是因为那个原因,如果是为了那件事,他早就该自寻死路了。”


    临江仙和谢临江的事,他大概知道一些内情,恐怕谢临江是被那个救了他母亲的木灵根修士给代替了吧。


    他之所以在家书里找线索,是因为他确信,真正想要掩埋这一切真相的人,是不会留下这么明显和确凿的证据的,写下家书的当时的谢家家主谢崇,恐怕一边承受着真相与谎言被揭露的恐惧,一边又对曾经的所作所为后悔,否则,他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


    而谢家的后人对家族十分崇敬,即便察觉到这件事的真相,也绝不会轻易泄密,让外人得到看谢家热闹的机会。更何况是为谢家挣得过名声的临江仙,大概是因为身在其中,谢无言很清楚他们是怎么想的——即便谢崇后悔用外人做病弱儿子的替身,他也不可能将实情写在家书之中,只是动了一些蹩脚的心思,去提醒后世的人,不要忘了那个真正的谢临江。


    《十方诡阵图》前半卷的作者,真正拥有无可替代的才华的那一个谢临江。


    至于临江仙的行动理由与目的,一定与王株的秘密息息相关。


    关于王株,他并没有特别的线索,要是继续寻找的话,恐怕要消耗大量的时间。谢无言已经有些撑不住了,能将逆灵决维持到现在,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谢无言撑着宝座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步伐不稳,他将玲珑门那边的调查任务交给盛今朝,告诉他自己会再次昏睡一段时间,在此期间,需要麻烦盛今朝帮他记录他到底昏睡了几日。


    盛今朝点头答应下来:“也好,我明日还要与药圣堂他们商议如何处置合欢宗,等到事情安定下来,就继续调查他们的身份。”


    谢无言忽地一怔,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合欢宗还存在吗?”


    按照他的记忆,合欢宗早就成了玲珑门的牺牲品,为了维护玲珑门正派的形象,当时新继任的合欢宗宗主被枭首示众,这个畸形的门派早就瓦解了才对啊。


    盛今朝也理解他的惊讶:“是,那个前宗主死后,原本我们都以为合欢宗要就此散了,谁也没多理会,可是自从黎琎死后不久,与那前宗主同族的一个散修忽然出现,作为新宗主重新操办起合欢宗的事务,我们也都没想到……现如今的新宗主,似乎是叫薛玲,是退位的前前任合欢宗宗主薛怀玉的儿子。”


    谢无言视线一震:“薛玲?等等,合欢宗到底是……”


    与他的意愿正相反,使用逆灵决的临界点终于到来,谢无言竭力拼着最后一口气抓住盛今朝,想问出更多的信息,一股难以抵抗的强大力量卷住他的□□与骨骼,将他从这个世界强行拖拽回来。


    和自己的身体作对的后果就是,他带着满身的剧痛,回到了属于谢无言自己的世界。


    还没有走向灭亡的新世界。


    谢无言望着不远处的蔚蓝粼光,耳边是熟悉的浪声海声,还有女孩疑惑的“唔”声。


    谢无言默默转头,怔然的眼里微微藏着一丝讶然。


    “……谢少爷?”那个经常和温家姐妹作伴的凡人女孩青青,正睁着一双疑惑又好奇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盯着谢无言看。


    “你看到什么了?”


    青青与他仿佛藏着冰星子的冷眸对视了一瞬,下意识按了按自己脑袋上的蓝色花环,仿佛那是她最重要的宝贝。


    青青低着头,支支吾吾:“我……我……”


    不等谢无言继续追问,秦枭羽先气得骂他了:“你是不是有病?无缘无故凶小姑娘,我们那儿最人渣的混蛋也不干这种无聊的烂事。”


    青青还在,谢无言尽量露出平静的表情,在心里回复秦枭羽:“我只是在普通地问她一个足够普通的问题。”


    秦枭羽嘲讽地说:“我真好奇你长得有多丑,怎么走到哪里都会把人吓住,她也不是第一个第二个这样的人了吧。”


    谢无言微微闭眸,继续尝试和青青对话:“没事,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青青胆小的性子这才被轻轻抚平了一些,她试探着与谢无言对上了眼神,男人似乎天生就有吓唬人的天赋,仿佛时时刻刻都在目露凶光,光是对视一眼,就逼得人心里发寒。


    她磕磕绊绊地说:“我……我看到谢少爷用仙法变出了一个叔叔,刚刚又变了回去……但是,我不知道是谁……”


    “叔……”秦枭羽猛地呛了一下。


    纵使秦枭羽百般辩解自己什么也没做,谢无言仍然坚持向青青确认情况:“他没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吧?”


    青青摇摇头,竟是破天荒地露出笑容:“叔叔他……他给我做了花环,还给我讲了他妹妹的故事。”


    谢无言愣了一下,才缓缓垂眸:“是吗。”


    虽然谢无言没有窥私的癖好,但要说他对秦枭羽完全不好奇,那也是骗人的。只是在这件事之后,他好几次向秦枭羽过问他妹妹的事,都被他岔开话题糊弄了过去。


    次数一多,谢无言也就知道秦枭羽的确是非常不想提到这件事,便也没有再提过,秦枭羽顶多也只是他身体里的一个临时住客,他又何必去追究他过去的事。


    谢无言只是觉得有些意外——


    因为青青所戴着的那一圈花环,编花的手法就算是他这样的生手来看,也是非常熟练的。


    到底要编过多少次花环,才能熟练到那种地步?——


    作者有话说:和左右一起去吃了那个超级好吃的冰淇淋!!


    然后!!!我俩一起土狗丢人了!!!


    那个巧克力的冰淇淋上面铺了一层可可粉嘛,结果左右第一口下去,立刻:咳咳咳咳咳……


    我:???你被什么呛住了???


    左右:咳咳咳咳咳……(指着粉)


    我:这都能被呛到!


    然后我也吃了一口


    我:噗!!!!!!!


    我直接被呛到喷出一口黑雾!!!!!!!!!!!


    就在!!!!到处是人的网红西餐厅里!!!!我!!直接一口黑雾炸出口腔!!!!!


    到底为什么洒了那么多可可粉啊啊啊啊啊!!!!!


    第179章 合欢宗(6)


    最后留给谢无言的,只有青青戴着花环离去的背影,和闭口不谈此事的秦枭羽。


    当时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也实在太多,放在秦枭羽这儿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新的消息给取代了——


    起初还没有多出人意料:谢无言突破元婴后期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山庄,这本身就不是什么藏得住的事,但凡在练武场上待过一天的人,都能感受到角落里传来的阵阵剑气与威压。


    距离他前往合欢宗只剩十几天时间,为了进一步精进修为,谢无言找了盛今朝做自己的陪练对象,真金不怕火炼,更何况盛今朝实力不俗,他也不用担心稍有不慎会伤着他。


    盛今朝虽然对黎琛没敌意,但能自个儿霸占谢无言几天的时间,还不被黎琛那个醋坛子打扰,他心里高兴得很。


    谢无言对黎琛的消失早就见怪不怪,就像养鸟,既然知道它总有一天会回家,何必非要造个笼子囚禁他?


    盛今朝不懂他这些心思,只好奇谢无言什么想法,于是试探着问:“师弟天天就找我一个人练剑,会不会腻?”


    “练剑本就需要苦修,为何会觉得腻烦?”谢无言很坦然答。“师兄若是不方便,我只能去麻烦温少爷了。”


    “温灼?有我在,你还想着找他。”盛今朝赶紧刹住,笑着给了他一记斜刺,“我剑法虽谈不上绝对胜他,但也绝对不输他,师弟要练剑,找我就是最对的!”


    不过说着这句话的盛今朝,在第二天就被一大早召去定海楼,说是温睿舟有十万火急的事要找他,只能先将陪练的事延后一天了。


    谢无言在练武场呆了一会就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山庄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大事。连看不到周围情况的秦枭羽,都凭着自己长期对危险的敏锐嗅觉,察觉到了微妙的气息:“喂,外面现在搞什么鬼呢?”


    到底出了什么事,当然得问了才知道。谢无言直接去问了他最容易遇到的李叔,却被李叔安慰说山庄里并没发生什么要紧的事,叫他不必担心。


    不仅是李叔,似乎与真相相关的人都得了命令,不许将消息透露给谢无言。可是越是藏着就越是会引来猜忌,谢无言索性停了练剑的事,想办法打听真相——


    没想到肯为他泄密的,是温婵和温小落两个小丫头。


    翌日一早,她们俩就兴冲冲地跑到客房来找谢无言:“谢少爷是不是想打听盛大哥的事?我们可以偷偷告诉你!”


    这个“偷偷”的声音显然有些响亮了。


    谢无言不甚理解,两丫头大概也发现自己送情报送的有点突兀,温婵连忙解释说:“上次谢少爷的朋友教青青编花环,所以我们就想回报回报你啦。”


    温小落笑着点头:“青青给我们编了很多花环。”


    谢无言这才发现两个女孩从脖子到脚腕,但凡能挂环的地方都围着一圈花环。头发上也沾着不少花瓣,恨不得背着花丛到处跑了。


    谢无言对他体内藏着的秦枭羽说:“算是沾了你的光。”


    过了很久,才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哼。”


    没想到秦枭羽编的那一枚花环,意外让谢无言得到了温家两姐妹的告密。


    据她们说,这几天温睿舟他们一直不出现,山庄里人心惶惶,是因为。盛今朝负责看管的夜游船出事了。而夜游船,正是他们十几天后远赴合欢宗时,将要搭乘的一种飞行法器,足足二三十座,全都被人在一夜之间粗暴破坏了。


    说起这夜游船,也是镇海山庄才独有的一种飞行法器,体积巨大无比,一座夜游船就能够容纳数百人之多。虽然夜游船死左右两边设有船桨,内部设有船帆,但是驱动夜游船前进的,其实是它底部无数隐形的星屑虫,它们被粘在船底,平时休眠居多,而在夜晚开船时,它们以星光为食,托着沉重的夜游船不断上浮,带人们触碰真正的月亮。


    据说夜游船是镇海山庄第一任庄主亲手尝试了无数遍才制造出来的,第一座船样至今仍然藏在山庄的某个角落,除了那座收藏用的夜游船,其他都被尽数损毁,镇海山庄建立以来,还从未出过这样的事。


    温婵和温小落知道的,也只有这些了,不过对之前一无所知的谢无言来说,这些信息也已经足够了。他立刻动身前往两姐妹所说的,位于山庄更南侧的一处听海崖——夜游船就是在那里被破坏的。


    还未到听海崖,谢无言便听见一阵闹腾的动静,他索性抄了条危险的近路过去,才靠近听海崖,就遇到了正坐在崖边,一脸阴郁的盛今朝。


    四目相对了一瞬,盛今朝苦笑着移开眼神,轻轻舒出一口气:“看来婵儿小落那俩丫头又没管住嘴。”


    “不怪他们,是我太想知道师兄瞒了我什么而已。”


    谢无言说着看向悬崖下方,有二十多座夜游船正停靠在海岸线边,将近百余个弟子正围在一座还算完整的大船边,忙忙碌碌地修补船身的缺口和损坏的地方。


    看来,温睿舟是想赶在他们出发之前,集中修补好一座夜游船来供使用。


    虽然谢无言有飞来枫,他们也都早就学会了御剑飞行之术,但夜游船是镇海山庄最具代表性的法器之一,合欢宗继位大典也不是小事,这样重要的场合,如果让人知道镇海山庄的夜游船出了这种事,恐怕是要让镇海山庄颜面大失。


    盛今朝叹了口气:“你要去合欢宗的消息不知为何传出去了,好在我们及时发现,暂时没让消息传到庄外。没想到除了那个劳乾光和顾归语,在我们山庄里面……竟然还有奸细在。”


    他话音刚落,崖底一个弟子忽然抬头看见了他们,那弟子三两步跑到一个人影跟前,低语几句,那腰肢瘦长的浅绿人影便慢慢转过身子——正是温灼。


    既然谢无言出现在这里,想必也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温灼也不急,派人将谢无言与盛今朝请了下来,原意是想让谢无言看看夜游船的情况,可他们还没来得及打上几句招呼,周围人的议论声却不轻不重地传到他们几人耳中——


    “果然,那个姓黎的不在谢少爷身边。”


    “虽说是师徒……哎,我们又能说什么,反正遭殃的是夜游船,累的也是我们罢了。”


    “不想去合欢宗就直说,非要用这种方式,真是有够恶心的……”


    谢无言:……


    这些小弟子,觉得黎琛是犯人?


    细想下来,黎琛的确挺有嫌疑,毕竟他那一日和温睿舟他们商议完去合欢宗的事时,黎琛的确看起来不太情愿,而他又一向神出鬼没,接连好些日子都没在谢无言面前出现过。但仅凭这些理由就给黎琛定罪,未免也太草率了。


    盛今朝和温灼自然也都听见了,正当盛今朝脸色霎变,瞪着眼睛想要走过去时,却被温灼抬手拦住,代替盛今朝,站到了那几个嘴碎的小弟子跟前。


    那些声音的主人根本没发现温灼的靠近,说的话越说越过分,渐渐的,他们突然发现周围一片死寂,左右两边的其他弟子都闷头干着自己的事,没有一个敢交头接耳,只有脖子上挂着的汗水,正明晃晃地闪着他们的眼睛。


    几个小弟子这才迟钝地闭上嘴巴,为首的那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带着纳闷的表情回头,一看见温灼在盯着他看,登时吓得满背满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温灼背对着谢无言,以至于他看不清也猜不出这一向温文尔雅的小少爷这会儿是什么表情,但是,直觉告诉他,有一些事……最好还是不要好奇为妙。


    那小弟子才发现温灼三人早就走到了自己身后,而刚刚和他一起嘴碎的几个小弟子见势不妙,抬手遮住相貌拔腿就跑进了拐角处,消失得无影无踪。


    领头的碎嘴少年一看同伴都跑了个精光,心里头一下凉了大半:“温,温少爷!我们几个就闹着玩的,您可别往心里去。”


    再忙碌再伟大的门派,也会有一些天天闲着无事可做,只知道背后议论人的碎嘴巴。他们也只有在真正冒犯到不该冒犯的人,知道自己要遭大麻烦时,才会暂时管住自己那个烂豆子般的碎嘴。


    若是一直吃不到教训,他们便比谁都要嚣张,便如今日这般,恨不得要在谢无言眼皮底下议论他。


    盛今朝的神色满满都是冷怒:“你是哪个长老的弟子?”


    那弟子表情稍许缓和一些,还好他刚进门派不久,平日又怠于修炼,很少在人前露面,这才没有被盛今朝记住脸。正当他打算胡诌一个长老的时候,温灼的话却将他一下推回了绝望的深渊——


    “不必问他,我一会将他领到诸长老那里,他师尊自然会来认领。还有你那几位朋友的脸,我也都记住了,告诉他们,明日之前全都自觉去领罚,将庄里的规矩都罚抄一百本,抄完前,你们的各项月例都会暂停,直到你们知错为止。”


    温灼侧过身子,谢无言这才看清了他的表情,虽然并无多少明显可见的愤怒,但是眉眼间也尽是严厉,完全不似平常:“若是被我知道有谁想要作弊,或是将此事糊弄过去,你们便也收拾行囊回乡去吧。”


    那小弟子被说得两眼发昏,被逼至绝望后,反而莫名涌起一股反驳的勇气:“可是、可是!山庄里发生了这种事情,我作为门派的一份子,讨论一下又有哪里不对?而且,我们说的又不是完全没道理——”


    温灼皱着眉,打断他的话:“黎琛是谢少爷的徒弟,最了解他的人自然也是谢少爷,你们与其猜忌黎琛,不如先问问他的想法。”


    说着,温灼的视线投向了他,众人也随之看了过来。


    “谢少爷,依你对黎琛的了解,这件事像是黎琛所为吗?”——


    作者有话说:这两天腰疼反复发作……真的要好好注意坐姿站姿啊,我已经一把老腰咔嚓嚓了


    只能瘫在床上理剧情,希望之后不要再发作了QAQ


    第180章 合欢宗(7)


    凝滞的空气像是一潭深沼泥湖,又是这样。似乎无论到哪儿,他和黎琛的周围都总有这样无数双眼睛悄然藏匿在暗处,盯梢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风平浪静时,无人敢靠近他们;可一旦稍有变故,那些眼睛便会一个个从黑暗里钻出来,按捺不住地露出獠牙,随时准备用唇枪舌剑刺穿他们光鲜的外壳。


    仙界,到底是何时变成这副模样的?


    谢无言刀子般锐利的眼睛扫向那个怀疑他的小弟子:“夜游船的损毁处,是什么样子的?”


    那小弟子也不知是什么情况,被谢无言那双眸子一瞬间对视上的时候,他浑身打了寒颤,一股寒意陡然从脚底窜上头顶,神经都跟着感受到一阵滋滋的麻痹。


    直到温灼给了他一记眼神示意,小弟子才一身大汗地回过神:“……这、这边请。”语气竟也不自觉变得礼貌起来。


    谢无言不疾不徐地过去查看情况。


    纵使他刚刚说明自己相信黎琛,再如何舌灿莲花巧言善辩也没用。


    没有确凿的证据,就证明不了黎琛的清白。


    “就是这边。”小弟子领着他们去了最近的一处夜游船,指了指歪斜的船体。由特殊灵木所制成的船身被轰出了一个巨大的不规则裂口。


    谢无言绕过他,上前观察裂口。


    看痕迹,像是用大量灵力强行轰开的缺口,但是犯人很小心,现场没有一点灵力残留,很显然是有备而来。


    温灼指了指夜游船:“如果犯人是熟悉夜游船的庄内弟子,例如我,一定会选在底部船舱里动手脚,熟悉夜游船的人都知道,底部船舱才是夜游船的命脉之处,那里藏有可以吸附星屑虫的某种矿石,想必大家也都听说过。而我只要将矿石的数量减少到某个特殊的数量……夜游船就会在平稳飞行一阵后才引发事故,那个高度,倘若我提前在周围埋下数百刺客,恐怕船上的人非死即伤,若是想更稳妥一点,还可以在矿石里动点手脚,让夜游船上升到更高的高空,这样出事的时候,船上的人生还的可能就更低了。”


    “为了不被发现,这样做肯定是最隐秘也最有效的,否则像现在这样人尽皆知,反而害不到谁。”


    ……


    一番话下来,周围安静了。


    别说附和的声音,就连微弱的呼吸声都几乎听不到,无论是和温灼相处过几年的弟子,还是刚入门派不久的新弟子,此刻都是一副茫茫然的模样。


    他们这样倒也正常,毕竟温灼所展现给弟子们的形象,一直都是那个温温和和,没有脾气的小少爷模样,他的那些话所造成的反差感……


    即便只是说笑,效果也足够吓人了。


    温灼笑笑:“这也只是我个人的猜测而已。”


    像是没注意到周围人的变化一样,淡定如常。


    谢无言顺势看向他:“所以,你也觉得黎琛的嫌疑很大?”


    “我可不敢这样猜测。”温灼微微勾唇,别有深意地看向四周,“如果黎琛有嫌疑,那么在座所有新入门的弟子也都有嫌疑,毕竟他们也都不了解夜游船的构造,要想破坏夜游船,只有靠这样简单粗暴的办法。”


    一听说自己也有嫌疑,一群弟子瞬间不淡定了,方才怀疑黎琛的那小弟子眼看势头不妙,碎碎地嘀咕道:“听说夜游船有很久没有启用过了,近来唯一需要用上夜游船的,也只有要去合欢宗的那几个人!就算我们有嫌疑,也没理由这么做啊!”


    温灼突然道:“你喊他们什么?‘那几个人’?”


    小弟子面露尴尬,不情不愿也只能被迫改口“……那些……师兄。”


    温灼看向人群,视线不经意扫过那几个曾怀疑过谢无言,正满脸心虚的弟子。


    “怀疑归怀疑,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该忘的,若是真的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就该第一时间告诉你们的前辈不是吗?”


    话里的意思也挺直接:他们是一群年纪轻的弟子,真有线索或想法就该先告诉前辈,而不是偷摸着躲在哪个角落里嚼舌根。


    小弟子听到身后低低的笑声,顿时一股气血涌上脸颊,满眼写着不甘:“我也就是随口猜猜……又没真的说是他干的,师兄何必当真。”


    “何必当真?”谢无言听闻此言也不禁心中冷笑。


    “……有什么好笑的。”小弟子气恼地说完,突然感受到一股尖刺般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倏地一顿,转头就与温灼对上视线。后者脸上一闪而过的冷厉表情,令他的心凉到了极点。


    今后的日子,怎么想都不会好过……


    谢无言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这一出插曲,转身走近夜游船,回眸道:“就如温少爷所说,犯人应当是对夜游船不甚了解的人,并且破坏夜游船的行为也很可能与合欢宗之行有关,如果单从动机讲,黎琛才是那个最该被排除嫌疑的人——你们也看到了,他与我并非日夜都同行,如果他不愿与我同去合欢宗,大可以像以前一样失踪不见,当然,他就算直说,我也不会逼他。”


    四周沉默了片刻,便传来低声附和的话语声。显然大部分人也知道,黎琛仅仅因为不愿去合欢宗,就破坏所有夜游船,这听上去既愚蠢又说不通。


    只是谣言散播的时候,他们一听说是那个玲珑门门主的儿子,便会下意识地将所有罪名和罪责都推到他身上,还心以为理所当然。


    “还有。”谢无言扫了一眼夜游船船身的巨大缺口,“要将所有夜游船都破坏一遍,消耗的灵力相当大,灵脉因此亏空也不奇怪。如果真是黎琛所为,他过几日出发去合欢宗时一定会暴露马脚,就算他那时不现身,我现在靠师徒契也能得知他的方位,他再怎么逃都是徒劳——他是我的徒弟,就算称不上正人君子,也绝非你口中的蠢货。”


    “你!”那弟子已经气得两耳冒火了,迫于温灼那边的压力,他勉强用了尊称,却还是不太客气,“既然师兄你可以找到黎少爷的下落,何不现在就催动师徒契,叫他过来看看?”


    温灼轻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谢无言却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之前他一直没有用过师徒契,是因为魂魄太弱,契约又深入其中,一旦催动就会进一步摧残本就脆弱的魂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的两片魂魄已经融合,也就是说,他或许可以尝试催动师徒契。


    在温灼拦在他面前,与那弟子对峙的时候,谢无言已经不知不觉将手搭在了剑柄上,并轻轻抽出了一截银亮银亮的刀刃,他直接将手伸过去,毫不犹豫割开了指腹——


    他攥紧的拳头里,慢慢向外渗出鲜红色的血珠,滴答一声落在了地上。


    血珠渗入泥土。


    扩散,吸收。


    ——


    一瞬间,不可思议的画面以极快的速度灌入了他的识海之中,像是透过鸟儿的眼睛,穿过或熟悉或陌生的土地,刹那间便让谢无言找到了黎琛所在的位置。


    然而,他所看见的景象,却令自己迟滞了一刻。


    ……


    为什么。


    为什么他所认识的那个黎琛,正在追杀镇海山庄的弟子?


    谢无言默然一刻,抬头看了一眼无声对峙的小弟子与温灼,前者就是个愣头青,怎么说都不服气,温灼也碍于身份,当着众位新弟子的面,不方便对他下惩罚,恐怕这样下去,还要拖很长时间。


    可谢无言已经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他深深皱起眉,用带血的掌心捂住嘴,佯装出不适的样子:“我……试过了,只是魂魄还受着伤,恐怕暂时无法催动师徒契。”


    谢无言原本肤色便比常人白皙很多,在那指缝里的鲜血的对比下,显得更加苍白无力,当真像个虚弱无力,魂魄受损的可怜人。


    那小弟子原本还嚣张得不行,见谢无言“吐血”,顿时傻眼地呆站在原地,怎么都笑不出来。他仔细想了想,更觉得满头冒冷汗。


    他与黎琛有矛盾,好歹在现在,镇海山庄还能护着他,可是谢家呢?谢家和他们庄主的关系听说是相当不错的,要是谢无言因为他的缘故而有了什么闪失……


    小弟子只想把半柱香前的自己狠狠抽十个耳光。


    他是疯了才敢招惹谢家!


    周围有弟子想上前搀扶他,却被谢无言干脆利落地推开。温灼略带复杂的目光看了谢无言好几眼,脸上的担忧微妙地变化了一些。


    谢无言猜他看出自己是在装病,可是事情已经容不得多耽误了。


    好在温灼在他面前,永远都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同辈——他替谢无言支退了那些闲来围观的人群,并命人将那个口无遮拦的弟子带回去领罚。


    终于到了可以离开,也必须离开的时候了。


    谢无言刚想向温灼道谢告别,却被他微笑着拦下:“谢少爷。”


    温灼叫住想要匆匆离去的他,问:“方才你催动师徒契后,看到了什么?”


    谢无言的动作顿了一顿。


    紧接着,缓缓地,转过了一双略带警惕的眼睛。


    “你发现了?”


    刚刚他割血催动师徒契,而后突然装病离开,若说前后什么也没发生,那他的反应未免也太不自然了。


    温灼是个聪明人,一定是意识到了什么,才会将他拦下来的。


    谢无言是信任温灼的,可是谢无言并不会自恋地以为温灼会帮助他任何事,尤其是在这件事上——


    如果黎琛杀害的庄内弟子是一个无辜者,亦或是一个有罪,却没有足够证据证明他有罪的人,那么问题就大了。


    ……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选择。


    是相信温灼,还是相信黎琛?——


    作者有话说:最近在阳台养小香葱,希望实现香葱自由,结果原本香葱长得好好的,突然有几颗歪歪斜斜的,我也没在意,以为是营养不够没长好。


    直到后来!!


    我看到七月当着我的面!!!用它有力的大爪子!!拍打我的小葱!!!


    不要啊啊啊QAQ你们都是我的宝贝,不要互相残杀啊!!(其实是单方面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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