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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肚皮有池塘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41章 心魔(4)


    谢无言警惕地看向那个一声不吭拦住他们的女修,这里离镇海山庄的势力范围还有一段距离,如果对方是玲珑门派来的……


    就在谢无言斟酌对策的时候,一旁的温灼忽然御剑上前,恭敬朝女修道了一声:“母亲。”


    听到温灼这么称呼,其他几人皆是一愣,重新看向女修,眉眼真就与温灼有那么几分神似。


    既然是温灼的母亲,那么此人就是温睿舟的夫人,镇海山庄的副庄主严霜?


    在此之前,严霜一直在闭关养伤,算起来,也确实到出关的时间了。


    严霜人如其名,五官相貌凌冽逼人,看上去不太好相处,不过上前与谢无言等人打招呼的时候,却又表现得相当亲切,与温灼一样,给人一股奇妙的亲和感。


    严霜与他招呼了几句,便好脾气地说:“谢小少爷此行一定颇为劳累了,我也就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快些回山庄休息吧。”


    据严霜本人所说,她是专程来接他们的,只是出发晚了,只能在半道招呼他们停下来。


    她一个个与他们招呼完,才发现藏在后面的黎琛的身影,不禁疑惑:“这位是?”


    严霜来时一定听人说过,去药圣堂的只有谢无言他们三人,黎琛来了的事还没有被镇海山庄的任何人知晓。


    但严霜出关后毕竟听说了谢无言与黎琛一行人造访镇海山庄的事,推测出黎琛的身份也并不难,还没等人告诉她,她就恍然一笑,道:“我知道了,这孩子便是那玲……”


    在黎琛脸色转阴之前,谢无言适时打断了严霜的话:“我徒弟,黎琛。”


    温灼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十分配合地帮着转移话题,将严霜的注意力从黎琛身上引开。


    几人继续出发停在山坡上的火团得到谢无言的指令,嗷呜叫着张开了翅膀,继续向镇海山庄的方向飞去。


    严霜独自御剑,与他们并肩而行,几人到了人界的村子前,按规矩用走的回到山庄,刚一经过定海楼,就遇到了温睿舟一行人。


    温睿舟正与刚刚同行去药圣堂的长老聊天,一看见他们,整个人都激动起来:“谢小弟!你总算回来了!”


    旁边的长老看见谢无言,纷纷上前关怀问候,客套之余也添了一分发自内心的恭敬。


    严霜拦住他们,解围道:“谢小少爷来回奔波劳累,还是早些回去休息为好,可别再陪着温睿舟那帮老玩意说话了,累着嘴皮子了可不好。”


    长老们听懂严霜的暗示,忙退出路来,让谢无言得空歇一口气。他们几人跟随严霜进入定海楼


    这些镇海山庄的长老和大部分仙界的人态度差不多,起先弄不清谢无言与玲珑门的关系,都不敢贸然接近他,态度都表现得敬而远之,而今谢无言挑明了要与玲珑门对着干,手里还握着黎琛这一张牌,他们反倒松一口气,敢与他明着来往了。


    玲珑门是棵高耸入云的大树,谁想要爬上去借着大树遮风挡雨,就要做好随时可能跌落进泥土的准备。更何况,玲珑门如今动作越发过分,就算势力再大,也不是人人都想依附的。


    谢无言在定海楼的窗边向下一眺,长老们还在那儿聊得起劲。他方才观察这些长老的态度,隐隐察觉到,或许这次药圣堂的事情的影响力,会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毕竟这些年来,在玲珑门那儿吃苦头的人可不算少数,宇文江雪虽然名声好,但身在其中,毕竟脱不了关系,他也帮着玲珑门门主做了不少违人意愿的事,众人也只能敢怒不敢言,只能陪着笑默认玲珑门的暴行。


    黎琛的父亲黎琎手段强硬,实在不得人心。


    谢无言敢明着和玲珑门的人作对,又借着今日一事让同为大门派的药圣堂和玲珑门决裂,玲珑门的势力不算掉肉也算流血了,谢无言此番做法,显然为不少人出了一口恶气。


    温睿舟与严霜将从药圣堂回归的几人请上楼中茶室,命人煮了好茶沏上。


    “谢小弟,我可得亲自为你敬杯茶,怪宇文江雪那歹人,害得你们此行异常凶险,若非谢小弟机敏,光凭我一人,要救出你们还是很不容易的。”


    温睿舟说了几句中听的好话,忽而看了眼黎琛,微笑问:“黎小弟,听说你也帮了你师尊不少忙,真是有心了,不知方才在药圣堂,玲珑门的长老可有找过你?”


    黎琛虽是谢无言的结契弟子,但他是黎琎之子,注定与玲珑门脱不开关系,如今撕破脸皮,他总得选一边站。


    黎琛也没让他们忧心太久,笑盈盈地回答:“刚刚师尊找我找的急,我又与玲珑门那帮人不熟,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温睿舟见他一脸单纯,没什么心机的样子,也就笑着掠过这件事了,毕竟黎琛在他们眼里只是十来岁年纪的孩子,哪有什么算计人的坏心思。


    黎琛要是顾念师徒情谊,一心向着谢无言,那他们也不必担心些什么了。只是谢无言心里隐隐想,温睿舟他们并不知道,黎琛之所以会如此没有异心,不是为了什么师徒情谊,只是利益一致,在利用彼此罢了。


    温睿舟又找他们谈了谈药圣堂这次事件的实情,几人心知肚明,只讲了些表面的事,都没有透露计划有关的隐情,温睿舟看上去也没有多虑,转而看向成小鳞。


    “对了,成小弟,我听说你终于找到你那位兄长了?能兄弟团聚,也是一桩喜事啊。”


    成小鳞磕磕绊绊地回答:“可是,他,是玲珑门的……”


    “有何要紧的?虽然那玲珑门门主是……与我有些矛盾。”温睿舟刚一开口,就收获了严霜的一记眼刀,考虑到黎琛还在场,温睿舟没多说什么,只是安慰道,“若是因为我镇海山庄的缘故,害得你们兄弟二人无法团聚,实在是不应当。”


    成小鳞垂下眼睛:“多谢温庄主,我会好好考虑的。”


    谢无言抿着茶水看向一侧,突然目光定住,皱眉问:“温少爷?”


    众人随之看来,见温灼脸色苍白冷汗密布,这才发现情况不妙,温睿舟得知他与谢无言之前中毒未愈的事,急忙出去叫人拿丹药和药草过来,命他们好好待着,千万别随便走动。


    温睿舟一走,屋子里安静许多,连平时最善于活跃气氛的温灼都因为中毒而轻阖双眼,无力说话。


    黎琛低着头,盘腿坐在一边,忽而一笑,喃喃道:“成师弟运气真好,你哥哥是玲珑门医门长老,往后什么灵丹妙药得不到?说不定还会给你洗髓丹,连灵根都能……”


    成小鳞脸色渐渐发白,谢无言叹着气瞪了黎琛一眼:“够了,到此为止。”


    虽然霁花让他尽力去理解他人的情感,可谢无言思来想去还是不明白——黎琛又怎么了?


    平时黎琛虽然也对成小鳞态度很差,两个少年年纪相近,却彼此两两生厌,自从成小鳞与哥哥成特重逢之后,黎琛已经借着这件事挑刺好几回了,到底是为什么?


    黎琛抿紧下唇,悻悻地扭过头,一旁默默品茶的严霜见他这样,若有所思地捏着下颌,突然说了一句:“黎小少爷的眼睛,与你母亲真像呢。”


    黎琛的双肩猛然一颤,双目因为惊讶而睁得巨大。


    谢无言一下注意到他的反应。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黎琛面前直接提及他的母亲,那个嫁给黎琎的凡人女子。不论那女子风评如何,她都已经逝去多年了,在黎琛面前,一般不会有人心大到随便提及他母亲的事。


    严霜却好像对黎琛的异常反应浑然不觉,只微笑着继续说:“当年连接两界的七星铁索桥还在,你母亲从人界嫁到仙界,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我与温睿舟都觉得不可思议,居然有人界的女子敢跨越那七星铁索桥来与爱人千里相见,实在厉害。”


    黎琛愣愣地转过头,瞳孔都在颤抖:“你……你见过……”


    “温少爷!”成小鳞的喊叫突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几人瞬间看过来,正巧看见温灼蹙眉闭眼,软趴趴地向后倒去的样子。


    “灼儿!”严霜紧张地冲上前,从与他们见面起便端庄稳重的女子此刻一脸忧心,焦急地将温灼扶起来,用掌心贴了贴他滚烫的脸颊,赶紧从储物戒里拿出丹药救急。


    谢无言一边帮着取药拿药,一边观察着黎琛的样子。


    黎琛的反应迟了很多,双瞳怔怔地看向严霜,等少年回过神来的时候,恰好看见严霜小心翼翼扶住半昏迷的温灼,往一脸苍白的他嘴里送药的样子。


    黎琛看着他们,眼里又空又黑,什么情绪也看不出,只是在许久之后避开眼神,侧脸显露出淡淡的哀戚。


    谢无言愣了一下,忽然福至心灵,脑海里有两条无形的线突然接在了一起。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黎琛,是因为成小鳞寻亲成功的事,在思念自己的母亲吗?——


    作者有话说:QAQ身体好一点点了!!可恶啊,这个月全勤木有了!!(攥紧肥肥拳)


    一到冬天,各种免疫力就嗖嗖下降


    想起我小时候一句很惨烈的话:一到冬天,南方的游戏水平就会集体下降……因为没有暖气啊啊啊太冷了!手指都冻得梆硬!码字也是呜呜呜,真的不要再变冷了求求老天爷!最近玩手游匹配到的队友都菜了好几倍了(bushi)


    第142章 心魔(5)


    谢无言紧盯着少年沉默不语的样子。


    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黎琛很少在外人面前表露脆弱的一面,即便像现在,感到思念,嫉妒,也只是默默将这些情绪折叠起来,藏进黑暗的角落,永远把自己的软肋藏得好好的。


    以至于他有时做出来的行为,乍一看就是无理取闹,虽然看起来毫无理由,但是真正的理由早已被他自己一口口嚼碎了吞入腹中,沉默又隐蔽,谁也不会知道。


    ……简直就像是一头浑身是刺的小兽。


    谢无言想了想,居然意外地发现,黎琛也不是那么难懂。


    霁花的提议的确让谢无言察觉到了许多不一样的事,如果还像以前一样,先入为主将黎琛当成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任性孩子,就永远不可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思索之际,严霜已经扶着温灼起身,歉疚地看向他们几人:“今日招待不周,还望几位不要介意,灼儿身子实在不适,我得先送他休息去。”


    自然不会有人责备他们什么,成小鳞不放心,跟着过去帮忙照看,谢无言也顺势将黎琛叫了出去。


    四下无人,安安静静的,黎琛姿势随性地靠着墙壁,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谢无言抛出一物:“拿去。”


    黎琛顺手接住,低头一看,是个没见过的瓷瓶。


    “……这是什么?”


    “安魂花的药液,这是你的那一份。”谢无言试着将语气放的平和一些。


    黎琛低头看了看瓷瓶,却伸手推回给他:“师尊既也需要这药液,就由师尊自己留下吧,反正霁花也不是特意给我的吧。”


    “霁花对我说过,你我各有一份,几瓶药液而已,你收着就是,切记要日日服用。”


    “都说了!我不用。”


    谢无言又不理解了。


    他拿着黎琛丢回来的药瓶,沉默一刻,面无表情地询问少年:“可那个时候滴在我脸上的药液,你不都抹去喝了吗?”


    “什……”黎琛刚想转身,听到谢无言这么说,他整个人倏地一僵。


    黎琛站在原地停了片刻,攥紧药瓶回头,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师尊难道是觉得,我当时那么做,是因为馋那两滴药?”


    不是吗?‘


    谢无言轻蹙起眉,思索着问:“那是因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想那么做就做了,一定需要理由吗?”黎琛并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转身跃上窗台,头也不回地说,“那些药,师尊先拿着吧,我不需要。”


    黎琛翻过窗子,谢无言走至窗边,默默遥望少年消失的方向。


    尝试和黎琛友好相处,绝对是谢无言至今做过的最困难的一件事,若非为了修复他残缺凌乱的魂魄,谢无言恐怕永远都不会主动开这个头。


    想要亲近一个人,远比杀死一个人要困难得多。


    谢无言并没有刻意去找黎琛,在他想清楚思路之前,贸然接近恐怕还会引来少年的反感,他也越发意识到,如果自己能感受并理解常人的情感,他与黎琛的相处也一定能顺利不少,只可惜,没有如果。


    当晚,李叔突然找到谢无言,神秘兮兮地请他过去一趟,说是有人想见见他。


    在这山庄里连名字都不能明说的人,只有可能是谢锦声。谢无言前去赴约,一走进茶室,果不其然看见谢锦声坐在里面,正悠闲自得抿着茶水,甚至还有闲心与他微笑问候。


    谢锦声找他,为的自然是药圣堂那件事,不知是因为调养好了身子,还是因为这件事的缘故,谢锦声的脸色都红润不少。


    他骨瘦如柴的身子也终于恢复一些精神,身子能够撑起衣服后,气质也好了不少,乍一看,还是当年那位仙风道骨的谢仙尊没错。


    宇文江雪当真是把谢家害惨了,能听到他一丁点的坏消息,对谢锦声来说都是喜讯了。


    进门后,谢无言向后轻轻抬手,门“啪”的一声闭上,他看见谢锦声旁边放着一坛酒,问:“父亲是从何处拿到酒的?”


    谢锦声淡淡一笑:“我撞见温睿舟偷藏酒水,他便给了我一壶,拿来堵我的嘴,虽说我也没什么人可以聊的……”


    “父亲若是寂寞,往后我会常来坐坐的。”


    “……还是不必了。”转瞬间,谢锦声的目光变得颇为复杂,不知为何避开了与谢无言对视的目光,将酒搁到桌上一放,“来,坐下来喝一杯吧。”


    谢无言一边为谢锦声倒酒,一边道:“父亲,我这次去药圣堂,还意外查清了一件事。”


    谢锦声接过小酒杯,问:“何事?”


    谢无言为自己也倒上半杯酒,冷静叙述道:“当初盗走生之卷的那个门生,恐怕是宇文江雪的父亲,他在人界假扮临江仙,以此敛财,生之卷现在……多半就在宇文江雪手里。”


    闻言,谢锦声手里的小酒杯一抖,险些洒出来,他难以置信地抬头:“无言,你确定?”


    谢无言将他与温灼被封印进虚空秘境的事告诉了谢锦声,听完这一切,谢锦声目光沉重,摇了摇头:“果然……当初我在那个时候遇到他,根本就不是巧合,原来他这么早就和玲珑门勾结了……”


    “父亲想到什么了吗?”


    “……在你很小的时候,我救过盛家那个男人,盛阳的命,你应该还记得吧。”谢锦声将酒杯抬到唇边,发现杯里空了,越发觉得喉咙干涩不堪,“当时……有个人界来的杀手,险些把半个玲珑门都灭了,又盯上了代镇海山庄送信的盛阳,要不是我恰好路过那里,恐怕这事情还会闹得更大。”


    谢无言一怔,问:“那个人界杀手后来……”


    “后来被我封印进死之卷,从那时到现在,也关了将近快二十年吧。”谢锦声为自己添上酒,回忆起此事时,目光越发沉重,“那个杀手不仅手段残忍,杀心和恨意都太重,如果放他出来,恐怕又要赔上不少人命,无言,你可要当心了。”


    谢无言微微颔首,心里也暗自确认,果然这个惹出腥风血雨的人界杀手,就是被封印在死之卷里的秦枭羽。


    谢无言思绪越来越沉,赶紧追问道:“父亲,关于黎琛的母亲——那位人界来的女子,你了解多少?”


    谢锦声目露意外:“你是知道她与此事的联系,才这样问的?”


    “不。”谢无言想了想自己这么问的原因,苦思了一番才做出回答,“是因为,我为人师长的缘故吧。”


    谢锦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做评价,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也是,那是你的徒弟,知根知底才好。”


    他抿了口酒,因为酒水而变得略有些粗糙的嗓音喃喃道:“那女子……我记得,是叫钰照吧。”


    “当时人界还有一个最宽阔的国家,这个叫钰照的女子,是那个国家的公主,不知为何认识了黎琎,两人彼此爱慕,而且十分张扬,当时整个仙界的人,没有人不知道他们二人的事。”


    “钰照是凡人,两人虽不能结为道侣,但是他们照人界的礼法成了婚,那个时候,很多原本不看好他们的人,都有些改变了想法,毕竟那女子敢跨越七星铁索桥,赴仙界成婚,这已经是前无古人的事了。”虽说谢锦声并不认可这对男女,但他眼里也并无轻蔑,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没过几年,你徒弟——那个叫黎琛的小子便降生了。”


    七星铁索桥……


    这个名字,严霜似乎也提到过,谢无言蹙眉回忆了一番,猛然回想起,他似乎是看见过那座桥的。


    在他们离开机关谷,乘着飞来枫进入仙界的时候,他看见过一次七星铁索桥。


    在人界与仙界的交界处,有一片辽阔如海洋,却又深邃如洞穴的裂谷。裂谷间大雾弥漫,谷中漆黑一片,唯有时不时凸起一截的山峰,像是从黑暗中长出来似的。


    而在那些山峰的边缘,都挂着一条断裂的索桥,但是,当他们飞越裂谷的时候,能够清晰看见,那里已经没有一条索桥是完整的了,不是破损就是断裂,早已不成形状了。


    现在想来,那就是七星铁索桥吧。


    在桥体还完整的时候,凡人要想前往人界,就能通过这些铁索桥跨越裂谷,但是这裂谷就连修仙者看了都觉得阴森可怖,一旦失足便入万丈深渊,绝无生还可能。所以在这百年间,再没有听说过除钰照以外的什么人,敢独步走过这条危险可怕的七星铁索桥。


    也是因此,钰照越桥嫁入玲珑门的事,也震惊了不少人。


    十几年,对谢锦声来说只是上一刻的事罢了,他回忆着这一切,喃喃道:“钰照与黎琎的事,在那时可轰动不小,我们谢家虽然不赞成修士与凡人的亲事,但看在玲珑门的份上,也送去过不少赠礼,庆贺黎琛出生……可惜了,好端端的,玲珑门突然传来消息,说钰照死了,我们也很惊讶。”


    好端端的,突然死了?


    谢无言追问:“死因是?”


    谢锦声摇头:“据说和黎琎的义弟,黎瓒有关,因此还起了不少谣言,说钰照与黎瓒私通,才会惹祸上身……不过那也都是无稽之谈罢了,事实如何,只有当初亲历此事的人才知道。”


    “……那阵子,玲珑门里乱作一团,为钰照的死争的正激烈,那个叫黎瓒的,大概是想亲自去人界,向钰照的家人赔罪,不过在半路,就被那个人界来的杀手偷袭了。”谢锦声摇了摇头,“那个杀手自始至终都没提到过自己的身份,但……我毕竟是见过钰照几面的人,看着那杀手的脸,只觉得越看越像钰照,恐怕,是钰照的亲人得知消息,亲自上门来索命了吧。”


    “再后来的,你也知道了,那杀手偷偷闯入玲珑门,趁着门派里混乱一片的时候,把单独行动的修士一个个逮住偷袭,与他正面交手过的,一个活下来的也没有。”


    谢无言默默听着。


    秦枭羽凭着区区凡人之身重伤宇文江雪,当然也能够杀死这些玲珑门的弟子。若是要正面斗法斗剑,秦枭羽可能敌不过他们,不过只要他挑对地方与时机,赶在修仙者反应过来前,用娴熟的刀法将对方一击毙命,屠杀半个玲珑门,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等我赶到的时候,将那个杀手封印进死之卷,才总算保住了盛阳的命。”想到当时的场景,谢锦声皱起眉头,若有所思,“那个杀手的确不好对付……当时,是宇文江雪出手帮助了我,他又长得太像临江仙,我才会一时冲动,将他带回谢家,让他做谢家的门生……”


    谢无言轻轻闭眸:“这并非父亲的过错。”


    在谢锦声抿着酒水,沉浸在回忆与后悔中时,谢无言却隐隐察觉到哪里不对。


    宇文江雪和临江仙的关系,会不会太过紧密了一些?


    他父亲曾是谢家门生,先是盗取生之卷,又靠着假扮临江仙骗取百姓的钱财,后来……他自己觉醒灵根,得到了木系天灵根,还是和临江仙一模一样的木系温灵根。


    就连他的相貌都神似临江仙,若是将这一切都称作巧合,才是太过牵强吧。


    谢无言的表情越来越可怕,几乎所有思绪都紧绷起来,以至于谢锦声出声叫他,他都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他飞快地回忆着,宇文江雪将他关进虚空禁制里,他所被迫看到的那一遍遍的悲剧光景。


    那个神婆说,一定要让那个女子去水边生产,因为此子气运太过强大,生来辨不清生死阴阳,分不清前世今生。


    水是最接近死亡的,只有亲自从那里接来孩子,才能够帮他从前世的恩怨摆脱出来,忘却前尘修今生。


    然而……


    最后,女子无法忍耐那剧烈的痛苦,还未走到水边,便诞下了宇文江雪,周围百花盛开,有四季紊乱之象。


    谢无言脸颊一侧,滑落一滴冷汗。


    他冷静运作的思绪,在缜密的思考过后,却为他得出了一个惊悚又可怕的猜想——


    作者有话说:发现,食量这个东西真的会随着年龄变大而变小……


    昨天身体啥的都痊愈了,抓住左右下馆子去,兴致满满点了一桌子菜,结果!!!我连一碗米饭都没吃完,我:


    我可是肚皮有池塘!肚皮有大海!以前吃三吨都没事!啊啊啊,这次我和左右努力吃了半天,居然一个菜都没吃完……


    我俩大概是来餐厅丢人……最后全都打包走了嘤嘤嘤QAQ


    第143章 心魔(6)


    “……无言?你还好吗?”


    谢无言倏地回过神来,看见谢锦声担忧的眼神,他垂了垂眸:“无事,只是……走神了而已。”


    宇文江雪是临江仙的转世?开什么玩笑。


    除了死生之书,临江仙在谢家并没有留下多少遗物,也不曾有过多少记载,即便这样,谢无言也不愿将宇文江雪认作是临江仙。生在谢家的人最终却深深害了谢家,这样的事,未免也太过残酷。


    但谢无言也知道不该完全否定这个猜想。下次他和霁花见面的时候,或许该试着问问他临江仙的事。


    他心情复杂,很快与谢锦声道了别,谢锦声看出他心里有事,并没有作任何挽留。


    关于黎琛的母亲,谢锦声虽然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并非这件事的亲历者,但他告诉谢无言的这些,也已经是大部分人所知晓的真相的全貌了。


    黎琛的母亲在嫁给黎琎,诞下黎琛不久之后,便意外死去了。


    ——对于所有与黎琛没有关系的人来说,这就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只有身在其中的人,不得不背负并承受着这句话带来的所有后果。


    与谢锦声分别前,谢无言站在门边,回头问他:“即便是修士,也需要双亲的陪伴吗?”


    谢锦声愣了一下,沉默片刻,轻轻闭上了眼:“……或许是的。”


    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不敢与谢无言直视。


    谢无言从他的脸上的阴霾里读出了愧疚。


    他并没有要埋怨谢锦声的意思,虽然他继承了谢小少爷的所有记忆,那些孤独的时光就像烙印一样,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可因为魂魄不齐,谢无言并不会因此感到痛苦,所以,也无法对黎琛的经历感同身受。


    谢无言返回他居住的安海楼,黎琛的房间果然是空的,木门没有上锁,却上了禁制,谢无言只能离开。


    他回到屋里,整理了一下储物戒,将《十方诡阵图》展开放在桌上,看了没一会儿,房门就被用力扣响。


    他去开门,看见李叔捧着个玉匣子站在外面,恭敬地唤了他一声:“谢少爷,这么晚了,真是打搅您了。”


    他道无妨,李叔微笑着奉上玉匣让他收下,谢无言接过去打开,才发现里面摆了十来个赤红色的丹丸与药液。


    “这是?”


    李叔笑容慈祥,徐徐向他解释:“这是温庄主按照诸位中的毒,重新配制出的解毒丹药,庄主特意让我给谢少爷也送来几份。


    他谢过好意,问起温灼的情况,李叔的微笑便淡下去了,轻轻叹了声气说:“温少爷体内毒素浸染更深,一直昏迷不醒,虽然庄主和夫人他们一直亲自陪着照顾,可是根本不见好……”


    温灼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第一次离开山庄就遇到这种事,心里难免会担忧不安。


    谢无言点了点丹药旁边:“那这个呢?”


    在玉匣里的边缘处,还摆放着两枚精致的储物戒,一红一黑,泛光的表面显出温润的质感,戒身雕琢出精细的牡丹纹路,比谢无言现在戴的那枚还要更加精致。


    看到此物,李叔脸色缓和一二,露出笑说:“这两枚储物戒,是今朝那孩子亲手制成的储物戒,空间比寻常的大空间储物戒还要扩充不少,用的玉石都是上好的红雀珊瑚玉,他这段时间闭关不出,为的就是制这两枚储物戒。”


    说到一半,李叔欲言又止,想了想才说:“其实……今朝本想亲自来送的,但刚刚他没找到您,眼下已经到温少爷那儿帮着照看了,谢少爷若是有空,可否随我过去看望一下今朝?”


    “为什么?”


    李叔一愣,忙低下头:“怪我怪我,没看出谢少爷忙碌……”


    “……李叔,你误会了。”谢无言蹙眉斟酌了一下措辞,解释说,“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希望我过去探望盛师兄?”


    谢无言可以像以前一样,直接顺着李叔的意愿,随他过去见盛今朝,但自从被霁花提醒过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理解过李叔他们的想法。


    李叔希望他能去看望盛今朝,又是因为什么?


    谢无言解释了几句之后,李叔这才明白他的意思,笑说:“也没什么特殊的理由,只是我想,今朝那小子为了谢少爷闭关了好些天,一定很想见你,况且……他听说你们一行人遭遇了许多不好的事,就算谢少爷平安无恙,他也一定担心极了。”


    “因为他想见到您,我又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所以我才想带您过去见见他,如果要选一个词来形容……大概也算是一种‘体恤’吧?”


    谢无言沉思片刻,问:“李叔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


    李叔笑意温和了许多:“我是看着温少爷与今朝长大的,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我还是能猜出一二的。”


    因为熟悉,所以了解,因为将他当做孩子,所以想要体恤对方的心情?


    谢无言认真地想了想,这一层因果关系,他还是可以理解的。


    李叔见他面无表情,陷入沉思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谢少爷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了。”谢无言收起心思,正色看向李叔,“盛师兄他现在在哪儿?”


    李叔一笑,立刻为他带路。


    夜晚的镇海山庄分外安静寒冷,已经入冬,冰冷的海风越发冷酷无情,一阵阵吹袭着宁静的夜色。


    四周都昏暗无光,唯有温灼休息的那栋楼还亮着灯,远远看过去灯火通明,吵嚷的声音隔着阵阵寒风传过来,变得细小又破碎。


    谢无言看了眼天上的明月,尚未月圆,不远处的艳园格外安静,并无歌声传来,说来,那个在艳园与温睿舟私会的鲛人,身份还尚未查明。


    艳园的事寻不到什么线索,暂且放放,谢无言跟着李叔登上楼阁,径直走向温灼所在的屋子。


    屋门推开时,温灼正披着件柳青色的小衫,靠坐在窗边的小榻上。


    他身形消瘦了不少,脸色异常苍白,他原本正闭眸小憩,听见开门的动静,立刻又撑着睁开眼,带着一脸倦容坐起身。


    看见来者除了李叔,还有谢无言在,温灼苍白如雪的脸颊流露出一抹浅淡的惊喜,出声唤道:“谢少爷。”


    李叔惊喜地迎过去。


    周围坐着的两个小姑娘看向门口,一下弹起身子,精神满满地跑过来:“谢少爷,你来啦!”


    谢无言与她们简单问候了几句,他记得他们离开山庄的时候,温婵和温小落还在为青青的事和温灼闹脾气,但一听说温灼有事,立刻就赶过来帮忙了。


    两个小姑娘性格格外好,生气的时候生气,该听话的时候,一丝别扭也不闹。


    温小落认真地点了点她们俩:“我们,很乖。”


    活泼的温婵则坦然一笑:“我们这么乖,谢少爷是不是该拍拍我们的头。”


    温婵故意露出脑袋,一脸期待地看着他,谢无言还未有反应,就听温灼出声制止她们俩:“婵儿,你刚刚都闹过母亲了,怎么还想着闹谢少爷?”


    温婵嘟嘟嘴,背着手走到温灼床边:“谢少爷来了,你还欺负我们。”


    李叔光顾着高兴,这会儿才发现屋子里异常空旷,问:“少爷你何时醒的?庄主和夫人他们呢?还有今朝……他们怎么都不在?”


    温灼拍着两姐妹的脑袋,告诉李叔:“解药里头有一种药不够用了,父亲与母亲要带着今朝去药圣堂购置一些,那地方……毕竟出过事,他们不敢随便派人过去,一定要亲自过去取。”


    “哦,是这样……”李叔颇为可惜地点了点头,回头瞥见谢无言,又笑着与他解释起来,“谢少爷,我是在为你与今朝二人没见着面难过呢。”


    闻言,谢无言沉默了一刻,道:“……我知道。”


    温灼奇怪地看了看他们。


    谢无言不知道,李叔到底在心里把他想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自从他询问过李叔的内心想法之后,谢无言与温灼谈话的时候,李叔都会忍不住插嘴,小声为他解释温灼的想法。


    温灼看向旁边的两个女孩:“小落,婵儿,你们先回去吧,过会儿母亲回来的时候,你们记得提醒她用药,她伤病还未痊愈。”


    李叔小声与谢无言说:“少爷是有点私事,想与您单独谈谈。”


    谢无言:“……”


    温灼同样察觉到李叔有哪儿不对劲,与他们闲谈了几句,他就告诉谢无言:“谢少爷,今日不早,我的伤也好了大半了,你先回去歇息吧。”


    李叔又笑眯眯地告诉谢无言:“其实,温少爷他希望你留下来呢。”


    温灼的笑容愣在半空,一脸复杂地看过去:“李叔?”


    “你们聊,你们聊。”李叔难得这么高兴,偷乐着离开房间。


    屋里一时只留下他们二人,周围沉寂一刻,温灼低头一笑,刚想再劝谢无言回去,却听谢无言开口说:“温少爷,我有些事想请教你,你若是今日身子不适,我便改日再……”


    “我没事。”温灼一下坐起来,声音也禁不住抬高,他自己也意识到这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又恢复往日温和微笑的样子,“谢少爷……是有什么想知道的事吗?”


    隐瞒没有意义,谢无言直接将霁花的话转述给温灼,顺道还提了一嘴黎琛的事。


    温灼认真听他说完,总算理解了刚刚李叔的反应,似笑非笑地问:“我能先问一个问题吗?”


    “你说。”


    温灼垂眸盯着他:“愿意帮助谢少爷的人,应该有很多吧,谢少爷为何选了我帮助你呢?”


    谢无言沉思片刻,索性用最直接的话向他解释:“温少爷天赋并不高,木火双灵根,在山庄内不算天赋高,在年轻一辈里也不是境界最高者,却能以性情服众,自然深谙为人处世之道。”


    在他所认识的人里面,温灼是最适合的人选了,他最懂人情世故,能够洞悉其他人的内心,或许会知道找回情感的方法。


    温灼愣了一下,不禁失笑:“谢少爷谬赞了,所以,谢少爷并不是想学习为人处世之道,而是想让自己感受到情感——我没理解错吧?”


    谢无言点头。


    如果修复魂魄只需要说些漂亮的场面话,谢无言自然不必这么苦恼,他不仅要表现,还要发自内心去感受到情感的波动,才能真正修复魂魄。


    “虽然我说这话有些奇怪……”温灼看向别处,问他,“但是,其实你已经感受到了一些情感,难道你自己没发现吗?”


    谢无言不太明白,皱眉问:“什么时候?”


    “你发现黎琛思念母亲之后,想过如何去安慰他的情绪,却找不到头绪……”温灼放轻了声音,不疾不徐地告诉他,“想要去宽慰他人却毫无办法,谢少爷所感受到的烦恼,不就是由心而生的吗?”


    “……是吗?”


    谢无言不甚理解,专注沉思的时候,温灼注视着他,强撑着维持住的笑意,悄无声息地淡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最近一个基友超级想养猫,到处看猫猫,甚至都定好品种想养啥猫猫了


    然后来找我,问我:以我对她的认识,她能不能养好猫猫


    我就啥也没说,用一个小时细数了一下我养猫半年来的心路,以及恶猫七月干过的种种事情,最后附上几张被猫咪抓过的可怜沙发的图片。


    我基友:………………(陷入漫长的沉默)


    当晚就放弃了养猫这件事……


    QAQ


    PS:被猫狠狠虐待过的沙发真的很可怕!!家里有皮沙发的小可爱养猫前一定慎重考虑啊!!基本跟养了个金刚狼没两样!!(?)


    第144章 心魔(7)


    温灼骗了谢无言,也骗了所有人一件事。


    药圣堂一行,并非他第一次离开镇海山庄。


    谢无言走后,温灼缓缓阖眸,如玉的面孔经过月色洗涤,肤色白的像一层薄薄的荧光。


    他披散着长发,往常系发的杨柳叶儿变作一条细长的鞭,被他盘成一圈,握在手里,一圈圈的,像把玩珠串般,缓慢地转着。


    ……


    ……


    “温少爷,你真想好了?真要用洗髓丹把自己洗成天灵根?”


    记忆里,那个长老虽然在询问他,不过满脸都写着不赞同,周遭也有不少反对的声音,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温灼这样做的得失后果。


    温灼那日受了寒,头疼的厉害,越发觉得这些人吵耳又讨人厌,不过他还是乖巧一笑,感谢那位长老对他的关心,讨喜的笑容让所有人都没发现他头痛欲裂的事。


    八岁那年,温灼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他要洗灵根,用洗髓丹把自己的木火双灵根洗为单灵根,变成像盛今朝一样的单灵根,天灵根。


    但反对的人一个接一个,借着温灼对山庄的重视,对他施加压力和负罪感:“温少爷,洗髓丹珍贵无比,咱们山庄上下就这么一颗洗髓丹,本来是要拿去卖了换灵石的……你真得想好了,再做决定啊。”


    “天灵根有什么好的?仙界上上下下,那么多天灵根,实力不如双灵根的比比皆是,温少爷,你平日最懂事了,何必要攀比这个呢?”


    可是,如果没有天灵根的话,他的修仙天赋就会差盛今朝一截,日后的修炼速度也会慢很多。


    温灼和活得自由洒脱的盛今朝不同,他很早就知道:他们之中更强大,境界最高,剑法最好的那一个人,会成为未来的庄主。


    拥有优秀的天赋,对他而言是必要的。


    现在想来,温灼觉醒灵根很早,也很巧,当时他母亲严霜在啸眼秘境里遭遇重创,内伤严重,需要大量丹药修补伤口。如今山庄内丹药稀缺,那几种丹药的市价又极为昂贵,每月都要花费上万灵石救治严霜。


    即便镇海山庄过去算得上富裕,但是被这么一消耗,难免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所以当温灼八岁便觉醒灵根时,众人都很高兴,都认为这是喜兆,是天佑温家——木火双灵根修士是天生的丹修,温灼要是做一个丹修,对他们都好。


    当时整个山庄,几乎所有人都反对他洗灵根,若不是温灼平日讨人喜欢,得到了不少长老的好感,否则此事一出,恐是要招致不少冷眼与鄙视。


    在一众反对声中,最支持温灼的人,反倒是卧病的严霜,谁要是在她面前劝温灼别洗灵根,一定会被严霜狠狠抓去批评一顿。


    至于温睿舟,虽然他没说什么,不过温灼心里很清楚,父亲是绝对不同意的,温灼的心思比其他孩子都要敏锐,能够轻易洞察他人的情绪。他很聪明,很读懂大人微皱的眉头,隐晦的暗示,和他们一次次避开自己,隔墙发出的叹气声。


    表面维持的和平,最终被一个与严霜关系最好的长老打破,他狠狠揪住温灼的衣服,怒气满盈道:“你还是她儿子吗?总算来了个可以救她的人!你却说什么要洗灵根,你疯了吗?!”


    温灼那时年纪小,个子不高,被揪住衣服的时候,脚尖都险些离地。虽然他早已经想好了许多种应对的办法,但看见那长老抓着自己一边发火,一边哭的凄凄惨惨的样子,他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其他长老赶紧拉开他俩,温灼低头看向那人留在自己胸前的一片泪渍,第一次发现,自己做了错事。


    可是,灵根是他自己的,要不要洗灵根都是他的事,为什么其他人却都把责任和过错压在他的头上呢?


    混沌的想法像是浓雾,在温灼脑海里静静盘旋,久久不散。


    听说温灼被当众刁难的事,严霜单独找了那个长老过去了一趟,温灼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隔天,那个长老就宣称闭关,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露面。


    严霜一直雷厉风行,正事大事做起决断比温睿舟还果断,在她眼里,温灼就是温灼,绝不该为了她而自我牺牲,放弃自己想要的未来。


    她把温灼叫过去,从储物戒里取出她偷拿出来的洗髓丹,强硬地塞到温灼手里:“想洗就洗!要是我必须得靠一个孩子才能活下去,那还算人吗?”


    温灼默默接过洗髓丹,头也不回地跑了。


    他躲了起来,好几天都没有见人,急坏了长老们,这大概是乖巧的温灼对他们唯一一次的报复。他时不时拿出洗髓丹,握在手里把玩两下,却终究没有吃下去。


    他很喜欢自己出生的这片土地,喜欢在这里安逸生活的凡人与修仙者,就连潮湿的海风,都能抚慰他的内心。


    温灼开窍开得早,在盛今朝到处闹腾,总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的时候,他已经学会御剑,采灵草了。他是温家的大哥,生来就肩负责任,是不敢像盛今朝一样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


    人们只看见他叛逆过这一次,才会觉得他不可理喻,如果有人看清过他的内心,就会发现一颗被压抑过无数遍的孩子的心。


    永远乖巧的代价,就是永远得不到哭闹的机会。


    温灼在海边从天黑坐到天明,又从天明坐到天黑,海面上空繁星点点,突然划过一声长鸣,他抬起头,看见巨大的飞行法器从天空掠过,驶向北面无垠的夜空。


    温灼这才想起来,已经到了镇海山庄拜访谢家的日子。


    他记得盛今朝为这事兴奋了很久,成天把谢仙尊三字挂在嘴边,滔滔不绝:“温灼!我听说你不想去谢家,不会是真的吧?你不想去看看谢仙尊吗?他是我父亲的救命恩人,上次见面的时候,我都没和他说上话,这次我一定要让谢仙尊记住我!以后,我还要当谢家的门生,还要照顾谢小少爷,还要……”


    “你要离开这里吗?”


    “肯定啊,仙界那么大,我还没去过多少地方呢,尤其是不破剑宗,听说那里有很多跟我一样是金灵根的修士,等我过去了,他们肯定最欢迎我!”


    温灼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羡慕盛今朝。


    他还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还没有见过传闻中仙风道骨,红衣如血的谢仙尊,还……什么都没有做,却在所有人善意的期望中,被钉死了未来。


    一次鬼使神差的冲动,让温灼抛起长剑,跟随着盛今朝他们的飞行法器,跨越陌生的夜空,向着未知的前方御剑飞去。


    当温灼小心翼翼地跟着温睿舟他们抵达红霞一线天的时候,谢家与温家刚刚在谢锦声住的宅邸里见面,场面热闹的很。


    镇海山庄的人都认识他,温灼当然不能靠近他们,他只是站在远处,眺望了一眼盛今朝兴奋到几乎快跳起来的样子,这才默默转身,向着陌生山谷的更深处走去。现在回忆起来,这是件相当危险的事情,但是对于那个时候的温灼来说,他并不认识这儿,无论走向何方,对他来说都是同等的陌生之地而已。


    他只是想看一眼外面的世界,所以,不论去哪里都好。


    温灼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唯一记得,且永生难忘的是:他最终来到了一片花海。


    抬起头时,整个山谷延绵到天际的终点,都摇曳着火红颜色的牡丹花,恍如梦境里才会出现的美景。


    他穿越花海,好似走在温柔的火焰里,当风吹过山谷时,零落的花瓣吹散在空中,他不禁驻足凝视良久,视线仿佛被迷住了一样,抽不开这座美若幻境的山谷。


    直到一阵异响传来,吓得温灼立刻回过神来,环视四周,生怕有谢家的人发现他在这里。


    他听到痛苦的呻.吟声从花海里时不时响起,微弱的几乎比风声还轻,想要掉头逃走的温灼停住脚步,犹豫了一会儿,转身走进花海,循着声音的方向找了过去……


    那呻.吟声越来越痛苦,仿佛被烈火灼烧,忍受着残酷的煎熬。


    温灼压下被发现的恐惧,担心地问:“……你还好吗?”


    那声音停了停,疲惫地再次出声:“你是谁?”


    温灼心下一惊,却不敢表现出可疑的样子,他站在一处高高的花海前,并没有让对面的人看见自己的相貌。


    他强装镇定,反问对方:“为什么我要告诉你?你又是谁?”


    那人轻笑了一下,淡声说:“……我是一个不属于这里的亡魂。”


    “亡魂?”


    那人嗯了一声,理所当然道:“我都死了上千年了,自然是亡魂了。”


    那人的话明明荒诞无稽,可温灼听到他哀戚的嗓音,心底却莫名疼了一下,慢慢听他说了下去。


    温灼不敢现身,那人也不介意,坐在那里与他闲谈了许久,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奇妙。


    他们有很多共同点,譬如,那个人跟他一样,从来都没有走出过自己的出生地。


    “但是现在我们不一样了。我偷偷溜出来了,谁也没有发现,父亲他们都以为我还在山庄里面……”


    温灼第一次有了炫耀的心思,或许对盛今朝那样活泼热闹的孩子来说,偷偷出逃的行为,只是一次有趣的冒险,但是对温灼来说……这意义非凡。


    那人听了也替他高兴,只是不知为何,他的话语里夹了一丝微微的苦涩:“是啊,我们当然不一样了。”


    他们聊了很久很久,温灼越来越好奇,与他对话的人到底是谁,可是不论他问几遍,那人也坚持自己是一个“亡魂”,他很无辜地说,他并没有说谎。


    又过了许久,从温灼背后远远传来什么声音,他还没反应过来,对面的人就开口说话了——


    “那边的小孩,你还在吧?能不能……帮我个忙?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除了你,我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拜托了。”


    温灼很喜欢他,点头道:“你说吧。”


    “我只是一片受损的魂魄,很快就会被压制,在恢复原来的力量之前,谢无言的身体都会由另一片魂魄主宰,如果没有人提醒他,帮助他,他还是会像我一样,走我的老路,被同一个人害死……”


    当时的温灼对他所说的话一头雾水:“魂魄?主宰?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也没事。”那人轻轻叹息,“你要找到谢无言,在时机合适的时候,把这些东西交给他,你能过来拿吗?我……恐怕没办法走过去。”


    “为什么?而且,时机合适的时候,是什么时候……”温灼被这一份突然压在肩头的任务吓了一跳,他听说过谢无言,只知道他是谢家的小少爷,谢仙尊的独子,可他根本不认识他,如何才能堪当大任?


    那人气息微弱地说:“时机合适的时候,就是他找上你的时候,不用担心,只要你愿意等待,他总会来……”


    温灼还是一头雾水,再询问的时候,对面已经彻底没了声音,动静全无。


    正当温灼犹豫不决时,背后突然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距离他越来越近。温灼神色一紧,赶紧扒开花海,跑向对面——


    然而,一个“东西”突然绊住了温灼的脚,害得他险些栽倒。踉跄几步,温灼赶紧直起身子,便看见了一张眉头紧皱的男孩的脸。


    那男孩生得极为美,虽然年幼,但美貌是藏不住的,五官的明丽已经初现于他的脸上。


    男孩皮肤苍白,从头到脚都很难看见一抹血色,他神色痛苦,昏迷着躺在这一片火红盛放的花海里,脆弱得好似一个纸做的人,跟这灿烂美艳的花海一样不真实。


    温灼一时有些迷茫,刚刚和他说话的,就是这个男孩?


    不等温灼反应,呼唤的声音已经离他越来越近:“谢少爷!谢少爷?!你在哪里——”


    温灼猛然意识到:他眼前的这个男孩,就是谢无言。可是他当时怎么都想不明白,刚才让他寻找谢无言的人,明明也是这个人啊……


    温灼没有更多思考的时间了,他看到男孩手边放着一捆卷轴,想到刚刚委托自己的那个人,下意识抓起卷轴,连人带卷轴藏进了花海里。


    紧接着,便传来密集沉闷的脚步声,有人惊呼:“谢少爷?!您怎么在这儿……”


    ……


    等到那些人焦急地抱起谢无言离开,藏在花海背后的温灼才松了口气,悄悄走了出来。


    他展开手里的卷轴,里面都是一些他看不懂的文字,还有圈圈画画的诡异图画。


    “待到时机合适的时候,你要把这个交给他,好吗?”


    温灼虽然不明白卷轴内容的含义,但是心里也隐约意识到,这是一件对谢无言来说相当重要的事。


    就算谢无言真的像他说的那样,被另一片魂魄主宰,不记得他们之间的约定了,温灼也还会守着约。


    在红霞一线天遇见谢无言的记忆,囊括了温灼第一次离开故乡,所见到的全部美好,对温灼来说,谢无言就是他对外面的世界,如梦境般美好又不真实。


    他走向谢无言方才躺着的地方,他记得,那里有一株形态特殊的双头牡丹,红白斗色,异常美丽。


    但是转眼之间,那儿似乎就发生了什么变化。


    温灼皱起眉,揉了揉眼睛,重新看向那一株双头牡丹——


    白色的那一朵,低垂着脖颈,已然凋零死去,没了灵气——


    作者有话说:一点点揭露真相ing


    最近左右沉迷吃活珠子=A=真的太吓人了!!!左右今天还拿我俩吃的火锅煮了活珠子,我:啊啊啊啊!!!!


    记得她第一次生吃的时候,里面还有鸡的骨头,左右说很鲜,但我真的胆子小根本不敢吃啊啊啊!!!


    左右能吃很多我不能吃的东西,比如:苦瓜,冰草,榴莲……还有这个活珠子……


    第145章 心魔(8)


    温灼放好卷轴,在那天夜里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花海,沿着来时的路,独自御剑返回山庄。


    他再次出现在长老们眼前时,众人都松了口气,当然指责他不懂事的声音也有不少,温灼素来不会反驳他们,从前如此,往后也一样。


    但是过去盘旋在身体里的奇怪感觉,不见了。


    他拿出洗髓丹,端详了很久,终于做出了决定。


    没过多久,拜访镇海山庄的一行人启程回山庄。


    盛今朝在路上就听说温灼回来了,兴奋得不行,抱着谢锦声送他的上好玄晶,趁着夜色偷偷御剑先行一步飞回山庄,路过人界的村庄时,长剑意外擦过一户人家的屋顶,怀里捧着的玄晶险些把他们的屋顶给砸穿。


    后来盛今朝为此挨了好狠一顿训,不过他现在急着赶路,也没在意。他御剑溜进温灼的窗子,掸去一身满身尘灰,揪着他聊了一晚上自己在谢家见到的大小事情。


    温灼听他句句不离谢仙尊,无奈一笑:“你见到谢小少爷了吗?”


    “谢小少爷病重,我没见到他。”盛今朝摇了摇头,颇为可惜地说,“听说他的伤比严副庄主还重,还是天生如此,也太可怜了。副庄主一日得吃十粒药丸,那药丸的味道,啧啧,我偷吃过一次,苦得我舌头都麻了,谢少爷也太可怜了……他那病体,说不定一日就得吃二十几粒呢。”


    温灼目露沉思,淡道:“是啊。”


    “为了报答谢仙尊的恩情,我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谢小少爷,带他找仙界最好的医修治病!”盛今朝正抒发一腔壮志,往温灼桌上一看,瞬间吓了一跳,“……温灼!你哪来这么多上品灵石?!”


    自进屋来,盛今朝就一直围着温灼滔滔不绝,这会儿才发现一旁的桌子上,竟然堆着小山般高的一摞上品灵石,荧光闪烁。


    “卖的。”温灼淡然一笑,“洗髓丹果然价值不菲。”


    盛今朝惊讶地看着这堆灵石,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可是这样一来,你……”


    不仅盛今朝惊讶,翌日归来的温睿舟等人都很意外,他们都已经做好了温灼会洗灵根的准备,没想到温灼却突然反悔了。


    严霜心情复杂,屡屡询问温灼,是不是有人逼迫他,他才卖掉洗髓丹的。


    即便温灼矢口否认,严霜仍然不相信他是真的放弃了洗灵根这件事,她怕温灼是在勉强自己,于是等到自己病好了一些后,她拿出攒了许久的灵石,又去买了一颗洗髓丹回来,结果被温灼原封不动送了回去,换回了灵石。


    严霜这才作罢,她知道他是认真要做丹修了,温灼回心转意前失踪的那几天,究竟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那片一望无际的红色,是他的秘密,他的解药。


    ……


    “……灼儿?”


    温灼徐徐抬起眼睑,看见的是严霜担忧的双眼,她为温灼诊了诊脉,确认毒素已经都退去了,这才松了口气。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四周只有他那一对玩累了,大白天睡觉的妹妹,问:“母亲,谢少爷呢?”


    严霜一愣,无奈一笑:“你怎么还想着谢少爷?人家可好好的,不像你这么脆弱。”


    “我已经没事了,请母亲放心。”


    “你啊……小鱼,小卫他们刚刚来看过你,这会儿有修炼,都已经走了。如如托老李送了些糖丸过来,他也担心你,但书海阁不能没人看着,就是来不了。”严霜瞪了一眼想要下床的温灼,“总之,你先休息着吧,今天没什么事,再有什么要忙的都让你爹去做。”


    “……好。”温灼知道自己说不动严霜,不太习惯地躺下去休息,平日里这个时候,他都在练武场指导同门师兄弟,日复一日从未改变,突然让他休息哪儿也不去,反而没有静下心休息的心思。


    他望着窗外的天,鼓动的心跳一声声响在耳边。


    ……快了。


    他有预感,等谢无言的魂魄再恢复一些,就是他拿出那个卷轴的时候了。


    *


    当日下午,谢无言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擦拭赤链剑,找不到黎琛,他打算先放放这事,去练武场继续修炼也很重要、


    在他出门前,李叔却扣响了他的房门,告诉他——成小鳞的哥哥,玲珑门的客人马上就要到了。


    成小鳞的哥哥,玲珑门医门长老成特,说过


    谢无言原不打算过去,正打算拒绝,李叔却好像察觉到了他想说什么,先一步对谢无言解释道:“谢少爷,那位成长老指明了要请您过去,说是有事必须与您商量……”


    “……”谢无言蹙眉叹了口气。


    玲珑门的人实在有够傲慢,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没有,就随意指人过去,当他是什么挥之即来的弟子吗?


    但李叔已经面露难色,毕竟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谢无言再不去,就是为难负责传话的李叔了。他向李叔确认了成特是一个人来的,这才放了心,答应会过去。


    李叔松了口气,先一步告退,他还以为谢无言肯定会拒绝,都做好了两头为难的准备了,没想到,谢无言这么快就答应了……


    总感觉,谢无言给人的感觉变了?


    *


    谢无言花了点时间,收拾了多日未归的房间,这才不紧不慢地出发前往会客的茶室,毕竟对方并不是什么值得他马不停蹄赶过去的对象。


    然而,玲珑门的人果然还是那么傲慢,谢无言抵达茶室时,里面坐着成小鳞,严霜,以及盛今朝,唯独就是没有成特。


    早早地用灵鸽通知他们等好,自己却姗姗来迟,实在不像话。


    谢无言推门进入,“吱呀”一声,顿时引来了茶室里众人的视线。


    “师弟!你总算来了!”


    盛今朝高高的个子跑过来,满脸堆笑的样子,像个等了主人很久的大狗一样,险些都撞着他,他嘿嘿一笑,问:“我托李叔送你的储物戒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有劳师兄。”谢无言闭眸颔首,算是谢过盛今朝,“黎琛那一枚,我回头给他。”


    盛今朝会特意闭关为他与黎琛锻造储物戒,他还是挺意外的,毕竟盛今朝最爱的还是锻武器,尤其是剑。


    像储物戒这样功能型的法器,小而精,不光要雕工好,还要施加空间仙法,小小一枚看似容易,其实要制作一枚这样质量极佳的成品,相当困难,所以一般没有特殊情况,手里有好储物戒便不会轻易更换了。


    盛今朝听了他的话却是一愣,反应了两下才回过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哦!没什么,我就是,本来想……没事没事,都一样的。”


    谢无言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师兄想说什么?”


    盛今朝赶紧摆手,样子有点不自然:“没事,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想把另一枚储物戒给你徒弟……”


    谢无言觉得奇怪,原来盛今朝制两枚储物戒,不是为了给他和黎琛吗?


    可是那储物戒一红一黑一共两枚,内部的存储空间极大,他自己当然是够用的,另一枚就算给他也是闲置,还不如交给黎琛,利用率更大。


    谢无言垂眸凝思之时,严霜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盛今朝,成小鳞的嘴角也忍不住抽了抽,这个屋子里只有谢无言还没发现,那两枚储物戒,是盛今朝想送给他和谢无言两个人的。


    盛今朝虽然觉得可惜,但既然谢无言都计划好了,他也不想让他扫兴。


    严霜清了清嗓子,唤他们二人坐下:“好了好了,有什么事,都先坐下来说吧,都站着像什么样子。”


    两人坐在茶桌旁安排好的位子上,桌前摆着的茶水冒出温暖的热气。


    谢无言一边抿茶,一边观察四周。


    严霜与盛今朝的反应都很普通,只有成小鳞最紧张,他低着头端坐在那里,一直用双手摩挲着茶杯,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谢无言知道,成特想要带他离开这里,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所以,这件事的关键其实不在成特的想法,而是成小鳞的意愿。


    几人闲谈了没多久,门口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李叔将成特带到地方,便恭敬告退,不敢耽误正事。


    成特走进茶室,态度倒是挺和气的,与谢无言他们一一打过招呼之后,他新奇地环视四周,眼神有点微妙。


    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肢体动作也足够让所有人看出他的意思——他有些受不了这“狭窄”的地方。


    也就是严霜脾气好,换做温睿舟在这儿,准是要当场给成特甩脸色的。


    盛今朝一脸郁闷地盯着成特,总觉得哪里让他很不爽,但成特的样子一直表现得很亲切,盛今朝一时找不到能拿来挑刺的点,只能冲他干瞪眼。


    其实镇海山庄用来招待外客的茶室精致漂亮,茶桌与窗子都设计别致,是请了仙界有名的匠人,按照镇海山庄的波涛纹来规划布置的,不仅宽敞明亮,还匠心独具。


    即便这样,玲珑门的人来了这儿,竟然还会觉得地方狭窄,可见他们平时所待客会客的地方,远远要比这里华丽太多。


    成特还算态度好的,他和和气气地坐下来,谢过严霜为他沏上的茶水,寒暄几句,就进入了正题。


    “小鳞,我上次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面对自己寻找了很久的哥哥,成小鳞却笑不出来,低头看着自己的茶杯:“我……还没有想好。”


    “别紧张,我只是来看看你,不一定要你现在就跟我走。”成特轻飘飘地看了一眼谢无言,仅仅一眼,却看上去别有深意。


    “不过,作为你的兄长,我还是要说一句,玲珑门的条件要比镇海山庄更好,而且,有我在,不论是洗髓丹还是灵草,你想要多少,我都能为你拿来,就算你想要报答谢少爷对你的恩情,也该把自己放到第一位才对。”


    成小鳞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看谢无言,成特见他沉默,无声地叹了口气,决定替他发问:“谢少爷,你怎么看?”


    少年一惊,神色慌乱地看向谢无言,后者依旧如往日般镇定自如,仿佛在谈论一件与自己全然无关的事情。


    在成小鳞目露绝望的时候,谢无言不动声色地瞪了眼成特:“我们怎么看,应该也无关紧要吧。”


    成特却一脸无辜:“我只是想询问谢少爷的意见,这也不行吗?”


    “……我的意见很简单。”谢无言语气坚定,“成师弟如果能成为玲珑门的弟子,待在成长老身边,是最好的。”


    不等成小鳞反应过来,谢无言抿了口茶,继续往下说:“若是成师弟留在镇海山庄,成长老恐怕会一直以洗髓丹作诱惑,要求成师弟加入玲珑门,与其这样推来阻去,耽误修炼,还不如一开始就入玲珑门,既能得到洗髓丹,增进修炼速度,成长老也一定会提供最好的帮助。”


    “对成师弟来说,要想在洗灵根后最快地恢复,让境界提升的最好,最快,当然该选择去玲珑门了。”


    成小鳞愣愣地听完这一切,看向谢无言。


    他没想到,谢无言能为他的事考虑这么多,或许对谢无言来说,他只是按照实际情况分析了一番而已,但对于成小鳞来说……谢无言能为他着想,他很意外,也很惊喜。


    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严霜莞尔一笑:“我也同意谢少爷的说法。”


    盛今朝虽然不爽被别人说镇海山庄不如玲珑门,但这毕竟是事实,他也只能表示认可。


    成特没想到谢无言会答应,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认真地解释原因,对谢无言有些另眼相看。


    他原本觉得谢无言一直冷脸示人,一定是个冷漠无情,不好相处的怪人,即便他帮了成小鳞,成特看谢无言的样子,也不觉得他关心成小鳞。


    现在看来……也不完全是这样子的?


    成小鳞明白谢无言的话,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这些道理,只是觉得以后没什么机会见到谢无言,心里就空空的,总觉得很寂寞。


    严霜坐在他边上,见他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无奈一笑,拍了拍成小鳞的肩膀:“小孩儿,别那么严肃,你们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再说,真要出什么事了,或者你想见谢少爷了,只要回到我们山庄来就行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成小鳞用手擦了擦眼角湿润的痕迹,很小声地说:“……谢谢。”


    严霜见他这样,突然站起身,把小少年拎起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个亲切的拥抱让一边的成特有点意外,盛今朝却见怪不怪,他看见谢无言不解的样子,笑着解释说:“我们副庄主就是太喜欢小孩子了,见不得成师弟哭哭啼啼的。”


    谢无言却仍旧不解,注视着这宛若母子的二人,喃喃着问:“……拥抱,有什么意义吗?”


    “当然有意义,因为要安慰他啊。”盛今朝虽然不知道谢无言为何不理解这画面,但还是很有耐心地解释,“成师弟一直到处漂泊,好不容易认识了一些朋友,却又要离开这里,一定很不舍吧,副庄主见他伤心,自然就想给他一个拥抱了。”


    谢无言蹙起眉,盯着成小鳞埋头啜泣的样子,开始认真思考盛今朝的话。


    所以……拥抱,就能安慰人吗?——


    作者有话说:更上啦!!!(吐血)


    周六被姐姐叫去家里聚餐,本社交废物跟着玩到12点累趴了……然后周日头疼一整天全身酸痛起都起不来,这河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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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6章 心魔(9)


    类似于拥抱这样的身体接触,或许就是一般人用来表达亲切与安慰的方式吧?


    在谢无言沉思之际,严霜已经松开了矮个子的少年,成小鳞赶紧抹了把脸,眼眶有点发红。


    成特极为自然地和严霜换了个地方,坐到成小鳞边上,一边大手擦去他的眼泪,一遍遍迫不及待地问:“小鳞,你真的愿意跟我去?”


    “先等等。”严霜拦住成特的视线,郑重其事地问成小鳞:“小孩儿,你真的想好了?真的愿意?你若是自己不愿意,没人可以强迫你做什么!”


    成小鳞用力地点点头,喉头一滚,语气坚毅:“嗯。”


    成特原本被严霜这么一拦,心里颇不自在,但听成小鳞这么说了,那堵在心头的一口气倏地就通畅了。


    在成特喜形于色,对成小鳞讲述玲珑门何处好何处妙的时候,后者却悄悄睨了一眼谢无言,默不作声地藏起了思绪。


    如果能够去玲珑门,洗灵根,修仙法,他也一定能成为赶得上黎琛,有资格入谢无言的眼的人吧。


    虽然温家姐妹们告诉成小鳞,想让谢无言注意到他,必须要使心思用技巧,但成小鳞始终觉得,就算他使计让谢无言多看他一眼,也仍然只是一眼罢了,如果他是个弱者,谢无言的视线终究不会为他停留。


    从他遇见谢无言,一直到今日今时,谢无言依旧是谢无言,可成小鳞的世界,却因为他改变了太多。


    当初,成特因天赋极佳被玲珑门选中带走,成小鳞却被一人留在人界乡野,托付给山中老妇照顾,除了基本的生存技巧,他什么也没学会。


    在他被人哄骗着加入机关谷后,才发现自己与同龄的少年差距许多,与他一般大的少年,有的都已经成为他的师兄,修炼过不少仙法,而他……不仅天赋差,还只懂劈柴做饭,笨手笨脚地做些体力活,自然也就被扔到最清闲的秋铃楼,做着些谁都能做的事情。


    机关谷的生活很简单,医修的工作也比他想象的简单一些,日复一日,种药采药,单调又没有趣味,一旦得了空闲,成小鳞就会跑去千机百转楼底部的峡谷里,呆坐着什么也不做,漫无目的地看着峡谷里的雾气来了又散,散了又来。


    从人界的深山乡野,到最不入流的仙门机关谷,成小鳞的世界一直都很小。


    当时的他认为,师兄天生就是师兄,师弟天生就是师弟,那高高在上的霍遥霍少爷,天生就是机关谷里的红人,能将他们这些杂草狠狠地踩在脚底,毫不留情地践踏尊严,这一切都没什么奇怪的。


    所以他尚且可以忍耐这份麻木,直到,谢无言突然闯入了他的世界,大大方方地经过,丝毫不停留片刻。


    红衣背影,郎艳独绝。


    成小鳞想尽一切办法,拼命追赶他的背影。


    自从见过谢无言,他再也无法承受半分麻木,而当他见到谢无言与黎琛并肩而行的样子之后,内心初尝到的酸楚,也变得清晰无比。


    成小鳞想变强,变得很强很强,可以不如谢无言厉害,但绝不能比黎琛差,半分都不行。


    现实和理智都告诉他,最好的选择,就是跟随成特一起拜入玲珑门。


    这是他最好的机会。


    成小鳞握紧了手里的茶杯,再一次定了定心思,正准备开口回成特的话,成特却突然神色一紧,视线骤然看向一个方向——


    谢无言捧起茶杯的手也倏地一停。


    一曲幽歌,悠悠扬扬,时远时近,空灵得不似这世间乐器能发出的声音。


    谢无言听过这声音——这是当初他在艳园听到的鲛人歌声,那个藏在艳园小湖里的鲛人所唱的幽幽哀歌,似乎连让谁听到都可以控制。


    只是这次与之前不一样。


    这一次,不止是他和成小鳞听见了,成特,甚至是严霜与盛今朝,这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听见了这空灵的歌声,正四处张望,甚至走至窗边,想要探寻这歌声的来源。


    唯有成特表情肃然,他突然起身,拉住成小鳞往外走。


    成小鳞吃痛,用力抽开手:“哥?”


    成特才反应过来自己力道有些过分,神情也放软了一些,但仍然很焦急:“小鳞,抱歉,跟我马上走一趟好吗?我之后再向你解释。”


    成小鳞回头看了眼谢无言,匆匆跟着成特走了。


    这两人前脚刚走,严霜也站起身,告诉盛今朝:“我也去看看,应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今朝,你带着谢少爷先回去歇着吧。”


    谢无言只道没事,想要陪同着一起过去,却还是被严霜兜着圈子婉拒了。严霜明显是想支开他们,谢无言索性从善如流,跟随盛今朝离开茶室,前去探望温灼去了。


    但是,刚刚幽歌传来时,成特的反应令他有些在意,成特这个和镇海山庄看似毫无关系的人,却对鲛人的歌声反应这么大,其中恐怕也有点特殊的关系。


    谢无言思索着是否要偷偷跟去查看情况,但转念一想,插手这件事对他而言毫无意义,若是因此引起温家人的怀疑,反而得不偿失。


    两人终于抵达温灼休息的屋门前,盛今朝抬手叩门,小声道:“温灼?我和谢师弟来看你了。”


    屋里安静了一刻,才传来回应:“……进来吧。”


    二人推门而入时,温灼正站在窗边,刚将长剑收入鞘中,便微笑着上前迎他们:“今朝,你怎么还把谢少爷叫来了?”


    谢无言看见,温灼额头一侧布满了细微的汗丝。


    盛今朝盯着他腰侧那柄剑,皱起眉:“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温灼习以为常地说:“小落她们都去练武场了,当然只有我一人在这儿。”


    “我不是说这个。”盛今朝急冲冲地要和他理论,“你伤的那么重,怎么还在练剑?万一伤着根骨了怎么办?”


    “碎浪剑法,我尚有许多式没有练成,当然该勤加修炼。”温灼一脸平静,反过来问盛今朝,“马上就快到下一个满月了,今朝,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盛今朝的笑容一下僵在半空。


    温灼转而看向谢无言,温温和和地向他解释:“谢少爷,我和今朝要斗剑的事情,他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们之中的胜者,便是镇海山庄的下一任庄主。”


    谢无言点点头,他的确听盛今朝说过这事,当时盛今朝还为此烦恼不已,因他觉得自己只是剑术更胜温灼一筹,但对这儿的贡献,远远没有温灼多,所以没有资格继承镇海山庄。


    “……你别乱说,我可没答应过这种事。”盛今朝叹了口气,心里显然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你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想着这事?庄主和副庄主那边我会去说的,这件事怎么都得往后推,不然,可就太不公平了。”


    盛今朝难得一本正经,温灼却以玩笑的语气回答:“你就料定自己一定会赢?我身体本来就没什么大碍,不必这么认真。”


    “……总之,这个月不行!我现在就去与庄主商量,你伤好之前,我是不会跟你打的!”


    盛今朝的确没有开玩笑的心思,说完以后,真就转身离了屋子,动身找温睿舟去了,动作之干脆,令屋里的二人都看得一愣,没料到他会走的这么突然。


    “今朝我行我素惯了,还请谢少爷别放在心上。”温灼说着,双眸若有所思地向外一瞥,“说起来……都到今日了,怎么还不见黎少爷出现?”


    谢无言的眼神暗了一些:“……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从黎琛离开至今,已经过了好几日了,这次和之前还不一样,谢无言甚至不确认他是否还会回来,虽然有师徒契在,但是谢无言魂魄不稳定的时候,也无法随意催动师徒契找人。


    温灼笑意微妙,盯着谢无言略带愁云的侧颜,:“谢少爷,等你与黎少爷和好之后,我有一物想转交给你。”


    比起温灼说要转交给他的东西,谢无言第一个注意到的,却是他的某个用词:“和好?”


    和好的意思是……他们吵架了吗?


    温灼微微颔首:“这几日黎少爷都不在你身边,想必也有思念亲人的缘故,不过……若是黎少爷足够信任,依赖你的话,肯定不会在这么孤独的时候,还选择一个人熬过这段时间。”


    “……是吗?”


    话虽如此,谢无言仍然不明白如何才能亲近黎琛,让他信任自己,或许是他的情感仍然没有找回多少的缘故,当他回忆起黎琛那副伤感的样子时,除了沉默,还是没有任何应对的方式。


    浑身带刺的小兽,无论怎么接近,都会令人觉得扎手吧。


    “如果不明白该怎么拉近两个人的距离,先看看身边的其他人是怎样做的,也会很有帮助,这是我的经验之谈。”温灼微笑着,不紧不慢地告诉他,“依葫芦画瓢,也是一种智慧。”


    谢无言能够想到的,只有严霜对成小鳞做的“那个”。


    ……


    ……拥抱?他对黎琛?——


    作者有话说:这几天我和左右的作息都超级离谱)QAQ属于是每天都能看日出的水平了……


    第147章 心魔(10)


    如果不明白该怎么做的话,就从模仿开始——这是温灼给他的意见。


    初来人世的孩童不懂为人处世,就会模仿大人的举动,先将皮毛学会,再感悟这些行为背后的含义。


    他首先要做的,就是模仿?


    可惜谢无言并不认识除他们以外的什么师徒,没有可以立刻作为参考的对象,能够快速想到的,只有一遍遍出现在他脑海里的……严霜拥抱成小鳞的举动。


    ……


    谢无言想象了一下他拥抱黎琛的画面。


    ……


    好像有点困难。


    自从黎琛的体型恢复正常以后,就像得了甘霖的小苗,身高窜的比谢无言还高一些。若是他像严霜一样去抱黎琛,那画面,真是怎么想怎么怪。


    但是谢无言暂时也只想到这一个方式,不论是否可行,姑且先记住吧。


    谢无言认真考虑这件事的时候,推门声响起,方才急匆匆离开的盛今朝竟然已经回来了。


    只不过,看他脸色阴霾一片,显然在斗剑一事上,盛今朝没能与温睿舟他们谈拢。


    他叹了口气,极为自然地在谢无言身边坐下,没有再提这烦心事,转而告诉谢无言:“谢师弟,方才我遇见药圣堂的人了。”


    谢无言和温灼顿时都提了提精神,他问:“药圣堂的人?他们怎么来了?”


    “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派了几个人,特意过来送送礼,转达一下谢意,毕竟你可是他们堂主儿子的大恩人,怎么都得表示一下,不过你伤还没好全,我就先把他们打发走了。”盛今朝扫了眼谢无言露出袖口的细白手腕,皮肤上还留有中毒导致的浅浅斑纹。


    温灼无奈道:“你就这么把他们打发走了,若是他们还有正事要与谢少爷谈,该怎么办?”


    “我当然先问过他们了!”盛今朝颇为无辜地说,“听说那个药圣之子——周疏儿好的差不多了,过几天会和药圣一起亲自来拜访你们,那个时候才是正式要上门道谢。”


    盛今朝一边顺手把旁边的药汤丢到温灼怀里,转眼又从储物戒里掏出一个金光熠熠的宝盒,塞到了谢无言手里。


    “药圣堂派来的长老方才托我把这个转交给你,据说是能保一次命的什么丹药?”


    温灼盯着那泥球似的灰色丹药,禁不住问:“谢少爷,能让我看看吗?”


    谢无言将丹药递过去,温灼简单看了看,便立刻得出结论:“这叫保命丹,顾名思义,可在危急时刻保人不死,是救命的丹药,市价不菲,药圣堂以此作为赠礼,算是相当重视谢少爷了。”


    这珍贵的保命丹让谢无言想起自己的乾坤衣,好端端一件保命的法器,至今仍然留在薛玲那里,也不知道薛玲现在正带着乾坤衣在哪里逃亡。


    “……师弟?”


    谢无言闻声看向盛今朝,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漏听了什么。


    盛今朝当然不介意,笑盈盈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说,刚才我经过练武场的时候,有个姓应的小弟子找我问你的事,好像叫应淮?师弟是不是认识他?他好像有急事要找你,只是这些天一直找不到你,才想让我给你带个话。”


    应淮?


    谢无言心下了然,没多解释什么,只微微颔首:“我知道了。”


    应淮那边,劳乾光与顾归语的事还没了结。谢无言揉了揉眉心,思绪飞快地转了几下,想好此事该怎么办了之后,便立刻起身与他们作别,丝毫不拖泥带水。


    看着谢无言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和刚刚盛今朝飞速离开的样子如出一辙。


    温灼微笑道:“谢少爷这方面倒与你有些像。”


    都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绝不肯拖延半分的性格。


    盛今朝也没想清楚是哪方面一样,只觉得温灼的话很合他心意,便高高兴兴地应下来:“我师弟,能不像我吗?”


    “今朝,现在你们都不算同门了,你还称他为师弟?”


    “顺口而已,叫了那么多年了,突然让我换个称呼,我也不习惯啊。”盛今朝若有所思地看向一边,沉默了片刻,忽然对温灼说,“说起来,之前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去药圣堂的?”


    温灼靠窗翻着功法,头也不抬地说:“没什么,只是想到谢少爷与成师弟两个人过去,应该有诸多不便,我能陪同的话,多少能帮些忙。”


    盛今朝盘着腿,环抱双臂,一脸好奇地盯着他:“真的?可是我第一次见你对别人这么上心,虽然是好事,但……”


    温灼轻飘飘地斜了他一眼,盛今朝心底一怔,胸口下意识地涌起一阵警惕,但再一看温灼——对方笑意不变,和平时温温和和的样子没什么两样。


    是错觉?


    温灼云淡风轻地拨过一页书,问:“你不也对谢少爷很上心吗?你我是一样的。”


    盛今朝皱着眉头想了好久,摇头否认:“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温灼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眸光锐利,“难道说你是因为谢少爷是谢家的人,是谢仙尊的儿子——因为他的这些身份,你才对他上心?”


    盛今朝惊讶地站起身:“当然不是!”


    相比起盛今朝的反应,温灼越发显得镇定自若,他凝视着书上的古旧文字,淡然回答:“我也不是,所以,我们是一样的。”


    盛今朝一时想不明白,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


    温灼暧昧不清的话,令盛今朝很是在意——他当然不是因为谢无言是谢家人的身份,才会对他好的,虽然,出发点可能确实是为了这个。


    因为谢仙尊救了他父亲的缘故,他才会与谢家产生联系,才会认识谢无言,并按照谢仙尊的嘱托,陪在他身边,保护他,照顾他。


    就算谢无言现在已经不再需要他的陪伴,他也仍然不想离开,如果单纯说他是因为“习惯”和他待在一起才不离开,也不太合理……


    一定要定义他的心情的话,该用什么词呢?


    “喜欢?”


    温灼翻书的手忽地一僵。


    盛今朝却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自顾自认真点头,只觉得自己这个词选的很好,正符合他的心情。


    温灼脸色变了又变,眼神尤为复杂:“今朝,你说这话,自己可曾想清楚了?”


    盛今朝又不明白了,皱眉问他:“想清楚什么?”


    温灼沉默片刻,低声说:“你们可都是……”


    盛今朝没耐心地打断了他的话,大方坦然地说;“都是什么?我喜欢与我师弟待着,都不行吗?”


    看到盛今朝正直坚毅的脸色,温灼迟滞一刻,闭了闭眼,重又恢复泰然自若的样子。


    他微笑:“没事,是我多虑了而已。”


    *


    练武场上,海风阵阵。


    浪花撞碎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溅起的水滴砸在练武场上,瞬间就被练剑的弟子们踩在脚底,消失不见。


    刚练完一轮体术的应淮坐在一边,甩去额间的汗珠,瞪着不远处劳乾光挥剑自如,浑然不觉疲惫的身影,心里堵得满满都是火气。


    拜入镇海山庄至今,应淮的境界已经提升至筑基初期,是所有弟子里最快筑基的人了。


    然而劳乾光和顾归语两人就好像能控制自己的境界似的,每当应淮提升一级境界,他们就紧跟其后,不过几天也跟着提升一级境界,紧追不舍地追赶应淮的进度,实在让他不爽,仅有的那点成就感也荡然无存。


    就在他火气最盛,正没处发泄的时候,有个小弟子小心翼翼地叫住他,点头哈腰地给他指了个方向:“应师兄……那儿有人叫你过去,说是有重要的事,一定要与你亲自商量……”


    应淮本来就生了一张不太友善的脸,这会儿更是怒容满面,吓得小弟子赶紧收声,不敢在往下说了,把话带到后,就急匆匆地走了,临走前还大着胆子嘱咐他,让他一定要过去。


    应淮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人,自从他筑基以后,不少同门弟子都想跟他偷偷套近乎,这个肯定也不例外。


    他本来不想搭理这种人的,但他那会儿火气上头,一手撑地就弹起身子,飞快地绕进了那个石壁后的阴暗角落:“谁啊!鬼鬼祟祟的跟个老鼠似的,有话不能光明正大地说吗?非要在这种犄角旮旯里……”


    “应淮。”


    应淮一愣。


    一瞬间,他吓得双瞳骤张,浑身的寒毛都立起来了。


    “谢、谢少爷!”


    他连忙弯下腰拱手作揖,一丝汗水倏地就从脖颈边滑下来了,冰冰凉凉地滑到胸口,心脏都被冻得怦怦直跳。


    谢无言往旁边贴了张无声符,淡淡看了应淮一眼,解释说:“我要与你说的话不能被旁人听到,自然只能寻这些犄角旮旯。”


    “晚辈明白,刚刚……我不知道是谢少爷找我,所以、所以才……。”


    应淮心惊胆战地为自己辩解补救,却因为慌乱而越说越急,只好赶紧转移话题:“谢少爷,您听说外面的事情没有?有好几个和玲珑门交好的门派,都派人去玲珑门询问确认宇文江雪的事了。”


    “没有。”谢无言看向应淮,“这是应家给你的消息?”


    “谢少爷,您这几日一直没有外出,可能有所不知,这些天,药圣堂发生的事都在外面传遍了!宇文江雪这歹人竟敢做这么大胆的事情,实在猖狂该死。那个劳乾光和顾归语也是胆大妄为,应家劫到了一回他们的信件,这两个混账东西,果然在跟玲珑门联络!”


    应淮赶紧将功补过,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


    谢无言拆开信纸,一目十行地扫了眼内容,眼神迅速阴沉了下去。


    他瞥了眼应淮:“信的内容,你读过了?”


    应淮低下头,乖顺道:“谢少爷读之前,我不敢随意拆开,只是凭着这信纸外头的方格玉纹,辨认出是他们发往玲珑门的信件……这件事,应家已经做过伪装了,查不到我们头上的。”


    “……你做的不错。”


    谢无言轻轻闭眸,指尖燃起烈火,瞬间将信纸烧为灰烬。


    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在他离开镇海山庄的这段时间,劳乾光与顾归语,竟然已经查到了谢锦声的存在,就连动手灭口的时间,也已经定好了。


    下一个满月夜的时候——趁着温灼与盛今朝斗剑,整个山庄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件事上的时候,他们两人就会下杀手,刺杀谢锦声——


    作者有话说:新的一个月开始了!12月拜托了,我的手指拜托了!我一定要拿到全勤!


    第148章 心魔(11)


    看到谢无言的表情越来越可怕,应淮咽了口口水,紧张地唤道:“谢少爷?”


    谢无言抬手示意他等待片刻,应淮便乖乖噤声,小心翼翼地站在一边,确认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个隐蔽的角落,才算放心了一些。


    “应淮。”


    谢无言的唤声一下将应淮的注意力扯了回来,他浑身一颤,忙道:“在!我在!谢少爷有何吩咐?”


    谢无言郑重道:“前些日子,辛苦你了,若是没有你与应家出手相助,有些地方我恐是照应不到的,但是接下来如果你继续参与此事,我可能无法保你性命安全,你若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就到此为止,从今往后,都不要再牵扯此事。”


    他越是往下说下去,应淮的脸色便越是僵硬,话音未落,应淮就焦急地接话道:“谢少爷,我不是贪生怕死之人,谢家于我们一族人有大恩,倘若谢家有难,我们应家人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从谢无言的态度也可以看出,劳顾两人与玲珑门暗中谋划的事情非同小可,应淮更觉得自己不能在此退缩。


    谢无言盯着他沉默一刻,如果应淮愿意继续帮助他,那么这件事也没什么好瞒的,于是闭了闭眼,坦白道:“按照方才的信件里所写,玲珑门门主黎琎,正在与劳乾光和顾归语两人商量杀死我父亲的事。”


    谢无言平淡说出的话,险些惊得应淮眼珠子都滚出来,他脸色“唰”的一下白了,难以置信地喊:“他们怎么敢?!谢仙尊他……他不是闭关了吗?难道他在镇海山庄?”


    “我父亲藏身于此已有多时,他们就是为杀他来的……如今他们两人下手的日子已经定好了,就是这个月月中的月圆之日,趁着温少爷他们斗剑的时候,他们就会立刻下手。”


    “黎琎果然是个疯子。”应淮气急了,恶狠狠地咬紧两排牙,还好有无声符在,否则他的吼声准是要被其他人听见的,“亏得谢仙尊当初还带病去过他的喜宴,你又是他儿子的师尊,他却一点都不顾情分……早知他是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谢家就不该和他有半点接触!”


    现在说这话也为时已晚,若是人人都能“早知如此”,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何必当初”?


    “黎琎多疑阴狠,事情若是败露,一定会立刻通知他们改变计划,我们的所有动作都得小心点。”谢无言扫了应淮一眼,“应家那边怎么样了?”


    应淮目露难色,不过还是老老实实交代了应家现在的态度。


    应小少爷应淮被派到镇海山庄,就是为了帮助谢无言的,但是在此之前,为了减轻劳乾光和顾归语对应淮的怀疑,谢无言并没有和他表现得多亲热,甚至还让应淮放出小道消息,称谢无言与应淮不和,原因是谢无言欣赏劳顾二人,并不满意应淮对劳顾二人的恶劣态度。


    应家得知这个消息,自然不会去怪罪于他们有大恩的谢家,而是将矛头指向了劳顾二人。明面上,劳乾光和顾归语两个人都是凡人出身,无依无靠的,也没什么地方好让人责难,应家自然不会就此罢休,命人暗中联系了几个与他们同门的镇海山庄小弟子,在暗处给他们使了不少绊子。


    若非如此,劳顾两人的计划肯定会更加顺利,以黎琎那总觉得夜长梦多的多疑性子,恐怕在谢无言等人离开镇海山庄的时候,他们就会下手了。


    能拖到现在,已经为他们争取了非常宝贵的机会了。


    应淮小心翼翼地询问他:“谢少爷认为现在应当怎么办?那两个混账玩意,每天都神出鬼没的,要想摸清他们每一个动向,实在有些困难。”


    “时候不早,再过不到十日就该到他们动手的日子了,你不必再盯他们的行踪。”谢无言垂眸凝思,嘱咐道,“从今日开始,找一些你信得过的人,把一些关于我父亲的假线索传出去,混淆一下他们的视野,不过,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你过几日得受一次小伤,这样才有理由闭关不出,待你脱离他们的视野之后,我会把你带去见我父亲,你要陪在他身边,无时无刻保护他,这件事相当重要,我托付给你,是信得过你。至于我……我身份特殊,如果突然在他们动手前消失,会太过引人注意,恐怕会引起他们怀疑。”


    “应淮明白!”应淮猛地一拱手,砸的两手相接处都红了。


    应淮本以为谢无言也就会让自己去对付劳乾光和顾归语,毕竟谢锦声的行踪是这次暗杀里最重要的秘密,倘若谢无言有一分信不过应淮,都不可能把谢锦声的位置透露给应淮,更别说让他照看保护谢锦声了。


    应淮心口怦怦直跳,激动得难以自已。


    谢无言眼神放松了一些,但还是不掩严肃地说:“这几日我会来几次练武场,你还是得装作与我闹不和的样子,当然,也别演的太过。”


    应淮恭恭敬敬地低着头:“这是自然。”


    因为拥有关于未来的记忆,谢无言知道他对谢家是一片诚心,因此并不担心他会倒戈,相反,要是应淮知道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会加入玲珑门,最后还葬身火海,生死未卜,恐怕会气得吐血而死。


    与应淮分别前,为了以防万一,两人故意扮作吵架的样子,一前一后脸色阴沉从角落里走了出来,果不其然,遇到了在附近蹲守已久的劳乾光。


    若是不知道他的身份,恐怕会把他的出现当做是一次巧合,劳乾光很会隐藏,看见谢无言和应淮气氛不和之后,还上前拍了拍应淮的肩膀,热情大方地想要安慰他。


    谢无言斜眼睨了那儿一眼——应淮倒也演的挺像,他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被劳乾光碰到后就像个炸了毛的猫,立刻抓住他一顿吵,当真就像个毫无心机的毛头小子。


    谢无言注意到劳乾光微勾的嘴角,心底不由响起一声冷笑。


    等着吧。


    从练武场离开后,谢无言绕进一条小路,飞快朝艳园的方向赶了过去。


    因为不知道成特他们身在何处,是否还在艳园,谢无言是找了个偏远的墙壁,御剑溜进去的。在他谨慎试探了许久之后,终于确认,艳园现在里里外外都并无人烟,凭着草地被踩过的痕迹看,他们应该是在半个时辰前离开的。


    艳园,湖畔边的石台上水渍点点,从湖水的位置向外炸开——是鲛人所留下的?


    正当谢无言靠近湖岸,观察这水渍痕迹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盈的哼唱曲调的声音。


    是黎琛的声音。


    谢无言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头也不回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背后传来树枝晃动,“咚”的一声闷响,少年跳到了地上:“我一直在,师尊没发现而已,我的隐灵术可是有高人指点的。”


    “我知道。”谢无言轻描淡写地回忆道,“所以当初才能骗过灵象仪,让我也误会你是个杂灵根的孩子。”


    黎琛一下噎住,犹疑地问:“师尊是在生气?”


    “你多想了。”


    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周围沉寂了一刻,湖面里映出的人影才慢慢地多出了一个,谢无言本来还在观察湖水里的灵力波动,却忍不住凭着余光看了一眼黎琛的表情。


    没有笑容,也没有怒气,沉闷阴郁,好像在眼睛里藏进一片阴霾的,灰蒙蒙的。


    他双手交叉放在脑后,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却还是在提醒他:“师尊若是为那个鲛人来的,未免也来的太晚了点,那鲛人早跑了,鱼腥味都没留下呢。”


    谢无言回眸看向他:“他们果真是为那鲛人来的?你有看到什么吗?”


    一下子对上视线,黎琛心惊了一刻,生硬地移开眼神,嘟囔着说:“空手套消息,师尊可真不客气的……也没什么要紧的,又演了一出认亲的烂俗戏码而已,有够没意思的。”


    谢无言皱眉:“认亲?”


    成小鳞不久前才认过亲,怎么现在又来认亲?


    “那个叫严霜的女人说,这里生活的鲛人,是成小鳞和他哥的母亲。”黎琛眼神沉了沉,毫无感情地叙述这里不久前发生的事情,“成小鳞好像不知道这件事,只有他哥反应特别大,差点跳进湖里去找人。”


    这个消息实在有些突然,谢无言反应了片刻,消化完这些信息后,却仍然有一个地方不太理解。


    “那个鲛人,不是男人吗?”


    黎琛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咕哝着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不知道,鲛人和我们又不一样,好像男人也能生子。”


    男子也能孕育后代?


    谢无言倒是第一次听说这种奇闻异事,毕竟鲛人和他们的世界太远,他对鲛人的认识也不多,男子也能孕育后代这件事,倒是第一次听说。所以,成小鳞和成特是由男性的鲛人生育的,他们的父亲也是男子?


    谢无言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


    在他垂眸沉思的时候,黎琛盯着他,脸色愈来愈微妙:“……你是不是想说,我和成小鳞是一样的?”


    谢无言不太理解地看向他:“为什么这么说?”


    黎琛扭过头,眼神阴恻恻的,攥紧拳说:“我的母亲是凡人,和修仙者也不是同一类人,那个成小鳞,其实和我一样,都是杂种……这样说也没错,对吧?”——


    作者有话说:杂种有什么不好!杂种就是混血宝宝,我就是南北方混血,血统相当优良!(骄傲挺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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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9章 心魔(12)


    听到杂种二字,谢无言神色一滞,皱眉问:“谁教你这个词的?”


    “谁也没教过我。”黎琛自嘲地勾了勾唇,扭过头,作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人人都喊我杂种,我自然知道这个词什么意思。”


    “成小鳞便算了,旁人若是以那个词骂你,纯属是胡言乱语。”


    成小鳞的身份的确会招致许多非议,他有双足,应当是人类与鲛人的混血,在仙界,这样的身份的确很特殊。然而黎琛只是个普通人,就算是凡人与修仙者诞下的孩子,怎能以杂种称呼?


    若是黎琛都能被骂作杂种,那么仙界也没几个血统纯正的修仙者了,毕竟不少修仙者都出身人界,或是父母一方是人界出身的修仙者,真要论血统高贵或低贱,恐怕没有人能完全与“低贱”二字脱得了关系。


    完全是一派胡言。


    “就算师尊觉得他们说得没道理,只要人人都这么喊我,我还是得挂着这个难听的名号活一辈子。”黎琛说着说着,忍不住笑出了声,“师尊出身谢家,想必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吧。”


    黎琛在对他发脾气,他看出来了。


    这种时候,他是不是该做点什么说点什么,安慰他一下?


    谢无言顺着这个思路,思绪飞快运转,当然,像严霜一样拥抱他这个选项——谢无言有考虑过,只是当他伸出手想靠近黎琛的时候,少年就像灵活的蛇一样,倏地从他的手底下溜走了,连个头发都没碰到。


    不仅没有达到好转的效果,看黎琛阴恻恻的表情,他似乎更加不自在了。


    只能用语言了。


    谢无言沉思一刻,道:“往后谁再这么说你,我就杀了他,这样可以吗?”


    黎琛隐隐发怒的表情僵在半空,“唰”的一下愣住了。


    谢无言见他没反应,以为这个条件还不够,于是捏住下颌仔细思索了片刻,道:“从前对你说过这个词的人,你要是记得他们是谁,我也能替你一一收拾了,记不住的,我也没办法,反正,从今往后,谁要是再敢用这个词冒犯你,你记住脸,我负责杀,可好?”


    黎琛有些惊住了,瞪大眼睛盯着谢无言,像是个藏在黑暗枝杈上的受了伤的鸟儿,狐疑地打量着地上的米粒,不敢轻易上前,却又怎么都移不开眼神。


    “……你说的,是真的?”


    谢无言对上少年的视线,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


    四目相对,黎琛却一下抽开眼神,阴沉着脸看向一边,嘴里轻声嘟囔道:“这是你说的,你可不要反悔。”


    “这是我说的,我为何要反悔?”


    “……算了,随你吧。”黎琛背过身,侧着身子朝湖里踢进一粒石子,在平静的湖面上荡起涟漪阵阵,久久不平。


    虽然黎琛的语气听上去闷闷的,和刚才没什么改变的,但是谢无言隐约察觉到,他的情绪似乎比之前好了很多,不再那么紧绷着了。


    谢无言趁着他心情不错,又询问了一遍艳园刚刚发生的事,果然这次收获更多,黎琛更加详细地解释了一次这里所发生的事。


    湖里的男性鲛人是成特和成小鳞的生母,这件事自然非同小可。成特一连找到两位亲人,惊喜之余也很头疼,因为他的这位“母亲”,似乎不认识成特了。


    成特和成小鳞都是修仙者与鲛人所生的混血之子,虽然拥有双足,但也具有一些鲛人的特征,比如蜕皮。据温睿舟说,鲛人蜕皮的时候,是他们的肉.体最脆弱的时候,在即将蜕皮前,鲛人就会回到故乡,在亲人的陪伴与照顾下完成一次完整且完美的蜕皮。


    成小鳞尚未成年,还没有经历过蜕皮,但成特已经到了年纪,也在外蜕过一次皮了,似乎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身上的“气味”发生了变化,导致他的鲛人母亲认不出他是自己的孩子,将他当做是陌生的异类,拒绝他的靠近,但对成小鳞,鲛人却很是亲近,围着他歌唱不止,歌声愉悦悠扬。


    成特为此很是烦恼,虽然他一连找到了两个失散的亲人,但现在因为母亲的事,成特很是为难,不知道应该先把成小鳞带走,还是应当与成小鳞待在这儿,直到母亲认出他之后,再将两人一同接走。


    思来想去,成特暂时没有答案,只好先和成小鳞几人匆匆道别,自己先回玲珑门一趟,收拾收拾再做决定。


    “听他们的话说,那只鲛人和人类交.媾,被族群排斥,独自在外活不下去,才只能住在这个小湖里苟活……那天晚上,温睿舟和那个鲛人在湖边见面,我还以为……”黎琛原是一副散漫的样子,谁料到他自己越说脸色越差,最后烦躁地挠了挠头发,小声地自言自语道,“没事,是我多想了而已……”


    谢无言佯装没有听见他的低语,并不打算触及他的伤心事。


    黎琛误会了什么,他还是知道的。毕竟在玲珑门,他的母亲也曾被质疑与他父亲的义弟通奸,那些空穴来风的谣言,总害得他被人怀疑,他并非黎琎之子。黎琛对那些夜半私会的举动,一定也比常人反应更敏.感。


    黎琛越想越焦躁,赶紧换了个话题:“说起来,师尊,有人要杀你的父亲。”


    谢无言反应平平:“我知道。”


    “嗯?”黎琛朝他新奇地眨了眨眼,靠到谢无言身边,突然又挑起了兴致,“是你之前也注意到了,还是……跟我一样,也无所谓他们的死活?”


    “我注意到了,也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仅此而已。”


    “看样子,你都调查清楚了?”黎琛悻悻地收起了笑意,但视线仍然落在谢无言的脸上,“师尊就没什么反应?要杀你父亲的人,可是我父亲呢。”


    谢无言望着深不见底的湖面,不以为然道:“那又如何?你父亲又不是你,况且,你也不愿与他沾关系,不是吗?”


    黎琛愣了愣,低头寻地上的石子想踢,却半天没有找到一颗,闷闷不乐道:“……师尊倒是想得很开。”


    “你想不开吗?”


    “哈?”


    谢无言重复了一遍:“我问你——关于你父母的事,你很想不开吗?”


    黎琛反应了片刻,黯淡的眼眸慢慢沉了下去,道:“……有什么想不开的,不就那样呗。”


    想开了的人才会回答他想开了,想不开的人,只会兜兜转转,拿一些暧昧不清的话做遮掩,却什么也藏不起来。


    谢无言朝黎琛抛去一个小小的绿色东西,黎琛下意识抓住,张开掌心,是个瓷瓶。


    “……这是什么?”


    “安魂花药液,算作奖励。”谢无言怕他又拒绝,只好寻了个借口,“你今日帮我理好了成特的行踪,做的不错。”


    黎琛顿了顿,扭过头:“……我又不是为了帮你,才盯着他的,只是因为他是玲珑门的人,我才必须得看劳了他。”


    黎琛虽然嘴上依旧不松口,但这一次,可喜可贺的是,他总算收下了那一瓶安魂花药液。


    *


    玲珑门。


    彼此纠缠的方格玉纹铸成了殿堂的廊柱,以及屋顶的花纹,大殿内部,没有一盏灯是点明的,四处却熠熠生辉,金玉满堂,璀璨至极。


    成特躬身俯首,扬起袖子,恭敬作揖:“医门长老成特,见过门主大人。”


    殿堂之上,黑子白子轻轻点落棋盘,均匀的脆响一声声响起,两方博弈不断,白子的那一方,时不时还有人声响起,评价这盘棋局。


    黑子的那一方,始终沉默不语。


    然而过了好半晌,也未传来一声回应成特的声音,仿佛他不曾来过,从未存在。


    成特腰有些酸了,却仍然恭恭敬敬地低头站着,丝毫不敢抬头。


    又过了一会儿,白子那一方忽然停了动作——宇文江雪转过头,笑盈盈地说道:“成特长老来了。”


    仿佛他这时才发现成特的存在。


    “是。”


    “我听说,长老近日可是遇到喜事了。”


    黎琎依旧是侧着那张阴沉沉的脸,叫人看不出喜悲情绪,这样子本就够吓人了,当他听见宇文江雪的话后,喉咙里又冒出更可怕的低沉声音:“喜事?”


    成特心脏倏地一震,忙低下头:“宇文仙尊言重了,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不容他多作解释,就被宇文江雪的一声笑给打乱了步调,他放下手中白子,斜睨了一眼成特:“兄弟失散多年却又重逢,能不是喜事吗?成长老要是想把那位弟弟接来玲珑门,想必门主大人也会赞同的。”


    周围一时安静下来,既没有人说话,也没有棋子落盘的声音,安静的几乎要令人窒息。


    成特姿态恭敬地低着头,身形站的笔直端正,脸颊两边却一刻不停地直往下落冷汗,一颗心脏怦怦直跳几乎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宇文江雪怎么敢说这种话?!


    玲珑门内人人皆知,在黎琎面前有几大禁词,绝不能提,即便只是与友人在闲谈中提到,都会在某个时候,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几次后,玲珑门内人人自危,谁也不敢轻易说出那几个字眼。


    妻子钰照,儿子黎琎,以及,门主的那个义弟的存在,是他最大的禁忌。


    旁支一类的,例如兄弟,家人,亲人,也是万万不能提的,所以成特此次返回玲珑门,一回来就被黎琎招去,他本就心惊胆战,无数次在心底提醒自己,那兄弟二字,是连提都不能提的,最好,都不要让黎琎知道……


    成特此时已经在心底骂了宇文江雪不下百遍,虽然他们关系也就一般,但宇文江雪作为黎琎为数不多的亲信之一,平日里八面玲珑,知道有些话该说,而有些话……


    即便是带刺的石头,也要嚼碎了咽进胃里,为了活着,提都不该提——


    作者有话说:今天看某宝回忆杀,发现自己用某宝网购的第一个东西,居然是同人本哈哈哈(呜呜呜以前还可以买到的),然后最近买的书还是漫画啥的……


    以前的大人:你看漫画好幼稚啊你总不会长大了还看这个吧


    成年后的我:(天天看漫画)


    穷尽一生去叛逆了属于是


    第150章 心魔(13)


    金穹玉顶的华美殿堂寂静无声,在此之前,连一丝尘灰都不曾沾染的地面上,此刻映出一层寒冷刺骨的光泽。


    以及从成特脖颈滴落到地面的,汗珠晕开的痕迹。


    “成特。”


    玲珑门门主——黎琎的声音从殿堂之上传来,犹如山巅上传来的神祇之音。


    成特喉咙里都是干涩发苦的滋味,尽可能镇定地应了一声,事后回忆起来,他都完全忘记自己应了什么话了。


    “你自己的弟弟,随意你处置,没其他事的话,你先退下吧。”


    成特双眸一惊,心底却猛然松了口气,他忙不迭地弯腰:“……是,多谢门主准肯。”


    成特几乎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心里谢天谢地,终于能离开这里了,转身前,他悄悄看了眼殿堂之上,狠瞪了眼宇文江雪,这才迈着飞快的步子逃似的走出了大殿。


    殿堂之内,一时无声。


    黎琎用力拍上一枚黑子,震得棋盘都颤了三两下:“宇文仙尊,还是一如既往的能言善辩,巧舌如簧。”


    宇文江雪镇定如初,微笑道:“只是些口舌上的功夫,不值得让门主大人挂心。”


    “你让我挂心的地方,可多了去了。”黎琎的眼神从棋盘移到了宇文江雪的脸上,如凶兽般的眼神阴恻恻地瞪着他,“当初我相信你,就是为了等着有一天,你能将死之卷完完整整地拿给我,可现在呢?我赠予你的好处,也不少吧。”


    “门主大人胸襟宽广,屡屡宽恕我的罪过,实在感激不尽。”宇文江雪审视着棋盘,久久没有落下手里的白子,“当初黄泉秘境消失,死之卷的确被人取走,但是我这回搜过谢小少爷的储物戒,却并没有找到死之卷的踪迹。”


    黎琎微微蹙眉,不耐烦地点了点棋盘:“那个秘境里当时还有谁?一一去找不就行了?”


    宇文江雪不紧不慢地落下白子,道:“还有三人,一人是谢小少爷的师兄,至今仍待在镇海山庄,不好下手,一人是合欢宗拿来顶罪的小少爷,若是有必要,这两人,我会下杀手,但是还有一人……是黎家的小公子,我想我跟您说过。”


    黎琎的眼神定定地看着宇文江雪刚下的那枚白子,棋子位置微妙又带着试探,他不禁嗤笑道:“那又如何?”


    黎琎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棋盘,与宇文江雪下了几回,便得出了胜负结果——也是他们早已预料到的结果。


    宇文江雪微笑着摆上一枚白子,轻轻阖上一半眼睛:“门主大人,您赢了。”


    黎琎默然无声,干瘦如枯枝的手伸进棋罐,还未摸到黑子,便倏地脸色变得苍白,一瞬间,他面目狰狞,不自然地弓起身子,他的左臂挥翻棋盘,黑白棋子落了一地。


    他撑着扶手,猛地咳出满手鲜血,鲜红的颜色从指缝里疯狂地溢出,染红了他胸前的衣物,也染红了一地黑子白子,鲜血流速之快,像是永远没有停歇的势头。


    宇文江雪对此并无什么反应,见怪不怪地从储物戒里取出一个拇指大的纸包,掰开黎琎僵硬颤抖的五指,将纸包放了进去。


    黎琎几乎快将纸包掐烂,他将纸包艰难地拿到眼前,颤抖着手指展开纸包的四角,将里面红色的细小丹丸尽数吞入腹中,吐血的势头这才减缓了许多。


    “就……这么点?”黎琎冷笑一声,从他的嘴角到脚底,视线所及的地方全是大片大片的刺目鲜红,“宇文江雪,你糊弄谁呢?”


    “安魂花本就是稀有之物,如今我所制的这些药丸,已经穷尽仙界所能找到的所有安魂花了。”宇文江雪平静地摇了摇头,“药圣堂的霁花长老原本有一株安魂花要用作发布任务的悬赏奖励,可现在却突然变卦,恐怕是因为药圣堂一事,已经私下赠予了谢小少爷吧。”


    “谢无言,又是谢无言……”黎琎骤然伸手揪住了宇文江雪,双目之中满是鲜红的血丝,“你连一个病秧子都对付不了?宇文江雪,你说,我当初捡回你这条狗的时候,应该没看走眼吧?”


    宇文江雪抽身退后,面上的微笑仍然不变,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衣物:“恕我逾越,门主大人,心魔太重,魂魄才会久久不宁。”


    黎琎一怔,沉默片刻,未出口的埋怨换做一声冷哼,他带着满身血迹,头也不回地走下玉质的长阶,踩出一步步鲜血的印记。


    “你早一日为我带回死生之书,我的心魔便能了结。”


    末了,宇文江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为门主效力,自当尽心尽力。”


    *


    从药圣堂回来以后,因为这起意外而耽搁的许多事,都要重新排上日程了。


    镇海山庄原本所定的南海祈福的日子还未到,但是斗剑比试的事被耽误了,若是按原定的日子进行,两件大事的日子挨在一块儿,恐怕会劳累不少人。


    由一位引路人带队,诸位长老带领新入门的弟子前去南海边祈福,燃放天灯,是镇海山庄的老传统老规矩。


    严霜与温灼几人商量了一下,祈福不能不办,但是今年情况特殊,不必再特意挑选吉日去办,尽早办了便好。


    今年负责的引路人是温灼,谢无言之前答应过他,要去为谢家的家运祈福,因此温灼他们定下日子的时候,也给他捎了口信,日期就定在翌日傍晚,一切从简就好。


    翌日一早,谢无言照常来到练武场练习剑法,顺带观察了一下劳乾光与顾归语那两人的动向,一如既往的正常。


    他已经找时间去谢锦声那儿探望了一次,玲珑门企图派劳顾两人刺杀谢锦声的事,他也没隐瞒,直接告诉了谢锦声。


    得知此事,谢锦声不过冷哼一声,对玲珑门的杀心并不意外。谢无言将他所藏身的房间布置好防御阵法后,这才放心离开。


    应淮今日还是照常练习功法,和谢无言吩咐的一样,他们佯装不和,并没有过多交际,为了不让劳乾光和顾归语起疑,他们连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


    将近傍晚的时候,和谢无言预料的一样,黎琛仍然没有出现。


    这会儿,练武场已经比往日空了许多,不少新弟子听说今晚要去南海祈福,兴奋得待不住,早早就跑到约定的地方等待去了。


    谢无言对祈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期待,练剑练到天黑,负责为他带路的汪然来了,这才收剑入鞘,准备出发。


    练武场本就距离海岸线很近,两人没走多久,就到了地方,海岸边,一束火把顶着冰冷强大的海风,艰难地燃烧着光亮。


    人群激动的面目被夜色所模糊,负责为祈福的人们引路的温灼坐在海边的一块巨石上,举着火把等待出发,火光映照出一张张朦胧又兴奋的年轻面孔。


    谢无言走过去,为温灼的火把添了一抹真火进去,火光瞬间变得耀眼温暖,温灼愣了下,微笑着道了声谢谢。


    谢无言看了看周围,顺口问了一句:“引路人只能带一位友人过来,温少爷与我师兄关系好,为何不带他过来?”


    温灼默了一会儿,笑意温和地回答:“今朝得我父母喜爱,他要是想来,年年都能跟着过来,只是他早就看倦了天灯之景,这个机会还是让给谢少爷吧。”


    时候不早了,祈福的队伍人也齐了,众人便跟随着手举火把的温灼,沿着海岸一路向南走去。海风凌冽且寒冷,也吹不散真火的一点儿火星。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处高高的祭台,祈福仪式其实很简单,就是在祭台上,将写有自己姓名的纸条放入天灯,再让天灯飞上夜空,被放入天灯的那个人就能得到上神的祝福。


    这天灯每人仅一盏,还有规矩,一盏灯只能放一张字条,字条上只能有一个人名,严谨得很。


    眼看着周围弟子们已经开始挥笔泼墨写下自己的姓名,谢无言看着空白的纸条想了想,问温灼:“我想给黎琛也放一盏天灯,可以吗?”


    温灼一愣,火光将他的笑容衬得微微有些苦涩:“……当然可以。”


    温灼帮他找来负责准备天灯的弟子一问,恰好当时准备的时候多做了一盏天灯,温灼便叫人把那盏多出来的天灯和纸条拿来,交到谢无言手上。


    一旁,温婵和温小落两人在纸条上写下自己的姓名,偷偷又从怀里掏出了另一张纸条,彼此开始争抢起来。旁边的同门弟子听见她们争吵的声音,好奇地问她们那是什么。


    温婵宝贝地抓住纸条一边,说:“这是青青写了名字的纸条,特意托我们放进天灯里的,小落,你别跟我抢,青青的名字得跟我待在一块儿!”


    温小落很委屈:“可是,我也想要青青陪着我。”


    两个姑娘争抢不休的时候,听见她们对话的其他弟子都纷纷起了念头,想把自己的家人友人的名字也都写进去,温灼只好无奈劝阻两个元凶:“一盏灯只让放一个名字,若是放多了,就不灵了。”


    温小落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哥哥就知道扫兴……”


    好不容易恢复了友好关系的兄妹三人,此时又有点气氛不对劲起来,谢无言看了看他们,把自己手里的天灯让出来:“你们拿去用吧。”


    温灼意外了一下,赶紧想阻拦他,就连接过天灯的两姐妹都面面相觑,想把这盏天灯还给他,谢无言却没有再收回这天灯的念头,只道:“你们拿去用吧,我用一盏灯就行。”


    两姐妹低着头,一副做了错事的样子:“可是……”


    温灼摸了摸她们的脑袋,提议道:“不如这样,谢少爷的那盏天灯,放黎少爷的姓名,我的这盏天灯,则放谢少爷的姓名,如此可好?”


    温小落幽幽地问:“可是这样的话,哥哥怎么办?要不,哥哥的名字放我这儿?”


    两姐妹争先恐后地拿起天灯想要放温灼的纸条,险些又吵起来,温灼只能走到一边,先帮着谢无言收拾他们的两盏天灯。


    谢无言看了他一眼,问:“这样好吗?”


    “只是盏灯,谢少爷别放心上。”温灼大方笑了,“我今年的天灯,便交由明年的我来放,时候虽然晚一些,但总归也是一样的。”


    还能先赊着,明年还?


    温灼对祈福这项传统其实很上心,监督着弟子们,让他们谁也不要乱了燃放天灯的规矩,毕竟据传言所说,南海祈福相当灵验。


    但是为了让他的妹妹能帮好友祈福,谢无言也能为黎琛祈福,他自己倒是没了祈福用的天灯。


    他谢过温灼,将装有自己姓名的那盏天灯先放飞了,纸做的天灯摇摇晃晃了几下,随着风儿,吹上夜空。


    灯芯是他用真火加固过的,不会太热燃烧了纸做的身子,但是遇水不灭,遇风不停,还是可以做到的。


    他望向繁星点点的长空。


    虽然他不知道为谢无言这个名字祈福是否有效,但他希望谢家的福运,也能如真火一般,长存世间,永不熄灭。


    ……


    为谢家祈福之后,谢无言拿起另一盏装有黎琛姓名的天灯,突然扫了一眼身后的某个角落,又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朝着大海说:“这是帮你放的。”


    天灯从他手中抽离,缓缓升入空中,凶猛的海风吹袭而来,天灯像是个初生的小牛犊,不太熟练地升高,再升高。


    天灯飞入茫茫夜色,朝着谢无言的那盏天灯,努力地追寻过去——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啊我不该在发布界面码字QAQ本来想先存一下存稿箱,结果点错点成直接发表,我die了……


    现在终于改好了!!可以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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