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心魔(24)
谢无言竟然让他们自断灵脉!
被烈焰与高温所折磨的劳乾光与顾归语瞬间被吓出了几分理智,看着谢无言丢给他们的锋利刀刃,谁也没有捡起刀。被割断手筋的顾归语一边瞳孔剧烈震动着,一边飞快地喃喃低语道:“不行,如果灵脉被断,门主他,门主他就……”
劳乾光与顾归语当然不敢自断灵脉,他们可是为黎琎卖命的刺客,如果断绝灵脉,他们对于黎琎而言,也就彻底没有了利用价值。虽然他们效忠于黎琎,但他们在黎琎眼里究竟是什么东西什么地位,两人也都清楚得很。
没有利用价值,又掌握着大量黎琎的秘密,他们纵使今日逃过一劫,也会被黎琎布下天罗地网去追杀,直至他们带着黎琎的秘密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
他们犹豫不决,看着那两把刀——他们捡与不捡,下场似乎没什么两样。但是现实并没有给他们太多犹豫与考量后果的时间,谢无言控制着真火的强度,虽然最强大的火焰已经退到了两人身后,但火苗总是有意无意地擦过两人的身侧,永远释放着强烈的存在感。
谢无言俯视着惊慌失措的两人,冷哼:“你们考虑的,未免也太久了。”
“你……你不能杀了我们!我们都是黎琎一手养出来的属下,如果我们死了,黎琎立刻就会知道是谁干的,要是被他盯上了,你有几条命都不够死的!”
劳乾光一副威胁的语气,恶狠狠地甩出这一番话后,他目光扫视谢无言,企图且希望在这张冰冷艳丽的脸上觅得一丝慌张的神色。
他死死瞪着谢无言看,眼球都快滚出来了,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逝去,他的期望在谢无言一成不变的沉稳中,逐渐变为了颤抖与恐惧。
来自死亡的,灭顶的恐惧。
高温炙烤着仅存的一部分空气,劳乾光觉得两眼发晕,几乎快呼吸不过来了,可是……
他真的,就一定得自断灵脉吗?
强大的境界素来是他用来压制他人的最好的兵器,如果自断灵脉,简直是对他莫大的羞辱,更别提横竖都是死,倒不如干脆点,死在谢无言的大火里……
就在劳乾光在热气的影响下浑身冒热汗,整个人昏昏沉沉,越想越慌乱的时候,顾归语倏地一下拿起了地上的小剑,瞪着谢无言问:“若是我们自断灵脉,你就能放我们一命?”
劳乾光惊吼道:“你疯了?!”
“你们对我有用,我为何要杀你们?”
谢无言穿着身素白如银辉的衣服,在熊熊火光里犹如收命的判官,神色冷清又淡漠。
顾归语目光打量着他,似乎正在心里揣测他所说的话孰真孰假。
谢无言的表情也并不为他试探的眼神而变化,只道:“不过,若是你们愿为忠义而死,我也无所谓。”
“要为忠义而死,也得看效忠的那人配不配了。”
顾归语冷笑一声,劳乾光却震惊万分,几乎忘了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大火还未熄灭,抓着他的衣服恶狠狠地骂道:“混账!是门主救了我们兄弟二人的性命,将我们苦心培养至今,当初立誓要报答这份恩情,你是什么时候起逆心的!”
显然今日之前,他也从不知道顾归语竟然存着这种念头。
“我说过,要为忠义而死,也得看你效忠的是谁。”顾归语一把推开他,“刚到玲珑门的时候,门主是什么样子的,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当时你还小,应该已经不记得了吧?”
“那又如何?门主就是门主,就算他现在有些……他还是救我们性命的恩人!”
顾归语却自嘲一笑:“救我们的人,怎么可能是他。”
劳乾光脑海里震了一下,从未觉得自己的兄弟如此陌生:“你又在说什么胡话……”
谢无言颇有兴趣地抬了抬眉毛,与顾归语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心知肚明:只要顾归语肯毫无保留地说出他知道的秘密,谢无言不是不能放过他。
当然,他们的灵脉还是一定得断,这点绝没有商量的余地。
顾归语握着小刀,犹豫不决,一时没忍心向自己的灵脉下手。但在谢无言压迫的眼神下,他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
“当初……将我们捡回玲珑门的,的确是门主没错,不过起初几年,我们都在药田或炼器房打打下手,你那时还小,门主托人照顾了你几个月,所以你对他的印象不深。”顾归语神色凝重,“现在那个人,未免和门主差距太大,一点过去的影子也没有,就好像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要我说,现在那个门主比起当初救了我们的人,论性格,倒更像是……”
顾归语说至一半,喉头突然没了声,像是被掐灭的火苗,突然间就只剩一片寂静。
有什么东西,“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顾归语喉中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很快连这嘶鸣都被吞没了。谢无言与劳乾光同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迅速看向了地上那一滩淡淡的血迹。
——血迹里,赫然躺着一条舌头。
“哥!”
慌张的尖叫响起,劳乾光支撑着废掉的膝盖爬到顾归语身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归语的喉咙里吐出一汪又一汪的血水,谢无言皱眉赶来,试着想向他体内推入一点灵力,却根本不起效果。
血水里混合着脏器的碎肉与污浊的鲜血,他面目狰狞却一句求救的话也叫不出来,仿佛正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愤怒的钻入了他的身体,腐蚀了喉咙与脏器,给予他无声的,却是最致命的疼痛。
——顾归语正在融化。
谢无言尝试救了他几次却根本没有效果,便知道顾归语的死亡是无法阻止的了,劳乾光怔愣地趴在顾归语身上,平日里或嚣张或洒脱的气焰,荡然无存。
谢无言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融化方式——他们进入仙界时,那个玲珑门派来的刺客的死法与顾归语如出一辙。恐怕黎琎也一直提防着这些人泄露秘密,将这些为自己卖命的人暗中动了手脚。
可笑的是,不久前,他们还在为是否要出卖黎琎而争执,殊不知黎琎怎敢让他们带着他重要的秘密到处涉险杀人。一旦有谁想要泄露黎琎的秘密,就会以这样可怕的方式惨死……
谢无言一边默默感慨黎琎手段阴毒,一边又确定了一件重要的事——既然顾归语死在了这里,那么他所说出口的那个猜测,很可能是真的。
现在的玲珑门门主黎琎,与过去的黎琎,并非同一个人?所谓的性情大变,并不是因为妻子与义弟惨死,而是被夺舍了?
玲珑门的这摊浑水,未免也太深了点。
谢无言转头看向劳乾光,只见他怔怔地坐在火墙中间,目光涣散地朝一大滩猩红色的液体跪着,高温甚至烤熟了这些液体,噼啪作响。
因为亲眼目睹顾归语惨死,劳乾光完全失去了斗志,他全然是一副遭遇沉重打击的阴沉模样,以至于当谢无言再次递给他小刀的时候,他完全没犹豫,立刻切断并剜出了一截手腕边的灵脉。
周围的真火逐渐熄灭,劳乾光的鲜血流入地面,蔓延成一朵巨大的花。
谢无言看着他们,并没有升起任何同情的情感,但他觉得这没什么不对。
对自幼活在刀尖上,作为刺客而长大的劳顾二人来说,杀人只不过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日常而已,虽然是黎琎把这两人养成这样的,但是木已成舟,两人手下冤魂无数,早已到了罪无可恕的地步。若是有人能对这两人生起半点同情的心思,才是对那些冤死亡魂的最大亵渎。
气焰全无,丧失了生存意志的劳乾光好对付得多,谢无言并不向他询问关于黎琎秘密的事,而是换了个角度——他让劳乾光绘制了一幅玲珑门内外部的地图图纸,顺便还覆上了所有暗道暗门和机关陷阱的位置。
令他松了口气的是,劳乾光并没有融化,而是完整地为他绘制出了地图,他们可是玲珑门藏得最深的刺客,自然对这些精通。
谢无言并不知道劳乾光现在浑浑噩噩不知所云的样子是装的还是真的,但他的确没有一定要劳乾光死的想法,倒不如放跑他们,迷惑黎琎的视野。
于是在得到了玲珑门目前的内部势力信息和完整地图图纸后,谢无言就在墙上推进一块暗砖,一道四方形的月光瞬间照入室内。
劳乾光愣愣地看了谢无言一眼,见他始终不动,劳乾光总算颤颤巍巍地起身,撑着墙,朝那一扇四角小窗走去。
才走出没几步的身体,却在一道飞影射进窗子的瞬间,猛然停下了脚步。
“……”
是血肉被贯穿的声音。
谢无言惊讶地看过去,箭矢竟然不偏不斜,正中心脏,而窗外的弓手知道得手,早已遁入远处的密林,消失的无影无踪。
箭矢的尾部经过特殊染料的涂抹,看不清原本刻画着的图案,谢无言用微弱的火焰微微烧穿外壳,方才看见了里面隐藏着的纹路——
这是方格玉纹,玲珑门独有的花纹——
作者有话说:拿什么拯救我和左右春困秋乏夏打盹冬三眠的习惯………这个点,我困得要命,而左右还没起床!!!离谱!!!
第162章 心魔(25)
望着劳乾光临死前陡然睁大的双瞳,谢无言迅速拽住劳乾光,躲在暗窗的方向,以防那个弓手回来再补一箭。
然而插在劳乾光胸前那支血淋淋的箭已经彻底贯穿了他的心脏,一瞬间喷出的血柱将本就被血水铺满的地板染成了鲜红又污浊的河流,连一处干净可以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谢无言翻过劳乾光的身体检查了一遍,那箭不仅贯穿要害,箭头上还涂有剧毒。劳乾光痛苦地抓着他的衣服,喉咙里传出干涩的呻.吟,拼命想要说什么话。
可当谢无言清空他嘴里黑色的污血时,劳乾光也已经衰弱到无法出声,在他心脏里迅速扩散的剧毒,很快就会夺去他的性命。
亏得他们从小跟随黎琎,最终却因为区区一个任务落得这样的下场。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但选择去追随去倚仗的如果是黎琎这种人,只能成为一粒没血没肉的棋子,随时准备迎接被舍弃的命运。
谢无言食指探着劳乾光的呼吸,清晰感受到他的呼吸在一点点变弱,变慢。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悲伤,他因中毒而灰暗的脸微微颤抖,口中喃喃道:“门……”
门主。
劳乾光没能发出完整的声音,喉咙里便吹出一阵冷冷的风,不像是这人间的风。
直到死前最后一刻,也没能念出想要呼唤的名字。
如果顾归语所言非虚,现在的“黎琎”与救他们的黎琎并非一人,那么他们两人,也是受人利用,才被塑造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的确可怜。
但谢无言没时间替他人感伤,他在意的只有一点:如果这个“黎琎”是假冒的,那么,那个折磨黎琛,害他被整个玲珑门孤立欺凌的“黎琎”,是真货还是假货?
在谢无言沉思之际,一道“吱呀”的声音突然从他背后传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大门的方向却传来了声音。
“吱呀。”
谁?
房门被打开的时候,谢无言心里倏地一停,警觉地顺势看了过去——
门外站着的几人,也正以同样惊讶的目光看着他。
准确的说,是比他剧烈成百上千倍的惊讶。
看清来者,谢无言松了口气,虽然人数有点多,但至少都是他认识的人,并不是什么可疑的对象。
不知为何,盛今朝,应淮,黎琛,李叔,严霜……这些人会出现在这里,人群里甚至还有温灼的弟弟,那个看守书海阁的孩子,正小心翼翼地站在后头,刚想伸头往里面看,就被严霜一下捂住了眼睛:“不能看!”
谢无言从未见过严霜如此紧张不安的样子,她毕竟是镇海山庄的副庄主,什么场面没见过,却在推开房门后,露出了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惊慌的表情。
其他几人的表情,也相差无几。
谢无言顺着他们的视线看了看周围,紧接着,也沉默了。
……确实,有些惊人。
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这幅场景落在外人眼里,有多骇人和恐怖——不大不小的,被打造为客房的空间,此时已被焦味,以及各种血腥刺鼻的气味填的满满当当,遍地都是肮脏的血污,而最引人注目,第一个映入众人眼帘的,就是死在谢无言脚边的那一位,在镇海山庄的新入门弟子里小有名气的劳乾光。
“……劳乾光,还有这件衣服……是总在他身边的那个人?”盛今朝看着顾归语融化到只剩一点碎肉和骨骼的遗骸,惊讶得眯起眼睛,几乎不敢确认这一地惨状竟然是人的尸体。
应淮原本是来跟着一起过来,打算向谢无言汇报情况的,来时笑容满面,殊不知一推开门,竟是这一副人间炼狱般的惨状,把他这个养尊处优,被呵护着长大的小少爷给吓了一大跳。
他守着真正的谢锦声,怎么也没等到刺客,却等到了来寻谢无言的盛今朝一行,只觉着谢无言这儿一定也平安无事,一次也没想到过,迎接他们的,会是这样的可怖场景。
应淮默默避开目光,光是闻着这血腥扑鼻的味道,就觉得背脊发凉,难以直视——这两个惨死的人……劳乾光和顾归语,都是谢无言杀的吧?就算是对付刺客,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和应淮一样,这里大部分人都是这种想法,偏偏唯一知道内情的温灼不在,由于没有及时的解释,他们自然也就彻底误会了,纷纷僵站在外面,都以为这血腥的惨状是谢无言一手造成的。
只有黎琛推开盛今朝的身子,勾了勾手指,满是血水的地面便滋滋爬出一条冰蛇,不断蔓延扩散,冻住了这一片惊悚可怕的融化了的尸骸。
他像是早已看惯了这一切,走到谢无言身边,像只嗅味道的小狗,仔细检查了一遍他身上的确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露出满意的微笑:“果然以这两个人的实力,还根本伤不到师尊你。”
“早说过,这又不是什么值得担心的事。”谢无言平静望向盛今朝,突然想起什么,“师兄,你现在不是该去比试斗剑了吗?为何……”
“比试被取消了,外面出了点事,一会儿我会和你解释的。”盛今朝飞快打断了他的话,下意识将旁边的严霜他们护在了身后,扫了一眼冰下的狼藉,满脸写着不安,“师弟,这到底是……”
谢无言“哦”了一声,看向旁边断气已久,已经微僵的劳乾光:“师兄不必挂心,他们是玲珑门派来的人,今日动手时被我发现,这才……”
盛今朝再次打断了他的话,显然有些按捺不住情绪:“你……师弟是否有证据,能证明他们是玲珑门派来的奸细?”
谢无言当然不可能把他拥有未来记忆的事说出来,摸了摸劳乾光的衣服,这人好歹也是刺客,绝不可能将和玲珑门有关的信息放在身上,果然也是无功而返。
他抬起头:“没有证据,但是……”但是,只要盛今朝问过温灼的话,从温灼那儿确定了此事的话,他也就能够相信自己的话了。
然而,激动中的盛今朝并没有让他说完这句话。
他眯起眼,一脸痛心的表情:“既然没有证据,你怎么能如此轻易就杀了他们?”
盛今朝……这是误会他了?
谢无言略有些惊讶,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盛今朝露出这样挣扎的表情,原本不想多说什么,还是试着解释:“不是我动的手。”
盛今朝的双眸微微一动,却还是避开了他的视线,没有说话。看他的样子,虽不是完全确信这场杀戮就是谢无言所为,但心里其实也已经信了七八分了。
旁观了这一切的黎琛满脸写着不可置信,他瞪着盛今朝问:“你?你在怀疑他?”
盛今朝从来都是最最偏袒谢无言的人,以至于黎琛很难相信这刻薄的对话是发生在他们两人之间的,但,大约是这一片尸骸太过恐怖而令人难以接受,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也被一起视作是正常的事。
严霜捂着男孩的眼睛,警觉地环视着室内,似乎已经察觉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应淮被吓傻了,愣愣地站在一边,李叔时刻盯着他,免得他突然昏倒倒下。
“我不是在怀疑他,我只是……”盛今朝深吸了一口气,脑袋却还是被血腥气熏得昏涨无比,像是逃避一样,他看向旁边,“就算是严副庄主,说不定也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
“谁跟你说别人了?我是在问你,你怀疑他吗?还是相信他?不过,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相信他吧。”
黎琛明显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在发现谢无言被这帮人误会之后,心里面莫名升起一阵火气,直往头顶窜。
他踩碎冰面,重新将那可怖的融化了的残尸亮到众人面前,他们一下子又都变了脸色。
黎琛用力拽过盛今朝的胳膊,质问他:“你再仔细看看,这个姓顾的混蛋的死法,你到底眼不眼熟,有没有从前在哪里见过?”
盛今朝忍住反胃的冲动重新看向那团融化后混合在一起的脏器,突然间回忆起一段记忆:“……嗯?”
在他们刚刚回到仙界后没多久,也是一个来自玲珑门的刺客,在他们面前融化成了血水,似乎是某种阴毒的仙法,和谢无言是没有关系的……
另一个倒在旁边的人,劳乾光的胸前致命伤,是一支箭头发黑的弓箭,如果是和他距离近的谢无言想要杀他,根本不可能用上弓箭这种武器。
……
是他误会了谢无言。
盛今朝意识迟滞了一刻才猛然回神,歉疚地低下眼睛:“师弟,我……实在抱歉,是我太草率了,我还以为,这都是你做的……”
“无妨,原本也和我脱不了关系。要不是我想从他口中套话出来,他也不至于死在这里。”
谢无言觉得自己不该有什么反应,但等回过神的时候,他意外发现,自己竟是暗暗松了口气。
……为什么会松一口气?
仅仅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误会,都承受不了吗?
谢无言对自己越来越近人情的反应感到困惑,但无论如何,能解除误会总归是件好事,若不是黎琛帮忙,这场误会恐怕会为他带来不小的麻烦。
几人暂且先离开了这间房间,李叔并没有留下来清理现场,而是带他们打开其他几道机关里的暗门,他们似乎正在匆匆找什么人,所以才进入了定海楼里的暗道。
黎琛对此无甚兴趣,靠墙站在一边,默默注视着别处,一脸兴致缺缺的样子。谢无言见他这样,原是伸手想拍拍他,但想到黎琛似乎不太喜欢肢体接触,也就作罢。
谢无言轻轻启唇,平静地说了一句话,很短的一句话。
黎琛愣了下,神智这才从九霄云外赶回来:“……你刚刚说什么?”
谢无言刚想去找盛今朝问问外面出了什么事,听到黎琛的呼喊才回过头,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我说话的声音,应该也没有很轻吧。”
黎琛别过头,恍惚中感觉自己脸上烫呼呼的。不知为何,脑袋运转得也有些迟钝,反应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他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好像只是寥寥二字:
谢谢。
……
也只是很普通的两个字而已,为什么心里会这么奇怪?
……
难以理解——
作者有话说:终于终于终于调整好了作息QAQ这几天黑眼圈深的像国宝,作息时间像渡劫,最后为了调整回来甚至有一天24小时总共才睡了1个小时……
今天终于恢复啦QAQ赶紧爬回来更新
第163章 心魔(26)
李叔领着一行人继续搜寻其他几个房间,进进出出,却似乎并没有找到他们想找寻的对象。
谢无言原以为他们是为了谢锦声而来,可是搜到谢锦声所在的那扇房门前,李叔又适时拦住了他们,并没有暴露谢锦声藏身于此的秘密。
谢无言看着众人焦急匆忙的样子,甚至是盛今朝也连一句解释的时间都没有,决定暂且等在暗道主路口,等他们完全搜寻好之后,再询问具体的细节。
毕竟,这件事能够令盛今朝和温灼原本定好的斗剑之事被迫停止——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发生在镇海山庄内的这场突变,一定不是什么小事。
暗道内,众人寻寻觅觅,几乎将这几间隐蔽的房间里里外外都掏空,也没有找到他们正在寻找的人的一片影子。
一无所获的失望令他们倍感疲惫,心神俱疲,一时间气氛变得沉重又坚硬。盛今朝沉默无言地站在一边,正神色复杂地想着什么,突然听到旁边传来黎琛的声音——
“为什么要怀疑师尊?”
他愣了下,回头见少年一脸阴郁,抱胸站在门边,盛今朝也只好无奈低头,笑容轻不可察:“你是在说刚刚的事吗?”
“不然呢?还能是别的事?”
黎琛颇为不客气地说,他原本对盛今朝印象还可以,经由刚刚那么一出事,立刻对他印象跌到了谷底。
“你明明对师尊的为人再清楚不过,为什么还要说那些讨人嫌的话?”
“我只是……”盛今朝一下子停住反驳的话,他闭眸,深吸一口气,缓过情绪才接着说道,“今日之事是我做得不对,你会生气也不奇怪,若是师弟他因此记恨我,也无所谓,我只是不希望师弟是做出那种事的人,仅此而已。就算对方是玲珑门的刺客,也不该用那般残忍的手段去折磨对方。”
盛今朝心以为自己解释的很清楚,可黎琛偏偏就像听不懂他的话,皱着眉说:“就算是师尊杀的又如何?今日若是不把玲珑门的刺客除掉,头疼的就该是你们了,人是不是他杀的,有区别吗?”
盛今朝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义正词严地说:“当然有区别!就算是我最疼爱的师弟,也不能以如此残忍的方式去害人……你现在不懂没关系,大概是因为你还小,还理解不了这些事……”
“我不小了。”黎琛很不高兴地皱紧了眉头,不多时,又冷笑着扫了他一眼,“反正你只是为自己背叛师尊的事作辩解而已,这些事跟我说也没用,还得看师尊会不会原谅你。”
盛今朝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激怒,但是被黎琛这么一顿念叨,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抿抿唇,刚想回答些什么,便被一声清冷淡然的声音叫住了——
“看我什么?”
谢无言隐约听见他们的对话里似乎提到了自己,站在门边朝里看,而房间里争执不休的两人也同时看向了他,默契地不再继续刚刚的话题。
盛今朝许是还在为刚刚的事感到抱歉,这时看见他来,立刻热情地迎上去:“师弟,我方才忙着找人,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正事呢,李叔他们应该也还没来得及和你解释吧?”
谢无言的确最好奇这一点:“师兄与温少爷今日的斗剑比试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现在到处搜暗道,又是为了找谁?”
盛今朝与温灼今夜要斗剑决出下一任庄主——这件事,温睿舟和严霜两人已经催促了无数遍了,自从盛今朝重返山庄,就一直在明里暗里要求他加紧速度做了这事。今夜,若不是出了什么重要的意外或变故,斗剑比试的事都不可能被取消。
盛今朝低下头,神色复杂地眨了眨眼睛,这才向他全盘托出了现状——
温婵和温小落,失踪了。
若是平常,这不过是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罢了,温家两姐妹素来神出鬼没,突然消失也很正常,可是这一次,和她们一起失踪的,还有她们那位出身人界村落的好姐妹青青。
青青和她们一起失踪,这种事还是有史以来头一遭的稀事,不禁令第一个得知情况的李叔留了个心眼。自从上次温婵和温小落失踪好几天后,温灼就把暗中照看两姐妹的任务交给了山庄内几个他信得过的弟子去轮流做,当晚她们几人失踪的时候,那弟子也在书海阁里的一处角落被人发现,不知被谁药晕在了书柜一角。
温家两姐妹和青青的下落太过重要,如果青青出了什么意外,人界村落对镇海山庄的印象恐怕会大幅下降吧。
盛今朝说到一半,李叔本人也正扶着酸痛的腰走过来,听他正在向谢无言解释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李叔又歉疚又着急,叹着气说:“婵儿和小落毕竟是庄主的掌上明珠,如果连照看她们的高境界修士都出了问题,我们实在不敢确信,她们就一定平安无事……哎!我这嘴,说话真是有够难听的!”
谢无言也从未见过那个举止大方的李叔这么沉闷阴郁的样子,简单安慰了几句,便试探着向盛今朝询问青青她们可能会去的地方,与此同时,他也突然回忆起几天前,想到了一个可能的地点——
“艳园呢?你们搜过艳园了吗?”
前些天严霜训斥温家两姐妹,就是因为她们私自采了艳园的一种药草,用作炼制洗髓丹的原料。她们俩不服输,且都是越挫越勇的性子,很可能领了罚后,继续跑到艳园采药炼丹。
李叔听了却摇摇头,解释说:“艳园那边有成特成长老守着,成长老说,他今日一直待在艳园,哪里都不曾去过,也并没有见过温家姐妹来过,我们也就没去搜寻……”
谢无言直接否认:“成特说的话不算数,你们立刻随我过去,究竟有没有出事,不是他一面之词能说了算的。”
路上,盛今朝有些好奇,追问他怀疑两姐妹在艳园的原因,谢无言才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思路——
倘若两姐妹真的是在艳园出了什么事,因此失踪不见,那么或多或少都与那一条潜藏在湖水里的鲛人有关。那只鲛人又是成特的“生母”,是他绞尽脑汁都想要接走的亲人,如果恰在此时,他的鲛人母亲闯下什么祸,恐怕会对他们非常不利。
这一定是成特不想看到的事,所以即便两姐妹真的是在艳园出事的,成特也一定不会让外人知道。
至于他究竟会做到何种地步,全得看他的良心还残存多少了。
听完谢无言的推论,盛今朝也沉默了,他一路无话,刚一抵达艳园门口,就迅速越过了门口守着的成小鳞,顾不得规矩,便御剑而起,一个飞身便翻墙跃入了艳园。
“盛师兄!”成小鳞喊了一声,却根本叫不住盛今朝迈得飞快的步伐。
紧跟在他后面的还有谢无言一行人,成小鳞看了他们一眼,似乎是心知自己拦不住他们,亦或是为了谢无言,他没有太多阻拦,便将谢无言一行人放了进去,自己也小步跑到谢无言身边,开门见山地问:“谢师兄,你们是来找婵儿和小落的?”
谢无言飞快打量了他一眼,敏锐地问:“你知道她们在哪儿?”
刚一问出这个问题,成小鳞灰暗阴沉的眸子便又变黑了一分,突然拉住谢无言转了个方向,小声说:“谢师兄,让其他人去找我大哥,你先随我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单独与你说。”
谢无言听了之后也没多过问,大概是因为成小鳞投来的委屈眼神,太像是“知道某种真相”的人的眼睛了,他给李叔使了个眼神,让他们过去帮帮盛今朝的忙,说不定也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收获。
听说谢无言要过去,一同前往的黎琛自然也停下来,悄无声息地瞪了这小子一样:“师尊,你小心别被这小子骗了——他一直待在这里看门,怎么可能知道那两姐妹在哪儿?”
成小鳞破天荒地没有和他闹脾气争辩,只是今日,他的脸色有些微妙又疲惫,被黎琛如何如何挑衅,也只是淡声反驳那一句话:“我知道。”
夜色已晚,满月夜的大海边浪声滔天,他们悄悄御剑飞在上空,隐约能听见巨浪之中传来鲛人嬉戏又欢快的歌声,只有在这一天,鲛人的歌声能够填满整片美丽的临海区域。
巧合的是,成小鳞带谢无言来的地方,也是他与黎琛曾为了找到一朵安魂花所费尽心思的地方,他环视四周,大片大片的伤魂草犹如清一色的绿油油地毯,将夜色填入了一分生机。
然而此时此刻,谁也没有欣赏夜色美景的心思,因为他们同时注意到,草坪中.央徘徊着三组脚印,脚印所通向的方向——正是当初那个废弃的枯井所在的方向。
谢无言迅速小跑过去,黎琛竟比他动作还快,他立刻就将枯井上的石盖揭了起来,往里面顺势一看,竟是连他都有些被吓到:“师尊!这里——”
成小鳞惊恐地睁大眼,猛地扑了上去,一把捂住了黎琛的嘴:“嘘!别说话!”
黎琛厌恶地抿起唇,躲开了成小鳞的手,安安静静地等待后续。
不一会儿。
幽幽的歌声,从井中传来,鲛人婉转的歌声交叠在一起,至少有三只鲛人,正在井中或附近的位置徘徊。
枯井中瑟瑟发抖,不敢言语的三个少女,就是他们最好的饵食——
作者有话说:请假条挂了一秒就被我撤了,因为我觉得……我可以!!!事实证明我做到了!!耶!!
第164章 心魔(27)
这枯井之下,竟是别有洞天,连接着一个类似地窖的空间。
顺着井口向下看,能看到黑暗中隐隐约约蜷缩着三个女孩,她们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地踮脚踩在一处还没有被水淹没的地面,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她们察觉到头顶传来的微弱亮光,一抬头便看见了谢无言,绝望的眸中终于闪过一丝亮光。
但是情况危急,即便一点点响动也可能惊扰敏感的鲛人,她们乖乖噤声,一个字也不敢说。
温家姐妹和青青出现在艳园不奇怪,为了制作洗髓丹,只有艳园有她们想要的炼丹材料,但是再怎么生长在危险的地方,也不至于会落到枯井中,被鲛人所团团包围。
就算这件事真的只是一场意外,一直待在艳园的成特也不会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他对这件事的放任,实在卑鄙。
这里既然是一口井,原本应该是连接着某一处地下河,然而大概是因为荒废已久,海水侵蚀并灌入了这里,井底处处都是海水咸腥冰冷的气味,以及顺着海水一起进入这里的——隐藏在漆黑海水之中的数只鲛人。
谢无言隐约能看见他们身上倒映着金光的鳞片,其中一只鲛人抬起头,与谢无言对视了一瞬,那雌雄莫辨,天生妖媚的脸蛋咧唇一笑,露出森森利齿,凛人的寒光透着凶杀之气。
鲛人素来喜爱美丽之物,在他们眼里,不论是凡人还是修仙者,只要是长相美丽的人,对鲛人来说都与蚌中美珠无异,只是他们稍稍费点心思就能得到的猎物而已。
只是珍珠用来是拿来赏玩的,温婵她们却是被当做漂亮的食物,随时都可能遭到鲛人的袭击。
谢无言看见井下画面的时候,也不禁眉头微皱。受困井下的三个女孩的状况很糟,鲛人也不知何时会出手袭击她们,恐怕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鲛人年龄越大,妖力越强,这三只鲛人的妖力都极高,如果要出手救她们,谢无言预料到,他可能无法保证自己全身而退。但他必须去救她们。
谢无言知道自己并非什么善人,也不是为了什么正道或大义做出这样的决定的,只是,她们是温灼的妹妹,而温灼又在保护谢锦声这件事上帮了他不少,他也理应该偿还些什么,才不至于欠他太大的人情。
谢无言几乎没有多想,便一步跃上了深井边缘。
一旁互相看不对眼的黎琛和成小鳞瞬间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成小鳞焦急上前想要拦住他:“谢师兄?你不会是想——”
“我要下去。”谢无言直白地拒绝了他的好意,没有转身或停手的意思,他用目光丈量着井口的尺寸,心中疑云渐生。
这个井口内部的形状……很奇怪。
成小鳞接下来的话也印证了他的疑惑:“不是不可以‘下去’!谢师兄,这井口有问题,否则她们也不至于一个都回不来了,大哥他……他原本也是想下去救人的,只是看过这井的样子,说只能从外面另寻入口才行。”
成小鳞说完以后,空气沉默了片刻,谢无言微微侧过身,斜了他一眼:“所以成特是知道这件事的。”
明明知道她们三人受困于此,其中一人还是凡人,
黎琛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讥讽成小鳞的机会,笑说:“好歹这也是镇海山庄的地盘,玲珑门的成长老竟敢在这件事上欺骗温庄主,罔顾温家人的生死,成小鳞,你的兄长竟能有如此胆量,也真是厉害。”
成小鳞脸色更沉了一些,虽然这荒唐事都是成特一人独断决定的,但他没有坚决阻拦,也自知不冤。
他等待着谢无言的发落,却并没有再听到任何责备的话。
谢无言只是转过身,嘱咐黎琛:“你去把温灼他们都叫过来,她们三人都在此处,让他们务必看牢成特,等事情结束之后,他犯的罪过自然也不能遗漏了。”
黎琛却一愣,反问他:“你要一个人去?”
谢无言以沉默回应,一旁的成小鳞攥了攥拳,叫住他:“谢师兄,我……”
“不必与我解释原委,我会救他们出来,成特的事,你只需实话实说,不必偏袒谁。”
说完,谢无言先招来飞来枫,小巧玲珑的飞行法器立刻托着一些凡人生存所需的食物飞入井中,送到了青青手中。
饥肠辘辘的女孩睁着黑亮的眼睛,抓住那面饼状的食物啃了两口,用充满希望的眼神看向谢无言。
黎琛却在此时瞪了一眼成小鳞,告诉他:“方才师尊所说的,都交由你去做,算是将功补过,懂吗?”
成小鳞脸色复杂,咬紧下唇答:“……我知道了。”
黎琛径直走向井边,准确的说,是径直走向谢无言。
“师尊,你何时成了这样的‘善人’?还是说,你就这样重视那两个女修?她们看起来也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吧。”他斜了一眼井底的三个女孩,眼神与看三粒石子无异,“这井底的空间与海水相通,倘若土层受创,又无法从这个井口离开,海水立刻就会淹死你们所有人,就算师尊的真火再厉害,也不可能烧干大海吧。”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每耽误一刻,三个姑娘的性命都会遭受更深的威胁。谢无言问黎琛:“你有其他的办法?”
“给她们点能够自保的法器,再用师尊的那枚枫叶吸引鲛人的注意力,让她们暂时保住性命就行,成特那帮人想办法破坏井口。”
“这个井口不是随便就能破坏的,而且,井底有凡人,肉身太脆弱,根本在下面撑不了多久。”
这口枯井,以及附近的地面,都有一层非常坚硬的壳状夹层,谢无言方才就尝试过破坏井口,无论是剑击还是真火,都只能够在井口附近造成一丁点微弱的痕迹,要想短时间内制造一个出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计划。
黎琛皱起眉:“区区凡人,就一定得保住?师尊,你也知道这件事很难完成,要想将她们带出来就已经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了,要是拘泥于去保住完整的三个人,恐怕谁也做不到吧。”
“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吧。”
“明明就是,你自己其实也知道的!是师尊告诉我要珍惜自己的性命,不要总是拿血肉做诱饵,现在这事情轮到你自己头上,怎么就不一样了!你也要优先去保自己的性命。”
谢无言并没有回头与他争执,而是向前轻轻一迈,“啪”的一下——踩在了温家姐妹和青青所落脚的地方。
黎琛再次睁开眼时,猛然发现谢无言已经不在了,焦急奔向枯井口,却只能看见黑黢黢的一片黑影,以及黑影中一闪而过的那一抹赤色。
黎琛紧盯着谢无言在黑暗中转瞬即逝的痕迹,鲛人的歌声还在耳边此起彼伏,他嫌恶地皱起了眉,觉得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剧烈动摇着他的内心,他想抗拒,却连对方的影子都抓不住。
……
谢无言来到井下空间后,三个小姑娘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都用满怀期待的眼神仰视着他的背影,希望谢无言能尽快带她们离开这个又冷又潮湿的鬼地方。
然而要带她们走,还得先解决周围海水里的鲛人。谢无言环视四周,逐渐适应黑暗的双眼确定了鲛人的数量——明确看到的,以及潜藏在水中,只发出声音却还没有露脸的,算下来,一共有七只鲛人正在他们附近徘徊逡巡,威胁不小。
这些鲛人正警惕地注意着自己,一只只潜入了与泥土融合的浑浊海水之中,如果攻击其中一只,其他的鲛人势必也会同时展开反击,所以必须在短时间内尽快解决所有的鲛人才行。
谢无言刚决定好第一只从谁下手,身后便传来“咚”的一声闷响,他转过头,竟是在黑暗中看见了少年熟悉的五官——带着满脸不悦与不耐的表情。
但即便再不高兴,黎琛也依旧保持着冷静,没有开口说话,而是用唇语问他:‘你打算怎么办?先杀了这些鲛人?’
谢无言扫了一眼身后瑟瑟发抖的几个年纪还小的少女,唇语回答:‘重伤就行,不必做的太过。’
黎琛冷哼一声,虽然看起来一脸不赞同,但还是知道自己该配合谢无言,他的目光同样也搜寻到他们的第一个目标,两人的手同时按在了剑鞘上。
刹那间,赤链霜杀同时出鞘,几乎是飞着刺向了水边距他们最近,甚至企图上岸的一只鲛人。
鲛人的双目被一左一右刺瞎,惨叫着一头扎入了海水之中,周围的鲛人听见动静,蠢蠢欲动地靠了过来。
剑起剑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闪过道道血光,甚至还有两点晶莹如红玉的血珠飞溅到谢无言的脸上。
鲛人高昂着脖子所吟唱的歌曲,也从空灵幽怨,变得杀气凛凛,刺耳的声音回荡在耳廓之中,实在不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他们并没有用荧光珠点亮周围的环境,原因是担心鲛人受刺激,还有就是……如果适应了荧光珠的明亮,那么等荧光珠意外熄灭的时候后,他们的视野就会受到巨大的影响,如果那时正值争斗最激烈的时候,恐怕他们就要损失惨重了。
而当他们放下剑,将被他们伤的差不多,却早已战意全无的鲛人一把丢回海水之后,谢无言突然被两姐妹中的一人拉住手臂,力道紧得几乎想要把他的整条手都卸下。
便听那姑娘气喘吁吁,用焦急又慌张的语气喊道——
“海水!不好,海水要灌进来了!”——
作者有话说:一些离谱的作息时间→看了看发布时间(是的,凌晨六点还没睡……还在给七月擦尿!这小b崽子又尿地上了!可恶!)感谢在2021-12-2323:41:00~2021-12-2606:2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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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心魔(28)
——喊出这一声的是温婵,仅凭声音,就能清晰听见她喉咙颤抖的幅度有多大。
三个姑娘能够神志清醒地撑到现在,已经耗费了大量力气,这会儿发现土层即将崩塌,都腿肚子打颤,连保持站姿都很困难。
黎琛抬手将那一片土层冻住,但汹涌的海水终归是无法被一层寒冰给挡住的,就算可以,以黎琛目前的境界也很难做到。
谢无言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御剑升上井口底部的边缘位置,他随便找了个石子试了试,而当他抛起手中的石子,石子即将逃离枯井时,那井口却突然诡异地一动。
仿佛视线都被扭曲了——井口处坚硬的内壳突然像是软趴趴的泥浆,往里面微微缩紧,只露出一个圆圆的,根本无法容人通过的小口。
只有一束细细的月光能透过缩小后的井口,映照在女孩们绝望的脸上。
……确实棘手。
不仅如此,谢无言对这口枯井的存在,也产生了怀疑。“井”这种东西,对修仙者来说本就有些多余,附近的山泉水和雨水绝对充足够用,不必特意留一口井在这里。再者,就算它真是原本居住在这里的凡人留下的水井,也完全没必要设置这个古怪的机关,这口井似乎不是用来取水,而是为了丢入什么活物,再防止他们逃脱的。
谢无言返回原处,问温婵:“你们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
温婵哆嗦了两下才回答说:“我们……我们采药草的时候,听见……听见有人喊救命,我们以为是有人跌进这里了,才想着下来看看……”
“成特呢,你们没遇见过他?”
温婵吞了口口水,用颤抖的声音解释道:“没有……但是我们进来以后,第一个遇到的鲛人,好像就是他的那个父亲还是母亲,不过,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这里太黑了……”
这些枯井里的鲛人恐怕是沿着其他暗窟密道,从大海里游进来的,而他们无法在水中屏息太久,自然无法走那些鲛人的通道。
至于成特——为了包庇自己的母亲,所以就选择不说出她们三人遇难的事?倘若谢无言不在,而镇海山庄的其他人真的选择相信了成特,恐怕她们三人就要不明不白地被消失,被饥饿的鲛人撕成碎片,吞食入腹。
“海水要真的灌进来,我支撑不了太久,就算能冻住涌进来的海水,裂口太大,也不可能完全用冰墙抵挡住。”
黎琛能以灵力生成的冰墙大小有限,厚度也有限,但如果只是冻结海水,消耗的灵力就会少很多,但是即便冻住了一开始涌入的海水,后续源源不断的海水迟早也会淹没他们。除非他们能在被淹死之前找到出路,否则这就是一个无解的困境。
无解?不能无解。
保证他自己和黎琛活下来其实并不是难事,但问题在于这三个姑娘——其中一个还是有着脆弱之躯的凡人。既然他已经费力进来救人,总不能带回三具尸体。
隔着一堵越来越脆弱湿润的土层,谢无言的视线飞快地左右游移了一瞬,而后福至心灵地睁开眼睛,冲黎琛指了指井口的位置,让他在那上面做出一个弧形的屏障,将三人乘在冰弧里,和井口相连。
黎琛却并没有立刻动作,而是不赞同地说道:“师尊并不是鲛人,无法呼吸就会死——这点不用我提醒师尊吧?你将井口与她们封死在冰层里,她们是能活下去,我们呢?”
“在死前离开这里,不就行了?”
谢无言示意他再次动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令黎琛放弃了浪费宝贵时间去和他反驳的意图,他制造了弧形冰层的半边,踩着长剑将三个女孩送上去,轮到青青的时候,谢无言突然叫住了她。
“这个给你。”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谢无言取下赤链剑,连带着剑鞘一起递到了女孩手中。
青青接住沉甸甸的长剑,精致的剑鞘摸在手里温热温热的,她移不开眼,又满心紧张:“这是?”
“取暖,会用得上的。”
黎琛皱着眉,有些不理解谢无言为何要这么做,如果只是将她们固定在那里,暂时躲避海水,还不至于冷到需要抱着一把剑取暖。
冰层封死之后,弧形的冰层就像一个寒冰做的蜂窝,高高挂在两人的头顶,密不透风,他们连女孩们的轮廓都看不清楚,这才确定万无一失。
黎琛看了他一眼:“师尊是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吧。”
谢无言不在意地微微颔首,轻描淡写将想法说给了黎琛听。
若不是有其他的办法,也不可能将他们与外界唯一的连接处封死,这里仅存的空气能够供他们支撑多久,还是个问题。当然,如果在这一片黑暗中有着其他与陆地的连接通道,那现状还不是太险峻。
不过,可能性微乎其微。
毕竟他们都看出来,这口枯井被造成只进不出的模样,就是为了关押或囚禁什么人,要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通道,那这人不也白关了。
既然他要在死局里寻一条生路,这点风险,自然还是该承担的。
起伏翻滚的海浪再一次撞击着脆弱的土层,好几处地方已经张开了巨大的裂口,正在向他们所在的空间里拼命灌注冰冷的海水。
然而黎琛听完他的计划后,沉默片刻,竟是忽而笑了。
“师尊说出这样的话,总不会是认真的吧?”
谢无言短促地“嗯”了一声,皱眉看向自己已经被湍急海水没过的小腿,水位线还在不断上升,温暖的身体逐渐被寒气所包围,刺骨的寒意转化为疼痛,一阵阵地往人的骨头缝里钻。
“不过,实行起来确实有些困难,你做不到的话,再另寻其他办法。”
“当然做得到!”黎琛皱起眉,大声反驳道,不过他抿了抿唇,又悻悻地说,“算了,我是为了师尊你才这么说的,师尊要是不领情,想变着法子折磨自己,我这个做徒弟的,自然也管不着你。”
谢无言见他一脸别扭,觉得自己提出的计划,也不是很难接受,至少总归是可行的吧。
计划所需的步骤其实并不难:他们先将温婵三人保护好,再破开土层,令海水大量涌入,在海水堵住枯井里的每一处地方之后——黎琛迅速催动灵力,将枯井里的每一滴水都冻上之后,谢无言再用身体催动火灵根,一点点融化身体周围的冰块,给他们制造行动的空间。
谢无言虽然是火系天灵根,还通过修炼掌握了操控真火的方法,连水都可以烧尽,可是一旦这土层坍塌,这里就和大海相连了,他再厉害,也无法凭一人之力烧干整片海洋。
按照计划所想的流程,被冻住的海水并不会带来多大的威胁与麻烦,而他们只要尽快通过融化内部的冰层,去寻找更深处可能存在的出口或较为柔软的土层。
所以谢无言没有多犹豫,就挥起百里棘,劈开了脆弱土层外部的最后一道屏障,鞭起鞭落,伴随着轰然一声巨响——无数海水蜂拥着扑了上来,谢无言原本还站的笔直,谁料一个东西突然狠撞到他身上,害他险些以为自己倒霉,被海里的巨石块给砸中了。
直到他发现这个“东西”很柔软,还正在他脸前规律地跳动,隔着肌肤一阵阵传来响亮的心跳声。
是黎琛……抱住了他?
谢无言有些意外,却因为海水的冲击睁不开眼,自己居然被一个高自己一头的少年抱在怀里,就好像他才是弱势的那一方。
感觉稍有些奇怪。
黎琛大概是想护着他不被海中的杂物给击中吧,毕竟这海浪的势头比他想象的大多了。两人都使了点劲,才能牢牢站在原地不动。
这个姿势……虽然有些奇怪,但是谢无言并没有太想更改的意图,一是因为他们两个人想站稳都困难,更别提分开,还有的原因就是:冰海形成之后,他们必须挨得越近越好,以免意外发生。
而在他们周围,翻滚的海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伴随着强烈的摇摆和晃动感,以及萦绕在身边的种种巨响,让他们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身处在一种怎样恶劣的环境里。
蔚蓝色的海水逐渐没过了谢无言的头顶,海水中,谢无言的长发犹如晚霞里的一抹暗色,狂舞在海中,他伸手摸向自己指间戴着的储物戒,尽可能快地取出了他所拥有的所有荧光珠,将他们注入一分灵力,推向四面八方。
远去的荧光珠散落在各个地方,登时照亮了大半边的海水,也照亮了他们即将奔赴的前路。
在这个步骤里,能够成为威胁的因素已经全部除去了,唯一值得在意,刚刚也令黎琛觉得无法接受的一点是:在这个时候,只要黎琛愿意,他就能在这里杀死谢无言。只要他不施展灵力,任凭海水残酷地夺去谢无言的性命。
他当然不会这么做,黎琛在意的:是这件事本身。
这种情况在过去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因为谢无言从来不会让自己的任何死穴暴露在黎琛面前,一丁点都不可能,他像一堵牢不可破的城墙,永远不可能撼动一丝。
而现在,这道城墙却主动为他打开了一扇门,他不得不为之惊讶。
一时间,黎琛的动作和脸色都有些僵硬。
口中已经快要没有多余的气了,谢无言用劲睁开双眸,用眼神催促他赶紧动手。
黎琛却盯着他在水中飘散不定的长发,他心里觉得不可思议,撩了一下水里柔顺到不可思议的发丝,也没引起他的注意力。这人眼神木木的,心里仿佛在想着什么事。
隔着浑浊的大海,除了他眸中温暖的红色倒影,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谢无言狠掐了他一把,他才大梦初醒般回过了神,吃痛的他略带可惜地抽回了手,仿佛被剥夺了什么重要的权利,有些恋恋不舍。
挨了谢无言的一记瞪视,黎琛却难以抑制地露出微笑,他一边催动灵力,一边拿下颌的部分轻轻贴在谢无言的额头边,仿佛是被海水挤压,才会造成的无意识的接触——
作者有话说:一个困得快死的人来更新了(蠕动ing……)
QAQ可恶啊,年末怎么那么忙
第166章 心魔(29)
谢无言再一次确认的是,和他人发生肢体上的接触,对他而言,是一件很难适应,也从来就很少发生的事。
原本暴露在空气,浸泡在海水里的肌肤,此刻却被禁锢在另一个人的怀里,感受着不属于自己的温度。
很奇怪。
谢无言越是在意,这种奇怪的感觉就越是清晰地困扰着他,但是此刻正值紧要关头,他当然不能推开黎琛,如果那样,海水就会立刻涌入他们两人之间的缝隙,如果他们被海浪冲散,就很麻烦了。
毕竟,冰冻已经开始了。
包围在他们身边的海水发出“滋呀滋呀”的声响,带着凶猛寒气的灵力像是剧毒一样,迅速扩散至装满海水的空间里,而一整面厚重冰墙也成功挡住了外部的海水,整个空间终于趋于静止,没有再
强烈的寒气几乎夺走了他每一寸肌肤的温度,谢无言忍着寒冰带来的酸痛感,脑海里暗暗地想:黎琛最近的确有在认真修炼稳灵筑基术,对灵力的掌控好了不少,这一番操作下来,涌入枯井的海水通通结冰,而他居然灵脉尚好,还有不少剩余的灵力在。
这是谢无言通过肌肤相接,唯一得到的有效信息,或许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分散注意力也说不定。
……
黎琛默默睁着眼睛,看向面前幽静又诡异的画面——被冻结的海洋,与灵力生成的寒冰全然不同,它有着海水的蔚蓝,
谢无言刚刚丢出的几颗荧光珠遍布在冰海内部四面八方,照亮了海水里的种种微小杂质,细长的海鱼,破碎的贝壳与小巧的藻类随处可见,这座冰山,也只是整片海洋的冰山一角。
谢无言的主意,说是很困难,实际实行起来也不是太难;说容易,却也不是人人都能想到的,至少,没有什么人敢轻易把自己困在一座冰山之中。
只要谢无言催动火灵根,很快就能够融化他们身边的寒冰,只要融化出他们需要通行穿越的那一部分冰,就足够了。
黎琛维持着抱住谢无言的姿势,在融化前,他们都得这样紧紧相拥,简直就像……
被层层寒冰包围住的黎琛,一时竟有些脸热。
他不像谢无言是个对肌肤相触很敏.感的人,正相反,他不仅没有痛觉,就连普通的肌肤相触的感觉都比常人微弱很多。所以对所谓的拥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本该如此的。
可是他一想到自己抱在怀里的人是谢无言,是平时那个冷冰冰的,从不让外人近身半步的他的师尊,就有一股火莫名往他脑袋上窜,这股陌生的火气烧得他懵懵的,让他双颊红扑扑的,根本不像是个被冻在冰山里的人。
黎琛费了好大一番劲才稳住体内躁动的灵力,他完全不明白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明明自己已经将稳灵筑基术彻底修炼并掌握了,为什么还会这样?
……想不明白。
反正被冻在冰里,他什么都做不了,黎琛索性咬咬牙,放弃思考,默默等待了一会儿,却发现谢无言那里,也完全没有反应。
他觉得有些不对,不禁蹙起眉头,小心翼翼地喊了声:“……师尊?”
过了小半晌,仍然没有反应。
黎琛一时有些慌了,谢无言再怎么专注于催动灵根,也不会像这样安静。相贴的肌肤也毫无热度,冷得要命。
完全冻住的海水将紧紧贴合在一起的两人彻底固定,想动一根手指都是奢望。
黎琛哪里都动不了,只能努力把头往底下降,伸长下颌蹭了蹭谢无言头顶绒绒的发丝,一遍遍地呼唤他,总算把谢无言喊得不耐烦了,有气无力地回了他两个字:“别闹。”
黎琛很是无辜:“只是担心师尊的安危都不行吗?”
谢无言又没理他,他虚弱地动了动眼皮,却没有睁开。
虽说他需要做的,只是融化他身边的那一部分冰,这件事却并不像它听起来那样容易——更重要的是,谢无言前些日子为了稳住黎琛险些暴动的灵力,灵脉几乎亏空,又经历了刚刚与劳乾光顾归语两人的争斗,这时灵脉之中的灵力又将近枯竭,所剩无几了。
谢无言现在融化冰层的速度,已经是他能够达到的最快速度了。
过分厚重的冰层终于在他的努力下一点点有了变化,被冰层包裹围困的僵硬身体,也逐渐能够有活动手指的空隙。
冰层被融化,再融化。
在终于有了能够供两人站立的空间之后,他极为自然地抽离了黎琛的怀抱,两人心照不宣,谁也没对此发表什么感想,默契地将这一次意外的接触当做是一场意外,不需要在意也不必去记住的那一种。
灵脉亏空带来的疲惫感,令谢无言轻轻舒了口气,却眼前一黑,连自己都未察觉,就毫无先兆地向后倒去——
他倒下去的时候,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的灵力,已经消耗到这种程度了?
这样子倒下去,如果后脑砸到刚刚融化的冰层,恐怕会造成不小的冲击。然而半晌过去,预想中的疼痛仍然没有降临。
视野依旧是一片昏暗,他强撑着想要站起来,却被一只手强硬地按住肩膀,把他托着放倒了冰面上。
谢无言想告诉他不必停留,耽误越久越不利,可他刚张开两瓣发白的唇,便感到一阵麻痹的刺痛感攀上了脊背,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力气说完。
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谢无言被黎琛托在双手掌心里放在了地上,他的一只手被捧起来,与另一只不属于自己的手紧紧相贴,接着没过多久,就有源源不断的灵力,细水长流地送入他的灵脉之中。
终于有力气睁开眼后,谢无言这才看清了那只握着自己的,布满细密汗丝的白净的手,以及正全神贯注为他输送灵力的黎琛。
察觉到手里握着的细腕微微一动,黎琛迅速张开紧闭的双眸,见他醒来,紧绷的眉目稍稍松弛:“……师尊。”
谢无言轻推开他的手,取出储物戒里的灵草灵丹:“我自己来。”
既然已经恢复了意识,就没必要再麻烦黎琛为他输送灵气,一个做师长的居然要徒弟来帮助,这还像什么样子?
黎琛却莫名有点受伤,放下被甩开的手,盯着他问:“师尊就这么讨厌我?只是碰碰你的手,都不行吗?”
炼化灵草中的谢无言睁眸瞥了黎琛一眼,丢给他一大把灵草:“去把这些炼化了。”
需要灵力的不只有他,黎琛也得赶紧补补,否则万一一会儿遇到危险,他们又耗尽灵力,可就糟了。时间紧迫,他们吸收的越多越好,没必要让黎琛费时费力来帮他。
黎琛捧着灵草,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好闷闷不乐地停手,转而去炼化灵草,补充灵脉中空缺的大片地方。
两人花了半柱香的时间,补上了充足的灵力,虽然没满,但也够用。
谢无言环视四周,冰冻的海水里散落着照明用的荧光珠,一颗又一颗,宛如群星璀璨,点亮了黑暗的冰海。
他们背对着枯井与大海的连接处,一步步朝陆地的方向移动着,谢无言恢复精力与灵力后,便开始用火属性的灵力融化冰山。很快,冰海之中就出现了一条蜿蜒绵长的冰中隧道,向着地势更高的地方不断走去——
终于,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他们被关入枯井后半柱香的时间里,谢无言总算在一个低坡的地方找到了“出口”。那是一处土层较为薄弱,很容易攻破的地方,如果要重见天日的话,那里就是最合适的。
黎琛先前还有一句没一句地向谢无言搭话,一看见那里,眼睛也登时直了起来,两人甚至连商量的需要都没有,便同时向着那个方向进发。
直到破开土层,重见天日。
黑夜笼罩着的天际居然已经现出一抹晨光,令人恍然间辨不清他们究竟在这口空间巨大的枯井里待了多久。但是即便如此,新鲜空气带给人的舒畅感,依然让人心情放松愉悦多了。
谢无言并没有闲暇去欣赏这短暂的日出,事不宜迟,他们二人迅速找到自己究竟身在何方后,便取出飞来枫,载着两人加紧重返艳园。
令谢无言有些没想到的是,当他们抵达时,温婵,温小落,还有青青,正披着厚厚的长
衣与棉袄,努力将自己瑟瑟发抖的身体好好保护起来。
陪伴她们的是她们的母亲严霜以及李叔,李叔不知从哪儿端来几杯热茶,给她们一人递了一杯,见谢无言来了,先是和严霜一起道了声招呼,便立刻将热乎的茶水送上,帮他们暖暖身子。
严霜这么一个正经又自尊心高的女子,此时也不顾面子,连连向谢无言道谢,她方才已经听过三个女孩的叙述,听闻当时情况之危急,至今仍然惊魂未定。
听她一顿谢完之后,谢无言在八角小亭坐下来,他微微启唇抿了口热茶,坠入枯井的危机这才算告一段落。
谢无言扫了一眼旁边巨大如深渊的新鲜土坑,果然温睿舟他们根本等不及,立刻就赶工挖出了一个深坑,这才得以让枯井里的温婵三人解救出来。
回头见谢无言一出现,三个女孩同时“啊”出了声,温婵属于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好听点讲,就是超乎寻常的乐观,刚刚她还浑身发抖说不清话,这会儿就已经高高兴兴地围在谢无言身边,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告诉了他一件事——
“谢少爷,我父亲他刚把那个玲珑门的成长老给绑起来了,他那个弟弟看起来脸色也可不好了,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什么情况?母亲太死板了,都不允许我去看。”
谢无言微微扬眉。
成特居然已经被温睿舟绑了?效率倒真是高——
作者有话说:又是神仙般的更新时间,流着泪睡遁去了
第167章 心魔(30)
不过这倒也不难理解,被顺利营救出的姐妹三人一定会立刻被询问他们遇难的前后经过,只要知道那些事,即便成特并没有实际犯下过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仅凭他包庇鲛人,隐瞒真相的行为,温家人绝对不可能放过他。
虽然谢无言没有亲眼看见当时的场景,但凭借面前体积惊人的巨大坑洞,以及随处可见的粗暴的救援痕迹,能想象出当时拼命想把三个姑娘救出来的温家人究竟有多焦急。
他们一直以贵客的礼节招待成特,还允许成特随意出入艳园——这座种植着许多珍稀珍奇药草的园林。温睿舟对玲珑门无甚好感,却还是做到这个地步,不光是出于对成小鳞的照顾,也是因为温家人素来不喜争斗,待人接物都颇为温和有礼,与给人强硬冷淡的印象的谢家全然不同。
当然,温家重礼节,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他们以礼相待的贵客居然差点害死了他们的女儿和一个无辜的孩子,就算温家人治不了鲛人的罪,也不可能轻饶了成特。
谢无言谨慎地在严霜面前提了一嘴成特,便看见女子的脸色顿时变了,凌冽的五官添上浓浓的凶气,露出像吃了苍蝇尸体一样的表情。
虽然极度厌恶此人,严霜还是答应带谢无言去亲自找一趟成特,并委托李叔带几个女孩今晚住到定海楼去,那是他们所信任的最安全的地方。
和谢无言猜想的稍稍有些不同的是:成特已经被带离艳园了,暂且关押在练武场附近的一座小楼里——据说那里是以前的人留下的建筑,专门用来关押在门派里犯下大错的弟子,不过温家人素来教导有方,几代人都没有使用过那里,也就基本成了一处用来堆积杂物的仓库。
一路上,一向与外人说不了两句话的黎琛破天荒找严霜搭话,询问他们到底打算怎么处置成特,在了解到温家人的愤怒以后,黎琛恶意地弯了弯唇,像是个踩死蚂蚁玩乐的孩子一样,露出轻松愉快的表情。
“你心情很好。”谢无言的语气略带疑问。
黎琛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膀,理所当然地说:“黎琎的走狗能吃一次大亏——这么难得的事,我当然要高兴。”
谢无言见他高兴得步步生风,也就没有说出自己的心里想法,免得扰了黎琛的好心情。
成特,恐怕不会受到惩罚。
谢无言并不是对成特感到同情或好感才这么想的,只不过,他还能清晰回忆起,在宇文江雪得罪药圣堂之后,玲珑门是以何种迅猛的速度派人过来,将犯下大错的宇文江雪在众目睽睽睽之下救走。
药圣堂再怎么不满,也只能宣布与玲珑门断交,至于阻止宇文江雪离开这种事,他们还是不敢做的,毕竟如果要和玲珑门宣战,药圣堂的赢面微乎其微。
毕竟玲珑门在仙界的资源,权势与地位,说是一手遮天,万人敬畏也不过分。
能够在那么短时间内得到风声,并派人去营救宇文江雪,玲珑门一定在药圣堂里布了眼线,那么与药圣堂地位相近的镇海山庄呢?事到如今,谢无言很难相信玲珑门不知道成特出事的消息。
恐怕就像上一次一样,在他们对成特声讨一番过后,突然就有玲珑门的人现身,接着以玲珑门门主黎琎的名义,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带走成特。
谢无言基本知道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事,现在去看成特,也只是为了亲眼确认这一点而已。
当他们越过练武场,来到那座荒废已久的小楼前时,太阳升的比刚刚更高了,灿烂的阳光为寒风阵阵的海边带来一丝轻不可察的温暖,日光将这座灰暗的小楼衬得更加阴森和单薄。
三人终于来到小楼不远处的地方,但当严霜看见一个人影站在楼外时,不禁放慢了步伐。
——成小鳞正在楼下等着他们,站姿笔直,又像是个镇守屋宅的石像,灰暗的脸上没有一丝轻松的神色。
他注意到谢无言三人靠近,干涩的嘴唇极为轻微地抖了一下,接着,他攥了攥拳,像是在内心百般挣扎过后,终于下定决心,朝谢无言走了过来。
“……谢师兄,能和我单独谈谈吗?”
他的眼里飘着一片淡淡的愁云,严霜觉得他是来找谢无言求情,让谢无言帮忙为成特说话的,便拦住他说:“小鳞,成长老所犯下的事毕竟不是小事,我们必须公平对待,即便是谢少爷为你们兄弟二人求情,也是不行的。”
成小鳞的表情有些微妙地变了,显然严霜误会或说错了什么话,正当谢无言以为他会委婉地为自己辩解的时候,成小鳞突然抬起异常冷漠的眼睛,用谢无言从未有听过的刻薄的语气说——
“只是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是,还是请严副庄主不要拦我,你们不让我哥张嘴就算了,难道连什么都没做的我也要干涉吗?”
严霜一愣,皱起眉愣神的样子,似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成小鳞一直都是个内向腼腆的孩子,何曾用这种冒犯的语气与人说过话?
黎琛更是狐疑地打量了一下成小鳞,谢无言知道他一定是想跟着自己,听听成小鳞到底要说什么,于是先一步开口对黎琛说:“你与副庄主先上去,我一会儿就来。”
黎琛满脸写着不乐意,刚刚还眉开眼笑的少年面孔,一瞬间被阴云覆满,不过谢无言的样子也不是和他开玩笑的,他索性冷哼了一声,径直朝楼里走去。
毕竟成小鳞只是成小鳞,对黎琛来说,他从来都没把这个境界低微,天赋为零的少年放在眼里,顶多算是个在谢无言周围飞舞不断,扰他宁静的蚊虫罢了。
也是因此,成小鳞没费什么功夫,就将谢无言约至了一边。
他走至石壁边,这里和小楼之间有一段距离,没人会听得见他们说了什么。成小鳞默默地想着,一边抬起头,望向翻涌的波涛,以及遥远的,在不久前还从未曾见过的这片壮观的碧蓝之域。
他又一次无意识地攥紧手心,转过身,满眼都是坚毅的目光。
“谢少爷,对玲珑门……到底是什么想法?”
谢无言表情淡然地看着他,问:“你是站在什么立场,来问我这个问题的?”
他不得不对成小鳞起一分戒心。
亲情是可怕的。成特为了一个与自己尚未相认的母亲,能够随意牺牲三个女孩的性命,那么成小鳞也一样可能为了他的亲哥哥,改变自己对谢无言的尊敬。
他的猜忌令成小鳞委屈地抿了抿唇,两只眸子脆弱地闪了闪,仿佛又变回那个敏感内向的男孩。可是,刚才那个刻薄的成小鳞,又是谁?
在谢无言反复猜测他的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的时候,成小鳞说话了。
“谢师兄,黎少爷是你的徒弟,你总有一天会接触玲珑门,是吗?玲珑门不是一个好对付的门派,即便你和黎少爷有这层关系,也很难接触到内部的情况,万一因此吃亏,就不好了……如果……我是说如果,你需要一个方便的人,能向你汇报玲珑门的情况的话。”
他眨了眨眼,目光坚定。
“我可以做这件事。”
……
谢无言承认,成小鳞的话的确让他惊讶了一瞬,也让他对这个原本优柔寡断,说话都结结巴巴的男孩改观了很多。
人是会变的,这一点当然毋庸置疑,但是本性如磐石般难移难变,很少有人能彻底折弯自己原本的性格,自小懦弱好欺负的人,习惯了忍气吞声的日子,即便长大了,也很难成为统领万人的强者。
能从困苦和压迫中破茧而出的,本就是少数。
谢无言没想到,成小鳞竟渐渐地成为了那一部分“少数者”。虽然他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就是成小鳞不断改变的那一个最重要的理由。
成小鳞见他没有回答,慢慢垂下眼睛,轻声补充道:“但是,黎少爷似乎很不喜欢我哥哥,他对玲珑门,应该一直都抱有敌意吧,这样的话,谢师兄想要与玲珑门交好的可能性,就会小很多……抱歉,我一直说个不停,这都是我自己臆测的,没有想过要冒犯你们……”
“不,你分析的很好。”谢无言欣赏地看了他一眼,转而却道,“不过,你真的想好了吗?为我做内应,打探情报,要是被发现了,可不是什么能一笑了之的小事,黎琎的手段,你应该也有所耳闻。你自己的本意,真的是这样吗?”
一个人,会发自内心,全心全意地为另一个人付出吗?谢无言并不确定。
如果成小鳞真的为了他,跟随成特进了玲珑门,谁又能保证成小鳞会一直念着他与他过去的交情,一直不顾自己安危地被帮助他?
玲珑门安插在其他门派的内应有很多,可是胆大到安插在玲珑门内,主动冒险成为内应的,成小鳞很可能是这么做的第一人。
“如果谢师兄不信的话,我……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很正常的反应。
正当谢无言想要开口拒绝他时,成小鳞却抢先开了口。
“谢师兄如果不介意,我愿立生死契。”
语出便惊人。
成小鳞却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用近乎祈求的可怜眼睛盯着他,说:“倘若有一天,我违背誓言,背叛了谢师兄,自会被收入黄泉冥府,受尽折磨与苦难……这样说的话,谢师兄能够相信我吗?”
谢无言默默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为什么?
成小鳞将这个最重要的问题,用一些正经复杂的词语搪塞了过去,无非是“尊敬”、“恩情”这些通俗易懂,又听起来正常的说辞。
他,无论如何都想得到谢无言的信任。无论如何都想。
成特的疯狂他已经见识过了,果然,就算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哥哥,露出疯狂的一面时,成小鳞依旧会觉得失望,能像谢无言一样吸引他的人,根本就不存在。
他是特别的。
所以对特别的他而言,自己永远都那么平凡,渺小……
成小鳞不希望这样。
玲珑门处置叛徒的方法,是可想而知的残酷,可他比起受苦受难受折磨,更害怕自己余生都不能接近谢无言,害怕自己永远都不能成为谢无言青眼相待的那一个人。
如果他能与谢无言结生死契,并作为谢无言的眼线,借由成特的关系潜入玲珑门内部,那么他对谢无言来说,就会成为有些特殊的那一个人,而不是一个永远都不起眼的少年。
他自己也清楚,自己这一分疯狂的执念,和成特对亲情的执念如出一辙。
……
简直,是犹如心魔一般的存在——
作者有话说:今天更的好早!有进步!(左右督促我的成果,嘿嘿嘿,明天继续!希望早日能调整到原来的9点更新啊啊啊啊)
话说,我至今一直被过敏性鼻炎困扰……超级严重的那种……
→每个和我刚见面的人都说:啊,你是不是感冒啊?
→得知我有鼻炎后的反应是:我也有鼻炎诶,是挺难受的。
→和我相处了十五分钟之后:你的鼻炎,额,比我严重多了诶……
感觉这么说还有点抽象,举个近一点的例子。
左右前几天做噩梦,梦到学校里有那种杀人事件发生好像吧,然后据左右本人描述,他在梦里听到一直有人说:吐了吐了!吐了吐了!吐了吐了……
她在梦里就觉得,好像是手机的声音,就像赶紧醒来关手机,于是她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手机,发现她的手机没放视频,就去找我的手机。
左右(受害者本人描述):我tm找了好久你的手机,还摇你半天让你起来关一下视频,你根本不带醒的
因为超级超级超级吵,左右就纳闷,这视频到底为啥一直喊:吐了吐了……
后来左右迷糊中反应了一会儿,终于发现,根本没啥视频……是我堵塞的两个鼻孔一直在大叫……
吐了吐了……吐了吐了……
我醒来后听到这个故事的反应是震惊的……
我单知道我清醒时鼻子声音很大,没想到睡觉之后也会这样QAQ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呜呜呜
总而言之最近实在受不了去搜了搜药店,没想到居然有治鼻炎的口服药QAQ我长这么大白长了!!!居然才知道有口服药,然后火速买了几包回来,大家如果有像我这样是重度鼻炎的(大概没有)也可以吃药缓解一下!不然冬天真的太难熬了呜呜呜
第168章 心魔(31)
“与我结生死契吧,谢师兄。”
成小鳞明亮的,毫无心机的双眼望过来,简直有着玉石般的光泽。
结生死契的意思,不需要谢无言提醒或解释,他也一定明白——将自己的生死交予另一人手中,一旦他违背自己的承诺或誓言,就将失去性命,永眠泉下。
当然,只要成小鳞还活着,生死契也是证明他们誓约的最牢不可破的方式。谢无言敢肯定,如果成小鳞能够更早地找到自己提出这个计划,他一定会选择和他结生死契,这样最保险,也万无一失。
但是,
谢无言平静地看着他,用碧波无痕的语气说:“我不会与你结契,你也不必以这种方式证明自己。”
成小鳞没想到会被他果断拒绝:“可是……”
“我的确需要一个人,能够在必要的时候将玲珑门的消息传递给我,但这件事非常冒险,动辄就会丢了性命,你真的想清楚了?”
成小鳞深深看着他:“我明白的。”
“……我知道了。”谢无言郑重地告诉他,“你愿意帮忙就再好不过了,但是,如果你想中途退出,随时都可以断绝我们之间的联系,要以保全自己为重。”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成小鳞似乎对他格外仰慕,谢无言不清楚这份仰慕能持续多久,至少,他不希望这成为日后束缚或牵绊这个少年的东西。
只要心生退意,随时都可以反悔。这就是他对成小鳞唯一的要求。
听了谢无言的要求,成小鳞的表情……比起不用结生死契的安心,更像是,惊喜?
是不是这个年纪的男孩,都会表露出一些令他难以理解的反应。
“谢师兄,你先过去吧,我们最好不要一起出现。”成小鳞认真地解释说,做法很是谨慎,“以后,我就是玲珑门的人了,我们不能走的太近。”
说着,成小鳞立刻将言语付诸实际,背过身站到了小楼的阴影里,用眼神示意谢无言先进去。
少年背后的,从海面上升起的赤乌耀眼灼目,谢无言背过身,也因此错开了两人的视线。
黎琛与严霜早已上楼去了,就在谢无言抬头望向那阴森森的楼宇,抬脚迈入潮湿的门槛时,一个许久没听过的声音,突然闯入了他的脑中——
“真好奇你长什么样,怎么这些年纪轻轻的小孩,一个个都像疯了一样,非要追在你这个凶神恶煞的人身边转悠。”
声音清晰无比,就好像,住在他身体里似的。
谢无言怔了一瞬,就迅速反应过来,沉声喊道:“秦枭羽。”
毕竟自己体内还有这么一位住客,想忘也忘不掉。
“你醒来多久了?”
这个问题背后,当然是在问秦枭羽:他到底听到了多少他们的对话?
谢无言对秦枭羽的存在还是抱着一丝警惕,毕竟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人,只要他想,随时随地都能监听他的一举一动,对谢无言来说,不是件能轻易适应得了的事。
被封印在死之卷里的秦枭羽,像是住在他身体里的某个脏器一样,说话的声音径自传入了脑海里。
“要是你在意你和那个小子的对话有没有被我听到,那很可惜,你们那些悄悄话,我可一五一十都听到了,那个姓成的小子不错啊,居然肯为了你做到这种地步。至于我,我醒来……大概有半日左右了吧,谁知道,反正从你救那几个姑娘开始,我就清清楚楚醒着了。”
话意外的多。
要是对秦枭羽的每句话都作出反应的话,他今日就不必上这座楼,也不必与别人说话了。
“没想到啊,你们谢家人居然会费心费力,去救几个和自己不相干的人。”
他一边上楼,一边还要听着秦枭羽对他大大方方作出评价,好在这一次,秦枭羽的心情好了许多,而谢无言也不必再为无视他多费力气。
这座楼不矮,且因为年久失修,他脚底所踩着的木板,台阶,都已经变得潮湿发软,没那么牢固了。谢无言不得不费了多一点时间上楼,也用了多一点时间,听秦枭羽滔滔不绝地与他对话。
虽然秦枭羽不是个性格软弱的人,但是被封印在死之卷里的日子,显然十分难熬。
“……谢谢。”
“什么?”
直到听见一声毫无前因后果的感谢之后,谢无言才发现自己似乎漏听了什么重要的话,而秦枭羽显然很不满这一点。
好在,纵使千般不情愿,他还是再说了一遍。
“……谢谢你,照顾黎琛。”
语气带着深深的别扭。值得鼓励。
气氛似乎合适,谢无言试着问出些有用的信息:“你需要我嘱咐他什么吗?”
“别对他说什么。”或许秦枭羽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或许只是单纯地不愿黎琛发现什么,“他不认识我,你……别去问他什么。”
他这样坚决地否定,谢无言也不好说什么,便安抚了几句,算是对秦枭羽的宽慰。
他自以为说话时并没带什么真心,可能会让人觉得敷衍也说不定,但是秦枭羽听他安慰自己,还是惊讶得哑口无言,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另一边,谢无言终于抵达了成特被暂时软禁的房间,他作为后来者踏入屋中时,里面正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他顺着声音扫了一眼室内——那里不出所料是一间阴暗潮湿,处处都有破败之相的房间,而陷入争吵的两人,也果然是温睿舟和成特。
就算被缚仙绳牢牢绑住,成特也还精神得很,丝毫没有心虚或恐惧的意思。
谢无言并不想打扰他们,他尽可能放轻步子进入房间,朝靠着墙,默默站在一边的黎琛走去,却还是被温睿舟捕捉到了身影。
他暂时停下了争吵,带着一脸凝重,郑重其事地感激谢无言道:“谢小兄弟,这一次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家的两个女儿,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
“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谢无言扶起温睿舟,试探地问道,“只是,这一次事故,究竟是怎么回事?”
比起温睿舟千万句感激的话语,他更想知道:成特的那位亲人,那条曾经袭击过成特的鲛人,究竟为什么要引诱女孩们入井,成特又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身份?
温睿舟正为这件事气得火冒三丈,语速也快,在咒骂成特的过程中,三两下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清楚,条理异常清晰——
那只鲛人,诞下成特和成小鳞的男性鲛人的名字,叫风玉露。
正如他们所见到的那样,风玉露美貌出众,鱼尾鲛鳞金光硕硕,他不仅通人语,与温睿舟他们时有交流,在鲛人之中,风玉露也是尤为特殊受欢迎的存在。
当时镇海山庄对弟子的管束还没有那么严格,不少弟子都会在满月之夜前往海边,一睹风玉露与众多鲛人的美貌。
这些事,成特听到的时候,也神情微顿,他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事。
后来,就像诸多神鬼话本里描绘的那样,一个模样腼腆,品性温和的男子,与一个相貌出挑,美貌绝色的鲛人互相吸引,频频幽会,相爱至深。
……虽然那个妖怪也是男子。
再后来,不用谁多说他们也知道发生了什么,风玉露怀上身孕,并产下了他与凡人的第一个孩子。
在那男子为风玉露接生的时候,因为不熟练,风玉露险些难产,男子不顾秘密暴露,急忙请来严霜帮忙,才保住风玉露与婴孩的性命。
那个婴孩,便是他们面前坐着的,被缚仙绳紧紧锁住的男子,玲珑门医门长老成特。
成特惊讶地看向温睿舟:“所以,你们认识我父亲?他是谁?现在人在何处?”
“他是我的弟子,早已经不在了。”温睿舟皱着两道剑眉,摇了摇头,“就算阴阳相隔,我也知道你们是亲父子!真是一个个的,狂妄又轻率……”
丝毫不顾成特刀子般的眼神,温睿舟的语气一点不客气,接着往下讲。
因那男子姓成,他又将风玉露当成女子而非男子,便理所当然地为孩子取名——成特成特,姓是他带的,名是他取的,与风玉露丝毫没关系,甚至连商量都没商量过。
成特的出生,自然也暴露了风玉露与他的关系,那男子出身人界,骨子里就带着点改不掉的陈旧观念,他不愿自己的儿子被当做私生子,便请求严霜为他们举办一场喜宴,还要严霜帮他对外宣称,其实风玉露是女子,虽为鲛人,却与凡人无异,因此这也只是一桩再普通不过的婚事罢了。
虽然当时大部分人只当这件事是个稀奇的乐子,用来当闲聊的话题,但还是有人在认真思考这件事的利弊。譬如严霜与温睿舟。
温睿舟当时就很不赞同这桩喜事,可既然风玉露与那男子都同意,他也不好棒打鸳鸯。毕竟能跨越种族之间的隔阂走到一起,就已经非常难得了,而由他们这些外人制造的意外——当然还是越少越好。
但是,意外终于还是发生了——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发完之后火速要去看跨年晚会了,亲爱的们提前元旦快乐!!
连着两个跨年我都是和左右一起过的哈哈哈哈很开心,希望明年我们也好好的一起码字一起开心!
心魔篇快结束啦,马上就要和一个老角色重新见面了,开心鸭~
第169章 心魔(32)
喜宴进展的并不顺利,风玉露似乎与那男子发生了争执,严霜也趁此机会暂时搁置了置办喜宴的事,其余的,就交由他们一人一鲛自己去处理。
人与鲛人相爱并诞下后代,这件事毕竟是桩少见的稀事,在当时的镇海山庄,甚至是在仙界不少地方都传开了。
温睿舟只记得那男子对此事异常在意,时常就打探其他门派对此事的看法,不过这类事情对许多正派人士来讲,只是个低境界弟子的腌臜事情罢了,因此也并不上心。
唯一在意的人,就是那男子自己。他似乎总陷入一种妄想,觉得风玉露的存在玷污了他的名声,有几次甚至摸着刀子在海边闲逛,好在温睿舟提前告知风玉露,这才避免了惨剧发生。
风玉露也因此郁郁寡欢,原本面容明媚,开朗善歌的鲛人渐渐变得阴郁自闭,因为那男子常常对外说“风玉露其实是女子”,风玉露的举止也越来越奇怪,他既不与雄性鲛人来往,也无法融入雌性鲛人,最后过上了独来独往的生活,很少再出现在外人的视野里了。
温睿舟当时已经不愿这自大又危险的弟子再待在镇海山庄了,可是每当他想要驱逐他,这男子就抱出他的幼子一顿哭诉,甚至还跑到附近凡人居住的村庄里胡言乱语,温睿舟只得先稳住他的情绪,让他暂时在山庄住下,想等到幼子长大再处理这男子。
谁想到他们颠簸折腾过了六年,风玉露竟然又有了身孕。
只是这一回,他诞下的婴孩远没有上一次健康,险些一尸两命。这个婴孩不必温睿舟多解释,便是成小鳞了。
成小鳞的出生令男子欣喜若狂,温睿舟与严霜作为旁观者,也终于松了口气,心以为成小鳞的出生能让这男子做回正常人,不再天天执着于妄想,荒废了修炼也冷落了感情。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男子终究还是让他们失望了,他花了毕生积蓄——以三枚灵石的价格,托人将两个儿子送回了他在人界的老家,而后自诩为爱子心切,担心两个孩子没法在人界好好成长,执意要放弃仙途,返回人界照顾两个儿子。
严霜当然很快就找到了他,质问他打算怎么处理他和风玉露的关系,那男子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后来又突然说他会把风玉露一起接回去。严霜知道他家乡那一带常年干旱,别说海洋,连条小河都很难找,风玉露又怎么能和他生活在一起?简直毫无诚意。
就算是男子与男子的感情,也不该被如此轻贱地对待。
然而纵使温睿舟几人怎么劝说,那男子都坚决想和风玉露撇清关系,连夜想要收拾行囊跑路,被愤怒的严霜发现后,将他强留在山庄,要求他在三日以内与风玉露商量好孩子和未来的事,否则就不许他回来。
不顾风玉露的意见,独自卷走两个孩子,即使不以人界的道德来衡量对错,他在修仙者中也仍是败类里的败类。
拗不过愤怒的温睿舟和严霜,那男子被逼无奈,不得不答应他们——自己会在七日以内解决好自己与风玉露的事情。
然而,七日既到,那男子却在一天晚上离奇失踪了。
他毕竟还是镇海山庄的弟子,一失踪后,立刻就有人上报给长老。那男子是个爱财的,行囊财物却全没带走,不像是跑路的样子。长老只得派人搜了几天山,又在海面搜寻几日,却始终无果。
直到后来,在艳园种植伤魂草的弟子闻到阵阵腐臭味,打开枯井的井盖一看,险些吓得两眼翻白昏死过去——
枯井内只有一片小水洼,此刻已经浑浊无比,遍布着被撕碎的人肉与棕红色的血浆,一双干涸灰暗的眼睛无神地望向那小小的井口,而他破碎的鼻孔以下,已经早已消失不见,不知被搅合在哪一团肉泥里面。
风玉露瑟缩着身体,将鱼尾和赤.裸的身子紧紧盘起,蜷缩在血水里面,汲取着脏污的水分。
风玉露被救出后,他身边的那具尸体,准确的说,是一团残存的碎肉,也很快被带回山庄确认身份,经庄内熟识他的弟子确认,死者确实是那名失踪的男子。
枯井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详细的经过,因为自那以后,风玉露再也没有开过说一句话,即便不断地询问,他也只是神情恍惚,时而露出呆滞空洞的表情,时而又惊慌地去抓挠自己的鳞片,将自己抠的遍体鳞伤,他们也只好放弃从他口中问出真相的想法。
……
风玉露再也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也没有再回归过鲛人的团队里,似乎哪里都不再有他的归宿。
直到一场阴差阳错的旅行,让成小鳞来到镇海山庄,远远感应到子嗣存在的风玉露,这才偷偷溜入艳园的湖水内,期盼与儿子见面。
风玉露毕竟杀死过人,为了防止再出什么事,温睿舟封闭了艳园,暂时不允许任何人进出。夜夜唱出的幽歌,也只有少部分天赋异禀,或是被鲛人所喜爱的人才可以听见。
……
听到这里,成特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气道:“既然是风玉露杀了我父亲,你又怎能将罪过全推到我父亲一人身上?他错付感情却命不该绝,若不是这风玉露……”
“你居然还好意思提!”温睿舟气得指着他怒骂一声,“那口枯井……老一代的弟子都知道,叫死人井,是前前任庄主在两界大战时,用来处置魔族死囚的一口井,只可进不可出。而且那死人井当初还完好得很,与大海根本没有相连之处,他一个鲛人何来的本事自己钻进去!还不是那个歹人为了处理掉他,将他绑过去又丢进去,后来为了确认他死没死,找了条密道进去看看情况,谁想到被风玉露反过来咬死,真是活该!”
成特梗了梗,却一点没有理亏的样子,只是在他想要出声反驳的时候,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一边,默默看着他的成小鳞。
成小鳞的脸上无喜无悲,甚至连失望的表情也没有一丝一毫,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成特莫名心里一寒,冷哼着闭上了嘴。
温睿舟已经气到满脸通红,他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情绪才叹着气说:“……原本是想干脆利落地把你这个混账丢进死人井的,但是那里现在已经被冰块填满,算你好运气,捡回一条命。”
成特嘴硬道:“我父亲就算有错在先,又关我什么事?难道人界父债子偿的道理,在你们这儿一样适用?”
严霜轻蔑地啧了一声,道:“你别以为我们什么也不知道,风玉露虽然杀死过人,但是性情温和,怎会随意去攻击你?是你想要将他从这里带走,激起了他那些不好的回忆,他才会表露出这么强的攻击性!”
说到这,不知情的几人都恍然明白了出事的原因,齐齐看向窘迫的成特。
因为气味残留的缘故,风玉露只认得出成小鳞是自己的孩子,至于成特,只是一个对他不断接近,又想要将他从水中带离的危险人物。经历过那样恐怖的事情,风玉露对离开海水有着一种激烈的恐惧,如果成特频频试探,风玉露为了自保,当然就会做出更强烈的反应。
温婵她们之所以遇害,就是被风玉露的哭声误骗进去,才险些酿成惨剧。
见温家人个个都面色不善,成特索性也不客气了,挑衅地笑道:“真的是我好运气吗?如果温庄主真想杀我,自然有大把办法折磨我,你我同为修仙之人,有些话不必说得遮遮掩掩,徒增笑话。”
温灼扫了他一眼:“……成长老,请慎言。”
温灼仿佛已经预见性地知道成特想要说一些让场上气氛更加紧张的话了,可是警告对成特来说似乎已经无用,只听他冷笑一声,露出傲慢的笑容:“慎言?无论我慎言与否,你们待我都如待敌人似的,我又何必小心翼翼,顺你们心意?你们再拿缚仙绳束着我也没用,等我们的人一到,就算是上神的绳子,也得给我乖乖松绑。”
温睿舟怒发冲冠:“……你!”
黎琛冷眼旁观着神色紧绷的人们,一点也不意外地对谢无言说:“物以类聚,这混账玩意能成为玲珑门长老,不是没原因的。”
成特斜视着看向黎琛,突然勾起唇角:“我听说,一会儿可是会有一个你十分熟悉的长老要前来拜访我们,莫非你对那人……也是这副态度吗?”
闻言,黎琛的背影肉眼可见地僵了僵。
谢无言十分清楚成特在说谁,黎琛所熟悉的玲珑门长老,只会是一个人——沈莫君,通称沈老。
关于另一个世界的记忆里,黎琛在暴露灵根后,沈老便突然暴毙死去,有许多人都指认是黎琛杀死了沈老,罪责也迅速落到了黎琛头上,黎琛背负着杀死长老的罪名,被追杀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到他逃亡到机关谷之后,也日日都过着心惊胆战的生活。
而这个世界……
谢无言悄然看向神情僵硬,一脸不自然的黎琛,心中疑云渐生。
按理说,如果黎琛那边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黎琛是在沈老死后,背负冤罪,才会不得以踏上逃亡之路,在一次次意外过后,才在荒漠里浑身是伤地晕倒,并被机关谷的人捡到,带回那偏远难觅的大漠峡谷。
这一世的黎琛,究竟为什么——会在沈老没有死,他也不需要逃亡的情况下,从遥远的玲珑门,来到远在人界的机关谷?——
作者有话说:最近买了一件新羽绒服,带毛领,美美穿上后挂在了椅背上。
这时,七月看到了毛领!很中意!于是他……
他伸出了爪子……
七月:宝来到!宝看到!宝伸爪!宝摧毁!
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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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心魔(33)
看黎琛的反应,他对沈老一定不是全然不在乎的,也并不像对玲珑门其他人那样,抱有厌恶之情。
与此同时,沈老的存在也是小黎琛一直受人欺凌,却不选择逃离玲珑门的原因。当他还拥有最后一根可以紧握在手里去依靠的稻草,就宁可忍受那些早已习惯的羞辱,也不愿离开熟悉的地方。
他很害怕,会被一无所知的陌生世界吞噬。
可是,谢无言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里的黎琛,显然不是这样的性格,他逃跑了。沈老没有死,他也没有因为测出冰灵根而被黎琎盯上,那么,又是因为什么……
难道是这个世界的黎琛提前察觉到了什么,先行于危机之前了吗?
不知为何,谢无言有一种预感,这其中的原因相当重要,但是即便他想知道,现在也不是合适的提问时机。
——几乎是为了印证成特所言非虚,那小楼外突然便传来一阵簌簌的风声,温睿舟皱着眉走至窗边,便看见三两个锦衣玉服的人从银光烁烁的长剑上一跃而下。
毫无疑问,来者正是玲珑门的人。
他们突然造访这座荒废已久的偏僻小楼,除了带走成特,不可能还会有其他理由。
在温睿舟气得甩袖下楼时,谢无言悄无声息地走至窗边,向下看了过去——
青龙玉冠,光白玉面,灿金玉服,乌墨玉履。
和平日里便服出行的成特和夹古小满不同,这可是正正宗宗的玲珑门人士的行装,绝无半分虚假。除了谢无言,其他几人都或多或少变了脸色,没想到玲珑门的人会来的这么快。
而站在最前面的,便是曾经的玲珑门医门长老,现在却只得到一个副长老虚名的沈老沈莫君,与青春犹在的另几名弟子不同,他面容憔悴,神情恍惚地看着四周,与其他几个长相凛冽,看着就桀骜难驯,凶神恶煞的玲珑门弟子截然不同。
格格不入,像个外人。
他呆站在原地,海风吹着花百花白的鬓角,很少有修士有那么多白发,他像根树桩子一样和下楼的温睿舟见了面,茫然像个痴人般,在原地踟蹰了很久很久,这才突然两眼一醒,透光的眸子倏地挪向窗口,似乎盼望着见到什么。
然而,黎琛并没有走到窗边看他,那里站着的,还是只有谢无言。
……
谢无言与沈老四目相对了一刻,前者静默打量着后者,后者愣神地挪不开眼睛,为他的相貌微微惊讶,视线短暂停留了一阵,遂才慢慢移开了。
接着,沈老便与脸色不善的温睿舟一起登上了破败的小楼。
显然人人都将他当做玲珑门的走狗,是和成特一样的败类,沈老倒也不在意,表情漠然地走进屋子,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成长老,请随我等一起返回门派吧。”
温睿舟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低声骂了句脏话,却没有出声阻止什么,温灼也于一边冷眼旁观,像是早已经知道事情会这样发展,他们再如何反驳,再如何不同意,也无济于事。
既然玲珑门想要把成特带回去,那么他们即便将此事闹得天下皆知,玲珑门都一样能找到理由,借口,或是干脆就以强硬的手段行事,也一定会把成特完完整整地带回去。
唯有严霜与盛今朝还不肯放弃,站出来想和沈老争辩,可沈老低着头,始终就重复那几句话,反倒是周围的小弟子时不时出言讥讽他们,看起来比沈老的权力大多了。
剑拔弩张的众人正在争吵的边缘徘徊不定时,谢无言抬起手肘,毫不留情地往黎琛的腰上挤了一下。
黎琛仍旧低着头,头都没抬一下。
……
他差点忘记黎琛没有痛觉的事了。
谢无言干脆伸出一只手,干脆利落地捏住黎琛的后颈,半强迫地让他把头抬起来看。
因为惊讶,黎琛嘴角泄出了一丝细细的气音,他被迫抬起的双眸下意识地看向前方。
一瞬之间,像是被某种超越常理的力量所驱使,那老者缓慢僵硬的眼球突然猛地弹了起来,炯炯的目光覆着一层雾气,颤抖地与黎琛对上了眼睛。
周围一片吵闹。
盛今朝正在跟其中一个玲珑门弟子激烈地争执,气氛紧张得像是能从空气里挤出辣汁,严霜也极力争辩,想要阻止他们就这样把成特带走。
在这种环境下,谁也没有发现,沈老几乎快要哭出来的,热泪盈眶的双眼。
黎琛抿紧唇,默然不语地垂下眼睛,几乎无法直视这脆弱的一幕。
谢无言也抱着怀疑的态度,在暗中观察着沈莫君的一举一动,毕竟他还无法完全确信,这位沈老是全心全意对黎琛好的人,至少在他看护黎琛的过程中,少年还是遭遇了诸多非人的待遇。
但从沈莫君佝偻的腰背,苍白的头发与干枯的脸来看,他过的很不好,比谢无言所知晓的那位沈莫君要更加消瘦可怜,如果真的不在乎黎琛,想要在别的方面利用他的话,是不会把自己瘦成这样的。
他,应该是一位值得信任的老人。
谢无言放下心后,盛今朝他们也很快结束了各自的争吵,毕竟玲珑门那边的弟子一口咬定——如果他们的医门长老成特没有在明日之前返回玲珑门,那么黎琎一定会亲自来到镇海山庄接人,到时候再发生什么事,就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了。
光是黎琎将会造访的预言——就已经是对他们最大,最恐怖的威胁了。
纵使盛今朝并不恐惧那个传言里阴狠可怕,手段毒辣的人,他也不愿因为自己强硬的态度而连累门派,只好愤恨咬住下唇,迫不得已地顺从了他们的决定。
几个玲珑门的弟子得意一笑,鼻子几乎快要翘到天上去了,他们飞快走上前,三两下就为成特松了绑。
成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仿佛经历了多么惨无人道的虐待一般,起身转了转四肢与脖颈,沈老见他起身,赶紧低下头,再次避开了与黎琛对视的视线。但成特完全不在意沈老在看哪儿,他步伐坚定且笔直地走向一边——停在了成小鳞面前。
“……小鳞,你会跟我走吧。”
成特傲慢的语气里,难得混入了一丝很难被发现的,不坚定的气息。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成小鳞身上——他的选择,将会决定这个他们曾关照过的少年,是将背叛他们,跟随亲人一起踏入深渊,还是会弃暗投明,回到温暖却平凡的世界。
就连成特本人都忐忑不安的时候,只有谢无言,在成小鳞启唇之前,已经知晓了他的答案——
“我随你走,哥哥。”
“小鳞!”成特感动地笑了出来,他张开双手抱紧少年,至少在家人面前,他是怀抱着真心去对待的。
成小鳞愣了下,回抱住哥哥,语气坚定却眼神空洞:“……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只有玲珑门能实现我们的野心,哥哥,我们快离开这儿吧,我都有些受不了了。”
成特虽然心底浮出一丝意外,但因为对弟弟的态度很满意,丝毫没有怀疑他什么,他友善地搂着成小鳞的肩,便准备以这样热情的姿势将成小鳞迎出去——
“慢着。”
温睿舟冷冰冰地叫住他们,成特不耐烦地回过头,只见温睿舟等人正满眼失望地瞪着他们,空气沉闷无声,似乎有话要说。
温睿舟缓步走上前,威武高大的身形足音隆隆,气势汹汹:“既然你们如此着急地赶着要回玲珑门,顺道也帮我传句话吧。”
成特也丝毫不畏惧:“什么话?温庄主但说无妨。”
温睿舟俯视着他,就如看一只卑鄙的毒蛇,厌恶又嫌弃。
“——从今往后,贵派的弟子要是再擅自踏足我们镇海山庄一步,见者,即死。”
成特周围几个弟子纷纷冷了脸色,瞪着温家人的眼睛里也充满凶气。
成特毕竟是他们里面境界最高,见识也是最广的,就算温睿舟当真要与玲珑门敌对,他也丝毫不惧,冷笑着说道:“药圣堂那一帮蠢材真是起了个好头,我以为你们镇海山庄好歹是个识大体的,没想到,你们也聪明不到哪儿去!”
突然间,温睿舟双目圆睁,抬手砸在一边的木墙上,将那脆弱的墙壁狠狠砸出一个大洞,“轰”的一声,将几个玲珑门的弟子都吓得一退。
“说得对!药圣堂起了个好头,而镇海山庄绝不会是唯一一个响应的,你们这帮衣冠楚楚的败类,迟早会为你们的傲慢付出代价!”
他嗓音粗重却吐字清晰,如惊雷般的声音震耳欲聋地传至每个人耳中脑中识海之中。
就连成特的脸色都起了微微的变化,他瞪向温睿舟,沉默了一刻,突然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们想与谢家交好,却又与我们交恶,温庄主……有些事情你想的虽简单,却不能兼得,传话我自会帮你传,不过,你可得好好想想其中的利弊,毕竟我们玲珑门的小少爷,就站在那边看着呢。”
说罢,成特冷笑一声,转身搭住成小鳞的肩膀,揽着他径直离开了房间,一行人回头瞪了瞪温家人,也都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在除了沈老以外的所有人都离开房间,沈老也跟上去时,他这才转过僵硬的脖颈,深深地看了黎琛一眼。仅仅只是一眼,一瞬,一刹那的功夫,他就又转过了头,迅速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或许是有某种特殊的原因在,自始至终,沈莫君都没有和黎琛有过一次对话,但是,仅凭这一眼,就足以让所有人看出,黎琛与他绝对认识,还不是一般的认识。
那深深的一眼,对黎琛来说,是他们久别重逢的一次隔空的拥抱,对温家人来说,却是一个赤裸.裸.的罪证,提醒着他们,黎琛就是他们所憎恨着的玲珑门的少爷。
房间里的温度像是被人灌了冰水般,骤然间冷了下来。
温睿舟还望着门口一动不动,即便穿着厚重的华服,也能看出他肌肉紧绷,满是愤怒暴起的青筋。其他几人故意回避着不转头,注意力却都显而易见的——在意着黎琛所在的位置。
黎琛像是一只受了伤,躲藏在黑暗丛林里一动不动的野兽,连舔舐伤口的功夫都没有,只能警惕地注意着一片黑暗的四周。
直到他攥紧的拳头被一层凉凉的东西轻轻握住,他才浑身一颤,猛地看向自己手的位置——
握住他的,是谢无言不太温暖,却异常坚定的手心——
作者有话说:最近跟着姐姐吃了一个网红店的冰淇淋,以为很一般,结果……
woc,超级超级超级超级超级好吃!!!!
绝了那个巧克力味的和草莓味的啊啊啊!
然后,一看价格,39元一个球……小小一小盒……
QAQ好贵哦,你们网红店也太贵了吧,我有被伤害到,只要29我都会经常去吃……你居然要39呜呜呜
试图劝诱左右和我一起去吃,结果失败了,可恶,这个女人该死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